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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話說自從塵煙閣第三任的頭牌──『無晴』被贖出后,塵煙閣著時受了不小的打擊,一來沒有個象樣的可替補頭牌的位置,二來其實大家都在相傳,這塵煙閣的上任頭牌『無晴』論樣貌其實比不上前二任,但就是處世較圓滑了些,憑這點才讓他做得了頭牌。
而這要說起塵煙閣第二任頭牌呢,就得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村莊里開始說起-…
不是個晴天、烏云密布著天暮,可這樣的天里,卻沒飄下絲毫的雨水,只是刮著大風(fēng),吹跑了稻田里堆成小丘的稻草,那時剛過秋獲。
茅草砌成的屋里,傳來一聲聲的刺耳尖叫,不久后,便傳出了娃兒的哭鬧聲。
『恭喜,是個男孩!
產(chǎn)婆抱著嬰兒,還不時以逗了逗嬰孩,隨即笑道:『還是個俊娃兒!
嬰兒呀呀的笑了起來,通紅的臉蛋皺成一團,瞇起的小眼開了一絲細(xì)縫,像在瞧著這夸他俊的人長的什么模樣。
曾有人說:初生便能睜眼者,是為不凡。
于是小嬰孩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從細(xì)微的縫中,模糊的觀看了他即將要生存的世界。
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那名小娃已長了十幾歲,樣貌是越長越俊,幾乎可貌比逸仙,美的不似人間之物。
可在他心中,一直有個遺憾,那就是自己的樣貌雖美,卻太過陰柔,柳眉細(xì)細(xì)、削尖的下巴、鳳眼微揚、白皙的肌膚,沒有點男子該有的風(fēng)度。
不過這些遺憾,他都可以不去想,因為這世上有一人常夸他美、他對著他笑、笑得傻愣,看了他笑,他覺得就是天塌了,也無所謂。
有一年小村里從外頭來了個相命師父,他直嚷著鐵口直斷,不靈不要銀兩。
他拉著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他去了,想算他兩的未來。
『你叫什么名字?』
『阿紫。』他在心里想了陣,他爹娘都喚他做阿紫,那阿紫應(yīng)該就是他的名字了吧?
相命的先生拿著筆墨在紙上寫下了兩字,黑色的墨暈開,兩個大大的字出現(xiàn)在眼前,相命的先生沉吟了一會,又左瞧瞧、右看看的打量了一下。
『你這相啊…是大富大貴之相,注定凌于眾人之上。只是…恐怕有了權(quán)財,卻落了個一生無依的終場!
阿紫聽得不是很懂,什么大富大貴呀、又什么權(quán)財?shù),但是他最后一句說了自己一生無依,這他就不信,自己身旁這人不就在嗎?怎么會一生無依。
『我說你這命相的不靈了!凰Φ溃矡o責(zé)怪之意,只是將他當(dāng)了個笑話。
先生搖搖頭,『非是不準(zhǔn),機緣未至!徽f著收起了招牌,走了。
他覺得這相命師父真怪,也不收錢的就走了,還有一人沒算呢。
『怎么就走了?』他問著一旁的人。
『真是個奇怪的先生呢。』那人對著輕聲的笑道。
『回家吧,娘等著呢!话⒆蠣恐氖肿呋丶遥菚r他們的家雖然相隔不遠(yuǎn),可實際上并不順路。
兩人的十指交握,傳來對方的體溫,阿紫的臉上笑的好燦爛、好燦爛……
「嗯?然后呢?」
坐于躺椅上,身著銘黃服飾的人出聲問。
「呵呵…皇上還想繼續(xù)聽著嗎?紫依這是說了打趣的!沽硪蝗伺P在他身畔,絲衣金履,頭上金步搖隨著動作亂晃,散出一片叮鈴聲。
「是挺有趣的,你就繼續(xù)說了吧。」那人伸手捏了下他的臉蛋,紫依笑著避了開。
「后來啊……這個阿紫的情人,丟下了他,擺了三桌的筵席,請了全村里的人家,就是沒告訴阿紫,他要娶妻了-…」紫依帶著笑意的聲音柔柔的敘訴著,低垂的臉兒給金步搖遮去了大半,眼兒也順著下看,眉睫一下下的顫著。
