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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從一個地方去到另一個地方,無處不漂泊。
所以我在想,這一輩子里,或許都不會有一個安身之處,也沒有一個人在被稱之為家的地方等我回來。
有時,我背著僅有的紫色旅行包站在馬路旁,等待有人能帶我走,走向何處我并不在乎,只要能有一雙溫暖的手牽著就好。
S城。
面前車水馬龍,牟雅全部都看不清。荷包里的手機(jī)響了起來,連來人都沒有看,只是下意識地接了。那邊的人沒有說話,只能聽到沉穩(wěn)的呼吸聲,她也沒有掛斷,還是望著來來往往的車。心中的壓抑散了一些,那些軟弱的感情終于沒有隨意肆虐。
那邊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性感:“我是莊景,你在哪?”
牟雅微微偏頭,“汽車站!
男人停頓了片刻,快速地說:“我來接你!
不到五分鐘,莊景便出現(xiàn)在牟雅面前,她看著他,眼神有些茫然,只不過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再也不愿放開。
莊景一愣,夾緊了胳膊,帶著她快速離開安全區(qū),拉著她上了保時捷。直到這個時侯,牟雅還是睜大眼睛注視著窗外飛去的景物,看著這個國內(nèi)最大的繁華城市。不知道為什么,它的高樓大廈讓她安心,對著玻璃的微微反光,牟雅淡淡笑了。
身邊的男人通過反光鏡看到一切。
莊景終于放下心來。
車行駛到一家高檔的飯店門前,莊景拒絕了停車幫助,執(zhí)意自己開到停車場。牟雅沒有驚訝,他一向?qū)ψ约旱臇|西看管的十分謹(jǐn)慎,可能也是多年職業(yè)病的影響。她站在華麗的金色大門前面,讓熟悉的車影在視線里消失,深深呼了一口氣,環(huán)視周圍。
飯店迎賓有些猶豫,因為那個正在四處看的年輕女孩只是穿著一雙不太干凈的黑色球鞋,寬大的淺色牛仔褲,黑色運(yùn)動衫和白色高領(lǐng)毛衣,厚厚的頭發(fā)扎成一個獨辮,學(xué)生氣的眼鏡。
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有錢人。
然而她的眼神卻是無懼的,獨自背著紫色的旅行包面對所有來往的行人。
里面出來的客人示意她擋到路了,她小聲說了句“對不起”便趕快讓開,臉上泛起淡淡的紅。
迎賓不由微笑。
這個女孩驚人的吸引眼球。
他上前幾步,禮貌地問:“請問小姐是一個人嗎?”
牟雅立刻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自己今天這副穿著不像是能來這種地方消費的人,她的臉有些發(fā)燙,小聲地說:“不是,我和別人一起來……”話還沒有說完,莊景從后面走上來,環(huán)住她的肩膀,低沉地開口:“我們定了頂樓的雅間,帶我們過去吧!备叽蟮哪腥擞⒖《鴰洑,眉目間透露著沉穩(wěn)和干練。
從頂樓向下看,可以看見整個S城的夜景,牟雅托著下巴認(rèn)真地看著,莊景脫下外套掛在衣柜里,問她要不要把外套脫了。她搖搖頭,有些興奮地指著不遠(yuǎn)處的電視塔,“哥哥,你看,好漂亮。
莊景被她孩子氣的語氣逗笑了,隨即走到她背后跟她一起看著發(fā)出奪目光輝的電視塔。女孩身上沒有用香水,是淡淡的洗發(fā)水的味道,白皙的皮膚上也沒有用任何化妝品,就像一個剛剛踏入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干凈而單純。
莊景有剎那的失神,恍惚間記起了一起長大的歲月。
那時,牟雅總是喜歡到他們家玩,但是每次來都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讀著他收藏的書,很少說話。跟機(jī)靈活潑的妹妹莊雨不同,牟雅在他的記憶中有著超越年齡的寧靜溫和,對于別人的話語總是不善答復(fù),喜歡臉紅。與莊雨相較之下,牟雅更像是他的親妹妹,需要作為哥哥的他保護(hù)。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怯弱的女孩,仿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愛戀。自己的父母極其喜歡牟雅,嘮叨的母親從小一直在說,如果小時候就把牟雅抱過來養(yǎng)就好了,父親在牟雅每次離開回家時也說“明天再走吧”。這時,牟雅就會靦腆地笑著說:“伯伯、伯母,我下次再來吧,回去晚了媽媽會擔(dān)心!睕]有恭維的話,沒有花哨的言語,平實的讓人心疼。
莊雨是不喜歡牟雅的,覺得她搶走了屬于自己的關(guān)愛。
莊炎呢,開始應(yīng)該是不喜歡的,因為有一次他不高興地說:“你媽媽根本不在家吧!彼f出了大家心中早就知曉卻沒有說明的真相,莊雨也在一邊附和,最后兩人被父親斥責(zé)回了樓上的臥室。
莊景看不清牟雅眼底的情緒,她笑了笑,開門離開。
媽媽從窗戶看著纖瘦的女孩安全地走進(jìn)別墅的花園,直到傭人幫她開門,她安然無恙地進(jìn)去,才轉(zhuǎn)過身來嘆了口氣,“她媽媽根本還沒注意到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每天只是在外面忙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身邊沒有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只有莊景,還在思考自己雖然囂張但是冷靜的弟弟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的用意?磥恚f炎已經(jīng)注意到牟雅身上的光芒。
他有些不高興,覺得一直屬于自己的東西好像被自己的親弟弟搶了過去,又覺得作為一個哥哥這樣揣測弟弟的想法有些卑鄙。
對,是卑鄙。
回憶在痛苦的一段到來前戛然而止,敲門進(jìn)來的服務(wù)員拿著菜單詢問他們是否要點菜。
莊景低頭隱藏了全部情緒,發(fā)現(xiàn)牟雅這才收回視線,看著遞過來的菜單,翻了翻,似乎不知道點什么,微笑著將菜單遞給了自己。他熟練地點了幾個特色菜,又要了鮮榨的木瓜汁。服務(wù)員出去之前,牟雅喊住了她,“再加一個紅燒排骨吧!
莊景拉開椅子坐在她旁邊,笑著問:“怎么,又喜歡吃紅燒排骨了?我記得某人以前說過再也不吃了的!
牟雅斜了他一眼,自己倒了杯茶,“要你管!”臉卻紅了起來。
他的牟雅還是很可愛的。
是他的嗎?
在莊炎永遠(yuǎn)離開他們后,她應(yīng)該就是他的了吧!
空氣一時冷了下來,牟雅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再說話,直直盯著面前的茶杯,看著里面還在沉浮的菊花瓣。
莊景想起來了,莊炎也喜歡吃紅燒排骨。
在S城的第一頓飯,牟雅吃的還是十分開心,莊景問她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在熟人面前,她不怎么多話,總是靜靜地聽別人說,提到自己的時候,禮貌而疏遠(yuǎn)地接上幾句。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卻沒有一個人讓她改。
莊景往她碗里夾菜,一邊問道:“這次的課要上多久,怎么突然決定要考托福和GMAT,要去美國讀商科嗎?”
牟雅嘴里的排骨還沒有吞下去,只能點點頭。
“你媽媽知道嗎?”
她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放下了筷子。
媽媽雖然不怎么同意,但還是沒有反對,如果她能放下過去的事情向前看,畢竟是一件好事。牟雅也還年輕,只有二十三歲。
而在莊家渡過的十一年,是她生命中最寧靜的時間。
她短暫的二十三年時光中,只激烈地反抗過媽媽兩次,而這兩次明顯地改變了她的命運(yùn)。一次是她在大學(xué)期間執(zhí)意追求自己的理想,一次是她決定要嫁給莊炎,爾后因為變故躲到美國半年。
牟雅笑著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用擔(dān)心啦,哥哥,我會好好努力的!我準(zhǔn)備去讀人力資源管理,有一個斯坦福的教授剛好研究的是人力資源管理薪酬方向,我想報他的研究生!彼T了癟嘴,“可就怕考不上!GMAT好難啊,邏輯我最不擅長了。”
莊景安慰她:“沒關(guān)系,一定能考得上!
