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風帶著來自大海深處的誘惑吹過帕戈洛里小鎮(zhèn)，被沖上海灘的貝殼包藏著來自大海的靡靡之音：大海的深處，有取之不盡的寶藏，想抵達的人們，請捉住被稱作神靈的人魚，剝其皮肉，以骨造船，你必將得到，詩中所應許的一切�！�

　　這是首遠古的歌謠，至今已無人相信。少女伊卻覺得它很可恨，因為自己的父親也被大海吸引，早早離開了她，伊不覺得父親是為了寶藏，但她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了哪個不知名的原因。

　　“伊，快來回來吃飯！”

　　“知道啦！”

　　父親把六歲的伊托付給這海邊的每一個人，獨自踏上了海的旅途，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此時伊已經(jīng)十六歲，看著海邊一艘廢棄的帆船，心想是時候了。

　　夜深，伊割斷了廢船的繩索，自從成年以后，每日她都會抽出一點點時間偷偷修理這艘船。人們并不知道，外表陳舊破敗的帆船，里面已是煥然一新。人們也不知道，就在今晚，伊決定一個人出海，她要去找父親。

　　伊什么也沒有帶，除了一面小鏡子，巴掌大小，邊緣處參差不齊。那是伊幼時父親從海底撈起來送給她的東西，父親總說，伊應該更像個女孩子。帆船上的少女，留著一頭褐色稀松的短發(fā)，皮膚曬得黝黑，胸前也似空無一物，瘦小的身板讓人一看就覺得她營養(yǎng)不良。

　　帕戈洛里鎮(zhèn)上的人都要瘋了，但此時，伊已離開了很遠。

　　烈日炎炎，伊一邊吃力地掌著舵，一邊踮起腳尖翹首觀望前方的路。遠處的天空似乎有片黑色的陰霾，伊將眼睛睜大了些，開始奮力調(diào)轉船的方向，然而船竟然不聽使喚地直直往前方駛去。

　　“破船！”

　　伊怒吼一聲也無濟于事，那陰霾好像也像是故意跟她作對一般，越靠越近。伊頓時覺得身上清涼不少，頭上的天空也被換成了大片黑色。烏云越壓越低，不久后狂風大作，海浪也在響應著風的召喚，開始歡騰起來。這可苦了伊，她瘦弱的手臂此刻只能隨著舵盤轉動，身子也在隨著船左右搖擺。

　　突然，伊的衣兜里掉出來了一樣東西，是父親送的鏡子。伊立刻放開了手中的舵，蹲下去撿。不料沒有了人掌舵，舵盤就開始亂轉，伊一個趔趄，便朝船傾倒的一邊滾落下去。重力使伊直接撞到了船沿，暈過去前一刻，伊手中緊緊攥著父親給她的鏡子，掌心已有血水涌出。

　　剛醒來時，伊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靈魂升到了天堂。伊甚至覺得，天堂一點也不舒服，太陽那股火辣辣的勁仍像要把人曬成魚干，船上已不剩一滴海水，甲板似乎在冒煙。伊被炙烤得大汗淋漓，起身聞聞衣袖，都帶著股酸腐氣息。

　　不遠處突然傳來少女的嗤笑聲，如銀鈴般好聽。伊循聲望去，只見少女穩(wěn)穩(wěn)坐在船沿，一雙白皙的雙腿在風中蕩來蕩去，身著一襲干凈的白裙，深紫色的頭發(fā)垂在胸前，在驕陽下顯出一種近乎妖冶的顏色。讓伊奇怪的是，少女似乎全然不懼這如火驕陽，一身干凈清爽，輕薄的羅裙被海風吹得柔軟飄逸，像個遺世獨立的仙子。伊覺得自己差不多九死一生，心里沒什么畏懼，便朝少女大喊：

　　“喂！你是天使嗎？我是不是死啦？”

　　誰料少女聽后笑得花枝亂顫，讓伊好費解。

　　“我既沒有翅膀又沒有光環(huán)，怎么會是天使呢？”