后來…豈是一句后來可以說盡的。
阿紫長得很美,村里鬧旱災(zāi)的那年,官府的爺兒看上了他。
那次,很多人家因為籌不出賦稅而給逼上了絕路,而阿紫家,卻一毛都沒有繳出。
「我爹常對我說,養(yǎng)我是件很劃算的買賣!棺弦佬χ鴮ρ矍暗哪腥苏f。
「嗯?」男人閉上眼,似乎不懂為何突然插入了這句。
「您瞧,我現(xiàn)在不就是他們最劃算的買賣嗎?」嘻笑的湊到了男人的眼前,黑色的眼中映著男人深刻的五官,有些滄桑、有些刻畫。
男人不答,紫依聽了金步搖在耳邊叮叮的響著,耳墜晃蕩,輕拍著他的臉頰,紫依盯著男人的面孔,幽聲繼續(xù)說著未完的故事。
那位爺兒是位非常殘暴的人,阿紫每次去服侍他后,身上總是免不了大傷小傷,有時甚至不能起身。
阿紫的皮膚很白,淤血的烏痕在他身上顯得更加清晰,就像是烙印、詛咒般。
于是他再受不了,他拉著自己此生最信任的人,哀求著要逃。
那人有些出神,手附上阿紫的肩頭,問了:『要逃去哪呢?我們還有父母姊弟呀!』
頓時阿紫的眼空了,什么再不剩。
他第一次懂了恨這個辭的意義,卻是恨上了自己花盡心思守著的那人。
沒過多久后,他成親了。只大了阿紫二歲的他,在十七那年娶妻了。
阿紫沒有逃,看著那鋪紅的門窗,他手中捧了件紅衫,輕步的往爺兒的官邸那走。
爺兒說,他還沒有試過娶一個男人,也沒瞧過這男人帶鳳冠是何等模樣。
于是他給了他件鳳袍、給了他頂鳳冠,沒有大紅花轎、沒有媒人報喜、沒有張燈結(jié)彩,更沒有新房高堂。阿紫身著喜服、頭上頂著喜帕,在門前跪著,等著爺兒來將他喚進去。
阿紫也沒嫁過男人,沒著過鳳袍。他心里閃過了個念頭,原來男人也能戴冠披鳳的。
那若是他愿意喜服出嫁,那人如今身旁的人,會不會換成了他?
官邸那扇漆黑的木門開了,阿紫的唇抿成了一直線,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踏入了里頭。
爺兒的身體最近不太好,可他的性情依然沒變。
阿紫才在他身前跪好,馬上又給他踹了一腳,跌到了一旁,頭上鳳冠、喜帕全落在了地上。
『嘖嘖…瞧瞧,堂堂一個男人竟出落的比姑娘家還標(biāo)致。』爺兒的眼底有些不屑,說出口的話是訕笑。
阿紫低頭,看著落地灑了周身的的珍珠,是由鳳冠上落下的,華美的鳳冠變得這般破碎,在眼前閃爍著走樣的光芒。
好似自己往后的人生…如此燦爛、卻是一地破碎。
「結(jié)果真嫁給他了?」那一身銘黃的男人口氣像是有些扼腕、卻又像那娶了阿紫的官爺般,有些嘲弄。
「是啊…阿紫就從了那官爺,不知不覺、旱災(zāi)那年就如此過去了──」紫依看著依舊閉眼的男人,臉上的笑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一臉的茫然與冷寂。
官爺死了。在阿紫被收入了府中后的第二年,做鬼也風(fēng)流、牡丹花下死。
阿紫提著包袱,里頭僅僅放著幾件他入府時穿著的衣裳,可他卻像抱著什么珍寶般的揣著。
然而回到了家的阿紫,卻見不到父母,從前的那塊地、那棟房皆成了廢墟,蔓延著雜草淹沒磚瓦,幾乎將所有吞去。
阿紫皺著眉,愣在原地疑惑著。
怎么,這里不是從前的家么?
遠(yuǎn)處走來了抹灰黑的影子,阿紫定神瞧著,這才慢慢看出了那人的長相。
『順哥!』他喊著,聲音有些抖,掩不住心中的喜悅。
那人還是與印象中一樣,有點泛著傻氣的臉,總是不加修飾的舉動,此刻手正有些尷尬的抓了把頭。
阿紫笑著,許多日子不曾再笑起的唇,如新月彎彎的勾起,他伸手臂牢牢環(huán)住那人的頸項,一陣激蕩隨心跳起伏。
那人沒有推開他,他的聲音很輕、也有些顫抖,卻是無比的清晰,那男人抱著阿紫說:『你的爹娘,在你住進官府那日,氣得搬離了這。』
阿紫笑著,胸口充斥著兩股不同的感情,似烈火、似寒冰,激蕩出了眼眶的淚。
若是如此,那自己的犧牲,又算什么?