牟雅不予置否地?fù)u搖頭,然而他異常認(rèn)真的語氣卻讓她有了動力和勇氣。
“只要到時候你不突然消失把我們嚇得半死就好了!
她笑了笑,“再也不會啦!”
莊炎死后她度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身邊沒有一個人,她經(jīng)常晃蕩在美國加州的大街上,看著陌生的面孔,心中的失重難以言喻。那是一種怎樣的恐慌啊,她無數(shù)次拿起手機(jī)按下一串號碼,卻沒有撥打出去,怔怔地看著屏幕發(fā)呆。
于是,她養(yǎng)成依靠回憶渡過每一天的習(xí)慣。
她清楚知道這無異于自我折磨,可她不知道如果沒有那些回憶,她要怎么面對無數(shù)的晝夜交替。
那時候,莊景,伯伯,伯母,莊雨,好像跟她活在平行的世界里,互相沒有交集。她明白,在中國,有一個哥哥般的男人不停地在尋找她,媽媽跟她說過幾次,她都堅持不讓她把自己的地址告訴他。媽媽對她沒有辦法,只是說:“想回來就回來吧,這邊永遠(yuǎn)有你的家。”
在聽到“家”這個字的時候,她終于失聲痛哭,就站在馬路邊。沒有一個人停下問她怎么了,也沒有一個人帶她走,直到一個漂亮的男人停在她面前,給她了一包紙巾,然后離開。
拿著那包紙巾,甚至連謝謝都沒有機(jī)會說,等她回到住的地方,想了很久,終于給莊景發(fā)了一份郵件。內(nèi)容修改過無數(shù)遍,最后只留下幾個字:“我在美國,很好。”三個月后,她買了回中國的機(jī)票,背著僅有的紫色旅行包上了飛機(jī)。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加州的陽光始終沒有照到她的心底,那扇門就在莊炎逝去的一刻,緩緩關(guān)上。
華燈初上。
在車上,牟雅望著莊景的側(cè)面,輕輕地說:“哥哥,一些事情,我真的放下了,所以不用擔(dān)心我!
莊景笑了笑,打著方向盤,“真的?”
牟雅笑了,“真的!”
莊景的房子在市中心,前面就是商場。
十四樓。
牟雅并沒有來過這里,當(dāng)看到室內(nèi)的裝修時,還是忍不住連連贊嘆。非常干凈的感覺,非常溫暖。
莊景放了洗澡水,在浴室里問她,“帶了換洗的衣服沒?”
牟雅將旅行包放在客房,把日常用的東西拿了出來擺在桌上和放在柜子里,考試用的書也整整齊齊放在床頭,一邊答道:“沒有,只穿了身上一套!焙艽蟮陌,裝滿了書。
莊景拿了一套自己的干凈睡衣放在浴室里,拿了牙刷和女性用的洗發(fā)水和沐浴液,對她說:“你洗吧,明天我?guī)闳ベI衣服!
牟雅點點頭,看著男人走進(jìn)書房,知道他還要工作一會。今天陪了她大半天,公司肯定又在催了。才三十歲的哥哥已經(jīng)在跨國公司里當(dāng)副總經(jīng)理了,跟她似乎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等她洗完澡,莊景弄好了手邊的事情,在廚房給她熱帶回來的雞湯,今天一看到她,他就不停地說,她又瘦了?吹侥菢痈叩囊粋大男人站在廚房忙來忙去,牟雅忽然有點想笑。
心里漸漸溫暖起來,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剛吹干的頭發(fā)亂糟糟的披在背后,她沒有帶眼鏡,于是湊到莊景身邊瞇著眼睛看著鍋里慢慢沸騰的湯。從側(cè)面看,可以看到她長而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牟雅其實長得很好看,他從小就這么覺得了,只是她一直在隱藏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外貌和內(nèi)心世界。
他一低頭便看見她光著腳站在地板上,剛要說什么,她吐了吐舌頭趕快走回臥室,躺在床上看書。
空調(diào)開得很足,完全不冷。
但是那么大一碗雞湯端到她面前的時候,牟雅輕輕皺起眉頭,“能不能不喝這么多啊,要不晚上總是要上廁所!
“有兩個廁所,沒人跟你搶。”
沒有辦法,牟雅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喝著不燙嘴卻又熱熱的雞湯。莊景坐在床邊看著,看著她因為湯的熱氣而變紅的臉,“這次你來,我一定要把你養(yǎng)的胖胖的,讓你去美國有資本可以瘦!
牟雅沒空說話,瞪了他一眼。
一向沉穩(wěn)的男人難得溫柔地笑了,“你就在S城考試吧,住到斯坦福商學(xué)院通知書來,怎么樣?”
牟雅把空空的碗遞給他,“那不是要住九個多月?”
莊景說:“剛好把你養(yǎng)的像小豬一樣胖!
“錯,是肥豬!
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這樣的溫馨,讓牟雅覺得似乎身處遙不可及的夢,所有的渴望都成為現(xiàn)實,而身邊的人如此真實,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莊景正準(zhǔn)備關(guān)燈睡覺,卻看見牟雅走了進(jìn)來,問他可不可以一起睡,沒有熟悉的氣息她睡不著。
他小時候經(jīng)常帶著牟雅睡,兩個人像真正的兄妹一樣,每次碰巧莊炎在家的時候,他們就三個人一起睡覺。
很純潔,沒有一絲雜念。
母親就會在樓下的主臥里對父親說,要是當(dāng)初把牟雅抱過來養(yǎng)就好了,看他們感情多好。那時只有莊景被莊氏夫婦帶在身邊,莊炎和莊雨被放在爺爺奶奶家,他們工作很忙,不能同時帶三個孩子。
看著牟雅忐忑的眼神,莊景還是拒絕了她,“你多大了,還要哥哥帶著你睡,自己睡!”牟雅沒有爭取,乖乖地回到自己的臥室,幫他輕輕帶上門。
莊景苦笑不得,那個傻姑娘,他們?nèi)缃褚呀?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小孩子了,他對她也不是當(dāng)年的父兄情懷。但她的平靜,讓莊景覺得自己有些狠心,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
今天他一眼就看見她茫然地站在馬路邊,像個沒有家的孩子,不知道何去何從。那一刻,久久平靜的心突然疼痛起來,想要帶她走,走到一個安詳?shù)牡胤,為她擋去所有的傷害?br> 她永遠(yuǎn)是那樣,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敏銳而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許多感情在她心里,會被放大幾十倍,直到她不能承受。
那般深的傷,過了這么久,也只能觸碰一點點而已。
想來想去,莊景起身走進(jìn)她的臥室。
在她身邊躺下時,他借著月光看見她嘴角揚(yáng)起淡淡的笑,于是下意識地把她抱在懷里,而她就像尋求溫暖般縮進(jìn)他的胸膛。
在她靠近的瞬間,滿鼻清淡花香,一種充實滿足的感覺充斥他的全身。
一夜無夢。
早上起來的時候,莊景不在身邊,但牟雅可以感覺出他曾經(jīng)在她身側(cè)的氣息。洗漱完畢后,她乖乖盤腿坐在沙發(fā)上,莊景的睡衣有些大,蓋住了她的腳。她像小貓一樣看著莊景為她準(zhǔn)備早飯,眼睛眨都不眨。
牟雅的眼睛是少有的純黑,被她注視的時候,會有一種肅穆的感覺,一切不潔都消失的干干凈凈。
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端默默吃早餐,牟雅早上不喜歡說話,莊景也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和諧。在他心中,他甚至認(rèn)為這樣就是幸福的,只是看著她吃著自己準(zhǔn)備的早餐。
他們步行到商場,牟雅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莊景的步幅明顯比她大,她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過馬路時,她下意識抓住他的胳膊,回望兩邊的車,沒有看見男人嘴角的笑。他漸漸放緩腳步,讓她可以不費力地走在他身邊。
一上三樓女性專賣便看見一幅巨大的畫,那是一個畫著厚重眼影的朋克女子抱著一把吉他,身上并不怎么出眾的衣服在她的襯托下仿佛活了過來,變得富有生命。
牟雅看了那幅畫一眼,就拉著莊景到自己經(jīng)常買衣服的專賣走去。她挑了一些大方而穩(wěn)重的衣服,和兩條牛仔褲。牟雅的腿很長,又很瘦,只有在這里賣的的褲子穿著才比較合身,不用改。
莊景去付錢,牟雅百無聊賴地站在那里,看服務(wù)員把衣服包好,突然想起來還應(yīng)該買一套睡衣,莊景的衣服穿著太大了。
一位小女孩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卻不敢上前。牟雅知道他們一進(jìn)商場,那個小女孩就跟在他們后邊,見莊景去付錢,小女孩有點猶豫不決,還是走過來禮貌而怯生生地問她:“請問,你是‘雅’嗎?”
