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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殘
(一)
近幾日,城西趙員外家和城南吳員外家正大肆設棚施粥,城內(nèi)外的窮人家每日早早的就等候在兩家門口,等待施粥的同時,三三兩兩的議論著兩家的喜事。
吳家門前熱鬧非凡,人們自古就愛著那些無根無據(jù)的八卦。
“吳家公子才高八斗,相貌堂堂,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子,倒是那趙家小姐,是否真有傳聞中那般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有人提出質(zhì)疑。
有人接話,“這誰知道!趙小姐深養(yǎng)閨中,恐怕只有趙家人才知道她是妍是媸了!”
接著有人附和,“就是啊,這姑娘家的容貌,豈能讓人隨意窺了去?”
有人說,“這樁親事真是太好了,我們還能跟著沾些光沾些喜氣!”
有人說:“這趙家的小姐與那吳家的公子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郎才女貌,多好!”
話音一落,便有人起哄道,“你說的到跟真見過似的!”然而卻未有回話。
這是趙家門前的情景。
對話仍在繼續(xù),等待施粥的隊伍越排越長,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嵌著金色獅頭銅環(huán)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門前高掛著的喜慶的紅燈籠隨著開門帶起的風微微晃動。
人群漸漸靜了下來,看著趙府的家丁架起大鐵鍋、生起柴火、下米煮粥,一片祥和的景象。
而深閨之中,卻是另一番苦境——
那趙小姐坐在窗前,望著院內(nèi)開的正嬌艷的牡丹,獨自黯然垂淚。
門開了,風帶了幾片花瓣飄進來,一個小丫鬟走進來看見自家小姐垂淚低泣,連忙跑過來,“哎喲,我的小姐。∵@大喜的日子將近,您還不抓緊做嫁衣,哭什么呀!這多不吉利啊!”
趙小姐聞開門之聲,連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在看見是自家貼身丫鬟之后,立刻又淚拆兩行,“小玉,你說那吳家公子究竟是個何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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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小玉的丫鬟一聽,樂了,“感情小姐是在擔心姑爺?shù)钠沸胁趴薨。 ?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趙小姐急忙否認,“小玉,我……我是說,為何男子便可選擇自己的婚姻,而女子卻要嫁一個連面也未見過的人?
弟弟也到了成親的年紀,爹娘便拿了城里各家千金小姐的畫像,任他挑,任他選,而我卻連未來夫婿的一點事情都不知道,甚至連名字都不知。
女子就只能這般嗎?像貨物一樣被挑被選,我不甘心哪!”
聽到趙小姐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小玉眼睛睜的大大的,“小姐!你怎生說出這番大逆不道之言?小玉雖是個丫鬟,但也知道男子就是女子的天啊!
女子不就應該三從四德的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小姐從小就該知道的呀——
小姐,你該不會是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不行不行,我得趕緊去稟告老爺夫人!”說完,小玉便要離開。
趙小姐急忙拉住小玉,“不,小玉,別告訴爹娘,就當我什么也沒說過吧!
然而小玉頭也不回,只是說著,“不行,一定要告訴老爺夫人!”接著,便甩開了趙小姐,跑了出去,跑到門口還嘟囔,“不行,小姐太反常了,得防止她跑掉!”順手將門從外面鎖了起來。
看著小玉離開,趙小姐坐在房內(nèi),內(nèi)心有種說不出的苦楚。
不一會兒,寂靜被房外的嘈雜打破,門開了,趙員外、趙夫人、趙公子還有趙員外的幾房小妾都站在門外,表情各不相同。
趙夫人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女兒哭花了的妝容;趙員外則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趙公子盡管是趙小姐的胞弟,卻也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嘴臉;而趙員外的小妾們都是一種“看戲看戲”的心態(tài)。
趙小姐一言不發(fā)的看著門外的人,淚在眼眶中打轉,卻怎么也不肯掉落下來。沉默在屋內(nèi)蔓延,率先打破僵局的竟然是趙夫人。
只見趙夫人低聲下氣的對著自己的丈夫道,“姥爺,請您先出去一下可以嗎?我先來問問女兒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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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丈夫的首肯后,趙夫人才唯唯諾諾的做到女兒身邊,趙員外則冷冷淡淡的帶著趙公子出了房門,遣散了小妾們。
這一切都被趙小姐看在了眼里,待房門被關上,趙小姐眼里的淚再也掛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趙夫人見女兒哭了,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母女兩人相對無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趙小姐才開口,“娘親,女兒無礙,女兒只是不想就這樣嫁給一個,我一無所知的人!
