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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孿子湖,湖如鏡,鏡映影,影于水,水在身……
傍晚,下起了暴雨,望著屋外被雨模糊的世界,耳邊又響起了友子的聲音。
玲子,我們約好了哦,我只送給玲子,玲子不要給別人哦。
友子……
五年了,你去了哪兒?
村里人都說是湖神的孩子回去了湖神那兒。
我不信,我不相信什么湖神的孩子,我一定,一定要把你找回來……
雨中,一個身影越走越近,像是一位旅者,全身都濕透了,他問能否借宿,我抬起頭,看到了他銀白色短發(fā)下翠綠的右眼。
他說他叫銀古,是個蟲師。
換上干凈的衣服后,銀古開始整理他的東西。我送晚飯過去時,他正好打開一個木盒,小心地取出一塊半透明的布料。
“不完整‘八年水衣’很容易碎掉!蔽逸p輕放下手中的木盤,又看了一眼那塊布,“銀古先生若是喜歡,最好買完整的‘水衣’。”
銀古盤腿而坐,隨即點燃了一支煙,他扭頭望了過來:“能說說嗎,關于‘水衣’的事?”
向外地人介紹“水衣”,這是村里人的習慣,不是出于熱情好客,僅僅為了生意上的利益,想到這里,我不禁笑了。
村子盡頭有一個湖,叫孿子湖。
每十二年,孿子湖都會出現(xiàn)一種叫做“白夜”的景觀,湖水發(fā)出耀眼的白光,映亮大半個天。
這一夜,懷孕的女人若是喝下湖水,不久后就會生下雙胞胎。
這對雙胞胎長相,體型,成長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一個是普通的小孩,另一個是湖神的孩子。
湖神的孩子長到七歲時,會有一年兩次類似于蛇的“蛻皮”,從他們身上蛻下的半透明物質(zhì)有著衣服的外形,質(zhì)地柔軟,韌性極強,村里人把它取名為“水衣”,以高價賣給有錢人。
“水衣”的珍貴在于數(shù)目稀少。湖神的孩子雖多,可存活率極低,通;畈贿^三歲,能長到產(chǎn)生“水衣”年齡的已屈指可數(shù)。
并且,“水衣”伴隨著不完整性,不完整的“水衣”非常脆,難于保管,也便失去了賣的價值。
“水衣”的華麗程度與湖神孩子的年齡息息相關,年份越長的越光彩奪目。
雖說湖神的孩子極限壽命為十二歲,可沒有人見過“十二年水衣”,不僅如此,連“九年水衣”都已是極品。
銀古煩惱地抓抓頭發(fā):“真是奢侈品……能……賣一件給我嗎?”
“抱歉,家里沒有這種昂貴的東西。”我搖搖頭,退出了房間。
清晨,銀古問過孿子湖的位置便離開了,本以為他出了村子,可傍晚時,又回來了。
“我需要和你談談友子的事!彼@樣說到。
“對不起……我……全忘了……”
我起身往屋里走,他說的話從背后傳來,“我在湖里找到一個東西,村民說是友子的!
