趙小龍是名交通協(xié)管員，年僅十六歲的交通協(xié)管員。在老家讀完了九年制義務(wù)教學(xué)后，被家里的長輩帶到了S市，開了道后門成了穿土黃色制服戴土黃色帽子還配了一副大墨鏡的交通協(xié)管員，雖然他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拿著鐵片和瓶裝水清除電線桿上的小廣告。
　　依舊是早上六點半，趙小龍從在肯德基里扒著空調(diào)聊天吃早餐的協(xié)管大媽們手中接過了一瓶農(nóng)夫山泉，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S市的夏天格外悶熱，等太陽一出來便要喘不過氣兒似的，到了午后還會下雷陣雨，聽協(xié)管大媽們說，這個叫做黃梅天。
　　趙小龍抹了下發(fā)跡出的汗，喝了一小口水。這瓶水得省著點喝，有時鐵片刮不下來的小廣告還得潑些水給濕潤下。
　　十點，和往常一樣走到了棚戶區(qū)。這里全是還未來得及拆遷的解放前搭建的私房，嗯，聽別人這樣說。不過這兒的小廣告是最多的，電線桿上，水泥墻上，甚至地上，粘的到處都是。
　　趙小龍正蹲在地上費力地刮著半截小廣告，一只大手拍在背上，順道揉了揉他扣在帽子里那汗?jié)竦念^發(fā)。
　　“喲！瞧把咱們小龍熱的！”
　　“亮哥�！壁w小龍靦腆地叫了聲。
　　這是大手的主人叫唐亮，是這兒的“老住戶”，先前這一代棚戶區(qū)的常識也是這位亮哥給趙小龍科普的。唐亮做的是證件與身份融合再影印的生意，俗稱辦jiazheng。
　　想起唐亮和趙小龍的第一次相遇，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那時趙小龍剛被帶到S市刮小廣告，唐亮也剛失戀。一個正雙手拿著鐵片像搓衣服般的搓著鐵門上的大廣告，一個蹲在鐵門邊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手里的煙。
　　“喂，土帽！”
　　趙小龍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旁邊的大煙鬼是在叫自己，朝著他眨巴眨巴眼睛。
　　“刮輕點兒，別把我家的門給刮壞了。”
　　趙小龍一驚，手里的活兒停了下來。
　　唐亮把抽完的煙蒂扔到地上，看著地上的一堆煙頭，不解氣地站直了用腳踩在上面�；仡^一看卻見小土帽傻傻地看著自己。
　　“看什么呢！繼續(xù)刮�。　狈凑匦掠⌒V告了，把那上面的手機號改成自己的。想著唐亮又點了支煙，側(cè)頭看到這小土帽真的聽了自己的話輕手輕腳地刮了起來不由得開始找樂子打趣。
　　“喲！交通協(xié)管啊，看你還那么小，到十六了吧？”
　　“快十六歲了�！壁w小龍點了點頭回道。
　　“老家那邊還有弟弟妹妹？”
　　見趙小龍點了點頭。唐亮了然，他自己就是在高中讀完后被家里人送出來“鍛煉”的，在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正跟著以前的那位打游擊戰(zhàn)似的到處貼小廣告。
　　“靠！真希望他TMD被黑鬼gansi！”
　　一想到那個被黑鬼包養(yǎng)順道卷了筆錢離他而去的前男友，唐亮不禁把牙齒咬得咯嘣響。
　　“罵人不好�！壁w小龍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唐亮一愣，這小土帽真逗，轉(zhuǎn)而虔誠地禱告，那么就祝愿他不要被黑鬼給gansi，gan殘就可以了！
　　唐亮拍了拍小土帽的帽子，“我叫唐亮，叫我亮哥就可以了。小土帽你呢？”
　　“我不叫小土帽，”趙小龍?zhí)Ц弑粔旱偷拿弊蛹m正道，“我叫趙小龍�！�
　　從這兒以后，每當趙小龍到棚戶區(qū)來刮小廣告，唐亮總會時不時地喂上一塊巧克力，遞上一瓶從冰箱里剛拿出的飲料，或者陪著趙小龍說說話聊聊天。
　　一個人被帶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子難得見了親近的人話匣子總會開得特別起勁。趙小龍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告訴唐亮，自己被叔叔帶來S市，而叔叔在臨近的W市打工，自己家里還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當初如果不出來賺錢最小的妹妹就要被送走了，爸爸在老家是做木工的而媽媽的腿一直不好天氣一變就不可以下床走動，自己賺到的八百多塊錢中有六百是寄回老家的自己身邊就留兩百反正有包住宿，協(xié)管大媽們總是在早上邊扒空調(diào)邊聊天邊吃著很便宜的漢堡包和豆?jié){，雖然那東西要7塊錢一點兒都不便宜……
　　有時候趙小龍說累了也會安靜地聽唐亮說話，說他已經(jīng)五年沒能回家了就因為自己是同性戀，說他辛辛苦苦和前任男友一起搞了這么個“小作坊”剛回了點本那王八蛋就卷著錢去當黑鬼的小白臉了……
　　每當說到這些的時候，唐亮腳下的煙蒂總是有很多。
　　當然，有時候也會說些閑話。
　　“亮哥你當初為什么要叫我土帽？”
　　“因為交通協(xié)管員都叫土帽�！�
　　“騙人！”
　　“不騙你，不然警察怎么都被叫做“黑帽”��！”
　　……
