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有三生三世，我一定會讓你忘記我。

　　太陽快下山時，我?guī)е氁蝗缂韧膩淼饺较碌耐潞呑侥圉q。

　　捉取泥鰍為的并不是吃而是最近沈落夜里頻繁做夢，時常會半夜忽然從床上一坐而起，嚇得臉色
　　蒼白，一身的冷汗。
　　問他怎么了，他卻也總是搖頭什么也不說。我是個南疆女子，自小擅長各種蠱，
　　捉泥鰍只是為了給他制蠱封住記憶而已。
　　我很清楚他為什么會做噩夢。我封印了他太多的有關(guān)于前兩世的記憶。那些悲的笑的哭的幸福的記憶，全都在我的封印之蠱下消失殆盡。
　　可沈落畢竟是道士，畢竟在這一世修煉了已經(jīng)快二十余年。
　　那些記憶早晚都會重新被釋放。
　　清澈的河水里偶爾有五彩斑瀾的小魚浮出水面，跳躍在小寶身邊。我坐在岸邊看著河里那個小小的胖胖的身影東倒西撲，水濺得他身上到處都是，樣子十分滑稽。撲嗤忍不住笑出了聲。
　　呆呆的模樣跟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如假不包換的天然榆木腦袋。
　　以前沒有孩子的時候，我只想與沈落兩個人大手牽著小手就這樣過一輩子。
　　自打這小子十月懷胎從我肚子里爬出來以后，我就想要牽著他們父子倆過一輩子了。
　　一個呆，一個萌，左邊是我愛的人，右邊是愛我的人。
　　我記得一百年前的時候，當(dāng)他還是蜀山的獨(dú)孤流年時。我跟他提起過，我想要有一天牽著他跟孩子的手漫步在三生山的林蔭間欣賞遍山的冬雪秋霜署與寒。只可惜，那一世的我們最終落得個終不成眷屬。
　　他因與我相戀，被仙界的人發(fā)現(xiàn)，最終被當(dāng)時的掌門清寰在飛仙臺一掌化為了一灘儂血。
　　我不會忘記，到死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他那時死的都多慘。當(dāng)他腥紅的血濺了滿飛仙臺的時候。
　　明明那時候我就趕到了他身邊，卻只能站在那里，被他早已設(shè)下的結(jié)界隔離在外，傻傻的看著他的身子破的支離破碎，血像煙花一樣自空中落下撒了一地！
　　腥紅的血在我的眼中蔓延開來，像一片無盡的大海。
　　冥冥間，我聽到了流年最后無聲的喃喃，“保重�！�
　　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遺言。
　　我像個孩子一樣的號啕大哭拼命拍打著結(jié)界但是卻更改不了結(jié)局。
　　碰不到離我很近的那一灘血灘！
　　那是他，是他啊！
　　保重。
　　我只想與你相守到老，而今你卻要我獨(dú)自保重，流年，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不要離開我，不要走！

　　明知道是錯，你為何還要愛上我？為何不讓我跟你一起喝孟婆湯！
　　你就這么忍心讓我一個人活在世上么？！

　　天際逐漸下起小雨，沖洗了世間萬物。
　　飛仙臺上，我怕你受盡雨水的傾襲會受不了。會很痛。
　　所以只好趴在那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用自己的舌頭舔完了你所有的血。
　　你所有的痛。
　　“流年，這樣我們一輩子就會在一起了是不是？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讓你重新記起我，你不會在孤單，再寂寞，在害怕別人欺負(fù)你了。因?yàn)橛形以�，你會一輩子快樂。流年，我們終于在一塊了。哈哈哈哈哈……”我邊哭著笑著，笑的比平日里都要來的燦爛豪爽，漫山遍野甚至云霄里都是我瘋癲的笑聲�？墒且仓挥形易约翰胖溃业男脑诹鳒I，在滴血。