牟雅微微一笑,“不是,你認(rèn)錯了!
小女孩有點錯愕,眼前的人雖然沒有化妝,但眉眼間與商場的巨幅海報隱隱相似。即使很難想象,那樣的朋克女子在生活中會是這樣的清秀和溫和,但她們明明就是一個人啊。她繼續(xù)不依不饒地說:“姐姐就是雅吧!”
牟雅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fā),“我不會彈吉他,也不會唱歌,怎么會是雅呢!姐姐只是個學(xué)生而已!
小女孩似乎急得要哭了,她的媽媽沖了過來,一把把她抱在懷里,“嚇?biāo)缷寢屃,突然一下就不見了。下次不許這樣,聽到?jīng)]!”女孩急著掙脫媽媽太緊的懷抱,那位母親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真是麻煩你了,小孩子不怎么聽話。”然而在看清牟雅的樣子后,顯然也是吃了一驚,脫口而出:“你是雅?”
牟雅搖搖頭,笑著說:“我不是!
母親有些無奈,“我們家孩子特別喜歡雅的歌,家里都是她的海報,搞得我和她爸爸對雅也是熟悉的不得了。只不過一年前,雅突然消失了”,她忽然低頭看了看小女孩,認(rèn)真地說:“真是可惜了,很少能看到那么好的歌手,完全沒有負(fù)面新聞。歌曲雖然是搖滾的,我們聽不懂,歌詞卻是積極向上。”
她看著牟雅,笑著說:“小姐你很像她,不過應(yīng)該不是吧!彼齻兊臍赓|(zhì)完全不同,眼前的女孩明顯就是個學(xué)生,只是眼睛和歌手“雅”極其相似。即使就是她,現(xiàn)在能這樣生活,也不錯。
媽媽心里想到,沒有說出口,然而眼前的女孩似乎能洞悉她的想法,對她微微一笑。
莊景回來的時候,牟雅正在向那一對母女揮手再見。
在離開商場時,牟雅笑著說:“原來也有全家人一起追星的啊!”眼里有著羨慕和向往。
他心里一沉,沒有多說什么,握緊她的手。
英語課程開始了,從下午三點一直上到晚上九點。牟雅堅持不讓他接送,自己固執(zhí)地搭乘地鐵,說是只要十幾分鐘,而開車要半個小時,不劃算?粗刻毂持鴰妆竞駮涤趯W(xué)校家里,莊景也不再多說什么,自己在家里呆著的時間則漸漸變長。以前只有他一個人住的時候,他經(jīng)常加班到凌晨,回家倒頭就睡。
那時,這里寂靜的厲害,他一個人抵擋不住。
莊景在書房給牟雅放了個書桌,她看自己的書,他處理自己的文件,互不干擾,到了時間一起出去吃飯。兩個人都不想把干凈的廚房弄上油煙,也不想洗碗,不過每天晚上的湯從未間斷。
她喜歡穿他的毛衣,可以把整個身體裹住,非常暖和。一天,她就穿著他的衣服去開門,頭發(fā)亂七八糟地扎在一起,帶著嚴(yán)肅的黑邊眼鏡。莊景出去了,臨走時囑咐她他的秘書會送東西到家里來。
那位秘書是位很年輕的女人,長得也很漂亮,在看到牟雅時明顯吃了一驚,但她馬上調(diào)整過來,禮貌的將文件遞到她手里。牟雅請她到家里坐,秘書笑了笑,拒絕了。
“副總不喜歡別人到他家里,也從不邀請別人到家里玩。”她意味深長地看著牟雅,牟雅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復(fù)雜感情,但裝作不知,笑著說:“原來哥哥這么壞!”聽到她說“哥哥”兩個字,秘書放松下來,跟她寒暄了幾句。
依舊站在門外。
臨走之前,秘書看著她身上莊景的毛衣,有些羨慕地說:“你哥哥真的很喜歡你啊!鄙晕⑹煜でf景的人都知道,他是有潔癖的,一般人根本不準(zhǔn)碰他的東西。
無意識說出的一句話讓牟雅發(fā)呆了很久。
喜歡,什么樣的喜歡呢?
什么樣的喜歡才算喜歡呢?
她坐在書桌旁,咬著筆頭,第一次走神看著窗外的天空,卻刻意不去想什么,害怕大腦里涌出的東西會停不住,那么一直以來她的努力就白費了,F(xiàn)在這樣,她已經(jīng)很幸福,沒有必要奢望更多。
莊景一回到家就看見穿著邋遢的女孩靜靜凝視窗外,就像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絢爛的安詳,讓人刻骨銘心。
牟雅有早起的習(xí)慣,雖然睡得很晚。她害怕在老年回憶時有大段大段的空白,對于睡眠,她并不能得到普通人獲得的安穩(wěn),所以盡量把睡眠時間減到最少,有時候也會看書看到天亮。
而那些流淌的時間,果真是一去就不會回來。
獨自生活的歲月中,她讀了許多書打發(fā)無處安放的青春,不喜歡《簡愛》,不喜歡《傲慢與偏見》,卻偏愛杰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海狼》,看著那個男人的文字,她覺得有些解脫了。多余的力氣被用來幻想淘金的生活,為逝去的男人緬懷。
家里的小東西越來越多,都是牟雅拉著莊景去買的,到處是柔軟的墊子,隨處是可以拿來用的杯子,意識流的書攤了一屋子。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意識流的書,只有那些擁有故事的人才能從中找到安慰,那也是作者留下的共鳴。
偶爾,他們會路過一個叫“Violet”的樂器行,牟雅站在櫥窗外望著里面的名貴吉他,看著它的每一根琴弦,熟悉的猶如自己掌心的紋路,眼神也變得無比溫柔。似乎透過它,窺探到了以前快樂的、短暫的時光。
那時,有她,有莊炎,沒有莊景。
然而在看到玻璃櫥窗反射出的一個帶著眼鏡,衣著樸素,提著一袋書的身影后,她終于回過神來,對著過去的自己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對那時的自己說再見。
莊景問她要不要買。
她笑著搖搖頭,拉著他離開。
晚上,牟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莊景感覺到她心情的躁動,卻一語不發(fā),靜靜閉著眼睛躺在她旁邊。黑暗中,他可以感覺到她在凝視他,帶著他不懂的表情。
牟雅小心翼翼地起身,為他蓋好被子,輕輕走到書房。
她赤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等待天明,天空卻始終不亮,最后蜷縮在椅子里,看著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因為沒有戴眼鏡,所以書湊得很近,可以聞到油墨和紙張的特殊味道,旁邊是深黃的落地?zé),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
空氣中只余翻書的沙沙聲。
當(dāng)天空泛白時,她睡著了。夢里有一雙溫暖的手將她抱了起來,放回她熟悉的氣息中,額頭上依稀有濕潤的感覺。
時間緩緩流走,托福課程轉(zhuǎn)眼就要結(jié)束。教口語的老師是一個很帥氣的男人,有一口漂亮而清晰的美式發(fā)音。聽他說話,牟雅有時候會想起在加州的日子。
片刻的發(fā)呆,那個叫明思杰的男人將話筒遞到她面前,她愣了一下后開始闡述給定的命題,一樣的美式發(fā)音,一樣的清晰流利。整個教室的學(xué)生都有些錯愕,不敢相信這樣的人還需要上培訓(xùn)班。
明思杰看著她,眼里閃爍著開心的光芒,問了一句:“Have you ever been in America?”
