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氣總是涼得很快，特別是進入11月之后，霜寒夾帶著冷風從極北之地呼嘯而至，使樹影在瑟瑟中飄搖，人影在凄凄中顫抖。昨夜又下了一場凍雨，清晨的空氣凝結(jié)了霜的氣息，冷日升起之前，紅色、橙色、金色的糖楓葉已然撲簌簌地落了一地。
　　卡妙放下今天的晨報，走到鏡前穿上那件阿瑪尼風衣，黑色的領(lǐng)口映襯得他的膚色更顯蒼白，唇角邊淡淡的法令紋也似乎在這干冷的季節(jié)里又加深了些許紋路。門開之后，涼風毫不溫柔地將還未踏出宅院的他包裹纏繞，扯得那頭黯然的石青長發(fā)也隨之飄揚，他用那雙同樣蒼白且纖瘦的手豎起衣領(lǐng)，鎖上了大門。餐桌上喝剩的咖啡還在裊裊地冒著余熱，旁邊是一張主人臨走前剛剛撕下的昨日的日歷，上面紅紅的“7”字還顯得那么清晰。

　　今天對于卡妙來說是個特殊又平常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他都從不加班并且會推掉所有的應(yīng)酬早早回到家去，當然今年他還額外在中途停了一下，到糕點店取走了他早已定好的蛋糕。回到家后他馬上開始著手準備晚餐，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一年一次相會于今夜的客人。隨著天氣的轉(zhuǎn)涼，夜幕降臨得也越來越早，當卡妙倒好了兩杯勃艮第的葡萄酒點燃了生日蛋糕的燭火時，天邊最后一抹夕陽的光亮也恰好被這個城市闌珊的燈火取代。外面的風突然又強勁了起來，枝椏搖擺，已經(jīng)歸塵入土的枯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風再次卷得層層疊疊。面對著這灰敗的景象，窗前的卡妙反而露出了一個期許又歡快的笑容，他放下窗簾，快步走出餐廳，打開了大門。
　　果然，飄動著的寶藍是入眼的第一抹色彩。
　　“嗨，好久不見。”屋外靠著墻根的人向他笑著問好。
　　“你知不知道今早工人才把樹葉清掃干凈，現(xiàn)在又被你吹得亂七八糟，下次能不能換個新鮮點的花樣出現(xiàn)，每次都大風小號地讓人很吃不消誒�！�
　　“沒辦法，我又不能敲門，又不想在窗外鬼哭狼嚎地喊你，只能用這個方法才能引起你注意�！蹦侨苏f著還露出了一個痞痞的笑容。
　　“唉，真是服氣了你，快進來吧，外面很涼的。”
　　“沒關(guān)系，我感覺不出冷�！彼廊恍Φ萌诵鬅o害。
　　“我感覺得出！”

　　徑直來到餐廳，溫熱的燭火頓時將兩個都略顯蒼白的面容都映上了絲絲紅暈。
　　“哇，妙妙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浪漫，今年居然有蛋糕！”
　　“今年是我們相識10周年，正好不正好地也趕上你的生日，就一塊過了吧。”卡妙的話語依然冰冷，可另外那位卻全然感覺不出。
　　“我就知道妙妙記得今天是特殊的日子。”藍發(fā)人一下子沖到餐桌旁，認認真真地數(shù)起了蛋糕上插著的蠟燭。“1、2、3、4……”
　　“拜托，你每年的今天都來，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笨钗嫫痤~頭翻著白眼說。但下一秒，他放下手停止了抱怨，因為他看到轉(zhuǎn)過臉來的那人笑容里滲出了一絲極不易被察覺的蒼涼。
　　“原來我都已經(jīng)35歲了啊�！�
　　“你覺得呢。別以為自己不會老年齡就不跟著增加，你看看我這張臉就知道了。”卡妙指著唇邊淺淺的法令紋說。
