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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嘆
中原最后一個王朝覆滅的時候,楊戩護(hù)佑的巴蜀之地,也一并換了紀(jì)年。
神仙看慣了滄海桑田,對這些事情早已看淡了,他在蜀地的居所,周圍的城鎮(zhèn),身后的玉壘山,腳下的都江堰,這幾千年來不知換了多少名字,便是他的道場二郎廟,近些年不也被改做了“二王廟”么?梅山兄弟起初很是不忿,勸他施展些神通讓那些凡人將名字換回來。
楊戩付之一笑。
凡人禱告,大多只是求一個依托罷了,至于是哪個神仙,他們并不在意,這片土地上的人族尤甚。楊戩肉身成圣,也無須借那些祝禱之力來維持神形,再說,蜀地對清源妙道真君的崇拜,又豈是一個名字能減了分毫的?
公元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夏歷戊子年四月初八日未時。
地心傳來的震動讓正在打坐入定的楊戩猛地睜開眼,一個飛身到了二王廟之上。
梅山兄弟并哮天犬正用法力竭力阻止廟宇的震動。
“停手!”楊戩喝道。
其余七人轉(zhuǎn)頭看他,手上施法卻未停止。
“護(hù)住都江堰!睏顟煅a(bǔ)充道。
山下桀驁不馴的岷江水,因了都江堰的存在,潤澤了成都平原兩千多年。
無都江堰,便無如今的天府之國。
當(dāng)年李冰筑堰之時的防震手段,楊戩自然是知道的,只這地震罕見的威力讓他心中也十分沒底……楊戩出了自己道場,在都江堰上方開了天眼,將神力釋放到極致——自然,凡人是瞧不見的。
哮天犬與梅山兄弟見他如此,也紛紛棄了廟宇來助他。
身后廟宇沒了法力支撐,瓦礫土石紛揚(yáng)而下。
都江堰最終沒有大礙,撼天滅地的震動之后,只魚嘴裂了條口子。
他要做的事已完成了,余下的,便只能靠凡人自己了。
楊戩帶著眾人在蜀地巡查了一番,七日之后,眾人返回的時候,二郎廟已是一片廢墟,借著廟宇之內(nèi)祝禱之力存在的無形的道場也被毀的面目全非,梅山兄弟并哮天犬求助似的望向楊戩,后者眉毛都沒動一下,凌空而起朝青城山方向御風(fēng)而行。
“二爺!這是……去做什么?”梅山老大急忙喚他,看二爺這架勢……是要……不管了?
“去打獵。”
待那些凡人休養(yǎng)生息災(zāi)難中回復(fù)過來想起為他修廟的時候,怎么也要一年了。自己動手?笑話!讓凡人瞅見二郎廟變成廢墟又一夜之間恢復(fù)原狀?他還要不要在玉壘山住下去了……
楊戩主仆一行在人間諸多名山之間縱馬架鷹很是待了一陣子。
“呯”的一聲,一只野兔倒在楊戩身前約十米處。
皺眉,不快的回身,見哮天犬正煞有介事的端槍瞄準(zhǔn)下一處目標(biāo),楊戩無奈道:“你怎么又用這東西了?”
槍這種東西,幾百年前楊戩就見過了,近幾十年來被凡人改進(jìn)的出神入化,在神界之內(nèi)也頗火了一陣子,據(jù)說魯班對著此物研究了好幾年。
凡人沒有神力可以借助,但凡人因此生出的無窮智慧連神族也不得不甘拜下風(fēng)。
斗戰(zhàn)勝佛孫悟空曾拿著一桿槍在二郎廟外叫囂要與他比槍法——猴子對新鮮事物一向好奇的很,也熱衷的很。
“你不好好的在西天修行,跑到這里來作甚?”二郎小圣遇見齊天大圣,嘴仗是少不了的。
孫悟空撫額大叫:“別提什么西天了,是人待的地兒么?!”受了某些事物啟發(fā),猴子把道場開在了峨眉山——以后打架倒方便了。
楊戩未見識過恒河水,耳聞倒也不少,勾勾嘴角,接過孫悟空遞來的長槍。
端槍,瞄準(zhǔn),射擊,戰(zhàn)績與他使那柄長弓一樣——百步穿楊。
然而楊戩不喜歡這東西。
“縮手縮腳,不痛快的很!睂O悟空“好意”留給他的那支槍便被他丟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里,倒是哮天犬不時心血來潮會把它找出來演練一番。
“送給你罷。”楊戩說這話的時候,三尖兩刃刀正劃開一只獐子的喉嚨。
二郎真君楊戩推出了新天條,于某些事情上,卻守舊的緊。
比如哪吒到灌江口找他“打怪”。
“打怪?”楊戩皺眉握緊墨扇,“哪里出了妖精么?”