　　“那你究竟是誰��？怎么會在我的船上�！�

　　“伊？”

　　少女突然打斷，做出一副質(zhì)詢的表情。

　　“怎么了？”

　　“可以洗干凈了再來跟我說話嗎？你聞起來就像一缸咸菜腌酸魚。”

　　伊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便轉身回了船艙，不知為何，伊總覺得少女給她莫名親切的感覺，因此也相信她不是壞人。伊洗完澡，甩了甩一頭清新的短發(fā)，發(fā)現(xiàn)少女在船艙中忙活。

　　“伊，過來吃飯。”

　　在海上漂泊這些天，伊啃的就只是咸魚加饅頭，而這一桌子佳肴像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伊見都沒見過，不免心生疑慮。

　　“你究竟是誰？”

　　“伊，我是你的鏡子。”

　　伊這才恍然大悟，剛才就一直覺得身邊少了什么東西，不過鏡子變活人，這事太匪夷所思。少女看出伊心有疑惑，便笑著解釋：

　　“伊的屁股上有道疤，洗澡的時候還會使勁搓它，好像那樣就能把它祛掉；伊睡覺喜歡咬自己的頭發(fā)，被父親嘲笑后一生氣拿大剪刀把頭發(fā)剪得好短；伊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對著我說：爸爸我好想你�！�

　　聽少女說著，伊的臉上既有驚訝，又有興奮，還有感動，少女隨即輕輕摟住她：

　　“伊，你幾乎不讓我離身，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啊！”

　　關于鏡妖，其實她并非是面鏡子，而是有著兩條尾巴的人魚。伊心中驚嘆原來這世上真有人魚存在。而伊的鏡子，本來叫做雙魚，關于她的故事，要講好長一段時間。

　　一千年前，碧斯海深處。

　　“雙魚，今天輪到你清掃圣勞伊斯�！�

　　“我馬上去！”

　　圣勞伊斯是一座活火山，根基就在這大海深處，千百年來，里面滾燙的熔巖與外面清涼的海水，隔著一層堅硬的巖石，相處得很融洽。而傳說中雙魚和她的族群都是因它而生，雙魚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這個故事里，人魚與鳳凰一樣，能在火中涅槃重生。

　　并非每條人魚都生得很美，但雙魚是最美的那一條，尤其是她的眼睛，像綴滿了星星。只不過她與生俱來就有兩條尾巴，因此嫉妒的人魚們給她取名作雙魚，就為了讓其他人魚們見到她時不要忘了這個丑陋的缺陷。然而雙魚既沒有覺得自己的尾巴丑陋，也沒有覺得那些嫉妒她的人魚們討厭，她的善良樂觀，也是與生俱來。

　　碧斯海邊，帕戈洛里小鎮(zhèn)。

　　“漁夫，今天該由你家祭奠魚靈�！�

　　“哦，不，求您，我只有這兩個孩子。”

　　“那就帶走一個，由你決定�！�

　　兩個孩子都穿著布編織袋改成的衣服，默默無聲地杵在房間的角落，靜靜等待他們父親宣判，誰將會被死神帶走。最后，被帶走的是身體健康的哥哥，而天生是個啞巴的弟弟被留了下來。弟弟是個啞巴，只會用眼淚表達悲傷，哥哥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莊重：

　　“艾利克斯，好好照顧父親�！�

　　然后被士兵帶走。艾利克斯知道，哥哥瑞克將會被投入大海深處，祭奠那些貪婪的魚靈們。免得他們發(fā)怒后操縱狂暴的大海，吞噬不計其數(shù)下海捕魚的人，或者更有甚者，吞噬整個以捕魚為生的小鎮(zhèn)。

　　碧斯海深處，圣勞伊斯火山旁邊。

　　“今天又投下來了一個人嗎？”