牟雅猶豫了一會,還是回答:“yes,half a year!
那天放學(xué)很晚,明思杰下課后又跟她用英語交談了一會,出教室時牟雅發(fā)現(xiàn)一個漂亮的男人靠在墻上,耳朵上帶著耳機(jī)。他抬頭看到明思杰后迎了上去,明思杰笑著對牟雅解釋:“我弟弟,明思允。”
很難形容第一次看到明思允的感覺,非常的漂亮,帶著異常的澄澈,雙手干凈而修長,指節(jié)有力。牟雅一下子就判斷出他玩音樂,而且是搖滾類的。
明思允大膽地盯著她看,直到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不好意思了,他才簡潔地問了一句:“我們見過嗎?”
牟雅搖搖頭,也簡單地回答:“沒有!
離開的時候,明思允在她耳邊快速地說了一句:“很漂亮的眼睛,像冬天的湖水!彪S后在她臉頰輕輕印上一吻,標(biāo)準(zhǔn)的美國禮儀。牟雅覺得似乎能想起什么,卻什么都撲捉不到,然而對上明思允促狹的眼神后,她的臉微微紅了。
走出校門,熟悉的身影等在街道拐角處,莊景對她揮了揮手,她對明思杰和明思允說再見后便笑著跑了過去,男人接過她的包,為她打開車門,開車帶她離開。
早上,牟雅到陽臺上做早操時,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喜聲,然后馬上跑回房間拉著還在刷牙的他往陽臺上跑。
原來是家里的風(fēng)信子開花了。
牟雅原以為它撐不過比往年寒冷的春季,沒想到它還是頑強(qiáng)地開出紫色的大團(tuán)花朵,一夜之間。莊景說這是一個好兆頭,后天的托?荚囁欢茼樌^關(guān),她也希望如此。
風(fēng)信子的香味幾乎有著穿透力,家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時而濃烈時而清淡的紫色味道。書房中,莊景拿出厚厚的日語字典不斷翻著,吃力地閱讀日本公司的文件,然后用英文記錄下來。
好幾次,牟雅都站在門口看他,似是有什么話想說,見他完全沒有反應(yīng)就跑到書房拿書,查資料,眼角卻是一直瞟向他。
最后一次,牟雅放棄般的在桌上放下一杯清水,看到他的翻譯后下意識地說:“這里翻譯錯了”,她拿過日文文件,指著最近的兩行說:“是即期的不可撤銷的信用證,這里的匯票是信用證項下的遠(yuǎn)期商業(yè)匯票,而不是單單的匯付。”莊景恍然大悟,馬上改了過來,笑著問道:“什么時候?qū)W的日語?”
牟雅笑了笑,眼里有興奮的光,“看動畫片學(xué)的,還有以前和莊炎為了聽懂日本的搖滾歌曲……”她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然而在看到莊景的表情后,勉強(qiáng)笑著繼續(xù)說:“有段時間和莊炎學(xué)了很久的日語,那些歌曲才完全聽得懂。其實對看日劇和動畫片,還有漫畫也蠻有幫助的!
莊景低頭看著自己的文件,“是么!比聿蛔杂X地繃緊。
她忽然本能地低頭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邊摟住他的脖子邊大聲的在他耳邊說:“生日快樂,莊景!”
他一抬頭便看到女孩溫和的笑,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三十一歲的生日,怪不得今天公司的員工吵著要晚上去酒吧玩,所以自己才不得不提前完成晚上的工作。他撥開她擋著眼睛的發(fā)絲,笑著說:“晚上跟我一起去酒吧玩吧?”眼里有濃濃的寵溺。
牟雅愣了一下,莊景以為是她沒有想到所以有些驚訝,她快速地說:“好,那我現(xiàn)在去洗頭,有點油!
他不知道,曾經(jīng)有個男孩也對她說:“我們?nèi)ゾ瓢沙璋!”接著是酗酒,還有大麻,生活就在喧鬧中沉淪下去。
這些事情,她都沒有辦法告訴他。
那一段時間,他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或許連現(xiàn)在都不是。他們以為上了大學(xué)就是她新生命的開始,沒有人意識到她內(nèi)心的巨大變化,另一副黑暗靈魂就要占領(lǐng)她的身體,她自己卻無能為力。那時,只有莊炎陪在她身邊,而莊景遠(yuǎn)在美國求學(xué)。
在又如何呢!
有些事莊景永遠(yuǎn)不會注意到,譬如剛才她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但他沒有發(fā)現(xiàn)。
酒吧里有她熟悉的震耳欲聾,莊景帶著她來到約好的地方。公司的人看到他們,發(fā)出一陣呼喊。牟雅看見了秘書小姐,禮貌性地點點頭,秘書小姐也回報一笑。
莊景介紹著:“這是牟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與這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白襯衣,羊毛衫,牛仔褲,頭發(fā)扎成一個馬尾,額前的留海遮住了眼睛。
“還是學(xué)生吧?”
“是的!
“在哪個大學(xué)讀書呢,妹妹?”
“F大!
她沒有告訴他們她已經(jīng)畢業(yè)了,沒有必要。
“哦,F(xiàn)大是名校誒,妹妹以后準(zhǔn)備當(dāng)老師嗎?”眾人哈哈大笑起來,牟雅明白是因為她古板的學(xué)生氣。
“也許吧!
想不到莊景那樣的人還會有一個很單純的……很單純的什么呢?是妹妹,還是女友?
短暫的談話立刻被現(xiàn)場的氣氛打斷,不少人下舞池跳舞,也有一些人圍著吧臺劃拳,玩著有些下流的游戲。秘書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大聲說話:“要喝酒嗎?”
牟雅搖搖頭,也大聲地回答:“不用,我對酒精過敏!
秘書小姐露出一副“我猜也是”的表情,給她叫了一杯水。
酒吧里的水很貴,這個酒吧的東西更是貴的嚇人,一小杯水就要差不多50塊錢。相反,各種各樣的酒比較便宜。牟雅知道,這家酒吧有很純正的特基拉,還有200年以上的高檔紅酒。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莊景正在跟一群男人講話,臉上有她不熟悉的,應(yīng)付性的笑容。旁邊慢慢聚集了一小群女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莊景。一身休閑服的他,還是很帥。
百無聊賴。連秘書小姐都去玩了。
沒有一個男人過來搭訕,這樣的女孩他們要不起,也不敢要。
牟雅獨自喝著水,吃著水果,看著墻上一排排的電視屏幕。里面在放外國廣告,有高雅的,也有十分低俗的。
她身后就是一個巨大音響,站在這里很吵,甚至感受到音箱的震動,但是她不想換位置,就這樣站著,什么也不想,很好。
莊景頻繁地往這邊看,眼睛告訴她他現(xiàn)在還無法抽身,很煩人的應(yīng)酬,口中卻對一個過來搭話的精致女人說:“抱歉,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太太在那邊!彼噶酥覆贿h(yuǎn)處的牟雅,女人驚訝地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看到她正向他微笑,擺擺手示意沒事,她一個人呆著就好。
覺查出那些女人看過來的羨慕目光,她不明所以也就不再深想,隨即塞了一塊西瓜到嘴里,斯文地咀嚼。
只是這個生日就這樣被毀了,有點可惜。
晚上再把禮物送出去好了。
她悶悶地想,還好以后還有很多生日,等下次生日的時候一定只能他們兩個人一起過,否則這樣應(yīng)酬的太痛苦。
下一秒,牟雅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那幫人終于放過莊景,離開的人也都聚集過來為他祝賀生日。一個很大的三層蛋糕,上面插著一圈蠟燭。在燭光下,莊景許了一個愿,然后費力地吹滅了它們。眾人紛紛問他許了什么愿,原以為他不會回答,沒想到他笑著說:“希望牟雅能夠順利地去美國讀書。”于是,大家全部看向牟雅。
牟雅的臉很紅,不知道說什么好,語塞。
蛋糕沒有用來吃,而是被大家互相抹來抹去,直到每個人身上都是奶油,最后只有莊景和牟雅身上是干凈的。莊景是因為一有人不懷好意地靠近他,他就冷冷盯著那個人,直到滿手奶油的人放棄。他有潔癖,不喜歡全身油膩膩的。而牟雅是因為看起來太正直了,怕她開不起玩笑,況且莊景一直站在她前面。
他低頭在她耳邊說:“是不是很無聊?”