眼前的人手忙腳亂的哄著自己。
阿紫還是笑著的,笑著吻了那人的唇,柔軟的,似嬰兒初生的肌膚。
野火燎原,一發(fā)不可遏止。
只是不知為什么,阿紫的臉上、身上,卻在事后浮出一塊塊的紫斑,好似水中浮尸給打撈上岸時,那青紫了一片面目全非。
措手不及的驚嚇,防范不急逃竄。
阿紫的手在眼前晃了下,慢慢爬到了臉上,摸著那紫黑的斑塊,用力的按下,有些鈍痛。
黑沉的瞳仔細(xì)的看著,閃著點點的光芒,連成一曲,一如新月彎彎的勾起。
逼出了淚,狠狠的笑了。
「停。你沒說這阿紫是為什么忽然會出現(xiàn)那些紫斑。磕鞘鞘裁措[疾?」男人不悅的睜開了眼,覷著眼前重新堆棧著笑顏的紫依。
「是奴才疏忽了!棺弦揽桃鈩幼骶徛母A藗身,眼兒帶笑的看著他。
男人似是被紫依這動作逗開了,伸手拉過紫依手腕,那滿身的叮鈴聲頓時仆倒在他懷中,散出淡淡的陣花香。
「說個故事都調(diào)皮,等等看我罰你!拐f著在紫依的頸邊咬了口紅印,后者嘻嘻哈哈的縮了下。
「皇上還聽不聽故事呢?」稍后,紫依眼帶微嗔的瞧著眼前不安分的人。
「哈…難得我的紫依興致這么好,成!你接著說罷!鼓腥朔砰_了摟著纖腰的手,紫依脫開箝制,立即起身退了步,從旁斟了杯酒,踏著旋步搖曳,人又重新倒在了懷里。
「皇上,奴才為你倒酒解悶了!顾匕椎碾p手遞上酒杯,抵觸著那人的唇,「那紫依可要繼續(xù)說啦!」
男人笑著不答,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阿紫這病怎么來的…無從知曉。只是這病卻一直持續(xù)了許久,阿紫就如此帶著那張鬼魅般的皮相…到處流浪。」
阿紫離開了家鄉(xiāng),一路上荒野小徑,從不敢走大路,就怕自己的相貌會引來他人的嘲弄。
百里、千里,阿紫逐漸再也看不見故鄉(xiāng),在那后方不知走過了多少的路上,故鄉(xiāng)縮成了砂影,小的風(fēng)吹就飛了。
阿紫想找娘、想見爹,可不知他們身在何方,又更怕見了面,他們不認(rèn)自己,又或是根本就認(rèn)不出。
朝著路跡,阿紫漫無目的的游走。
「直到一日…阿紫又碰上了算命先生,他對阿紫說,只要心中在無牽掛,所患之病便可痊愈!
──于是…我想阿紫的病多半是因為自慚。自慚身形污穢、自慚辜負(fù)了高堂期許。
脫不了牽絆生生世世…成了咒。
往后,阿紫的病,果真如算命先生所言一般,逐漸有了起色。
紫斑一塊塊的消退,那容貌卻更加的出落成了羞花閉月、沉魚落雁。
阿紫對著鏡,徑自笑著,手撫上了臉蛋,用力的捏了下,有些泛紅,卻不是以往鈍遲著的痛。
「然后他入了塵煙閣!棺弦勒f著,突然仰頭對著出神的男人,撫媚一笑。
「紫依…」男人瞇起了眼,神情有些危險的看著他。
「嘻嘻──這就是塵煙閣日后的頭牌、第二當(dāng)家。」紫依吻上了他的唇,身下的手一抽,正將那艷黃的腰帶拋了出……
「紫依……」男人又喚了次他的名,俯身壓下,卻沒有動作,只是沉靜的看著他。
「是的。我是紫依,是皇上一人的紫依,忘了過去的紫依!棺弦佬⌒牡呐踔腥说哪槪t唇湊上了啃咬。
任憑多少時光流逝,依然抹不去的曾經(jīng),緩慢如刻雕的在心頭滑過,倒回了又在前進、前進了又在倒退。
阿紫入了塵煙閣,是面貌最好的一個、是接客最多的一個、卻也是最被評為無情的一人。
只要價碼上的了眼,不管是何方神圣,紫依都接?赏瑯拥,只要價碼稍不如意,不管昨夜嘴上多情長,同枕多少回,照樣是連面也不見。
直到了一日,來了位貴爺,將阿紫贖了出去,阿紫在塵煙閣所創(chuàng)下的一夜擲千金,這才做終結(jié)。
「那天,我既然跟了皇上,取名為紫依,對過往…早已不復(fù)記憶!
而后阿紫進了宮,改了名。
贖他入宮的皇上待他極好,加諸一身寵愛,不知羨煞了萬人,妒惱了多少紅顏。
阿紫曾經(jīng)以為他會愛上皇上,一如他曾愛順哥那般。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愛過。
只是當(dāng)他又見到了手上逐漸浮出的紫斑,當(dāng)他看見皇上逃避的回過頭,阿紫再也不敢想象未來的日子。
「阿紫只是個故事吶、一個沒人聽說的故事!
摘下了頭上銀簪、解下了垂下的金步搖,紫依環(huán)住眼前的人,緊緊的環(huán)抱,像是欲安撫般。
「紫依──」男人不停喚著他的名。
紫依抬起臉蛋兒,忍著不適的笑著。
阿紫終究沒有愛上皇上。
在他改名紫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生無依。
正應(yīng)了那時,算命仙的一語成簽。
『你這相啊…是大富大貴之相,注定凌于眾人之上。只是…恐怕有了權(quán)財,卻落了個一生無依的終場!
呵,是了,是心…一生無依。
紫依每天都很小心的告訴自己──
千萬不要愛上任何人。
【棲枝.完】2006.12.02 by+蝶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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