　　雙魚問人魚中的老者：休斯老伯，他們都看上去很悲傷。

　　“愚蠢的人類�！�

　　雙魚眼睜睜地看著，投下來的人都變成了鯊魚的饕餮盛宴，血水順著海流鋪染開來，那些人卻不會感到疼痛，因為他們早在之前就被溺死，靈魂獻給了上帝。

　　很久以前，那時雙魚還未出生，大海很不平靜。一條條漁船被它侵吞，船上的人鮮有幸存，活下來的人們說自己看到人身魚尾的神靈露出海面，以審判者的姿態(tài)赦免了他們卻處死了其他人，還說魚靈有朝一日會操縱整個大海，吞噬他們的小鎮(zhèn)。

　　岸上的人們害怕，便投下活人祭奠大海的神靈，希望能平息他們的怒火。最初他們只投一個，然而那些人總被莫名其妙托舉上來，而海面依舊波濤洶涌。愚蠢的人們以為一個滿足不了神靈，便加大了砝碼投兩個，三個。突然，海面平靜了，人們歡呼雀躍，以為神靈得到了滿足。

　　而這一靜，就是好多年。當然，為此犧牲的人也在與日俱增。

　　事實上，那不過是一次海底火山爆發(fā)，人魚根本無法與人類溝通，也就不知道人類的意圖。他們只知道自從有了犧牲，鯊魚們變得狂躁異常，還勒令他們不得再將人類救上海面。鯊魚生性兇殘，是海底的霸主，人魚只得對此事緘默不聞，任由鯊魚撕咬著他們的美餐。

　　“休斯老伯，我要去阻止這件事�！�

　　“孩子，你做不到。”

　　“我能做到，只要你告訴我該怎么做�！�

　　休斯老伯看著勇敢的雙魚，心想或許這件讓人魚們?nèi)諠u淡漠的事，也該試著改變。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去與人類溝通。”

　　“怎么溝通？我又不會他們的語言。”

　　“我記得艾莉兒會，她曾經(jīng)為心愛的王子上岸，只可惜最后化成了泡沫。不過從圣勞伊斯重生之后記憶不會被抹去，說不定她愿意幫你�！�

　　“謝謝你，休斯老伯�！�

　　碧斯海邊，帕戈洛里小鎮(zhèn)。

　　瑞克走后，父親一病不起，直到死都沒有再笑過。父親死時，艾利克斯也已長成了一名勇敢英俊的少年，他決心改變這一切，他決心向大海的神靈復仇。

　　“大海的深處，有取之不盡的寶藏，想抵達的人們，只需捉住被稱作神靈的人魚，剝其皮肉，以骨造船，你必將得到，詩中所應許的一切�！�

　　一夜之間，由艾利克斯親手寫的小詩傳遍了帕戈洛里小鎮(zhèn)。開始的時候，人們都把它當做笑談，然而就有一個不怕死的小伙，入海親自抓了一條人魚上岸，剝其皮肉，抽其魚骨。之后一個月，人們都膽戰(zhàn)心驚地等待著大海的懲罰，他們用繩子綁住那個不怕死的小伙，日日曝曬在海邊，希望神靈們不要遷怒于其他人。

　　然而兩個月過后，海面依舊風平浪靜。艾利克斯早已幫小伙解開繩索，空空的海岸仍然安寧了一個月，便有人開始質(zhì)疑神靈的威信。帕戈洛里小鎮(zhèn)不缺乏財迷心竅的貴族，于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人魚捕撈行動，漸漸在帕戈洛里展開。

　　碧斯海深處，雙魚正在向休斯老伯辭別。

　　“休斯老伯，我已經(jīng)學會了人類的語言，你告訴我，該如何上岸？”

　　“順著海潮游，孩子，祝你一路順風�！�

　　最近海底突然又不平靜，海潮也在時時改變方向，人類一個月就能抵達的路程，雙魚花了三個月。上岸的瞬間，雙魚的兩條尾巴逐漸幻化成兩條修長白皙的腿。艾莉兒的悲慘事跡感動了賣魔藥的婆婆，她已改邪歸正，現(xiàn)在的魔藥只需海底的貝殼就能交換得到。