她笑了笑,踮起腳回答:“有點。我們什么時候走?”
莊景無奈地聳肩,“不知道,等他們盡興!
兩個人看著被酒精點燃,越來越興奮的人群,無語。
人群那邊隱隱有爭吵聲,還有咒罵的語句,后來聲音越來越大,連音樂都停了下來,人群齊齊往后退。
一個跟他們一起來的人有些著急地在莊景耳邊說:“剛才玩的時候,不知道是誰不小心把奶油弄了馬上要唱歌的女人一身。那個女人的男朋友是混的,現(xiàn)在在跟我們的人起沖突!
莊景皺了皺眉頭,還是向那里擠過去,沒有注意到牟雅的神色變化。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手指握緊了水杯,嘴唇抿的緊緊的。
她清楚知道下面會發(fā)生什么事,斗毆,流血,被送到警察局,隨便處理傷口……那是莊景那個世界的人所不善于應(yīng)對,也恥于見到的現(xiàn)象。暴力在他們的世界里就只是一個名詞,一個離他們很遠(yuǎn)的名詞,對于她來說卻無比熟悉。
行動快于她的思考,牟雅突然大力撥開人群,站在了莊景身后,看著局勢沒有絲毫好轉(zhuǎn)的傾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桀驁不馴的男人的面孔。
那是莊炎。
他曾經(jīng)也在這家酒吧里為了自己跟別人起沖突,很嚴(yán)重,到醫(yī)院去才發(fā)現(xiàn)不只是頭破了而已,肋骨斷了一根。
因為一個男人調(diào)戲她。
而她當(dāng)時沒有阻止,任憑發(fā)泄心中積聚的感情,親手將一個啤酒瓶擊到那個男人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他們被帶到警察局,媽媽用大量的錢平息了這件事,況且他們只是防衛(wèi)過當(dāng),所以沒有備案,也沒有記過,學(xué)校壓根不知道這件事,社會上也沒有人知道。媽媽卻第一次告訴她,離莊炎遠(yuǎn)點,她不喜歡那個孩子。牟雅沒有反駁,記憶中的一句話越發(fā)清晰起來。
如果莊景知道曾經(jīng)的她有一段時間是這個樣子的話,會不會很失望?如果他知道她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后,會不會離開她?
矛盾還在深化,酒吧的主管對這種現(xiàn)象見怪不怪,那個男人又是地頭蛇,少惹為妙。但十二點快到了,沒有人唱歌是個大問題。歌女死活不愿意唱歌,除非莊景愿意賠償。莊景開始答應(yīng)她給她一個合理的數(shù)目,可那個女人不接受反而開了一個天價。
他立刻給她開了一張支票。
女人沒想到他這么痛快,□□的男朋友扯住莊景的領(lǐng)子,大聲咒罵著,最后他忍無可忍一拳打在對方的臉上。
雙方開始有小范圍的動手,酒吧主管站在一旁并不愿意管這件事,心里在思考還有誰能馬上過來補(bǔ)場。如果被老板知道竟然沒有歌手唱歌的話,肯定會把他辭掉。
這時,牟雅擠到主管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主管一愣,反問了一句,見她肯定地點頭便立刻找酒吧的保安將那群鬧事的人拖了出去,同時把那個歌女解雇了。這家酒吧的老板有點來頭,所以不用害怕報仇什么的,自己則到朋友家躲幾天避避風(fēng)頭好了。
音樂重新響了起來,主管請在場的所有人喝酒。
莊景松了一口氣,開始尋找牟雅的身影,沒有發(fā)現(xiàn)。
有些焦急的四處張望,牟雅自己卻從一個角落向他走來,把脫下來的羊毛衫遞到他手里,向他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女孩離開的身影,覺查出她身上氣息的改變,莊景突然覺得,有什么會不一樣了。
牟雅拿了酒保的帽子戴在頭上,半張臉都在帽檐的陰影下,白襯衣,牛仔褲,站在音箱上,抓著話筒。一絲奇妙的感覺順著拿著話筒的手流遍全身,血液漸漸沸騰。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音樂停下。
臺上的女孩開始展現(xiàn)她的聲線,如仙蒂瑞拉般蛻變。十二點是一個童話的終結(jié),卻是她的真正靈魂緩緩綻放的時間。
全場沉浸在她的歌聲中,沒有一個人發(fā)出聲音。
她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無盡的爆發(fā)力,和密集的搖滾樂緊密契合。讓人不能自拔的是,她無意識流露出的精神世界。
那只話筒曾經(jīng)是她全部精神的寄托,一幅幅被她刻意遺忘的畫面重新在她眼前閃現(xiàn)。
莊炎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的瞳孔內(nèi),囂張的,帶著不可一世的氣焰看著她,對她說:“嫁給我吧,我想給你一個家!
她的內(nèi)心似乎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在他眼睛底下。
原來他都明白,莊景不能明白的地方他都能明白。即使她什么也沒跟他說,他卻了然于心。
她實在漂泊太久了。身心俱疲。
原以為第一個對她說這句話的是莊景,沒想到是莊炎。
有什么區(qū)別呢,有人愿意給她一個家。
真正的家。
后來莊炎告訴她,“我可是為了你才考這所大學(xué)的哦!
“我們一起組個樂隊,我寫歌,你唱,去酒吧表演怎么樣?”
“嘗嘗這個,會讓你平靜一些。”那是大麻。
“畢業(yè)后就結(jié)婚吧,我不想再等了!
他們在這家S城最有名的酒吧唱夜場,偶然被一個經(jīng)紀(jì)公司相中。牟雅不顧媽媽的反對,堅持簽約了。第二年,他們出了第一張專輯,而大學(xué)的學(xué)習(xí)就這樣荒廢下來。
事情似乎開始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事業(yè)蒸蒸日上,學(xué)校馬上順利畢業(yè),要有一個家,會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在家里等她回來……但她心中的失重感越來越強(qiáng)烈,說不清楚那種懸空的感情是什么。
對于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女孩想要想清楚一切,太困難。
全部的精力轉(zhuǎn)移到音樂上。
他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但很少有人知道她就是“雅”的主唱,除了媽媽,莊家。她用了化名“Rebecca”,化了很濃的煙熏妝。
再后來是莊炎的死,她放棄了音樂和唱歌,曾經(jīng)成為養(yǎng)分供養(yǎng)她的靈魂的東西。
酗酒,抽煙,吸毒,也在同一時間停了下來。
雖然沒有希望,但她的生活又步回了正軌,獨自去美國呆了半年,拒絕一切人的同情和憐憫。
莊景不是莊炎,她不能忍受那樣的男人被帶到警察局。
都結(jié)束了吧!
她不可能忘記過去的一切,也無法斬斷其中的聯(lián)系。這一段溫暖的生活已經(jīng)讓她莫大的感激上帝,可是,就如他是白晝,她是黑夜一樣,不會再有勉強(qiáng)的交集。
莊景,莊景!