　　一個墨言在瘋癲笑著，而另一個則已經(jīng)跟著你一起死了。

　　獨(dú)孤流年，夏冷，沈落，我知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言兒，在想什么呢？”正在我咬著手指頭看著河里的小屁孩發(fā)呆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沈落已經(jīng)站在了我身邊。
　　他好聽的嗓音瞬間就將思緒飄離在千百年前的我猛地拉回。

　　我一抬頭，沈落的俊臉正以曖昧的姿勢靠近我的臉，雪白雪白的肌膚圣似冰雪透明，一雙星眸此時正盯著我的臉看�？刹豢梢圆灰@么曖昧，雖說是老夫老妻了。孩子還在一旁呢！
　　“你看你又把手指頭咬破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他溫暖的大手將我的手緊緊裹住，眉頭又蹙起背后傳來某小孩嘿嘿的笑聲，我回頭咪眼一看，小寶就立馬屁顛屁顛的提著泥鰍跑了過來。
　　“爹，娘！”小臉笑成了一團(tuán)。
　　“這是何物？用來作甚？泥鰍？”
　　“我看你日夜睡不著，翻來覆去還總是做噩夢。所以想要燒湯給你喝�！蔽覔屜忍嫘氶_了口，心里終究還是對他撒了慌。

　　我努力不然自己的眼神飄忽不定，可那雙近在眼前的清亮星眸實(shí)在讓我覺得像是有種被人活生生的扒了衣服丟于人前觀摩的赤裸感覺。

　　沈落的眉，也在漸覺無知中越蹙越緊。

　　回到茅草屋吃完晚飯，打發(fā)小寶去洗碗，沈落便又再一次將我推進(jìn)了房，把我順手扔在了床上。自我與他成親以后，不知為何他的欲望也越來越強(qiáng)，有時大白天我窩在榻上他也總是毫不猶豫的把相互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脫完。有時候趁著小寶睡覺，他也會把我抓過來推進(jìn)屋子。
　　今日，亦是如此。
　　“小寶還沒有睡覺，等下再做吧�！蔽遗仓碜淤N著門，看著沈落慢慢地靠近我，深邃的眸子似墨濃，口干舌燥，心里的田雞都快跳出來了！

　　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開門就要“逃”，卻無奈又被他抓了回來，開門，抓回，開門，抓回，開門…

　　“嘭”！隨著木門的關(guān)閉，我也徹底絕望了。主動脫光了衣服，平躺在床上。
　　“你這是要做什么？”某些人在忍笑。
　　“誒？！做吧做吧。我認(rèn)輸了。不過等下把你的衣服借我，我怕被小寶那小鬼發(fā)現(xiàn)。”

　　“我只不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奇怪的東西�！�

　　“……”

　　奇怪的東西？
　　這幾天他一直都在追問我這個問題，有時甚至干脆在我洗澡的時候就坐在我旁邊看著。弄得我好生尷尬。
　　這幾天他總是很晚回來，有時半夜一回來他就會坐在桌邊喝酒。
　　他如此惆悵，會不會是我的封印冥冥中已經(jīng)開始失效了？
　　后來的三天，我一直都在試探沈落的記憶，可都是好好的�？赡苁翘^擔(dān)心了吧。
　　太過擔(dān)心，以至于開始不相信他了。
　　莫名的不安讓我煩躁惶恐，不知道是不是人已老珠黃，有時候眼前還會出現(xiàn)幻覺出以前的各個場景，我跟沈落說了這件事情，他第四天捉鬼回來的時候帶回了枚通透剔亮的珠玉，說是個年邁的老婆婆給他的。
　　一開始我還覺得沒什么不對勁，
　　可后來隨著幻覺的程度越來越深，我經(jīng)常會在大半夜被噩夢嚇醒。反倒是沈落越睡越安穩(wěn)。

