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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meless
深吻。
那少年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雨滴淅淅瀝瀝地打在車窗上,潮濕的聲音,似乎具有某種旺盛的生命力,不輕不重層疊回響,伴隨著灼熱的呼吸聲一起在耳廓里四濺開來。
紊亂的呼吸聲在雨音中沉浮穿插著。
“別亂動……”
我輕聲安撫著他的情緒,漫不經(jīng)心地含住對方小巧的耳垂,失去理智克制的聲音在車廂狹小的空間里慢慢膨脹。
“……果然是叫出來比較舒服吧?”我技巧地刺激著他的底限。
他只是艱難地扭頭,凌亂的金色發(fā)絲以一種哀婉的姿態(tài)沾在光裸的肩上。那平日里光華璀璨的雙眼在此刻如同某種失蹤已久的容器,冰涼而晶瑩。
簡直就像迷惘中不覺疲憊的幼獸,他并不看我,只是失神地盯住空氣的某個地方。不知因為快感還是痛楚,瞳孔中很快蒙上一層迷蒙的水汽,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溢出清澈的月華來。
高潮時我不禁低聲喚出他的名字。
少年的身體在那時明顯僵了一下,那雙意亂情迷的瞳孔很快便冷卻下來。金色琉璃,涼得發(fā)指。
“混蛋!彼钇AΡM地靠在后座上,終于開口說了上車以來的第一句話。嗓子啞了些,不過很好聽。
我把外套遞給他。
“教授今天沒課?”似笑非笑的口氣。
他只是沒好氣地瞪著我。
漂亮的金色眸子,平日里盡是不近世事的冷清色澤,此刻卻因為激情褪去蒙上一層潮濕,顯得頗為不滿。
只是為一個名字?
我不禁有些好笑,決定繼續(xù)裝傻,這種事我最擅長不過。
“吶,如果稍后有空的話我們?nèi)ズ纫槐绾??br> 他已經(jīng)明顯開始咬牙切齒,滿臉的表情都寫著如果我再逗他一句也許會尸骨無存,不過碰巧我非常樂意。
“啊……還是說你比較想直接去旅館?”我故意頓了一下,非常流暢清晰的尾音,“——Edo?”
毫無意外。
我輕而易舉地接住他那一拳,因為身體關(guān)系他這時候的舉動不過是隔靴搔癢,不過那孩子居然真的在用力。
“我說過不要叫那個名字!彼杨^扭過一邊,皺眉。
簡直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要是平時我也就聳聳肩表示難以理解也罷,不過這回……
“吶。”我挑起他的發(fā),饒有興趣地在手心細(xì)細(xì)把玩,“為什么只有我不行?”你并不反感別人這樣叫你不是嗎。
我曾到慕尼黑大學(xué),那個與他同一個研究所的女教授很隨意的口吻說著:“找Edo么,他還在上課,不過十分鐘之后應(yīng)該會過來,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這里等片刻!
我禮貌地點(diǎn)頭,坐了半天有些無聊于是開始研究他的辦公桌。不算大的面積上擺滿了筆啊資料啊書籍什么的,初看上去亂得可以,然而細(xì)心看就會發(fā)現(xiàn)所有書都是按字母順序排列齊整,資料也是分門別類,真正亂七八糟的只是桌面上的那堆紙張而已。
什么啊……我只是瞟一眼也覺得奇怪,這些圖形怎么看也不像火箭設(shè)計吧……
表格的背面,或者講義的空白處,就像隨便抓一張紙就畫下的一……線條凌亂,一個接一個的。
“……喂!碧鹧,看到少年有些蒼白的臉,和那雙甚至已經(jīng)泛起些許怒意的金色眼睛。
手上的書在下一秒就被丟到桌上,假裝隨意地壓住那些紙。
“你來這里干什么?”他走過來,聲音是刻意的平靜。
我于是笑:“啊啊,你姐不是說還有十分鐘么,這才七分十八秒!
“我姐?”他疑惑地盯著我,好像剛才聽到了一個難聽的笑話。
“那個不是?”我指指剛才那個女教授,“她的金發(fā)跟你的一樣迷人。”
“RISA教授是上個月才來慕尼黑的英國研究人員。”他白了我一眼,“我可不知道我有個英國籍的姐姐。”
也對,她在這里呆不過三個月。地下工作者兼赤化分子遲早會被清洗。
可是我仍然裝出驚訝的樣子:“可她叫你Edo呢!苯又酚薪槭碌貕旱吐曇,“只有親人才能這樣叫你,不是么!
——不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么,親愛的教授。
他看著我沉默,最后說:“她不一樣!
但愿他這次沒有對我撒謊。
這孩子經(jīng)常露出面前這種令人傷腦筋的表情,唇角微微抿起,欲言又止的背后沉淀出某種對人情世故的疲憊,就仿佛制作精良的面具無意間傾斜,露出隱藏的干枯的裂痕。
“——你有事?”他走過來把桌面收拾好,輕描淡寫避開話題。
“沒呢!蔽倚Σ[瞇地看著他,“只是……想你了!
他把那些紙鎖進(jìn)抽屜里,然后抬頭嗤笑:“馬斯坦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總是很多廢話!
