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
　　一．葒城

　　《早晨的第一道光芒和你的微笑》。
　　聽到V．K克的這首曲子的時候我剛好在微薄的晨曦中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人依舊趴在我的病床邊，疲憊的神色不比我這個病人蒼白憔悴。
　　“梓城”我輕聲喚。看著少年濃密卷翹的睫毛像受了驚似的微微顫動然后緩緩睜開。
　　梓城坐起來，淺笑道：這是我很喜歡的曲子呢。
　　我正想開口說些什么，梓城的手機卻突兀地轉(zhuǎn)換了鈴聲。于是我側(cè)了側(cè)腦袋示意他聽電話�？此櫭紟┎唤獾亟酉码娫�，我隔著一些距離卻仿佛感受到了電話那端焦躁、憤怒的語氣和聲音猶如一排排感嘆號噴薄而出。
　　而梓城臉上的神色也瞬間由恬淡、安然變成了慌張、驚恐。
　　“葒城，你爸來了”他舉在耳邊的手機傳出一串‘嘟嘟’的提示音。動作完全僵滯了。

　　二．梓城

　　我看著葒城蒼白如紙的面容以及絕望地閉上的一雙無神的眼，胸腔就像被人揉碎了一把玻璃扔在里面。我弓下身一把掀開覆蓋在她身上的這刺眼的白色被褥，不顧一切地抱起雪白的床上纖弱得像個生病的孩子般的身體。
　　“你要做什么？”葒城再次睜開眼，說話間嘴唇一張一合，毫無血色。
　　“帶你離開”我低頭凝視她。沒有什么所謂的一眼萬年抑或堅定的欲念。我知道我在害怕，我害怕的是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只是想回到最初的那段時光。從小每一次葒城受到委屈、挨打、受欺負都有我的保護和安慰。只因她是葒城。墮入繁塵俗世的，我親愛的葒城。
　　“放下她！”葒城的爸爸破門而入。猩紅的眼睛像發(fā)狂的野獸般直直地瞪著我懷中虛弱的葒城。他手里攢緊的皮鞭，我至死也會記得。
　　在葒城６歲的時候渾身是傷地逃到我家，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么需要保護的她。我把弱小的她護在身后，直至她爸爸攢著還沾有干涸血跡的皮鞭沖進我的家門。于是那一刻起我把他沾滿血的皮鞭和他暴戾扭曲的面孔狠狠地刻在了我心里一堵叫做‘恨’的墻上。我曾發(fā)誓一定要為了葒城摧毀這一切。
　　到現(xiàn)在，十年。
　　十年后的我依舊如同十年前一樣把葒城護在身后。
　　“臭婊子！你告訴我你打掉的雜種是哪個狗娘養(yǎng)的做的？！你他媽從小就犯賤！老子今天就要在這里打斷你的狗腿！”葒城的爸爸亦和十年前一樣暴戾狂妄的面孔，骯臟的言語，憤怒到扭曲的表情。長長的皮鞭上滿是這十年來我和葒城留在上面的血跡。被時光磨損得破敗不堪。
　　“臭婊子你說不說？��！”猛地舉起的長鞭猝不及防地落下來，我條件反射地轉(zhuǎn)身想要護住才做完人流不久的葒城，卻恍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繞到我身前了。刺耳的聲音和流動的風(fēng)在我耳邊呼嘯，但是撕裂般的灼痛感卻落在了葒城遍體鱗傷的身上。鮮紅的血跡立即微綻開，染上她單薄的病號服。我驚怔。葒城，你已經(jīng)不需要我的保護了么？
　　在葒城的爸爸揚起皮鞭準備繼續(xù)揮下來的時候，我迅速地緊緊擭住倒在地上的葒城。
　　“是我的”

　　三．葒城

　　做手術(shù)的時候我沒有哭，挨打的時候我沒有哭，我甚至記得我在梓城面前從未哭過。但是聽到他啞著聲音說‘是我的’的時候，我的淚水奔騰如潮涌浸濕了他溫?zé)岬男靥拧?br>　　爸爸的皮鞭很快地落到了梓城的背上，梓城毫不畏懼地翻身搶過他的皮鞭，然后抱起我與扭曲的男人面對面站立著，雙眸中燃燒起兩簇怒火。
　　“葒城再也不用忍受你了”
　　一句話，字字擲地有聲。我突然想起許多年以前小小的梓城撫摸著我臉上的傷，紅著眼睛對我發(fā)誓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為我摧毀掉這噩夢般的一切。此刻，他終于實現(xiàn)了。