　　我的身子越發(fā)虛弱，每每發(fā)病，都是他握著我的手睡著的。

　　他出去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不安。努力在他面前保持平靜，努力的撐了那么久，卻還是崩潰了。
　　小寶問我，說我是不是不舒服，傻孩子擔(dān)心的要死。
　　每一次只要一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就會用他小小的胖胖的身子拼命抱住我哆嗦直打顫的身子。又痛，又冷，眼前幻覺就像是在放電影。
　　那日，我拖著虛弱笨拙的身子無意路經(jīng)沈落臥室想要看看沈落在做什么，卻沒有想到事情原比我想的要復(fù)雜。
　　“你給我的夢鬽珠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為什么我看言兒那么痛苦！為什么我會在握著她的手的時候，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很奇怪他居然會對著面鏡子說話，于是更靠近一點(diǎn)，瀕住呼吸努力不然自己的呼吸絮亂，不讓他發(fā)現(xiàn)我正在門外偷聽。
　　那面鏡子里，囚禁著一個紅衣女子的靈魂。

　　“這樣么？哈哈哈哈哈，那是你的前世。放心我絕不會騙你，反而是你那個枕邊人一直都隱瞞著你。你難道不知道，她瞞了你三生三世，三百余年？！”

　　我瞞了他三生三世三百余年……

　　三百余年……

　　我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沈落的雙拳一點(diǎn)點(diǎn)的握緊。

　　最后，竟在心里開始莫名瘋癲的大笑。
　　小寶不懂事，他不會懂得這些，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騙你，我怎么會舍得騙你？

　　我只想陪你到老，只想陪你到三生三世緣盡為止。

　　我捂著嘴，眼淚奪眶而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氣息太過沉重，沈落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我。
　　沒法用言語來形容他那時的表情，雪白的俊臉神情難看到了極致。

　　而我則是以“路過”這種破到不能再破的理由再次讓這個男人信了我。
　　夜晚，
　　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一樣的一家三口坐在桌旁吃飯。相比沈落，今日的他比平日里更來得沉默。
　　小寶繼續(xù)大口的扒著飯，看看我，又看看他爹沈落。滿腦袋上都是一連串的問好。

　　“娘，爹，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娘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娘我今天的時候不小心一腳把澡盆子踹了個洞洞。娘不會怪小寶吧？！不會不要小寶了吧�！�

　　我失笑，摸摸我那可愛到無敵的兒子：“娘怎么會不要你呢？傻瓜�！蔽以趺纯赡懿灰悖窃谖宜赖哪翘�。我才會舍得離開你。

　　“……”沈落依舊沉默。

　　小寶聽完我的話，繼續(xù)大口的扒著飯，笑的虎牙尖尖無比燦爛。

　　可又有誰知道，那是我死前最后一次看到他笑了。

　　冷戰(zhàn)大約是在兩日后才徹底結(jié)束的，那幾日他對我不冷不熱，連說話都懶得說了。我也是常拿一張苦瓜臉對著他，連夜里睡覺都是。興許是他見我不爽，又或許是早就猜到了我會知道那些。干脆就搬到隔壁小寶房里去睡。
　　先是分床，我睡床，他睡地上，后來分房，他跟小寶睡，我獨(dú)自一人睡。
　　可今兒個奇了怪了。

　　深夜的時候，我依舊如往常失眠，就算是那珠子離身也是如此。

　　冷風(fēng)嗖嗖的吹進(jìn)我跟沈落的房間，月華入室，幾分清冷。就好像是他的人一樣，偶爾溫暖，時而清冷。
　　難道沒了他我真睡不著？沒出息。我在心里暗罵我自己。

　　后半夜的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感覺身邊站了個人，手里拿了什么東西，我猛一睜眼卻又是
　　一場空。

　　什么人也沒有。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我跑去找沈落，可等我去的時候，小寶卻抱著我的大腿唧唧歪歪說個不停。小臉如花的笑著。

　　“娘，你不知道，爹昨晚給我講了好多故事。他說，在他的夢里，有一個仙女姐姐戴著白色的面紗，跳起舞來，可好看了！后來那個仙女跳著跳著不知道為什么不見了，娘你知道為什么嘛？”