　　雙魚不知道自己該前往何處，此時她眼前只有一所小房子，房中閃著微弱的燭光。艾利克斯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個不速之客，不得不說，第一眼看見這個帶著繾綣深紫色頭發(fā)，雙腿白皙修長的美麗少女時，艾利克斯就愛上了她。

　　“我迷路了，沒有地方去，你能收留我一陣子嗎？”

　　艾利克斯并未言語，只點了點頭。

　　“謝謝你�！�

　　雙魚笑起來美得驚人，艾利克斯在一旁看得呆了。

　　碧斯海深處，大亂。

　　不知為何，自雙魚走后，人類就開始捕撈人魚，并且沒有放回來。人魚們察覺事有蹊蹺，便開始四處逃竄，然而海面上人多勢眾，人魚們還是一點一點在減少，休斯老伯十分擔憂，雙魚上岸后的命運。

　　碧斯海邊，帕戈洛里小鎮(zhèn)。

　　“我叫雙魚，你叫什么名字？”

　　艾利克斯在紙上寫下了他的名字。

　　“你不會說話？”

　　艾利克斯又點點頭。

　　“你有沒有聽說過每個月初都會有人被投入海中？”

　　雙魚不解地看著艾利克斯，不知他為何面有疑慮地盯著自己，卻不做任何回答。

　　“艾利克斯？”

　　雙魚想要再問一遍，艾利克斯卻突然站起來，沖她擺擺手，便走出了小屋。雙魚以為他不知道，便打算明天去帕戈洛里小鎮(zhèn)上問問。幾個月以來，艾利克斯每天都會見到有人拖著人魚上岸，而那些人魚上岸時都在流淚，被剝皮抽骨時也只是絕望地閉上眼睛，并沒有痛苦哀嚎。善良的艾利克斯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要不是哥哥與父親都因它們而死，艾利克斯幾乎就要認定自己錯怪了他們。

　　夜晚，不適應陸地生活的雙魚選擇呆在了海邊，海水漫過雙腿時，它們又變成了一雙魚尾。雙魚興奮不已，一頭扎入了海中，歡愉地和浪花嬉戲，黎明前才回了艾利克斯的小屋。不料這一切，已被碰巧前來巡視的公爵貝斯悉數(shù)看到。

　　艾利克斯坐在桌邊，幾乎一夜未眠，見到雙魚后便激動地拿出一張紙條：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大海�！�

　　見艾利克斯一臉驚異，雙魚便笑著和他解釋：

　　“你一定沒有聽說過人類在海上祭奠神靈這件事。其實人魚根本就不是神靈，我們也不過是大海的一員而已，海底變動時我們也是受害者。被投下海的人都成了鯊魚兄弟的盤中餐，我們也受他們威脅無法救助人類。所以我才花了好長時間學習了人類的語言，就是為了上岸來告訴人類這件事�！�

　　艾利克斯飛快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我們？雙魚看后笑靨如花：

　　“對，我是條人魚�！�

　　艾利克斯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久久說不出話來，正當此時，公爵貝斯帶領了一干人馬悄悄包圍了他的小屋。

　　“艾利克斯，把人魚交出來�！�

　　公爵貝斯突然闖進來，艾利克斯將雙魚扯至身后，用身體保護著她。雙魚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也是一臉驚恐。

　　“艾利克斯，你不聽命令，就怪不得我了。”

　　一番激戰(zhàn)過后，艾利克斯被打得遍體鱗傷，床頭的大鏡子碎了一地，公爵貝斯踩著一地的碎片站到他身邊：

　　“謝謝你，艾利克斯，其他人魚都被殺光了，就差一條魚骨，我的船就造好了，這大海的寶藏，終究會是我的�！�

　　艾利克斯匍匐在公爵貝斯腳下，手中還緊緊攥著雙魚的手。雙魚聽見自己的同族慘遭屠戮，被嚇得瑟瑟發(fā)抖，不敢動彈。突然，一雙大手拽住了她的腳踝，毫不留情地把她往門外拖去。