　　藍發(fā)人湊過來睜大眼睛皺著眉頭看了又看，最后說：“我什么也看不到，妙妙一點都不老，在我的眼里妙妙永遠都像10年前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那樣年輕帥氣。”
　　“切，就這張嘴甜，坐吧�！笨顬樗p輕拉出了椅子。
　　“謝謝�！�
　　“不用謝，快把蠟燭吹了吧，都要燃盡了�！�
　　藍發(fā)人交叉著雙手盯著那些簇簇的火苗看了一會，只微微動了下口型，那些燭火便“呼”地一下全部熄滅了。
　　“喂，你許愿了沒有？”卡妙突然伸出手，但只聽到“梆”地一聲拍了下桌子。
　　“許了，許了�！�
　　“許的什么愿？”卡妙將信將疑地問。
　　“一會再告訴你�！蹦侨擞质种冈诳罩斜葎澲�，“你快點拔蠟燭切蛋糕，嘗嘗味道怎么樣。”
　　“你知道我不吃甜食的�！�
　　“哎呀，就算替我吃一塊嘛，你知道我都多長時間沒吃過蛋糕了，看著都眼饞。”
　　卡妙無奈地切了一小角，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怎么樣，怎么樣？”對面的人摩拳擦掌充滿期待地問。
　　“嗯，還行，沒想象中的甜，水果味有點酸酸的�！�
　　“唉，好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你當時還不信，就是不肯陪我吃一塊，現(xiàn)在味道也只有自己品了�！�
　　“對不起�！笨铟鋈簧駛�
　　“啊，哈哈，沒關(guān)系的妙妙�！蹦侨税炎约罕揪蜎]型的頭發(fā)更是抓成了雞窩狀�！岸歼^去這么長時間了，不要再糾結(jié)了啦�！彼�指了指自己這旁的酒杯說：“來，跟我干一杯吧�！�
　　于是，卡妙握住斟著暗紅液體的高腳杯，在桌布上輕輕搖曳幾下，然后將它舉到對面的那只杯子面前，清脆的碰了一聲。
　　“生日快樂。”
　　“10周年紀念日快樂。”

　　“這一年過得怎么樣？又發(fā)生了什么新鮮事沒有？”卡妙撤下蛋糕，端上了煎好的牛排自顧自地切著。
　　“有啊，有啊，當然有�！彼{發(fā)人原本幽然的眼睛突然放出奇異的光彩。“我發(fā)現(xiàn)不管走到哪，房子永遠是最緊俏的東西，你看，不光你們那邊的房價一直在噌噌地往上竄，我們這邊長得更是離譜�！�
　　“是啊，房價、油價、肉價……沒有不漲價的東西，現(xiàn)如今更搞笑的是連墓地都跟著起哄。我也看過相關(guān)報道了，很多高級墓地竟都以百萬計，每平米都能達到35萬了。還有一些‘亭子墓’，起價就100萬，最貴的甚至都高達200多萬，呵，幸虧你去的早，要趕上現(xiàn)在真是連死都死不起�！�
　　藍發(fā)人聽得滿臉黑線�！拔梗�，說來說去還不都是讓你們這些活人給炒的，看來我7年前那場車禍還是出對了嘛。不過你真的希望我早早就離去嗎？當時誰在停尸房哭得用頭直撞地板，別以為我死了就不知道。”
　　“當時確實傷心得要死，不過后來也就沒事了，要不還能怎么辦？你先天性房間隔嚴重缺損，本來也沒指望你活多長，只是沒想到到你心臟不好使眼神還有毛病，那么大的車過馬路時竟然看不到！”
　　“呵呵，當時走神來著�！�
　　“哼，你這個神可走得遠，一直走到上帝他們家去了�！�
　　“還不是當時凈想著給妙妙買禮物來著，一般的東西你都看不上眼，給你過生日真是很頭疼的事誒�！�
　　“現(xiàn)在不用頭疼了，7年前的那份大禮夠我受用一輩子的了�！�
　　“唉，都過了那么長時間你不要生氣了嘛，就像你剛才說的，我死得早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啊，我在一定程度上還為你節(jié)約了一大筆開支呢。”