　　我微愣，所有的記憶反復(fù)播放，有關(guān)于那個“白紗仙子”的，有關(guān)于沈落的……

　　我回過神聽小寶用清亮的嗓音繼續(xù)道：“還有啊還有�。∷f，在他的夢里，還有一個穿著紫色裙子的蒙面女子，可漂亮了�？伤_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可曾忘我？’”小寶做個了“雞皮掉了一地”的動作，抱著身子一陣顫抖，“天啦，那個姐姐太奔放了！只是后來可惜的是，爹爹說他夢見那個女子從懸崖上掉下去了！實(shí)在是太恐怖了！”

　　我的臉色更加蒼白，努力不讓自己的氣息紊亂，靈魂深處就好像是有人在抽走我全部的氣力，讓我軟弱，讓我無力，讓我覺得恐懼。

　　那個跳舞的白衣翩然的女子不是誰。
　　那是我與沈落的第一世□□相遇的時候。在南疆的黑河旁，在那次篝火迎歡的宴會上。我就這樣靜靜跳“般若舞”給他看。

　　那個紫衣女子也不是誰，兩百年前，我正在瘋了似的滿世界尋找沈落，也就是□□。
　　當(dāng)再次找到他時，我又是哭又是笑的拼命搖著他的肩膀想要把他的記憶搖醒：“□□！□□！你快醒醒啊，我是言兒！言兒！你可曾忘了我？？”

　　但眼前的男子卻是目光呆滯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的女子般看著我。終是很無奈的回了一句：“姑娘，在下認(rèn)識你么？”

　　那時的我，在聽完那句話時，心再次從云端跌到了深淵谷底。

　　“娘？”

　　“娘�。。。�！”小子的脆脆童音回蕩在屋子里�！暗屇闳嗄c崖邊等他。說是有驚喜給你。”

　　“哦，知道了。”沒有去多想什么，我就跑去斷腸崖找沈落了，只覺得只要多想一點(diǎn)我與沈落的距離就會遠(yuǎn)一尺。我不愿。我只想讓你我的磁極異性相吸，不曾想要同性相斥！近一點(diǎn)再近一點(diǎn)。

　　來到斷腸崖邊，并沒有見到沈落人影，我開始期待小寶所說的驚喜，到底是什么驚喜呢？搞得神神秘秘的，要給我道歉？！我可無法忍受沈落那張雪白雪白的面無表情的臉。他要溫柔起來，絕對會酥掉我半層皮！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還是沒有來。我徘徊在斷腸崖邊，吹著冷風(fēng)，單薄的衣裳讓我后悔出來的時候沒有多穿幾件衣服。

　　“小言？”熟悉的聲音自背后傳來，卻讓我覺得有些惶恐甚至帶些驚訝，不是沈落今世的聲音。

　　我猛一轉(zhuǎn)身，見到的不是沈落而是一紅衣女子自斷腸崖后方緩步而來，一襲似火紅衣飄染了整個三生山，就好像是漫山遍野的紅葉皆數(shù)開在她的身上。

　　是她！那個被沈落困在鏡中的女子！

　　“是你�！蔽也讲胶笸�，崖邊的石塊咔咔的一塊塊掉下深淵，止步，那紅衣女子也同時止步，“你怎么會來，沈落呢？！”
　　原來一切是我想的太過簡單。

　　“沈落？哦，沈道長讓我先來見見姑娘你�！币荒ɑ《雀∩纤蔚募t唇，“聽說姑娘很會制蠱，想必對外術(shù)必有研究，不知道有沒有一奇異的種珠玉叫做夢鬽珠？想必你只是聽過，卻沒有見過吧？”

　　我下意識的將指尖撫上掛與身側(cè)的珠玉，原來這便是可以置人與夢與現(xiàn)實(shí)之間徘徊甚至讓人產(chǎn)生幻覺最后瘋癲致死的夢鬽珠？

　　沈落，為什么你要這么做？難道只是為了每晚偷看我的記憶么？希望我瘋癲發(fā)作之時，讓我無意說出一切？

　　我站在崖邊，冷風(fēng)拼命鉆進(jìn)我的衣裙。吹的我單薄的身子只發(fā)抖，連嘴唇都在顫抖。不知道是被氣的發(fā)抖還是冷的發(fā)抖。

　　我只是不想讓他記起痛苦的從前而已，卻不知道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是那么的不擇手段。