“你怎么這般糊涂!”趙夫人雖著急,卻也不曾對女兒大聲言語,“誰家女兒不是這般?娘親我也是這般過來的。”
“可是娘親一點兒也不快了,不是嗎?”趙小姐態(tài)度堅決,“剛剛您的舉止我都看到了。您怕爹爹,所以您一點也不快樂!”
說著,趙小姐有些激動了,“所以,我不要像母親一樣嫁給一個不愛的人,還要忍受她的百般刁難,還要與他的姬妾們爭風吃醋!我不要!”
聲音越來越大,以致于門外的趙員外也聽到了。
門被踹了開來,趙員外的臉上猶如掛了冰霜,巴掌毫不客氣的扇上了趙小姐的白皙臉龐,留下淡淡的紅痕。
“不孝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由的你自作主張?婚姻大事,豈同兒戲?這事沒得商量,你不嫁也得嫁!”說完,趙員外一甩袍袖,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
趙公子臉上的表情依舊不曾變,“姐姐,你就認命吧,誰叫你生得女兒身呢?父親的意思,是忤逆不得的!闭f完也離開了趙小姐的閨房。
趙小姐愣坐在那里,眼睛通紅,“娘親,真的只有這一條路嗎?”
趙夫人看了看女兒,無奈嘆口氣,“你爹和弟弟說的沒錯,為娘也無能為力,所以女兒……”話,戛然而止,她知道多說也無益,“女兒,好生保重!闭f罷也離開了屋子,只留趙小姐呆呆坐在那。
隨后的幾天里,趙小姐一直很安靜,安靜的一如之前,也不再說什么“不加了”之類的“鬼話”。趙員外的氣也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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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一天天逼近,趙小姐依舊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可怕。整日只是坐在雕花木窗旁,看著院落里喜慶的大紅發(fā)呆,間或取出紙筆寫上些什么。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丫鬟小玉奉命為趙小姐梳妝,準備上花轎,甫一開門,卻——
“!小姐——!”然后便是手中滿是清水的銅盆落地的聲音,“老爺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
趙員外聽見小玉的喊聲,十分不高興,“喊什么?什么不好了,今天小姐大喜,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還有,咋咋呼呼成何體統(tǒng)!”
小玉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表情十分恐慌,“老爺——小姐——小姐她上吊了!”
聽到小玉的聲音,趙夫人也從廳堂里跑了出來,“你說什么?”
“夫人,是真的!”小玉急忙道。只聽趙員外罵了一聲,便徑直大步向趙小姐的閨房走去。
趙小姐閨房的門是開著的,小玉掉落的銅盆早被人拿開了,只是水還未干,屋內(nèi)井然有序,看不出什么異常,趙小姐除外。
趙小姐已經(jīng)被人放了下來,放在了那雕花的紅木床上。大紅的床幔與大紅的喜服映襯的趙小姐的臉更加慘白。屋內(nèi)橫梁上還垂這一條大紅色的長綾,圓凳被踢翻在一側,無人問津。
趙夫人從門口看到一動不動的趙小姐,立馬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幸得小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趙老爺氣的胡子眉毛亂顫,轉頭對小玉說,“把夫人扶下去休息!真是不長出息!”不知道這句“不長出息”說的是趙夫人,還是趙小姐。
小玉扶著婦人前腳剛走,趙公子后腳就進來了,“爹——姐姐她——自縊了?”趙公子很是不相信,詫異的望向床榻之上——
只見趙小姐昔日紅潤的臉上毫無一絲血色,精致的妝容上還殘留著淚痕,緊閉的雙眼再也不愿意睜開,多看這塵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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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趙老爺卻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一會兒吳家迎親的隊伍來了怎么辦。
新娘子已故,總不能讓具涼透了的尸體嫁到吳家去吧?趙員外在心里求觀音求玉帝,希望吳家可以再晚點到。但是不如愿,院外響起了嗩吶喜氣洋洋的聲音。
此刻的趙員外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剛好趙公子一句話點醒了他,“不如先找個丫鬟代嫁,明日父親再登門謝罪吧!”
于是,趙員外重新扯上微笑,闊步走去了前廳,去做他的“岳丈大人”了。而趙公子見沒自己的事情了,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趙府上下又恢復了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沒有人會再記起、再提起那個“傻傻”死去的趙小姐。
風,吹起一地殘紅,屋內(nèi)桌上,墨痕與淚痕交錯著的宣紙隨風飄下,只見上面書有幾個娟麗秀氣的正楷——
“人心薄涼,紅妝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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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應同桌要求下,在學習了《孔雀東南飛》之后有感而發(fā)的產(chǎn)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