溫?zé)岬臏I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滴落在頭發(fā)上。
莊景看著臺上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看著那個即使只穿著白襯衣牛仔褲便可以吸引全場視線的牟雅。那一瞬間,他明白過來,或許只有歌聲才能承受她生命的全部其重。
他以前就明白她難以控制的孤獨感,正是那種感覺讓人不自覺地憐惜她。不是憐憫,而是那種想要給她肩膀,讓她依靠的感覺。而她的種種惡習(xí),他也隱約知道。她隱藏的很好,連自己的父母都被騙過了,每一日,她都帶著面具面對每一個人。
堅強(qiáng)而脆弱。
莊炎有一次跟他說過:“你不覺得在牟雅心中這個世界只分成兩部分——她和她之外!
而音樂是她與這個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
莊景突然很想罵自己,竟然連這么重要的一點都忽略了。早在她站在樂器行外面發(fā)呆的時候,他就應(yīng)該明白過來啊!
該死!
牟雅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被誰帶下去,被塞進(jìn)了誰的車,等到她坐在陌生的沙發(fā)上,有人遞過來一杯水的時候,她才緩過神來。
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口氣略微生硬地對她說:“我是韓穎,是思允帶你回來的!彼皇嵌⒅,說不出一句話。
明思允收拾好客房后就把她領(lǐng)了上去,口中絮叨叨地說著:“我是不折不扣的Gay啦,所以你完全不用擔(dān)心安全問題啦!”
“剛剛你看見的是我暗戀的對象,不過你現(xiàn)在可千萬不能告訴他哦!他目前還是個大直男,我怕他的神經(jīng)會斷!
“我已經(jīng)跟莊景說過了,你不用擔(dān)心!
過了很久,牟雅才說得出話來,直直地看著眼前的漂亮男人,“明思允?”
男人點點頭,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快去洗個澡,一身的酒味和煙味。洗完澡好好睡一覺,有什么話我們明天再說!
房間里點了安神用的熏香,使她想起了過去莊家花園里種的粉紅色薔薇,還有大片大片的紅色石楠。
她一直想住到那里,可是怕媽媽傷心。
雖然媽媽完全意識不到她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她不是一件物品,而是她的女兒,一個活生生的人。
在熟悉的味道中,牟雅漸漸睡著了。明思允隔著門縫見她安靜地睡著了,對著電話另一端說:“她睡了,這下你放心了吧!
“韓穎和我都會好好照顧她的,你不用擔(dān)心!
“你還有什么要和韓穎說嗎?”
“那好,88啦!”
莊景掛了電話,暫時松了一口氣。沒想到牟雅托福老師的弟弟明思允就是韓穎從小到大青梅竹馬長大的兄弟。韓穎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住在一個寢室的上下鋪,感情還可以。他了解韓穎的為人,不擔(dān)心牟雅的安全問題。
手里是牟雅準(zhǔn)備送他的禮物,一本相冊。
里面沒有人物,記載的都是世界各地的優(yōu)美景色。
那是牟雅在世界各地旅游的時候照的,沒有給任何人看過,今天卻送給了他。從十歲開始,只要不上課,沒有事情,她就會背著個包包去旅行。去過非洲,去過落基山脈,去過希臘,去過梵蒂岡……幾個大洲的土地上都有她的足跡。
然而,她把她過去的歲月全部送給了他,那里記載著她的生命,她的希望,她的記憶,以及她渴求的愛。
看著封面上清雋的字:“To my dear Jing,By Ya!”他忽然有種把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xì)缌说母杏X。
那個傻姑娘!
陽光普照,明思允帶著牟雅在花園里的草坪上曬太陽,家里養(yǎng)的金毛“穎仔”溫順地躺在牟雅身邊,明思允笑著指著穎仔說:“穎仔喜歡你呢!快點給我死過來,小色狗!”他假裝生氣地去拉穎仔的尾巴,穎仔不高興地對他咆哮。
樓上的一扇窗戶突然開了,韓穎冷著臉說:“它要是再叫就把它煮了,小聲點!”
“知道啦知道啦!小穎不要生氣哈!”
明思允乖乖的不再逗穎仔,穎仔又躺回牟雅身邊,讓她摸它頭上的毛,舒服地閉著眼睛曬太陽。
明思允將手墊在頭下,躺在草坪上,“那家酒吧是我開的,對不起,給你們帶來那么大麻煩,改天我讓主管來跟你們道歉。以后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了。不過以后你也不想去那里了吧!”
他轉(zhuǎn)過身來,難得嚴(yán)肅地問:“莊景是你什么人?”
牟雅愣了一下,許久才回答:“丈夫!
明思允一下子坐了起來,“啥?怎么可能,你結(jié)婚了?”
眼前的女孩沒有再說什么,機(jī)械地摸著穎仔順滑的毛,明思允知道她不愿意說,這對目前的她有點勉強(qiáng),便轉(zhuǎn)換了話題:“你是不是去過加州?”
牟雅點點頭,“是,在那住了半年。”
“還記得那包紙巾嗎?”
牟雅豁然抬頭,望見男孩靈動而充滿笑意的眼睛。
原來是他,那個在馬路邊遞過來一包紙巾,然后一語不發(fā)離開的人就是他。就是他遞過來的那包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紙巾,讓她做了回中國的決定。她隱隱相信,即使未來再困難,也會有人像他一樣,遞來一包紙巾。沉默的安慰。
“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來了,不過看起來你沒什么反應(yīng)就沒有提起,想到如果再看到你就告訴你。你知道怎么樣嗎,我今年第一次去店里隨便看看就發(fā)現(xiàn)了你在唱歌!”
牟雅感謝命運(yùn)的巧合和相逢。
明思允跟莊炎一樣,很容易便發(fā)現(xiàn)別人的需要,但他身上沒有莊炎那種黑暗的氣息。跟他聊天很愉快,也很輕松。
牟雅覺得,他是個能相信的人,跟莊景在某些方面很相似。
明思允突然把她摟在懷里,輕聲地說:“想哭就哭吧!”
眼淚就這樣流下來,沾滿他的衣服,她一直喃喃地說:“不相愛沒關(guān)系,失戀也沒關(guān)系,欺騙也沒關(guān)系,背叛也沒關(guān)系……”
“可我沒想過他會死!”
“我不想他死的!”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明思允深深地明了。
那就是,他就這樣離開了,她要怎么面對深深愛著的他的家人,要怎么面對莊景,要怎么告訴逝者的哥哥,他才是她的真愛,她想要他給她一個家。
韓穎站在樓上透過玻璃看到這一切,眼里也有了嘆息。
幾天之后,莊景收到了一封快遞,里面有一封離婚協(xié)議,還有她親筆寫的文字:“是時候追求新生活了。我不會再成為你的阻礙,你值得找到一個好女孩。而我,不是!
他望著那一張協(xié)議,不敢相信他們之間的最后維系就要斷裂。但他沒有把離婚協(xié)議書撕掉,如果那是她的愿望,如果能讓她解脫、讓她過上新的生活,即使簽了也沒關(guān)系。
她是愛上了那個叫明思允的男孩嗎?