　　“夢鬽珠是我給他的�？墒鞘虑椋瑓s是沈道長一人造成的哦。與、我、無、關(guān)�！�

　　“你為什么要給他夢鬽珠？！”
　　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到底是個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夢中的那個男子是誰，那個女子又是誰。沈落，想必你是知道的，他對待非人一向很無情。我要是知情不說，下場是什么我知道。所以你最好坦白這一切，你到底有沒有騙沈道長？！”

　　她笑的如花妖治，伸手便掐住我的脖子，我站在懸崖邊，喘不過氣來，大腦好像就要擠在一起，冷風(fēng)吹的我瑟瑟顫抖，心里無盡的恐慌撲天蓋地而來，更多的是痛。
　　反手安排命格，翻手復(fù)立乾坤，為的只是能陪你。

　　一個我在流淚，而另一個我則在凄歷的朝天瘋癲大笑。
　　愛到最后，便是絕路。
　　就像我此時站在斷腸崖邊，站在絕路邊。
　　我笑的眼淚水都流了一臉，笑的滿山谷都是我放蕩的笑聲，日月震蕩，山河破碎。

　　“哈哈哈哈哈……是，我是騙了他，騙了他三生三世。這一世以來，我都在用蠱蟲使他忘記所有有關(guān)于前世的記憶。我還騙他喝了三生山下的憶水泉，把那些舊的記憶忘得一干二凈！我是在騙他，騙他忘卻那些記憶！”

　　陡然，她手一松，我啪的落地，趁著期間我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垂散的長發(fā)將我的視線遮住。

　　一把冰涼的利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猛然一驚，抬首卻是沈落拿著霜若劍。一襲白衣絕然恍若仙人，雪白的俊臉上無任何表情。又回到你自己了么？□□。

　　我的心里莫名的欣喜，而又在流著血淚，斑斑血跡，好像是鮮紅的殘缺夕陽。

　　唇邊笑意不止，笑得越發(fā)張狂，放肆。

　　時有鴉雀自我身旁的灌木叢中展翅飛出，黑壓壓的兩三只。

　　絕壁懸崖上，云煙殘陽間，一襲白衣勝雪的他那樣拿著落霜劍指著我的心口，架著我的脖子。

　　等待緣分需要千百年，愛一個人就在一瞬間。
　　對你迷戀，是一場冒險。
　　我心甘情愿，在紅塵擱淺。

　　沈落，我等了你三百年。
　　“三百年以后，你要這么對我么？”我抵著落霜劍緩緩從地上站起，冰冷鋒利的劍身刺破我的肌膚。濕濡的淚水早已濕了滿面，順著嘴角流進(jìn)我心底像萬千刀子活生生的將心臟剜出。

　　失去你還怕失去什么？沈落，若是有一天你記起那些記憶。會不會崩潰？會不會再也不要我。
　　是我連累你，讓你修不成仙，讓你每次都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的。
　　所以三百年你來怨我，我不會怪你。

　　“我要你解封我所有的記憶。要你告訴我所有的真相！”

　　“若我說不呢？你會見我怎么樣？”我拖著隨時都會倒下的身子一步一步靠近他，每靠近一步，落霜劍便會更加刺進(jìn)身體一分，我的靈魂便會更加的痛。

　　我看著血滴滴答答的順著落霜劍滴在地上，滴在斷腸崖邊刺目了我的眼。

　　沈落仿佛也是愣了，很明顯可以感覺到緊握著落霜劍的那雪白的纖細(xì)的手微微在顫抖。
　　那雙以往一向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痛意，而后被無窮無盡的恨色包圍從內(nèi)到外一重又是一重。

　　落霜劍更近幾分，我一口血溢出唇舌間，努力保持慘淡的笑意。

　　你要我說什么？
　　說我愛你？
　　說我什么也沒有做？
　　事到如今，我還能再瞞些什么說些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說什么。只是覺得累了，三百年來第一次覺得疲憊不勘。

