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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中的斧頭與槍
平行中的斧頭與槍
宇宙中存在無數(shù)的平行世界,他們都是由各種各樣相異的時間點斷層決定的——有的人認為是由于對于問題選擇的決定不同。無所謂,這沒什么大礙。
重點是“你”這個人自然也會同時存在于很多世界。
即便生長環(huán)境不同,貧富不同,甚至性格都不同,“你們”也依舊,毋庸置疑,是實打?qū)嵉?同一個人*。
我的朋友這樣告訴我。
我狐疑地點了點頭,等著他把話說完。他卻就此打住,垂下眼睛,耐心地擦拭自己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一把斧頭。
對了,斧頭是哪里來的?
“大概是做夢夢見的吧!彼@次回答了我,盡管給的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回答。而且剛說完自己就樂了起來,好像覺得這個冷笑話很好笑一樣。
我想翻個白眼,但沒忍住,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
我的朋友前幾天剛剛被釋放。是刑滿釋放,還是無罪釋放,我記不得了。
不過在他被釋放的前幾天,在監(jiān)獄里發(fā)生了一件怪事。
他消失了。
是的,我當然知道,我老爸可是監(jiān)獄的頭兒。這個消息可不能讓別的任何人知道,不是嗎?像蒼蠅一樣無縫不鉆的記者會瘋狂,永遠義憤填膺的網(wǎng)民會叫嚷,而其他犯人會暴動;我猜到所有人會懷疑我放走了他,但是我也知道,幸運的是,他們不把我當傻子。
還有三天就是他的二審。
我說過他是*消失*嗎?不是逃走,是消失。就好像莫名其妙蒸發(fā)在空氣里一樣,連點渣子都沒剩下。牢門緊鎖,牢頭清醒,就連監(jiān)控錄像都看不出什么問題——事實上,監(jiān)控錄像表明,他走進盲區(qū)(不知道何故出現(xiàn)的盲區(qū)),忽地一下就不見了。
*不知何故出現(xiàn)的盲區(qū)*。
這也是疑點之一,我們不是政府最好的監(jiān)獄,但是監(jiān)控不可能出現(xiàn)盲區(qū)。
他就像魔術(shù)師手里的一枚硬幣,咕嚕嚕地在一塊黑布上平穩(wěn)地滾動著。你一直盯著他,確定魔術(shù)師耍不出來什么花招,然后嘩地一下,你就被證明你錯了。
硬幣從一個杯子進了另一個杯子。
在二審前的最后一個晚上,老爸焦慮地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我則很輕松地窩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上喝一杯熱巧克力。
“我還沒向記者公開這件事!彼f,我點點頭,示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明天能不能用他突然重病的理由向法院申請二審推遲!
我點頭,搖頭,點頭,我他媽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學法律的。老爸好像更生氣地樣子,一肚子火只好發(fā)在我的頭上,“你現(xiàn)在輕松個屁,到時候沒人信你什么都沒干,輿論不活活他媽的壓死你!”他指著我破口大罵。
我還沒來得及擺出什么無辜的姿勢,他的小警探就推門而入。真的是推門而入,一點紀律都不講,正好迎上了我老爸瞪得比牛還大的眼睛,嚇得一激靈,后退了一大步。但還是敬了個禮,沒來得及道歉,便急沖沖報告道:“他回來了。”
誰回來了?
我的朋友嘛。
他在二審開庭前十二個小時奇跡般出現(xiàn)在他那間小小牢房里,我爸的表情看上去很想親他一口,慶祝自己擺脫了一連串麻煩。
不過當務(wù)之急是更重要的事。
他說自己在睡覺,確實,被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時他確實只睡在那張小床上。毛都沒干。
各種意義上的“毛都沒干”,他在“幾分鐘前”洗的頭發(fā)還冒著隱隱的水汽,沒有任何消失三天的記憶。
他們很快放棄了*尋找真相*的例行公事,任憑這件事不了了之。有幾個學術(shù)帝在爭論是不是蟲洞,或者是什么奇異的時空以及時間扭曲。有那么一兩個認為是鬼魂作祟。
我噤著那杯沒喝完的熱可可(已經(jīng)涼了)站在推攘的人群最后。我發(fā)誓他對我笑了笑,用的是那種狡黠的神情。
還有一絲恐慌,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
或者那是我的恐慌。
我有件事沒說。
在他失蹤的那幾天我看見他了。
也許不是他,這不是玩笑。
我的朋友從來只穿白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溫文爾雅的大學文科生,誰都看不出來他身體里隱藏著一個莽漢。
如果把他比作裝著綠巨人的班納教授,那個人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金剛。
我站在角落里看著他進了他家家門,恐懼毫無理由地咬噬過我心中每一個角落。
我認得出來他,我認識了他二十年。
這回也不一樣,我覺得現(xiàn)在在我眼前的,我的朋友,和我記憶中的也不一樣。
我猜測這是我的心理因素,我多慮了。想太多不好。就好比我?guī)啄昵安聹y我爸在外面有個小三似的,后來我媽鬧得天翻地覆,發(fā)現(xiàn)真沒有。只不過是我爸喜歡他自己下屬好多年而已,還是單戀暗戀。
***
宇宙中存在無數(shù)的平行世界,他們都是由各種各樣相異的時間點斷層決定的——有的人認為是由于對于問題選擇的決定不同。無所謂,這沒什么大礙。
重點是“你”這個人自然也會同時存在于很多世界。
即便生長環(huán)境不同,貧富不同,甚至性格都不同,“你們”也依舊,毋庸置疑,是實打?qū)嵉?同一個人*。
“同一個世界里不能存在兩個*同一個人*!蔽业呐笥压嘞乱豢跊銎【疲嬖V我。
他把斧頭放在身邊,這讓我完全不能理解。畢竟他又不是斧頭幫,連□□都不算,為什么要帶著一把兇器就陪我到街攤吃烤串。我還是很愛面子的一個人,不能接受自己被小飯館扔出來。
我在忙著吃烤串。
“我想……你看到另一個*我*了,是不是?”