　　“是啊，原來我還一直在想，與其這樣與你天人兩隔像牛郎織女天仙配一樣一年一次地約會，倒不如哪天我活夠了，吃它100片安眠藥就去找你�？磥憩F(xiàn)在這個計劃還真得擱淺了，我要真是死后連個葬身之地都沒有，那就實在太慘了�！笨钣粥艘豢诩t酒說。
　　“呵呵呵呵，你還想過來找我吶，太有意思了。不過你不能想什么都跟以前那樣悲觀，比如東西漲價這個問題你就可以這樣想，房價上漲是讓人們好好工作，油價上漲是讓大家好好節(jié)約，肉價上漲是讓眾人好好減肥，墓地上漲是讓你們好好活著，所以妙妙，好好活著吧�！�
　　“好好活著，是啊，我現(xiàn)在除了好好活著還能做什么呢？”卡妙瞇著眼邊喝酒邊自言自語地說著。“算了，不聊不開心的了，說說你這一年又認識了什么新人沒有？”
　　“用‘新鬼’這個詞更合適些吧，我的確新認識了幾個，其中有一個叫做阿布羅狄的，哇，那美得簡直雌雄莫辯慘絕人寰�！碧崞鹈廊四侨讼騺矶际巧癫娠w揚。
　　“有你這么夸人的嗎？”
　　“哎呀，總之就兩個字：漂亮！不聽聲音根本猜不出那是個男的。剛來的時候他的神情整天呆呆木木，問了半天才他跟我說自己是同性戀，因為受不了男朋友為了事業(yè)娶了富家千金而自殺的。天底下竟然有這么死心眼的人！不就是結(jié)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頂不濟自己當回小三把人再勾回來便是，現(xiàn)在倒好一念之差陰陽兩隔了。我本來看他挺可憐的長得又那么標致就想干脆我倆湊一對算了，誰承想一個星期還不到他那個天殺的男朋友便殉情跟來了，兩人見面后抱在一塊那叫一個哭啊，相互求著對方原諒，唉，早干嘛去了，真是兩個死心眼，難怪會湊一對。”藍發(fā)人用手抵著下巴，邊感慨邊搖頭。
　　“看來你的戀愛計劃泡湯了�！�
　　“可不是嘛，不過看那兩位哥有情弟有意，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樣子我就知道即便迪斯不死我肯定也沒戲，所以啊，算了吧。”
　　“迪斯？”
　　“就是阿布羅狄的那個混蛋男友，全名迪斯馬斯克。不過他現(xiàn)在對阿布還挺不錯的，從他肯為之殉情這件事看，阿布在他心里還是比那些狗屁事業(yè)還是重要得多吧�！�
　　“看來你那邊的世界的確我這的精彩�！�
　　“其實精彩不精彩的兩頭都差不多，但要過得快樂相知相愛的兩人起碼都得站在一邊吧，否則即使再想同甘苦共患難，就都只跟扯淡一樣。就比如說撒加吧，也是去年冬天才過來的，本來是個外企高管，前途無量，是個眾星捧月式的人物，卻偏偏有一個叫做加隆的被稱為‘混世魔王’的雙胞胎弟弟。兩人從記事起就沒有一天對過脾氣，只要一見面，那準是吵得昏天黑地，雞犬不寧。哥哥說弟弟敗家子惹事精，弟弟說哥哥偽君子真禽獸，總之一句好詞沒有。后來加隆當上了古惑仔惹毛了一個□□老大，那個老大綁架了加隆的女朋友要讓他自己提頭來見。想不到的是，平日里看加隆橫不是鼻子豎不是眼的撒加在得知后敲暈了弟弟，換上他的衣服自己去找老大火拼了。兩個小時之后，加隆的女朋友被警方獲救，可撒加也如期到我們這來報到了�！�
　　卡妙仰頭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滴紅酒，又打開瓶塞注入了新的瓊漿，鵝黃的壁燈透過暗紅的液體將光線折射到他的臉上，蒼白中就多了那么一抹紅暈的風情。他微微抬起頭，望向?qū)γ娴娜耍犓廊华毥菓蛞话阕灶欁缘卣f著。