　　止住唇邊放肆的笑意，我用盡所有氣力沖著他大叫：“是我騙了你！我騙了你所有的愛！騙了你，生下了小寶！不錯！我對你用了蠱。想要騙你一生一世！”
　　為什么我會有種將心里的話全數(shù)講出來的放松感覺？

　　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一記掌風(fēng)自隔空向我襲來。一瞬間掃光了地上所有的塵煙泥土。
　　那樣的冷冷清清，暗帶一股暗香。

　　我心痛得快要欲哭無淚，卻還是含笑的閉上了眼，站在那里，他的面前。

　　出乎意料，意料之內(nèi)的疼痛沒有來，我一睜眼，陡然腥紅的液體濺了我滿臉。血淚相合，打在臉上，就好像是雨水打在地面上的感覺，沒有疼痛，沒有感覺。

　　“小寶————”而后我便聽見了沈落歇斯底里的凄涼喊叫，心，在那一刻驟然，停了，死了，無聲了。

　　腥紅的血像是雨一樣的從天而降，嘩啦啦的染紅了整個斷腸崖。
　　而沈落，也像是沒了魂似的站在那里。
　　癡癡愣愣。

　　我一回首，拼命睜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以極快速度劃過我身邊的小小身體。
　　“小寶————”幾乎是絕望的凄歷的喊叫聲充斥了整個山谷，那樣的悲溺不可形容。

　　在他劃過我身邊的那瞬間，他大口大口的吐著血，擠出氣力以極快的速度對我說：“娘，小寶想你了。”

　　我拼命想要抓住他，卻最終連一絲衣角都沒有碰到。留下的只是空氣。

　　就那樣驚恐的看著他落下漆黑無底的深淵，血濺了一地。

　　小寶，你不可以死。
　　娘死了，你爹還可以再娶，可娘只有你一個�。�

　　娘這一生欠你爹太多，算是死不足惜。我瞞了他太多。

　　幽幽飛云掠過耳畔，我縱身一跳，終于將他逐漸冰冷的身子抱在懷里，隨著風(fēng)抱著那個小小的身子一起墜入深涯。濃郁的一切血腥味埋沒了上方傳來的沈落悲絕泣天的痛苦哀嚎。
　　我抱著小寶小小的身子，抱緊，再抱緊，笑著對傻小子說：“別怕，娘在這里�！贝嚼锊蛔杂X溢出鮮血，滴在兒子雪白的小臉蛋上。紅白分明。

　　多少個日月，他曾抱著我的大腿要我陪他睡覺？我次次都無情的拒絕他。身為人母，我真的不該這么對他的。

　　多少個黑夜，他給我?guī)頍o盡的快樂？沈落不能給我的快樂，他都給了。他說，他只要我一個娘親。生生世世，都只要我一個。

　　沈落，我愛你的三生三世，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我只想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好好地過日子。
　　萬世輪回，就這樣過下去。

　　我原本可以助你們逃脫一切輪回，然而如今，怕是不能了。

　　沈落，不知道你是否想起兩百年前那個穿著白紗在你面前跳舞的小女孩？

　　那是我們命運(yùn)的開始，然而如今就要這么結(jié)束了么？
　　我還記得那時候總是喜歡抱著你的大腿撒嬌，總是喜歡在夜里不顧一切的爬上你的床，說自己怕黑。

　　有一次為了偷看你洗澡，一不小心跌進(jìn)了你的澡盆子里，與你撞了個滿懷。
　　而你并沒有生氣，只是告誡我小孩子下回不準(zhǔn)偷看大人洗澡。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
　　為了配上你，我更加努力的制蠱，只是為了那一點(diǎn)點(diǎn)相差了幾分的距離。
　　我想要成為一代邪醫(yī)，想要配上你。妄想跟你一起到老。

　　沈落，沒我的日子你要漸漸習(xí)慣。

　　歲月的枷鎖比我們脆弱，請?jiān)趤砩任摇?br>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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