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開門聲時Sherlock的琴聲停頓了一下——意識到只不過是John回來了，他又從頭開始演奏起來，巴赫的C大調(diào)三號奏鳴曲。
　　John拖著沉重的腳步爬上樓梯，嘴里咕噥著些什么。他在樓梯頂端站定——只是爬個樓梯絕對不會讓自己喘得這么厲害——他一只手拎著購物袋，另一只手上壓著冰袋，但這并不能很好地蓋住他右手因為瘀傷而開始泛紅的三個指關(guān)節(jié)。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直到Sherlock拉完整支曲子。
　　“那是什么？”John問，“聽起來像是倫敦大橋塌下來。”
　　“是不是Anderson？”
　　“什么？”
　　“你揍的那個人，”Sherlock耐心地說，“是不是Anderson？”
　　John沉穩(wěn)地盯了他一會，最后只是說：“過來幫我把食物放一下�！�
　　他于是過去了。

　　John買了個小冰箱放在廚房角落，用來儲存他們的牛奶、芥末和一些散裝蔬菜，John貼了個標簽在門上，寫著個大大的“食物專用。”后來又貼了另一個標記在底下：“食物的意思是必須是你想吃的或者你經(jīng)過合理推測后認為我想吃的東西�！弊詈笠粡垬撕炆虾啙崢嗣鳎骸叭梭w器官堅決禁止！”
　　John斜靠著柜臺，看Sherlock放好萵苣、一罐山葵調(diào)味劑、一些鹽蛋和一大塊切達干酪。
　　“你是怎么知道的？”John問。
　　“你是個極其耐心的人，John，甚至跟我在一起時也是�！�
　　“哪怕特蕾莎修女也能被Anderson煩得耗光耐性的，我不是跟你爭這個。我今天根本沒料到會遇到他，我都沒靠近犯罪現(xiàn)場或者Lestrade的辦公室甚至醫(yī)院。”
　　“這并非一起隨意攻擊或者搶劫未遂事件，你是被激怒的，而非有心。如果這事有任何不對勁，你一定會懷疑是Moriarty，多少會有一點。你認識你揍的那個人。所以我問自己，John Watson會揍誰？更進一步，誰被他揍了還不還手？這個單子挺短的。當(dāng)然，也有可能你遇上個一個老熟人或者大魔王（arch-enemy）——”他頓了一下，John微笑，放低視線輕輕搖頭，“但是不大可能，再加上今晚有Real Madrid的球賽，Anderson向來是他們的NC粉，他家有線電視欠費了，離他最近的那個酒吧就在你從樂購（Tesco）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他聳了聳肩，“這很簡單。更何況你現(xiàn)在身上都是他那股討厭的古龍水味道�！�

　　沾上那種氣味必須有很多肢體接觸，Sherlock在腦海里勾勒出那幅畫面：John把Anderson推到墻上狠狠壓制住他，Anderson很可能喝多了，不然他應(yīng)該意識到那時候該住嘴——很顯然，他沒有。
　　John安靜地微笑著，那種憤怒似乎早就消失了。
　　“棒極了。（Amazing）”他說。
　　“他說了些什么？”
　　“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謂了�！彼咽稚洗永锟烊诨貌畈欢嗟谋鶋K扔進池子里，然后走去冰箱又裝了一袋。Sherlock讀不懂他臉上的表情——Sherlock暗自承認，他確實要在那個領(lǐng)域里多花點工夫。
　　“一定跟我有關(guān)�！彼f。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跟每個人都相處融洽，你不會因為有人侮辱你就跟人大打出手，所以他侮辱的是我，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OH，或者Sarah？”
　　“Sarah能照顧好她自己的�！盝ohn說，然后他停住了——冰袋還沒封住——他就那么背對著Sherlock盯著墻。
　　他們各自思索了一會。

　　Sherlock基本上一頭霧水。這個句子太含糊了，而John又總是太沉默。這句話也許意味著他不再去看她了，或者意味著他認為她不需要他幫忙——而Sherlock需要。

　　“他沒有——我保證他沒有在任何場合下說過任何關(guān)于她的壞話�！盝ohn說。他封好冰袋，在指關(guān)節(jié)上按了按，但沒轉(zhuǎn)身。
　　Sherlock忽然覺得心里一陣發(fā)癢。上一次就是這同一種無法辨認的沖動讓他笨拙地吻了John——在John和剩余的世界之間，選擇在John的床上睡去仿佛得到慰藉一般。
　　他一時間弄不明白這些情緒都意味著什么，有點手足無措。
　　“我買了白頰鴨�！彼f，“你想看一看嗎？我們可以吃泰國菜，Sriroj先生欠我個人情，除非你真的想拿山葵調(diào)味劑和芥末沙拉當(dāng)晚餐。”
　　John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個讓人寬心的笑容。
　　“聽起來不錯。春卷和油炸食品什么的�！�
　　“我去吧。我知道你的喜好。總之去洗個澡，你現(xiàn)在聞起來糟透了。”
　　“謝謝�！�
　　“不用�！盨herlock朝門口走去，然后又停下來，“對了，你有現(xiàn)金嗎？”
　　John把錢包扔過去。
　　Sherlock接住它，匆匆穿上大衣，出去了。