友子……
五年了,五年來第一次聽到有關友子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是在開心,還是在恐懼。
“友子……能找回來的……對不對……”我停在原地,垂下了頭……
湖神的孩子,對村里人而言,只是產(chǎn)生“水衣”最關鍵的工具,但對我來說,友子是無可替代的姐姐。
友子非常溫柔,十分疼我。
湖神的孩子本是不喜歡與外人接觸的,但友子從不束縛我,常帶我出去同村里小孩一起玩,為此,友子頻頻生病。
父親責備我時,我哭了,友子卻拉著我的手說不要緊。
友子是特別的,她產(chǎn)生的“水衣”全是完整的,而且比一般同年“水衣”更為華麗,每件都賣出了好價錢。
母親說,友子是湖神最寶貝的公主。
十歲那一年,去山里玩時,我跌下了山谷。雖撿回了一條小命,卻重病了一個月,病好后,右臂上留下了一道很長的傷痕。
后來得知,那時,友子也病倒了,她的左臂上留有一模一樣的疤。
之后,父親再也不許我們出去玩了,他新修了房子讓我和友子一起住,每天定時送吃的過來。
十一歲的一天,我和友子躺在河岸上數(shù)天上的云,友子突然問我想不想穿“水衣”。
“父親說‘水衣’是給有錢人家穿的。”我把手伸向空中,看著云從指縫中飄過。
“那玲子喜歡嗎?”友子撐起身子,望著我。
陽光被擋住了,陰影落在身上,我望著伸出去的手指,沒有說話。
友子笑了,又躺了下來,仿佛在喃喃自語:“母親答應了,等賣掉這件‘水衣’,就多給玲子做幾件新衣服……”
友子失蹤了,在產(chǎn)生“十二年水衣”之前,父親母親焦急的四下尋找,可一無所獲。
一周后,孿子湖出現(xiàn)了“白夜”。
村里人忙著安排新一輪的“水衣”計劃,友子被漸漸遺忘,日子久了,連父母也放棄了尋找。
可我知道,友子她還在,她還在某處等我。
從小,都是友子第一時間找到我,這一次,換我來找她……
“友子失蹤之后出現(xiàn)了‘白夜’?”銀古的表情說明他正在思考。
“是的,在一周之后。”我擦干銀古找到的小竹筒,這是友子最喜歡的東西,總是隨身攜帶,當時村里人都知道友子的寶貝竹筒。
我拔出塞子,竹筒里意外的沒有進水,我小心取出里面的紙卷,那是一幅畫,是我剛學畫畫時畫的紫藤。
銀古說湖神的孩子是蟲,一種叫做“水鏡”的蟲。我不信,他卻堅持要我聽他把話說完。
“水鏡”,瀕臨絕種的珍貴蟲類。雌雄同體,卵產(chǎn)在水里,幼蟲成蟲生活在岸上。
“水鏡”成長緩慢,六年成長期,六年成熟期,進入成熟期后一年兩次蛻皮進化,最后由生命力最頑強的“水鏡”回到出生地去產(chǎn)卵。
銀古慢慢地說道:“‘水鏡’沒有固定形態(tài),它就像鏡子一樣照出自己的關聯(lián)者。在這個村子,‘水鏡’入鄉(xiāng)隨俗地選擇了擬人態(tài),十二年一次的‘白夜’就是‘水鏡’在產(chǎn)卵!
我握緊拳頭,卻發(fā)現(xiàn)全身抖得厲害,話到嘴邊怎么也說不出來。
友子……不是蟲……是人……友子是有情感的……
“明天一早去看友子吧,她在等你!碧焱耆谙聛頃r,銀古這樣說了。
孿子湖底,一個從未見過的奇異世界,銀古說是蟲為了保護自己而修筑的,常人很難發(fā)現(xiàn)。
游進一個洞口,水被攔截在了洞外,打濕的衣服立刻變得干燥,身體從空中緩緩降到地面。我看看四周,無數(shù)平滑的石塊布滿了山洞,石塊微微發(fā)黑,映出模糊的身影。
銀古點燃一支煙,守在洞口,讓我自己進去。路,遠得看不見盡頭,我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來。
山洞深處,一面巖壁上嵌著一塊發(fā)光的平面石,如鏡子般光亮,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臉。
石塊邊緣刻著裝飾的紫藤花紋,我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撫著刻花,溫暖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友子……是你嗎……
光,更柔和了,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友子站在石塊的另一邊對著我笑,就像小時候一樣拉著我的手說不要緊。
我笑著,眼淚不知為何一直落下。
“謝謝……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
光,慢慢減弱,直到消失,我呆呆地靠在石塊上,感受著熟悉的溫度一點一點退去……
回到家,我翻出了一包東西交給銀古。
銀古疑惑著揭開上面的布,耀眼的光傾瀉而出,半透明的布料上,金色的蝴蝶飛舞在百花叢中。
十一年的第二件“水衣”,友子悄悄地交給了我,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父母說“水衣”壞掉了。
離開時,銀古問我,能不能看看“十二年水衣”。
我,笑而不語。
旅者越走越遠,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他去了自己要去的地方,走著一條自己選擇的路。
又是一個午后,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白底色浴衣上,紫藤似乎正散發(fā)著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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