依舊是街角的破舊的小旅館。固定在周五光顧。特意去學(xué)校接他只因為我很閑得無聊。
他總是這樣一副表情。
一直在慕尼黑滯留的青年平日行事冷淡,規(guī)律,低調(diào),仿佛不受時局動蕩干擾,年紀(jì)輕輕,在研究領(lǐng)域卻頗有成績,與身外人事隔著不多不少剛好一步的距離,冷清微笑著遙遙相望。
習(xí)慣面不改色地撒謊,或者說他總是習(xí)慣性對我撒謊。
盡管生活的表面看起來井井有條且波瀾不驚。
不過,我想其他人眼中的艾爾利克教授一定不會露出現(xiàn)在這種表情……
急促而凌亂的呼吸聲,我細(xì)細(xì)品嘗著他的唇將所有抵抗都堵回去。
美味得……如同尼古丁繾綣的毒。
讓人上癮。
這孩子的身體是殘缺的。
右手和左腿用一種精密得不可思議的機(jī)械義肢代替,平日行動也與常人無異,只有真正觸碰時才會感覺到,沒有溫度的那一部分,深海般冰冷。
突兀的涼。
“這是……?”那時候我停下來。
少年沉默一下便偏過頭,雪白的枕巾上金發(fā)流淌,劉海遮住眼睛。
“小時候出了車禍,我失去手腳,父親在走之前替我做了這個。”他忽然勾起嘴角,仿佛惡作劇后饒有興味的孩子,重新盯住我的臉。
“怎么,厭惡了么?”這樣的身體。
我于是笑了,低頭堵住他的唇。
怎么會。
我迷上他了……這謎一樣的孩子。
令人沉淪的不僅僅是身體。哪怕他從來不曾拒絕過我,卻又從不主動靠近。
我曾經(jīng)陪他去給弟弟掃墓,看他大束雛菊捧在懷里,長久地凝視白色墓碑。
我從沒見過阿爾方斯,聽說那孩子與他哥哥形影不離,可惜年紀(jì)輕輕就在那場著名的市民暴動中死于流彈。
愛德華從來絕口不提那件事情。
于是我也就站在那陪他一起發(fā)呆,琢磨著還是不提比較好。
我知道他擁有一個僅屬于自己的世界,而我并不打算涉足。
我們兩個都沒有干涉對方世界的資格,哪怕自己會時常浮起某種錯覺,仿佛他在另一個的世界陷得太深,而我被迫成了被他抓住的一根現(xiàn)實中的稻草。
——也許確實是很荒誕的現(xiàn)實。
“看著你,就覺得很討厭!”那天深夜他喝得出奇的多,我從沒見過一個孩子醉成這個樣子拳頭還能揮得這么準(zhǔn)。
“喂!”我頗費(fèi)了些功夫才捉住他,對方胡亂撒野的樣子簡直像只盲目的小獸。
“我說……馬斯坦你這種混蛋……”他指著我的臉,露出一絲扭曲的笑意,“活該被黑色旋風(fēng)趕出去啊哈哈哈哈!”
笑得好難看。
我皺眉,對方的視線穿過我的肩膀看到不知名的某個地方,金色眸子里仿佛大霧彌漫。
說實話我反感那種眼神,仿佛他面前的我根本不存在,他看著我的時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明明我就在這里不是嗎、
一股莫名的煩躁如同青蛇在身體里流竄起來。
“鬧夠沒有!”我把他逼近街角的暗巷,他仍舊不依不饒掙扎。
我吻住他。
撬開唇齒掠奪。強(qiáng)盜的深吻。
他的掙扎逐漸熄火。
我終于發(fā)現(xiàn)那些廝打的動作竟開始慢慢收緊,最后變成一個完整的擁抱。
他主動擁抱了我。
然后,我放開他,聽見哽咽。
隱忍的,輕輕地啜泣,夾雜著“混蛋ROY”的低語。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叫我ROY。
他的鼻音很重,像是受了委屈,倔強(qiáng)地咒罵甚是熟練,仿佛不顧后果只管用盡各種詞語咒罵這個名字。
反復(fù)反復(fù),反復(fù)。
翻來覆去。
【ROYROYROYROYROYROYROYROY】
【混蛋】
大雨傾盆。仿佛長夢不醒。
【我要走了!
第二天在旅館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我翻了個身,枕邊無人,只剩一縷金發(fā)留在潔白的床單上。我小心地捏起來對準(zhǔn)陽光,似有若無的燦爛發(fā)絲,是他最后殘存的一絲溫存。
那孩子并沒留下來。
下周五我去學(xué)校接他,得知他已經(jīng)辭職,公寓的老板娘說他付清這個月的房租就退了房,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仿佛人間蒸發(fā)。
那天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天,企圖在下個拐角遇見某個熟悉背影,最后卻焦躁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這并非工作未能完成帶來的困擾,而是別的……別的某種微妙的東西。
【Edo】.
我輕輕地低聲喚他的名字,獨(dú)自在夕陽的余暉下站定,不明白自己的失落從何而來。
廣場上鴿子飛起來,天空藍(lán)得波瀾不驚。
日后我有時會夢到他。
夢里我不是奉命監(jiān)視他的黨衛(wèi)隊的一員,他也不是來歷不明的慕尼黑大學(xué)教授,我們似乎一起經(jīng)歷過很多事,彼此都相當(dāng)熟悉。
他依然樂意隨時和我拳打腳踢,不同的是這一回是在白天,他并未喝醉,并且笑得露出牙齒。
陽光很好,風(fēng)很大。
他身上生銹的金屬和硝煙的味道被沖淡,聞得到泥土被一夜雨水沖刷過的清香。
他在旅館的床邊俯身親吻我的額頭,淡淡地勾起嘴角叫我的名字。
他說。
【SAY GOODBYE,ROY.】
END
2010-6-11開坑
2011-7-12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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