　　聽著雙魚的尖叫，艾利克斯心如刀割，然而他也沒有多余的力氣，只得讓雙魚的手在自己手中漸漸滑脫。雙魚一邊被拖走，一邊抓著地上的碎片，似乎是想找一個固定的東西，可以讓她停住。

　　徒勞之后，被拖出門的瞬間雙魚終于放棄了掙扎，她抓起手中最后一塊鏡片，鏡片上沾滿了她的血，朝艾利克斯丟去：

　　“艾利克斯，救救我們�！�

　　這是艾利克斯聽雙魚說的最后一句話，幾乎虛脫的他帶著滿口的血腥味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艾利克斯，看著殘破不堪的屋子，聽著窗外平靜的海邊，自知已無力挽回。從那以后一個月內(nèi)，他四處奔走，用紙筆向人們解釋著雙魚的話，然而那些貪心的人們，竟然沒有一個相信他。

　　艾利克斯內(nèi)心十分后悔，也十分想念雙魚，他始終帶著雙魚丟給他的鏡子，不知為何，那鏡子像是會吸血一般，雙魚干涸的血跡越來越淡，最后竟消失了。又過了幾個月，艾利克斯終于心生絕望，開著一艘被鑿穿了底的帆船，帶著那面鏡子向大海深處駛去。

　　“雙魚，你怪艾利克斯嗎？”

　　“從來沒有。坦白說，在鏡中知道真相時有一點，不過他后來也在盡量彌補了。”

　　“你怎么會活在鏡子里？”

　　“這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靈魂以血作為媒介過渡到鏡子里了吧，也慶幸那時我是人身而不是魚身，靈與體自然就沒有那么契合，唯一遺憾的是我不能說話，不然一定可以阻止艾利克斯尋死�！�

　　“那我們現(xiàn)在是要去哪里？”

　　伊從剛才就有察覺，船雖無人駕駛，卻一直朝著一個方向駛去。

　　“圣勞伊斯島�！�

　　“去那做什么？”

　　“拯救人魚們。”

　　“可是我的目的是要找到父親�！�

　　“如果他沒有出現(xiàn)意外，也會在那。伊，你父親臨走前在你床邊親口說了他要去圣勞伊斯島，只是你那時睡著了沒有聽見而已�！�

　　“為什么他要去那？難道是你叫他去拯救人魚？”

　　伊有些莫名生氣，心里覺得雙魚太自私，她從小就沒有母親，雙魚怎么能奪走他的父親？

　　“笨蛋伊，我都說了，我在鏡子里不能說話，是借你的血才跑出來，之前又怎么向你父親求助？”

　　“那他為什么會去那？”

　　“我也不知道，到時候你自己去問他不就好了�！�

　　突然，伊一個趔趄栽倒在地，船停了。

　　圣勞伊斯島上一片荒蕪，只有一座很顯眼的活火山。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雙魚，這是不是海底那座圣勞伊斯火山？”

　　“聰明，人魚可以在里面涅槃重生，只要我能活過來，就有辦法拯救其他人魚�！�

　　“可是雙魚，你只剩下一個魂魄，也能復活？”

　　“當初艾莉兒化成了泡沫，不也回來了？”

　　“伊，雙魚。”

　　“休斯老伯！”

　　路邊的山洞里突然走出來一位老者，雙魚定睛一看，竟然是休斯老伯，但卻有人類的雙腿。

　　“伊，孩子，過來�！�

　　“老伯你認識我？”

　　伊走上前去，心中有些疑惑。

　　“伊，我是爸爸啊。”