　　外面下著雨，但是不太大，剛好打濕路燈柔和的光暈和歸家心切的行人的頭發(fā)，有人就算帶了傘也沒有使用它。
　　Sherlock把手插在口袋里，用稍稍濕潤的手指握緊John的錢包。他等待著，直到Mr. Sriroj去點單的時候才仔細檢查它。
　　John的錢包里有一張銀行卡，一張信用卡，一張圖書管借閱癥，一張他姐姐和另一個女人（可能是她前妻）一起的照片，四十磅現(xiàn)金和一些零錢，很多張整齊疊好的收據(jù)，一張寫著Sarah的家庭電話的紙條，還有另一張紙——更大一些，折疊成厚實的正方塊。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John的短信——John總算反應(yīng)過來如果Mr. Sriroj欠著一個人情的話Sherlock壓根不需要現(xiàn)金了。

　　J：別亂翻我的錢包。
　　S：你甚至一點都不喜歡你姐姐。
　　J：她是我姐。你也有Mcroft的照片。
　　S：那是以防萬一他失蹤了我要去貼尋人啟事。
　　J：哈哈這笑話真特么好笑。把你翻過的東西都給我放好，停下。

　　這就是John，在某些方面固執(zhí)地必須按常理出牌。
　　Sherlock打開那張折疊的紙。
　　——而在其他方面，就截然相反了。

　　那是一張鉛筆素描，面畫里充斥著擦除的痕跡和凌亂的線條，角度和尺寸都被反復(fù)修改過，而且——Sherlock從紙張的折痕判判斷——至少畫了有兩個星期。
　　畫上是Moriaty的臉，精準無誤。
　　當(dāng)然，他們都給警方的素描師做過描述，那幅肖像看起來也確實挺好，但絕對沒有這幅畫得傳神。這幅素描里似乎隱藏著Moriaty的黑暗的靈魂，如果Sherlock愿意這么說的話。

　　S：你準備給Lestrade看嗎？
　　J：它還沒完成。
　　S：看起來像完成了。
　　J：滾。（FUCK OFF）

　　Mr. Sriroj帶著由衷的謝意把食物端出來。Sherlock開始往公寓的方向走，并沒有回那條短信。
　　John站在最后一級臺階上等著他。他的頭發(fā)是濕的，Sherlock的洗發(fā)水的香味取代了Anderson的古龍水味道——這點真是好極了。
　　“抱歉�！盝ohn說。
　　“什么？”
　　“因為剛剛叫你——算了，我去拿叉子�！�

　　他拿來叉子，他們一邊吃飯一邊看著電視上的爆炸畫面。

　　“畫得很好。”當(dāng)John吃完最后一個春卷時，Sherlock評價說。
　　“不對�！�
　　“畫得很好，事實上，非常好。我為你的記憶力感到驚嘆，尤其是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
　　“不，有些東西——”
　　“他并沒有笑。在畫里，他一直都在笑。這才是困擾你的原因�！�
　　John沉默了一會。
　　“是的，就是它�！彼詈蠼K于開口，聲音是緊繃的。他還是盯著電視，但Sherlock知道他并沒真的在看它。
　　Sherlock忽然感覺身體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渴望，他在沙發(fā)墊側(cè)身靠得更近了一點——John的不適讓他覺得很……不愉快，這能影響他，于是Sherlock決定需要做點補救措施。他朝John的側(cè)面蹭過來，John的表情像是受了驚嚇。
　　“你說過我可以。”Sherlock提醒他。
　　他清楚地記得關(guān)于那個晚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個細節(jié)都異常清晰，這很不尋常，即使對他來說。
　　他當(dāng)然記得John說過他可以觸碰，沒事的。

　　“呃，當(dāng)然�！盝ohn說，他在強迫自己放松下來，但這卻讓他的眼睛周圍的皮膚和雙手更加緊繃了。不過他還是盡量伸出手環(huán)住Sherlock，然后刻意望回電視屏幕。
　　Sherlock靜靜坐著，在腦海里將新的信息分門別類。John的胳膊環(huán)著他，他的身體立刻做出了反應(yīng)：放松，并且陷入這種肢體接觸之中。他接著在沙發(fā)上盤起腿，將頭靠在John的肩膀上。
　　John在一剎那間又變得緊張起來，但Sherlock已經(jīng)決定，與其讓他繼續(xù)為Moriaty的不可預(yù)測的未來憂心，還不如讓他因為自己的奇怪舉動而煩惱。
　　“你的毛衣聞起來有股豬油味道，”他說，把鼻子陷進毛衣深深吸氣，“你上次洗它是什么時候？”
　　“它只能干洗�！盝ohn輕柔地呼出一口氣，讓Sherlock的頭發(fā)微微顫動一下，他環(huán)住Sherlock的肩膀�！拔覒�(yīng)該在你留給我的無限閑暇里洗洗它的，不是么？”
　　“把你的衣服都給我，我會把它們跟我的衣服一起送過去。拐角那家干洗店的老板——”
　　“欠你個人情？”John的聲音里帶了笑意，“你是不是故意去找了這些人？這其實是你的宏偉計劃——以后再也不用為了衣服和尼古丁貼片之外的東西付錢？”
　　“事實上，有個裁縫——”
　　John笑起來，面頰短暫地擦過Sherlock的頭發(fā)。
　　“閉上嘴巴�！彼f，“閉上嘴然后看電影。”

　　任務(wù)達成。

　　于是Sherlock就這么干了。John看起來確實好多了，他的溫暖體溫，電影閃爍的屏幕和它沒什么指望的情節(jié)，再加上塞得滿滿的胃，這些令他不太習(xí)慣的奇怪感覺結(jié)合起來，幾乎讓自己昏昏欲睡。
　　比起平時必須要筋疲力盡才能強迫自己在床上睡幾個小時，這樣的睡眠出乎意料的令人愉悅。Sherlock蹭得更近了一點——感覺John心不在焉地輕輕拍自己的肩膀作為回應(yīng)——然后閉上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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