　　“認識撒加之后他跟我說，自己就是個精明膽小的生意人，平日里對老板唯唯諾諾見客戶點頭哈腰，連殺雞宰羊的事都沒干過，可那天不知吃錯了什么藥，一花瓶砸暈弟弟之后，揣了把砍刀就出門了，火拼的時候他緊抓著那個老大的脖領(lǐng)子揮刀猛砍，全然不顧自己被人扎得血肉模糊。最后他還興奮地跟我說，自己活了這么多年從沒像臨死那天那樣痛快過。哼，他倒是痛快了，可惜加隆這輩子估計都要活在悔恨與懊惱之中。撒加曾帶我去他自己的墓地看過，離著老遠就看見石碑面前跪著一個人，蒼藍的發(fā)絲掩映著蒼悴的面容，悵然的神情簡直就和我身旁的那具靈魂一模一樣。我們向前漸進著，一直到與加隆近在咫尺，可他終是感覺不到周圍的任何存在。我不知道他會在那里跪上多久，也許他與撒加所有的誤解與仇恨都隨著哥哥的逝去而煙消云散，只是他們再沒有機會幸福而安靜地懷抱彼此，就像曾經(jīng)在母體中那樣�！彼{發(fā)人望著面前的酒杯，里面的紅酒在他的注視中蕩起了淡淡的漣漪。
　　“是啊，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死了以后還能怎么樣呢？只是如果那個叫做加隆的弟弟能夠就此而改過的話，撒加在天堂里應(yīng)該還會開心的吧。不過我怎么聽都覺得你在含沙射影的說我沒在你活著的時候好好珍惜你，這故事是瞎編的吧。”
　　“哪有，哪有，妙妙對我的好，我會永遠都不肯忘的。”他湊過臉歪著頭沖卡妙傻笑�！皠e光說我啊，這一年你過得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你也看到了，房子沒變，車子沒換，要說變化就是我被提升為副總監(jiān)了，不過這在你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哦，還有，”卡妙抬起頭，將碧綠的目光投送到對面�！拔乙Y(jié)婚了�！�
　　“哈！我的未亡人守身玉如了那么多年終于放棄貞節(jié)牌坊跳出三綱五常了？”
　　“你去死！”卡妙簡直要冒瀑布汗了。
　　“我本來就是死人一個嘛�？旄艺f說，是哪位絕代佳人要嫁給你這位冰山白馬王子？”
　　“她不是什么絕代佳人，我也更不是什么白馬王子，她是我的秘書，我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
　　“我知道是有個暗戀了你多年的女秘書，好像叫什么潘多拉的吧，可去年你跟我說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啊�！�
　　“她確實結(jié)了婚，不過又離了，原因是查出了自己不能生育，她不想拖累丈夫。提出離婚后她老公一家竟然欣然同意了，看來當初娶她也只是把她看成傳宗接代承接香火的工具，哼，算什么人啊。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潘多拉愛我，可我卻始終壓抑著自我的情感沒有向她表露過分毫，甚至連讓她主動表白的機會都未給過。女人一過了三十就明顯老得快，潘多拉明白再熬下去縱使天仙也會熬成黃臉婆，沒有結(jié)果就是沒有結(jié)果，還不如找個人把自己胡亂嫁掉，沒想到終究還是看走了眼�！�
　　“是啊，她為一個男人熬成了明日黃花，你為一個死人熬成了枯枝敗葉，你們著兩個傻子還真是有一拼�！�
　　“想當初潘多拉從一個剛?cè)肼殘錾媸牢瓷畹你露」媚�，到風華絕代眾星捧月的Office Lady，再到年老色衰無人問津冷板凳女王，個中的辛酸只有從眼角那漸漸爬起的皺紋中顯現(xiàn)。很多人都奇怪為什么她進公司這么多年兢兢業(yè)業(yè)卻一直得不到提升，只有我知道那是因為多年前她拒絕了看上她迷人姿色的總監(jiān)的邀請。這樣一個本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女人卻在我這一棵歪脖樹上傻傻地吊了那么多年，放棄了大片的森林不算，還白白耗去了女人二十幾歲那最引以為榮的青春，我想我不能再負她�！�
　　“你要是早就看得這么開就好了�！�
　　“但愿現(xiàn)在還不算晚吧�！笨钔蝗黄砬蟮貑枺骸澳�，會怨我嗎？”
　　“怎么會呢，妙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看到你終于擺脫了這7年的陰影又繼續(xù)邁入了新的生活，我簡直高興得感覺自己的心臟又開始跳動了。”他說著將雙手向卡妙的面龐伸去，渾黃的燈光將他的通臂照得透明，他細致地撫摸著卡妙的雙頰，像風一樣輕，像水一樣柔，像空氣一樣無感。
　　他說：“祝你們幸福�！�

　　時針冷漠地推動著暗夜奔波，凌晨之前的最后一個整點到來了。
　　“妙妙，我要走了。”
　　“今天怎么這么快，還不到午夜你就要走？”
　　“不，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彼男θ荻喑隽艘唤z欣慰。
　　“你什么意思？”
　　“妙妙，我作為一具游魂在這個混沌飄渺的世界游蕩了七載，只因愛別離，怨長久，所以求不得，放不下，我曾想要陪伴你一年又一度，生生世世，春春秋秋，但現(xiàn)在看來這不再是必需的了，你終于走出了前塵往事的黯然陰影，即將奔赴幸福的彼岸，圍繞在你周圍七年的我也該放手去做我真正該做的事了�！�
　　“你要去做什么？”
　　“投胎啊，我總不能做一輩子孤魂野鬼吧，早就該轉(zhuǎn)世的，只因舍不得你，竟然多停留了那么久，錯過了好人家妙妙可是要負責的啊。”他又痞痞地笑了起來。
　　“這么說，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
　　“也不一定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剛才許了什么愿嗎？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來生依然能夠與妙妙再相見�！�
　　卡妙突然淚如泉涌�！斑@是什么狗屁愿望！一點都不靠譜！自己想逃避，就把責任推給下輩子，下輩子的事誰能保得準！”
　　“你不要太悲觀嘛，說不定我們真的能再見面的，我許的愿通常都是很靈的。就比如說10年前我的生日愿望就是能遇到一位讓我一見傾心的人，果然在當天還沒結(jié)束的時候我就遇到了你，呵呵。所以今天我也要在零點之前轉(zhuǎn)世，也許11月8號真的是我的幸運日呢。”
　　“米羅。”卡妙輕聲呼喚著面前人的名字，他的面龐有如神使般英俊醉人，身體線條有如羅丹的雕塑般剛直挺括，甜美的笑靨有如上帝的天使播送的福音，卡妙望著他，悵然的淚凝結(jié)于碧綠的瞳孔，滾動于略著滄桑的面頰，它流淌，然后——墜落。
　　“希望你的來生也如現(xiàn)在這般帥�！�
　　“再帥的人也是會老的，但我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陪著妙妙一起，慢慢變老,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再會了�！�
　　他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再吻我一下吧。”卡妙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身后。
　　于是，壁燈驟然熄滅，室內(nèi)刮起了清然的涼風，窗簾隨之蕩動，邀入戶外柔和的月光，驀地點燃了這黑暗中的一注光亮。米羅衣抉紛飛，通體瑩白光閃，他張開雙臂，將卡妙輕擁入懷，然后用那著了光的薄唇，靜靜地，吻他。
　　“有感覺嗎？”他的聲音已見飄渺，身體也漸進透明。
