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容砸下隕石坑。
　　那里面溢滿十年來積蓄的浩淼的雨，有夾竹桃狹長誘人的葉子墜在水上，親吻這異類的湖。
　　誰的眼里儲存著有毒的葉綠素。

　　陽光是剛烘焙好的面包上那一層厚厚的黃油，散發(fā)出甜香在這個松軟綿延的午后。并盛的天空又高又遠(yuǎn)，沒有黑鳥飛過發(fā)出嘶啞低鳴。
　　當(dāng)然沒有。
　　這里是并不算十分繁華的小鎮(zhèn)并盛，算不算歷史悠久的并中，年輕的汗水蒸發(fā)在灼熱空氣里，女孩子們在籃球場邊上喊著加油加油，心中養(yǎng)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心翼翼的純白小鹿正在胡亂撞，青澀秘密快要跳出胸口。

　　熟悉的下課鈴在校園里拉得悠長，宣告著在天臺上發(fā)呆的風(fēng)紀(jì)委員長成功翹掉課程又一節(jié)，可喜可賀。
　　修長身形依舊無動于衷，云雀斜倚在欄桿上任校服上的袖章被風(fēng)輕撫，微微作響。
　　金屬欄桿被曬得有點燙。

　　冷峭的眉眼，黑色額發(fā)向來遮不住鳳眼里傲然的孤高，而此刻這一切都安靜潛伏著。天空很空闊，足以沉淀所有情緒的碎屑，一層層，沉到最低最底。
　　獨自一人的時刻，他習(xí)慣并中的天臺。

　　心境純粹且強(qiáng)大無畏的少年，腳下站住這片土地，是他的天下。

　　空中有紙飛機(jī)劃過清淺透明的弧。

　　忽然記起今早是哪個食草動物又在怯怯地叫他云雀學(xué)長，淺棕色的發(fā)和緊張兮兮的神情，澤田莽莽撞撞表現(xiàn)得像只被嚇著的兔子。
　　下次再遲到的話，咬殺。
　　丟下一句話，對方于是如蒙大赦逃得迅速。日復(fù)一日的校園時光如同色澤飽滿的新鮮綠葉，一叢一叢的藤蔓植物占領(lǐng)視野，偶爾會飄來一兩只螢火蟲。穿過走廊來到體育館，棒球傻瓜又贏了一次，朝觀眾席上的伙伴們大笑著揮手，獄寺露出一副不屑的別扭神情。
　　拐角的保健室里京子照顧自己的笨蛋哥哥，不知第幾次極限地輸了相撲比賽或者爬煙囪掉下來，跟拳擊體術(shù)成反比的是日益糟糕的撒謊技能，卻隨時隨地都能笑得爽朗出聲。
　　藍(lán)天漂浮的云彩，所有光線和影子拓印在瞳孔深處。
　　日子輕巧掠過，燕子早已拍翅銜來溫柔的氣候，春暖花開。
　　他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云豆停在欄桿上輕輕啄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

　　隨便找一處陰涼的地方躺下，爬山虎的葉子在背后的墻壁上盎然。
　　意識漸漸沉入來去自如的風(fēng)里。

　　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遠(yuǎn)遠(yuǎn)的，晃蕩的湖光，清凈冷冽，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于是睜眼。

　　漆黑西裝的男人挺拔地站在一定距離外，低沉安靜的聲音。
　　“云雀恭彌。”
　　他忘記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十年后的云守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中天臺，注視著那張過于年輕的面孔，回望自己。
　　寒光一閃，拐子直逼近前。
　　“擾人清眠者，咬殺�！�
　　鋒利目光盛滿何等熟悉的輕狂。
　　對，這是他的年少。

　　云守毫不費力地躲過攻擊，甚至趁近身時輕易鎖住了他的腕。
　　倔強(qiáng)凌厲的眼神一掃而過，干脆利落地飛來一腿。鉗制被迫松開，雙方重新恢復(fù)安全距離。云守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依然只是靜靜打量著十年前的自己，云雀被盯到不耐，差點再次動拐的時候?qū)γ娴哪腥藚s笑得突如其來。
　　彭格列最強(qiáng)的守護(hù)者在自己一手制造的黑色夢境中對隔了十年光陰的自己微笑。
　　不帶任何諷刺的，干凈的，久違的柔和。

　　“真……羨慕你啊。”
　　雙唇吐出輕輕的嘆息。他空手走過去擁住那個警惕少年的雙肩，僵硬的身體，來不及拒絕或者根本無法拒絕。
　　放棄了反應(yīng)，拐子脫落，掉在地上沒有響聲。
　　云雀只聽到耳畔溫存的低語：“之后就交給你了……”

　　軀體如同青煙四飛五散，世界重回淡漠如初。

　　沒有重量的話語。沒有回應(yīng)的擁抱。沒有后續(xù)的夢游。
　　十年后的世界里內(nèi)部針球形態(tài)迅速塌方，幻騎士只來得及捕捉到這個高傲男人唇角一絲高深莫測的笑。那種柔和的表情，好像雙眼看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該死。
　　幻騎順利落地，心想那笑意無端令人心悸，真該死。明明已經(jīng)干掉他了。
　　這下，彭格列應(yīng)該也完了吧。
　　廢墟中忽然響起稚嫩的歌聲。小鳥拍著翅膀在硝煙未盡的空中盤旋，熟悉旋律在這樣的場景里格格不入。

　　穿著并中制服的傲氣少年出現(xiàn)在十年后的戰(zhàn)斗里。
　　云豆停在他的手指上，彭格列指環(huán)的上方，聽見那個清冽聲音重新蘇醒：“好吵啊。你是誰？知道打擾我睡覺會有什么下場嗎？”

　　云雀站起來。

　　恍惚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夾竹桃的葉子在湖面上緩緩漂移，時間凝固，冰藏花瓣剎那的溫柔。

　　那是一種名叫烏托邦的劇毒。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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