　　梓城帶我去了他租的地下室里。我靠在床頭，手里端一杯溫?zé)岬乃?br>　　“你為什么不問我孩子是誰的？”我看著梓城干凈薄如透明的臉。仿佛時光機的光芒一照耀就能看到十年前他稚氣中帶點成熟和堅韌的表情，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
　　“如果你想要讓我知道，會告訴我的”現(xiàn)在的梓城和十年前不同的是，變得完全成熟。不再像以前一樣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擋在我前面替我留一角天空，而是為我反擊那些傷害過我和我們的人撐起一整片蒼穹。
　　“我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會介意么？”我看著他突然間紅起來的眼睛，問。
　　“葒城，你知道么，當(dāng)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發(fā)現(xiàn)你變了的時候，我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看著你和學(xué)校的那群人一起墮落，唯一能夠不變的就是每次你一回家我陪你一起挨打，就算每次都被你爸用鞭子抽得皮開肉綻我都不覺得后悔和難過，至少在和你一起痛的時候，時間能夠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是和以前一樣的”
　　眼淚‘吧嗒’一滴落在梓城的手背上。梓城手背上一道被時光扯得久遠的疤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那是１３歲的時候我爸拿刀子想要刮破我的臉梓城去擋不小心劃破的，當(dāng)時的我被他滿手的鮮血嚇得尖叫到破了音，想哭都哭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卻淡淡的笑著，對我說‘沒事’。
　　“傻瓜，你哭什么”梓城抬起留疤的手為我輕輕拭去臉頰上的淚，然后問我“葒城，你還記得以前我經(jīng)常對你說的話么？”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你現(xiàn)在會覺得它幼稚么？”
　　“不，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一句話”
　　梓城笑，那笑靨，傾國傾城。

　　四．回憶在時光里結(jié)痂，痂淡化成疤。

　　原本以為可以回到從前。坦誠相對會重新讓沒有暴戾的魔鬼和沒有挨打的日子逐漸變得美好�？墒乾F(xiàn)實像一塊突然破碎的鏡子讓這一切都變成只是純粹的以為。

　　某天晚自習(xí)后被梓城的同學(xué)告知梓城先走了讓我一個人回去，于是我懷著郁悶又隱隱擔(dān)憂的情緒走在回地下室的熟悉的路上。
　　在離地下室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猛地看見了讓我懷孕的男人的背影，以及一群讓我擁有一段恥辱墮落生活的人。他們圍在地下室的門口做什么？我驚慌，不顧一切地奔跑過去。一切，卻還是來不及。
　　眼睜睜看見他高舉起匕首，而后鮮血四濺。
　　“梓城――！��！”我哭喊，破音。
　　他們在發(fā)現(xiàn)我以后四處逃竄，留下梓城一個人躺在血泊里，夜里路燈照耀著觸目驚心的血跡。我把梓城扶到我懷里，不顧滿手沾上的血腥，一邊哭一邊叫喊梓城的名字。
　　“葒城，我說過我要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做到了……”
　　我握緊他手背留疤的那只手，止不住的淚水依舊往疤痕上砸“梓城，這些時間留下的疤永遠也好不了了”
　　梓城一瞬間失去顏色的臉龐和蒼白卻上揚著的好看的唇角在我腦海形成永恒的定格。他的神色蒼白虛弱，笑容卻依舊像那天晨曦我在《早晨的第一道光芒和你的微笑》的曲子中看見他蘇醒時那般恬淡溫雅。梓城在閉上眼睛的時候看著我，恍惚間，我們像是一起回到了許多年以前。

　　那時候小小的梓城在認識葒城之前名字不叫‘梓城’，自從萌生了想要永遠保護葒城的欲念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換個和葒城相近的名字，這樣的話人家就會以為他是葒城的哥哥，知道葒城有哥哥撐腰就不會亂欺負她了。于是梓城叫葒城和自己一起查了好久的字典，查完以后央求爸媽同意自己換名字。
　　媽媽問他“為什么？”
　　梓城說“我要成為葒城最好的、一輩子的朋友”
　　小腦袋趴在梓城家窗戶外面的葒城笑得眼睛瞇起來，夕陽的余暉灑滿了整個房屋，照耀了她和梓城小小的身體。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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