　　“有，是愛的味道�！笨铍p瞳緊閉，任熒光灑滿朱唇。
　　“嗯，我也感覺到了呢�！�

　　他走了，就在那樣溫柔的親吻中消失不見�？钜呀�(jīng)知道，但他就是不愿睜眼，不愿移動，他就那樣站在那，持續(xù)著擁抱的動作，任由那人遺留下的毫無氣息的空氣，在自己的雙臂間繼續(xù)徘徊。零點的時鐘低沉的敲響，卡妙終于放下手緩緩睜開了雙目，鵝黃的燈光早已回歸室內(nèi)，飯桌一旁的殘羹殘酒已冷，而另一旁杯中的液體卻未動分毫�？钭哌^去將剩飯倒入了垃圾箱，兩杯紅酒全部潑入了水池內(nèi)。廚房清理完畢之后，他走到日歷前，盯著上面的數(shù)字遲疑了一秒，然后果斷地將這一頁撕下，走回了臥室。

　　一年后的圣誕節(jié)前夕。
　　卡妙這天早早結(jié)束了手頭的工作，載著妻子來到城郊的孤兒院，他們要在這一天為自己的家庭添入一名新的成員。將相關(guān)的手續(xù)及證明材料提交之后，院長便領(lǐng)著卡妙夫婦來到孩子們中間，潘多拉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所有的孩子都是那么的可愛入眼，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突然墻角嬰兒床里的一聲明亮的啼哭，打斷了這對夫婦遲疑的思緒，他們隨著聲音走向了那張小床，卡妙從此開始相信冥冥中注定的緣分。藍發(fā)的嬰兒透著紅潤的面龐，向他伸出了祈盼的小手，卡妙一下子將他深擁入懷。
　　“他也是你們這里的孤兒嗎？”他張大眼睛問。
　　“是的，是的，這個男嬰剛剛滿月的時候就被丟棄在孤兒院門口的草叢里，還是幾個稍大點的孩子發(fā)現(xiàn)的呢，他身上留有一張11月8號23：30分的出生證明，我們在上個月剛為這小家伙過完一歲生日。其實曾經(jīng)有幾對夫妻也看到過他，但都嫌他頭發(fā)的顏色過于怪異而放棄了，我想這可能也是他的親生父母遺棄他的原因吧，所以我剛才并沒有為您介紹。”
　　“我就要他！”卡妙抱著孩子，轉(zhuǎn)過身對潘多拉說：“親愛的，我們就要他好不好？”
　　潘多拉被卡妙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問得一愣。“嗯，好，好是好，可你不覺得他的頭發(fā)……”
　　“我喜歡他的頭發(fā)，你不是也喜歡藍色嗎？我們就要他吧。”
　　“那好，我聽你的，從今天起，他就是我們的孩子�！迸硕嗬D(zhuǎn)向院長�！八忻至藛�？”
　　“還沒有正式的名字，我們這里的人都喜歡叫他Little M，這也是根據(jù)他來時脖子上掛著的吊墜取的�！痹洪L說著伸出手，從嬰兒的衣服里掏出一枚圓形的吊墜，上面清晰的刻著一個花體的“M”。

　　卡妙辦完了最后的手續(xù)，抱起孩子和潘多拉走出了孤兒院的大門。撲簌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終于悄然停止，夕陽玫紅色的余暉為綿白的雪堆涂上了俏皮的色彩，就像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個夜晚卡妙品嘗過的一塊生日蛋糕。
　　“我們該給他起個名字�！迸硕嗬f。
　　卡妙看了看嬰兒那紅撲撲的小臉，撫摸著他脖子上的項墜，微笑著說：“他已經(jīng)有名字了�！�

　　master，matchless，magnanimous——Milo。

　　——The End——

《有你，天將明》
《有你，天將明》都市虐戀，正在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