我吃了一驚,手里的鐵簽差點扎穿我的腮幫子。我并沒有透露出一星半點類似的信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ㄟ@個正確的結(jié)論)
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追問,只是若無其事地喝著酒。良久之后,先敗下陣的那個人果然是我。
“是的。我看見他了。在你家。”
他像是料到,一臉了然地點頭,不再說話。而我在向來如魚得水的安靜中卻愈發(fā)無所遁出,干脆直截了當?shù)亟又鴨柕溃骸巴粋世界不能存在兩個同一個人,然后呢?”
“我殺了他,或者他殺了我!彼硭斎坏溃八(jīng)所處那個世界里的人會永遠消失,甚至沒有存在的痕跡!
“你在消失的三天做了什么?”
他沒作聲。
***
斧頭是哪里來的?
“大概是做夢夢見的吧!彼@次回答了我,盡管給的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回答。而且剛說完自己就樂了起來,好像覺得這個冷笑話很好笑一樣。
我跟著他樂了起來,聲音在喉嚨里卻突然戛然而止。
我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嗎?
***
“我消失的并不只是三天!彼f!拔疫^了三輩子!
“低級笑話。”我嘟噥。然后我猛地抬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我終于知道他哪里不像我的朋友了。
他太老了。
他的眼神里寫滿了滄桑,看上去是清澈透明的,實際上里面已經(jīng)變得混濁和模糊,如同小時候老玩的那種不知如何損壞的玻璃球一樣,明明是玻璃,卻因為(也許是)混進雜質(zhì)的緣故,骯臟至極。
“我過了三輩子!彼偷偷匦!安灰冻瞿欠N神情,親愛的。事實上,這三輩子我過得很輕松——像一個普通人那樣,一世只有一世的記憶。到了第三世的末尾,我發(fā)了一次高燒,突然所有的記憶向我涌來,滿滿當當?shù)兀也铧c因為他們背過氣去。我想起來我究竟做了什么,就好像某種催老咒語一樣,把我從一百歲又翻了個番!蚁肫鹞业搅诉@個世界之前的事情,我想起現(xiàn)在。我就知道我該回來了!
我咬緊后槽牙。
“你還是我的朋友,是嗎?”我問道,不帶得到回答的期望。
果真他低頭喝著啤酒,裝作沒聽見。
“做個假設(shè)吧!逼毯,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斧頭鋒利的邊緣撫摸著,“如果我殺了他,就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里了。我會不會把之前那些事全部忘記,從現(xiàn)在開始,重頭再來一遍?”
“何必做這種無意義的假設(shè)!
“給接下來的事留點動力!彼f,露出一個我熟悉的狡黠的笑,“我實在是太累了!彼ь^頂著塑料篷子的紅色的頂,在路燈的照耀下黃澄澄的。
***
我的手在發(fā)抖。
我的朋友試了幾次,說了很多安慰的話,都沒有讓我成功地把瑞士軍刀穩(wěn)穩(wěn)地握緊在手心。
不光是手在發(fā)抖,如果我沒有死死咬緊牙關(guān)的話,我相信我肯定能聽見自己上下牙打架的聲音。我的小腿肚子抽搐一樣痙攣著。
我做得到,我堅信我能做到——我只不過是不敢邁出那第一步。
我注視著我朋友的眼睛,還是像一潭死水。不知為何,我?guī)缀蹩梢韵胂蟪鰜硭谖要q豫不決之時把我推出去的樣子。他做得到,盡管*三天以前*的他做不到。
我向著那棟樓走去。
“早!蔽艺f。
“我認識你!蔽业呐笥颜f。我打不準這是疑問句還是肯定句。
“廢話!蔽肄揶淼,“你可是*我的朋友*!