　　“亮哥幫我辦張本科畢業(yè)證吧，協(xié)管大媽們都說現(xiàn)在外面找工作要憑這個東西。”
　　“你現(xiàn)在幾歲？”
　　“十六�！�
　　“你當你中科院少年班出來的��？”
　　……
　　久而久之，唐亮和趙小龍結(jié)成了良好的革命友誼，每次刮小廣告時，總是等到最后一個才刮唐亮家□□的小廣告，而唐亮一有些好吃的，也總會先想到這個正在長身體的小土帽。
　　十一點的陽光照理說是極曬的，此刻卻是收起了強烈的光線，空中陰云密布，時不時傳來閃電的光感和雷聲。
　　“小龍，快進屋！要下雷陣雨了……”
　　話還沒說完，一場雨就下來了。在唐亮和趙小龍鉆進鐵門后，看著彼此濕淋淋的衣服哈哈大笑。
　　唐亮脫了衣服打著赤膊，一手拿毛巾擦頭的同時給趙小龍找了件干凈的汗衫，“快把衣服換了，別捂著，要生病的！”
　　趙小龍點了點頭，背過身去脫掉了可以擰出水來的制服，胡亂地擦了擦身子穿上了唐亮找來的汗衫。單薄的身子骨套著明顯大出很多的汗衫，都可以當那齊X小短裙了，唐亮暗地里想。眼神暗了暗后伸手扯過趙小龍纖細的手臂，“快把帽子摘了，亮哥給你擦頭發(fā)�！�
　　趙小龍變扭地躲了躲，最終還是乖乖地坐在唐亮身前，任唐亮幫自己擦頭發(fā)。
　　“亮哥？”
　　“嗯？”
　　“喜歡一個男人是什么感覺？”
　　唐亮的手頓了頓，接著把干毛巾翻了面又不停地擦起頭發(fā)來。
　　“小孩子家的干嘛問這些？”
　　趙小龍轉(zhuǎn)過身來拽著唐亮的手，認真道，“我想要知道！”
　　唐亮被趙小龍的眼睛盯著有些發(fā)慌，不禁低下頭抿了抿嘴，“就是想兩個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唄，一直在一起……”
　　“哦”
　　趙小龍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去，輕聲說“亮哥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唐亮悶不作聲，此刻屋外的雷聲就如同他心里的霹靂。過了許久，才皺著眉緩緩說道，“你還小，才剛發(fā)育，還不完全明白�！�
　　“我懂的�！�
　　趙小龍咬著唇輕聲爭辯。
　　“哈？你懂什么？說來聽聽”唐亮放下了毛巾，從身旁的抽屜里摸出包煙，開始一口一口地抽起來。
　　“我懂的，我喜歡你，亮哥。不是像爸爸媽媽的那種喜歡，也不是同學(xué)朋友間的那種。我、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想你，有時候做夢也會夢到你，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要很早起來洗床單了�！�
　　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唐亮把抽完的煙屁股撳在煙灰缸里，打破了沉默，“這條路不好走。我二十一歲的時候回家向爸媽坦白，結(jié)果被掃帚和狼狗追了幾里地。我爸蹲在玉米地里抽著旱煙說不認我這個兒子，我媽在院子里哭哭啼啼地要讓人把我送去醫(yī)院檢查腦子，周圍的見了我都躲著走或用可憐或用鄙視的眼光看我……”
　　趙小龍兩只手握住唐亮漸漸握緊的拳頭，“我不怕！再說，我爸媽早死了，叔叔他們不會管我的�！�
　　“你還��！”唐亮依舊是那番話，“你還不懂自己的感情，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些什么！等過個一年半載的，你就會知道了�！�
　　“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的！”
　　趙小龍急了，按著唐亮的胳臂在他嘴上啃了一口，趁著唐亮還沒回神抓起換下的制服就跑。等唐亮反應(yīng)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見人影了。
　　之后，只聽說趙小龍辭了交通協(xié)管員的工作去了其他地方，至于其他的消息，一丁點兒都沒有打聽到。
　　這一走，就是一年。
　　又到了悶熱的夏天，唐亮躺在用塑料棚蓋住的院子里納涼，臉上壓著一疊新打印的廣告，濃重的油墨味撲鼻而來，讓唐亮有種還在念書時的恍惚。
　　突然枕邊的手機響了，唐亮閉著眼睛摸過來放在耳邊，“你好，小亮影印店�！�
　　“你好，我想辦本結(jié)婚證。”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是變聲期時那暗沉帶些嘶啞的嗓音。
　　“結(jié)婚證啊。好的，我需要姓名和一張兩個人的照片�！�
　　唐亮客氣地回應(yīng)道，這種事情，不是拿來騙騙家人鄰居就是拿來哄吵著要結(jié)婚的女朋友用的。
　　“照片等今天拍好了再給你，姓名是，唐亮和趙小龍……”
　　唐亮一個呆愣，慌忙直起身的同時廣告紙散了一地，他握緊手機打開鐵門沖了出去，“什么？你說什么？”
　　門外風塵仆仆的趙小龍背著個大包，抓著手機朝唐亮露齒一笑，“我說，請給我辦本結(jié)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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