他會祝福他們的。
住在明思允家的那段時間里,牟雅斷斷續(xù)續(xù)地向他述說了過去的事情。感覺那樣長的時間,那樣長的生命,在如今的話語中變得如此之短,就像書頁中薄薄的一張紙。
和藹的莊伯伯,慈祥的莊伯母,高傲的莊雨,沉穩(wěn)的莊景,囂張的莊炎……在她的口中全部活了過來。
明思允毫不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至始至終,她并未恨過一個人,也沒有抱怨過命運(yùn)的不公平,相反,她對生命有著相當(dāng)?shù)母屑ぁ?br> 她感激上帝對她還是仁慈的,在孤獨黑暗的歲月中碰到了莊家,在那里渡過了艱難的時刻;她感激在她最走投無路的時候,莊炎能對她說給她一個家,一起唱出心靈最深處的歌;她感激在加州的大街上失聲痛哭時,明思允能遞過來一包紙巾。
明思允不明白,當(dāng)她還是一個小姑娘時,是什么讓她感覺到如此強(qiáng)烈的孤獨感,是什么讓她如此絕望。
現(xiàn)在不是問的時候,她正學(xué)會傾訴,那扇門緩緩打開,他不想掐斷那種正面的改變,他要等她自己告訴他,告訴他心里的想法。而不是放任那些感情慢慢侵蝕自己的心,在黑暗中尋找光明。
托福的成績下來了。
她考了113分,滿分120,可以開始準(zhǔn)備GMAT了。
明思允將她的情況通過電話每天告訴莊景,讓他不用擔(dān)心,也幫她報了GMAT班,哥哥明思杰也會幫她補(bǔ)習(xí)。
他陪她去買書時,又一次路過那家名叫“Violet”的樂器行。明思允堅持要拉她進(jìn)去看看,她不怎么情愿,但又非常緊張地隨著他走進(jìn)去。他拿起一把吉他彈著solo,眼角溢滿了笑意。
牟雅看著,恍如隔世。
在明思允的慫恿下,她終于坐在鋼琴旁,手觸碰到鍵盤的剎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手要像握雞蛋那樣,手指不能軟。”那是小小的莊炎不耐煩地被莊伯母要求教她彈鋼琴。
后來她才明白,莊炎對她那么兇,想吸引她的注意力,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不想她被莊景搶走?上У人靼走^來的時候,錯誤已經(jīng)不能挽回。
他要把自己黑暗的氣息完全籠罩到她身上,讓莊景再也不會愿意接近她,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愛慕。只不過,這其中的代價太大,生命之重又是誰可以承受的呢!
名叫“Violet”的樂器行里流淌著莫扎克的《安魂曲》,店外有不少行人駐足,連老板都聽得入神了。
怎么會不入神呢,那是用回憶彈奏的樂曲。
回到家后,明思允把她拖進(jìn)了琴房,面對里面先進(jìn)的設(shè)備,牟雅仿佛回到了以前出唱片的錄音棚和練習(xí)室。
漂亮的男人對她說:“我教你打鼓吧!
自己不知道怎么了,順從地點點頭。
當(dāng)兩個人大汗淋漓地呈大字躺在地上,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和手時,牟雅突然輕輕開口:“我并不是沒有父親。”
明思允有些驚訝,聽韓穎說過,牟雅好像并沒有父親,她媽媽是獨自一人生下她,撫養(yǎng)她長大。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沒有作聲,起身打開窗戶,然后坐在地上靜靜聽她說話。
鼓槌隨意的丟在地上。
身上的汗也被初夏的風(fēng)慢慢吹干。
“我父親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對媽媽很好,對我也很好!
“有一天下雪下得很大,我為了想吃肯德基而吵鬧不休。媽媽還沒有下班,于是爸爸沒有辦法,帶著五歲的我開車去肯德基!
“雪真的很大很大,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白色。”
“我覺得恐慌,就哭了起來!
“爸爸忙著安慰我,沒有看到前面的行人正在過馬路。”
“等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剎車已經(jīng)剎不住了,就只能打方向盤。”
“小孩子的預(yù)感真的很準(zhǔn),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滿身是血的抱住我。車前身的鋼筋插在他的胸口,血不停地涌出來!
“那時爸爸還沒有失去意識,還在安慰我沒事的,沒事的!
溫?zé)岬难䴘M她全身,讓她不至于在大雪皚皚的天氣里感到寒冷,爸爸的呼吸近在耳邊,越來越微弱。最后失血過多的男人全身止不住的痙攣,眼睛翻白,口中對她說了最后一句話:“告訴媽媽,我很愛她!”
后來趕過來的媽媽直直沖到病房,看都沒看坐在醫(yī)院長廊上滿身是血的孩子一眼。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出來了,抱起她,在她耳邊喃喃:“以后只有我和你了。”
那是媽媽最后一次抱她,此后作為母親的她盡量忽視這個女兒,甚至很少呆在家里,大段大段時間的消失。每次牟雅有什么話想跟她說的時候,她總是找借口避開,或者讓自己閉嘴。
她傷心了,她難過了……這些媽媽都不想知道。那個母親害怕看到跟丈夫隱隱相似的臉,害怕感受到他們相似的行為和習(xí)慣。血緣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牟雅漸漸養(yǎng)成獨自解決一切問題的習(xí)慣,不再跟別人說自己心底的想法,不再發(fā)表自己的觀點,變得安靜。
過了兩年,她們搬家了,搬到了莊家旁邊。
長大后,牟雅才明白過來那是媽媽不能承受回憶的重量,有了同樣經(jīng)歷的自己,可以感同身受。
明思允淡淡地問:“是因為莊炎也以同樣的方式離開了嗎?”
牟雅點點頭,“是的。等我們接到莊炎出車禍的消息時,我看到媽媽臉上的表情,跟多年前一樣。”她忽然笑了笑,“從那以后她對我好了一些,不再刻意忽視我!
他能想象到,當(dāng)時那么小的孩子親眼看見父親死在面前的場景,卻永遠(yuǎn)無法感受到同樣的痛。他突然有些討厭那個只顧著自己的母親,卻又深深地同情她。
“這些事你告訴過莊景和莊炎嗎?”
牟雅閉上眼睛,“沒有!
“那你原諒了莊炎嗎?”
“談不上原諒不原諒,我也有錯!
明思允堅持送她上下課,一天路過花店的時候,驚訝的發(fā)現(xiàn)里面有賣向日葵。巨大的花盤,看著就覺得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他買了一支送給她,牟雅高興地收下了。
向日葵的花語,沉默的愛。
他覺得是時候跟莊景談?wù)劻恕?br> 咖啡廳里。
莊景和明思允面對面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Х纫呀(jīng)換了三杯了,現(xiàn)在桌上的兩杯也漸漸沒了熱氣。
明思允突然認(rèn)真地說:“我想知道婚禮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彼麚渥降搅饲f景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訝,獨自開口:“她跟我說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但是唯獨不提婚禮上發(fā)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
莊景有些欣慰,看來牟雅已經(jīng)肯放下一些過去了,但轉(zhuǎn)而感覺到心痛。他緩緩開口:“牟雅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莊炎就想跟她結(jié)婚,她也同意了!
明思允忍不住問:“你呢,你也同意了嗎?”
莊景頓了頓,“我希望她幸福!
于是明思允不再插嘴。
婚禮當(dāng)天,所有的親戚和商業(yè)顯貴都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可是直到最后一刻,莊炎都沒有出現(xiàn)。
其實在那個時候,牟雅就已經(jīng)明白莊炎根本不喜歡她。
只是還在奢望一個家。
沒有辦法,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場婚禮,兩家公司的股票事先也因為聯(lián)姻而大漲。絕對不能出現(xiàn)新郎沒有出現(xiàn),婚禮沒有完成的情況。所以不管出于私心還是大局考慮,他代替弟弟娶了牟雅。
牟雅沒有反對,和他在神父面前發(fā)了誓言。
這一場華麗的婚禮就這樣落下了帷幕。沒有人注意主角的悲喜和變故,大家只知道兩位新人背后所支撐的兩家公司會由于聯(lián)姻而擴(kuò)展發(fā)展領(lǐng)域。這個世界永遠(yuǎn)都是這么現(xiàn)實。
所有人都以為莊炎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喜歡牟雅所以拒婚,臨時逃走了,連他和牟雅都是這么覺得的。也就沒有人去找他。
現(xiàn)在他回來也只是徒增尷尬而已。
直到第二天法院通知他們?nèi)フJ(rèn)人的時候,大家才知道莊炎已經(jīng)死了,死于車禍。法醫(yī)告訴他們,他是在去教堂的路上被一個酗酒的出租車司機(jī)從中間撞了過去。死者去世時應(yīng)該沒有感覺到任何痛苦,死亡只是一剎那。
再也沒有人能知道莊炎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或許他內(nèi)心也是愛著牟雅。待發(fā)現(xiàn)真相后,是真心想跟她結(jié)婚,給她一個家。
或許,只是想把這場話劇繼續(xù)演下去。
為了折磨他這個大哥。
“莊炎他,是愛著你的,對吧?”明思允突然開口。
“他并不是害怕牟雅被你搶走,而是害怕你被牟雅搶走,對吧?”