“當然!彼笮,我注意到他耳朵上有一個耳釘,銀色的鉆,一看就知道戴了很多年,而且耳洞并不是新打的,而是已經(jīng)愈合很久。
我的朋友沒有耳釘。他只會穿洗得像嶄新的A4紙一樣的白襯衫和發(fā)舊的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溫文爾雅的大學文科生。
我還注意到他緊腿皮褲胯部被勒出了一個痕跡,我想我認得出來。
那是一把槍。
“這三天你去哪了?”我問。
他挑眉,然后他告訴我。
我沒聽到回答。
我不記得,是我聽了之后把這原因忘得一干二凈呢,還是他壓根沒有回答我。
我也沒來得及把小刀捅進他的肚子,或者又是我忘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
我站在他家的門口。
“砰——”
我聽見了。
***
我站在他家的門口。
我的朋友扔抓著他的那把斧頭,看起來不像兇器,反而拎著一個什么搞笑的吉祥物。
有些情節(jié)隨著故事框架的延伸變得模糊不清,就像他的眼睛;有些細節(jié)翻騰著清晰浮現(xiàn),精細得像高級絲織物上的一副畫。密碼只有每個數(shù)字依次對應上才會解開。明明已經(jīng)逼近結(jié)尾,預兆卻比往常來得也更加猛烈,讓人寧愿拋開結(jié)局都要追隨他。
我頭痛欲裂,但那種疼痛卻好像并不來源于頭部,而是神經(jīng)深處的某一個點。換個角度想——只有我意識到他在疼痛,才會越來越糟糕。
“噓!彼麑ξ覜]有必要地強調(diào),我看到他臉上的狂熱。
雖然他已經(jīng)壓抑得很好了,我是說,在這種情況下,誰的腎上腺素會違背主人意志停止飆升呢。我仍能看出來他除了興奮之外,還有一種隱約的恐慌暗藏在五官之中。真怪,我以為他會是穩(wěn)操勝券。
或者那是我的恐慌。
“如果你聽到了斧頭響,那么出來的就是我。”他告誡我道,“如果你聽到的是槍響……那就不是我了!
“我分得出你們!蔽覡庌q說。
“只是現(xiàn)在!彼⑿,帶著他最常用也是*最不常*的暖意,“我說不定能忘掉一切。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多么美好的一個詞!彼哉Z。
*同一個世界里不能存在兩個同一個人。*
如果他們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人活下來,他就是這個世界里的唯一。
我坐在地上。
我的雙腿支撐不住我的站立,哪怕再多一秒。我癱坐在地上,向后緩慢地挪動著,直到感覺后背抵上一個硬物。那是后面那屋的防盜門。我大口大口喘息著,我的朋友用幾乎是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你還沒告訴我你在消失的三天做了什么。”我覺得我用上了這輩子全部的鎮(zhèn)定。
我抖如篩糠。
“你在消失的三天去了哪里?——”我?guī)缀跛缓稹?br>
他們兩個人無論哪個活下來,對我來說的意義都不大。
我在恐懼什么?
我不知道。
但是那種恐懼就像是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掉進了水庫,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有水草纏住你的腳踝,掙扎不過是快一點接近死亡的唯一途徑。不光有恐懼,還有絕望,比死亡還可怕的絕望。
他是誰?
我的朋友在消失的第一天就死在了監(jiān)獄里,也許死在了我的心里。他還存在,不,他并不存在,他的存在與否與這個世界——甚至整個宇宙都沒有絕對關(guān)聯(lián)。
這兩個人都只是為了彌補歷史上的一個空缺。而在那個“我的朋友”已經(jīng)完全消失的平行世界中,他便成為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實的存在。誰又能說明他未出現(xiàn)過呢。也許他并未作為一個人,而是一部影響力頗大的小說的男主角,或者某個劃時代的生物研究產(chǎn)物(克隆羊多莉——在臨近的那個世界里她是一個少女,甚至一個女王)。
他進去了。防盜門吱呀地一聲響。
那么我是誰?
他在消失的那三天中過了三輩子。我呢?我是不是在過此時此刻某一世的其中之一,緊接著的下一世中將想起我經(jīng)歷的種種。我如此認真投入的一輩子是否只是某一環(huán)節(jié)的縮影,等到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一場……一場夢?
抑是比夢境還糟糕,比夢境還簡陋。
僅僅為連接兩個失敗時間點的一架橋梁——不、不值當用橋梁形容,我是一個過渡區(qū)。在時間點和時間點之間充當一根蠶絲。目的是填補能量、空間、時間——隨便什么的縫隙。
我的存活——不光是我的存活,斯蒂芬•霍金、愛因斯坦、甘地、列夫•托爾斯泰、華盛頓……隨便什么人——每一個人的存活,人類的存活,有什么意義嗎?
我注視著他進去。防盜門在我的面前發(fā)出吱呀的一聲響。
我閉上眼睛,我緊緊閉上眼睛。
我抖如篩糠。
我坐在他家的門口。
“砰——”
我聽見了。
我睜開眼睛。
***
我睜開*了*眼睛。
插入書簽
本文來源是好基友的一個夢
所以我覺得“我”也在做夢
也許不是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