　　面前的老者雖然給伊的感覺很親切，但他滿臉的皺紋，下巴帶有白花花的大胡子，這把年紀都夠當伊的爺爺了，怎么可能是父親？但休斯老伯的面色十分堅定：

　　“伊，我給你講個故事�！�

　　一千年前，碧斯海底動蕩不安。老人魚休斯不放心雙魚，找老巫婆要了魔藥，準備上岸。然而上岸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人類已下決心將他們?nèi)唆~趕盡殺絕，他根本無力阻攔。除了幻化出雙腿以外，休斯還從巫婆那得到了另一種魔藥，用巫婆的話說就是：

　　“岸上哪有你這么老的人類，你這副樣子肯定會遭人懷疑�！�

　　因此休斯借著魔藥，幻化成了一個英俊帥氣的小伙。千年來他不停尋找，始終沒有找到雙魚，卻撿到了一個女嬰，她就是伊。伊從垃圾堆里被他撿起來時尚不足一個月，小臉皺巴巴的很惹人憐，休斯心想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狠心的父母，便情不自禁收養(yǎng)了伊。

　　伊一歲的時候，休斯出海打撈到了一堆寶貝，包括一面鏡子碎片，休斯心想女兒總有一天要長成妙齡少女，便把它送給了伊，屆時休斯已經(jīng)差不多忘了自己要尋找雙魚這回事。

　　伊六歲的時候，休斯望著鏡子的自己，皺紋已經(jīng)漸漸顯露，額邊的青絲也已成鬢白，即使是最厲害的魔藥，也有失去效力的時候。

　　“伊，爸爸要走了，去一個叫圣勞伊斯島的地方，那是爸爸的家�！�

　　休斯很難過很不舍，卻也不得不離開伊，因為他不想讓伊看見自己突然就變成了一個糟老頭，也不愿告訴她真相怕惹她傷心。

　　到了圣勞伊斯島的休斯，看了看滿地像是剛被燒焦的草木，又看了看十年才噴發(fā)一次的圣勞伊斯火山，突然想到了什么：當年人們用魚骨做成的船出海，自然成功地抵達了大海深處，然而他們卻沒能像魚一樣在海中自由呼吸，最終也不得不被謊言活活溺死。

　　十年來，休斯?jié)u漸恢復原貌，只差得一雙腿。但他卻憑這十年光陰，成功將那些沉在海底的魚骨打撈了上來，一并丟進了活火山口，就等著十年一次的熔漿噴發(fā)，使所有的人魚都能復活。

　　轟隆隆，轟隆隆，休斯老伯剛說完他的故事，圣勞伊斯火山就有了躁動。

　　“爸爸！”

　　伊沖過去緊緊抱著休斯老伯，對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一點畏懼也沒有。

　　“雙魚，你快去火山口，伊就交給我了。”

　　雙魚深深看了伊一眼，朝休斯老伯露出一個信任的微笑，便像魂魄一樣朝火山口飄去，不對，其實她本來就是只魂魄。

　　“孩子，別怕。”

　　“不怕，有爸爸在伊什么都不怕�！�

　　伊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燦爛。遠遠望去，圣勞伊斯火山噴出的熔漿漸漸覆蓋了整座圣勞伊斯島，滾滾黑煙下有只漂浮在海面的小小船影，船上站著一位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船頭下的海面。

　　一開始，船的前頭只有一個人身魚尾的影子在游動，將船帶離出那片滾滾黑暗，漸漸的，船周圍的人魚越聚越多，最后竟托起了船只，穩(wěn)穩(wěn)地朝帕戈洛里小鎮(zhèn)方向前進。

　　云開雨霽，陽光普照。溫柔的海風吹過海面，一只帶有兩條尾巴的人魚跳了出來，明媚的笑容似乎在和伊說謝謝。

　　伊又回到了帕戈洛里小鎮(zhèn)，像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的日子，長大，戀愛，結婚，生子，平平安安，幸�？鞓�。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不顧眾人反對，一個人駕船出海，又在幾天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來。

　　而在伊出走的那幾天里，只要你站在帕戈洛里小鎮(zhèn)的海岸邊靜靜聆聽，就能聽見來自大海深處的，人魚的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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