待哪吒搬出筆記本電腦來的時候,楊戩有些頭痛的想……又是凡人的東西。
他能理解凡間近來層出不窮的各種花樣——看遍了千年人界變更,于這一點(diǎn)上,楊戩的接受力還是有的——不過是比以前更迭的快了點(diǎn)而已。當(dāng)然,若真要他用,他也用的極其熟練,比如槍,比如電腦。
只是不太喜歡罷了。
昔年四處降妖伏魔的哪吒兄弟如今對著屏幕不亦樂乎,楊戩思及此就搖頭不止。
當(dāng)然,后來哪吒找到了玩伴——楊戩的外甥,劉沉香。
比如他妹妹楊蓮,前些日子央著他一起去“體驗(yàn)”一下凡人的生活。
做凡人啊……楊戩以前也做過這種事的,兩千多年前,他幫助蜀郡太守李冰建起都江堰的時候,做了很久的凡人,他做的太合格,以至于他后來拜別李冰離開的時候,湔山一帶的鄉(xiāng)親都紛紛慨嘆——“原來二郎竟是神仙啊!”
然而這次,楊戩拂袖道:“胡鬧!”
世事變幻,人心不古,如今的凡間,豈是他那個單純的妹妹能受的了的?
說起楊蓮和她兒子劉沉香,眾人又都是一陣頭痛。
倒不是因?yàn)檫@二人,只因凡間前兩年出了部戲,喚做《寶蓮燈》。
與之前歷朝歷代的戲劇很是不同,拜那些新發(fā)明所賜,存了影像,于各地皆可觀看。
無聊的神仙們也看過的。
“我哪有那么差勁啊……”沉香抱怨不止,眾人笑而不語。
凡間給神仙編排的種種傳說,聽多了也就習(xí)慣了,經(jīng)常在各類傳說中莫名其妙的以各種性格各種面貌出現(xiàn)的二郎真君對此表示淡定。
話說回來,除掉讓人頭痛的情節(jié),那戲中的二郎神,倒真有幾分楊戩的風(fēng)骨。
“難道是二爺托夢給他了?”守著火堆炙烤打來的獵物的時候,眾人嘆道。
“老大,那塊嫩彘要燒焦了!睏顟煸趥(cè)提醒,跳動的火光掩去了他嘴角隱隱的笑意。
眾人在凡間行走了一年,那部戲又有了后續(xù),不,前情。
“有完沒完。 比A山的沉香太子摔桌出門——他不知道,這次的戲和他關(guān)系不大。
楊戩的心情卻不太好,因這次提及了已被天界“遺忘”的、關(guān)于他母親瑤姬的事情。
眾人去了華山,說到底,楊戩不太放心妹妹。
“以后廣寒仙子來華山串門,怕是不敢和二爺搭話了……”
“只盼西海那個小丫頭別受這東西影響,來找二爺麻煩!
圣母廟后院里眾人聚在一起胡亂聊天,不知不覺又扯到了這個話題。
“夠了!”楊戩低聲喝止,不快的瞪他們一眼,將正在翻看的祝禱文書拋在案上,“告訴草頭神,弄錯的文書,以后不要送到我面前來!
沉香抓起那份文書瞄了一眼第一頁,頓時憋的腸子打結(jié)。
“拜求二哥,求大雨速止。”
舅舅又不是龍王……而且這稱呼……
近幾年二郎神多了許多“信徒”——多半是些小姑娘,在各地巡查的草頭神每每接到莫名其妙的禱告都要為他們家二爺默哀一番
“這有什么,”資歷長的草頭神兵不屑,“二爺?shù)奶一▊,一向多的?shù)不清!
眾人望天。
三年之后,二王廟修葺完成。除了欄桿間散發(fā)的油漆的味道,那場大災(zāi)留下的痕跡已經(jīng)很難尋到了。
“這些凡人厲害的很嘛……”哮天犬敲敲正殿的柱子,滿臉驚嘆。
楊戩回去的時候,正趕上夏歷六月二十四他的生辰。
拜水都江堰,問道青城山——這時節(jié)來這里旅行并上香的游客實(shí)在太多,楊戩一向不喜熱鬧,只在廟中轉(zhuǎn)了一圈便離開了。
楊戩立于秦堰樓頭,墨扇舒展,俯瞰著下方的滔滔江水——這是他幾千年未曾更改的習(xí)慣。
神仙看凡人,大抵就如凡人看螻蟻。楊戩對巴蜀一方黎民千年不變的護(hù)佑,讓眾神大為不解,更何況,如今凡人不敬神明,不懲罰他們就已不錯了……這話傳到他耳中時,批閱卷宗的楊戩抬起頭,盯著下方奏報的草頭神,冷冷道:“還有其他事情要報么?”
他起初歸駐灌口,是因?yàn)楹陀竦圪氣。
后來在凡間行神還愿的時候,便遇見了那個企圖改道岷江的郡守,憑人力改造一方水土么……有意思的凡人。清源妙道真君化作凡人樣貌,與冰父子相稱,幾十年的鑿山堆石,有了后來的湔堋,如今的都江堰。
神仙們漫長的神生里不必如凡人那般為了生存做種種斗爭,平白生出許多寂寞無聊來,三界之中最龐大的一族,那些與天斗與地斗的凡人,倒讓他很是嘆服——比如這次,不過短短三年,這片土地就又是一片繁榮了。
怕是以后,這些如今連天地之界都過的了的凡人,真的不需要自己了呢……
會寂寞吧?
楊戩眉目低垂,濕熱的山風(fēng)拂過,玄色衣衫袍角微揚(yáng),隱隱現(xiàn)了一抹暗紅。
知君仙骨無寒暑,千載相逢猶旦暮。
千秋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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