莊景竟然沒有反駁,只是看著面前的褐色咖啡,“是我發(fā)現(xiàn)的太晚了!彼虾煤玫芈犌f雨抱怨,替牟雅擋風(fēng)遮雨,卻不曾耐心地聽莊炎說一句話。在他心中,他不怎么喜歡這個弟弟的囂張跋扈,但又無可奈何地扮演著大哥的角色。他總是讓他走開,去找妹妹玩,不明白莊炎是想得到大哥的承認(rèn),不明白莊炎總是調(diào)皮搗蛋是為了吸引他的視線,不明白莊炎有多么喜歡他。這些他都不明白。
當(dāng)牟雅知道這件事后,只是把所有的曲譜都燒了,然后只身去了美國,音訊全無了半年。
人心是復(fù)雜的,感情更是難說清楚。
他能感覺的出來,莊炎也是喜歡牟雅的,那種感情帶著黑暗的色彩。年輕時候的愛戀感情,夾雜著夢想,成為人生中很大的一個組成部分,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莊景忽然對明思允說:“我會放手的,請你一定好好對待她!彼且粋好女孩,值得這個世界上最深湛的感情,也值得一個好男人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撫平她的全部傷口,不再只是對著書本等候天亮。
沒想到那個精明沉穩(wěn)的男人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明思允大笑。
“傻瓜,你在想什么啊!我只喜歡男人,而且只喜歡我們家韓穎好吧!”
莊景愣在那里。
等他茫然地回到家中,耳邊還是明思允的話:
“傻子,牟雅喜歡的是你,笨不笨。
“你看她當(dāng)初跟莊炎交往的時候,心里越發(fā)空虛,這像是熱戀的人嗎?啊,她沒跟你說過?那好吧,這一點不算!
“你說她把最珍貴的影集送給你,并且她當(dāng)時是自愿嫁給你的,白癡!
“牟雅那顆單純的腦袋怎么想得到股票啊什么的,說嫁給你就是想嫁給你啊!”
晚上九點準(zhǔn)時下課,牟雅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走時,發(fā)現(xiàn)莊景正坐在教室的后面等她?吹剿匆娮约汉螅⑽⒁恍。
她恢復(fù)了家里的樣子,穿著長袖T恤,深色牛仔褲,腳上是有些臟的球鞋,頭發(fā)利落地扎成一個獨辮。
片刻的錯愕后,她向他走了過來,將包包遞到他手里。
明思允已經(jīng)全部跟她說了,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愛她,早已接受了她的全部,她的光明,她的黑暗。
“是時候向前看了,過去的那些已經(jīng)過去,沒什么了不起的。至于莊炎,他早已不在了。在你身邊的是莊景!”
明思允是這樣跟她說的。
她的一切,也到了說給他聽的時候了。
教室里還有學(xué)生,莊景就這樣不顧旁人的目光,緊緊抱住她:“我會給你一個家,相信我!”過去和現(xiàn)在奇妙的重疊,牟雅瞬時淚如雨下。他們能再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
真的很感謝明思允,如果不是他,他們沒有機(jī)會走到一起。
明思允卻說,應(yīng)該感謝她自己,要不是當(dāng)時為了保護(hù)莊景,勇敢地拿起話筒在他的酒吧唱歌,又怎么能讓深藏的問題解決呢!
莊景說,感謝上帝,讓他們相遇。
牟雅覺得最該感謝的是時間,由它組成的生命中總是充滿希望,也有一雙最溫柔的手撫平一切刻骨銘心的傷害。
她是真的原諒莊炎了,也希望在天堂的他可以原諒她的錯誤。
她相信他會。
那個教她鋼琴,給她寫歌,為她打架,跟她說給她一個家的男孩是真正存在的,她不想忘了他。
那些曾經(jīng)激烈的感情也是存在的。
如今,她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無懼的去絢爛的世界闖蕩,不必?fù)?dān)心受怕,不必感到恐慌。
她真的很幸運(yùn),可以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明白了有人一生都不會明白的事情,還有那些感情。
過年的時候明思允明思杰,還有韓穎都到莊家過節(jié)。
韓穎的父母去歐洲旅游了,媽媽有事在外地。
莊雨看見明思杰后,說話聲音小了許多。牟雅和莊景相視一笑,感嘆緣分真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東西。
晚飯后男人們?nèi)ピ鹤永锍闊,地上有今年的第一場雪?br> 莊雨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讓牟雅很意外。就算長大后,莊雨對她也一直有敵意,今日怎么會主動跟她說話。
她忽然想到明思杰,明白過來。
莊雨看了看周圍沒有人,壓低聲音說:“吶,你跟我上樓,我有東西給你。”牟雅還沒回答就被她強(qiáng)行拉了上去。
莊炎的房間。
莊雨在柜子里翻騰了一會,拿出一張畫紙,眼里有捉弄的光:“這是炎哥哥畫的畫,我想了很久決定還是給你!彼樣行┘t,“那個,東西給你了,你要幫我和明思杰牽線哦!”
莊炎從小就是一個很有天分的男孩,會畫畫也不奇怪,只不過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有些好奇。牟雅慢慢打開畫紙,有些震驚。
她匆匆拿起畫紙,跑下去找莊景。
然而在看到莊景幸福地對她招手時,她突然不想把畫拿出來。
明思允一看到她就拉著她,興奮地手舞足蹈:“小雅啊,我們組個樂隊吧,別去讀什么商科了。這樣,你不用勉強(qiáng)唱歌,當(dāng)鼓手就好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叫‘Franca’!怎么樣怎么樣?”
牟雅無奈的笑笑,“我有說不的權(quán)利嗎?”
“沒有!”
“那好吧,就叫Franca,我當(dāng)鼓手。”
就這樣,GMAT沒有考成,她成為了樂隊的鼓手。
第二年,F(xiàn)ranca登上了音樂殿堂的頂峰。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名字,也就知道“牟雅”,一個少有的女性全才鼓手。而明思允為了躲避狗仔隊的追索,改名為“道木蓮”。
在作為天王級樂隊接受采訪的時候,一向刀子嘴的主持人尖刻地發(fā)問:“聽說牟雅小姐以前是一個當(dāng)紅樂隊的主唱,后來就莫名消失了。當(dāng)時怎么沒有繼續(xù)唱下去呢?”
牟雅笑了笑,禮貌地回答:“因為喜歡上了打鼓啊!”全場笑了起來,又聽她說:“夢想是傳承的,而我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
主持人不依不饒,“那跟你搭檔的男人呢?”
牟雅想了想,緩緩說:“他去了一個很好的地方。”
后來才知道每個人都有故事,開朗淡泊如明思允也不例外。
生活中的困苦,每個人都會遇到,也并不可怕。
許多年以后,她和莊景的第二個孩子出生,他們準(zhǔn)備換一個大一點的房子。在收拾東西時,牟雅忽然發(fā)現(xiàn)了莊炎畫的那幅畫。
那是一個女孩幸福地依偎在英俊男人的肩上。
女孩長得跟她很像,男孩融合了莊景和莊炎的特點,看不出到底是哪一個。
畫紙背后是一個男孩跋扈的字跡,寫著:“My love and my eternal love。By Yan!
莊景從后面抱住她,“在看什么呢?”
牟雅笑了笑,“沒什么,一幅畫而已!
不遠(yuǎn)處是一大片向日葵,亮麗的花盤隨風(fēng)搖曳,永遠(yuǎn)向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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