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
　　赤ぃ椿、 白ぃ椿と落ちにけり。
　　紅花,白花,飄落山茶樹下.

　　炎熱的夏季，令我想起了元旦時(shí)懸掛在屋檐下風(fēng)干的鮭魚，蠟黃色的肉塊由草繩拴著，富有節(jié)奏地?fù)u晃。不知道到了什么時(shí)候，女仆悄悄地取下來，放在餐桌上，毫不留情地吃掉了。冷冰冰地下肚后，惆悵竟突然涌出。
　　真象是一口吃掉了整個(gè)冬天啊。一開門便能見到的白雪皚皚的景象，也消失在冒著白氣的蒸爐里。
　　如今的夏日，也變成懷念的附屬品。
　　肚里的孩子，便是吞下鮭魚肉就有的嗎。這樣的話，實(shí)在太恐怖了。
　　束縛的草繩，搖晃的靈魂。茶花，茶花。
　　椿太怎么樣了呢？
　　黃昏時(shí)走過朱漆門前的時(shí)候，讓我絞痛的姿態(tài)，新娘的禮服，都被一起吞下去。
　　先生要娶我肚子里的孩子。
　　就在爸爸咬著魚的時(shí)候，先生和婚姻一齊被冰雹卷進(jìn)來�！翱礻P(guān)門，快關(guān)門。我要冷了。”鮭魚在滑溜的盆里跳舞。蠟黃色的織錦腰帶驚呼起來：“我就快老了，老了�！�

　　隔著衣服敲一下隆起的腹部。雪地里的茶花，雪地里的椿太。
　　“夏天衣服穿的少，要小心啊。”和娘家的女仆不同，沒有常年通紅的鼻子。
　　先生從綠茵茵的庭院走過來，俯下身體親吻了孩子。右手還拿著鏟子，左手滿是泥巴。
　　撒下的種子，馬上能夠發(fā)芽，再叫個(gè)園藝師吧。他說。
　　女仆用刀切開的西瓜，“噗”地冒出汁水。
　　你也吃吧。我把它送到先生的嘴邊。
　　現(xiàn)在就把孩子取出來，送給丈夫，然后吃下茶花的種子。血紅的種，血紅的花。血紅的胎兒。
　　“已經(jīng)這么大了，真希望快點(diǎn)生出來看看�！�
　　“要是生下的不是孩子可怎么辦？”
　　“那也好啊�！毕壬鷽]有將瓜子吐在整齊的庭院里，“不管怎么樣，我都想看啊�！�
　　伸手摸一摸，沒有茶花的輪廓。漂浮在肚里的究竟是個(gè)什么東西呢？腰帶也已經(jīng)枯萎了，冬天的椿太，你在哪里呢？
　　但愿能夠生下美麗的茶花，圣母瑪利亞。

　　夢境——
　　我從先生的身體里逃脫出來。新婚的被褥蛻變成毛茸茸的繭，胎兒空洞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
　　不停地?cái)嚢璐渚G色的茶粉，激流在黑夜中翻騰開來。
　　椿太，挺直身子好痛苦啊。
　　遇見先生的那一天，我被迷惑了嗎，先生身上卷起的香氣。吃下的鮭魚還在隱隱作痛的時(shí)候，變成了胎兒。
　　想要回到冬天的夢里，和椿太相會(huì)。

　　“老公，肚子痛了�！�
　　先生輕俯在我的身上，潔白的脊背被巨大的枝梗貫穿。香味馥郁地從上空俯視著我。
　　要是貪戀，那就進(jìn)來吧。椿太。
　　“孩子不鬧了嗎？瞧你東張西望的�！�
　　“我想要和茶樹一起開花，老公。”
　　“好吧。”他笑著閉上眼睛，“我今天特地去請教了大學(xué)里的同事呢，講座也聽了，你還真是典型的懷孕癥狀�！�
　　院子里留著種子的那一塊地方仍舊光禿禿的，宛如融化了冰晶的月光默默地滯留在松樹之上。我的心與黑暗融為一體。

　　“太太，要不就穿洋裝吧？有寬松一些的。和服總是敞開著，容易著涼�！�
　　“我在吸收這里自然的精氣呢，生個(gè)好孩子啊�！�
　　一早便仰臥在明媚的外廊上的我，是墊席上的鮭魚。

　　夢境——
　　“總是睡在茶室里可不行吶，天越來越冷了，這里的爐子還沒有修�！�
　　“能燒熱水就行了，爸爸�！�
　　“可是在這兒躺著也不是姑娘家干的事啊，你母親的忌日眼看就到了，這幾天就在這個(gè)罐子里插點(diǎn)茶花吧。”
　　“也可以赤腳堆個(gè)雪人什么的吧？在夜里打雪仗真刺激啊�！�
　　“這些陳年往事就不要拿出來說了——你還是把紙門拉上吧，雪都吹進(jìn)來了。”
　　媽媽深深愛著茶花。庭院中央那血紅的一叢，正是她溫柔的軀體。
　　“做了夢�！�
　　“什么？”
　　“看見了溫柔的花，慢慢地長到身體里了�！�
　　“是嗎？大概你媽媽回來了吧？” 父親捧起陶罐，背后的紙拉門映照著一片月光。
　　“爸爸，我非要結(jié)婚不可嗎？”
　　積雪的外頭白花花的，盛開的茶花的倒影，在雪地上形成一抹類似鮮血的紅色。我愛上了和媽媽一樣溫柔的椿太。

　　羊水的翻滾，侵襲著我奇幻的記憶。前一天播下的茶花，還是沒有一點(diǎn)動(dòng)靜。
　　“長出來，快長出來�！�
　　“你這么焦慮不安可有點(diǎn)不對頭啊，還要去做一次胎位檢查嗎？”
　　“我覺得吃了藥好一些了�！�
　　婚后就再也沒有夢見椿太，難道被現(xiàn)在的先生取代了嗎？
　　不對。
　　先生憂慮的源頭正不斷地被成長的花莖所占據(jù)，靜坐的身子籠罩著紅云。枝椏越生越大，粗暴地從綻開的皮肉處鉆出來。
　　等一下，請?jiān)俚纫幌�。椿太�?br>　　我感受到了羊水的涌動(dòng)。

　　夢境——
　　在刷子的“嚓嚓”聲中，廊下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木屐痕跡。
　　“姐姐�！�
　　“怎么了？椿太�！�
　　“過后能把骨灰埋在這里嗎？茶樹下�！�
　　我站起來，打翻的茶具撒出的綠茶滲入墊席縫里。
　　“別這么說，快回來吧。下著雪啊，太冷了�！�
　　我捧著點(diǎn)好的茶來到他面前，輕輕撫摸他的脊背。椿太灼熱的體溫從我的指間蔓延至埋在雪中的雙腳。
　　“你聽好，姐姐已經(jīng)有了孩子，再不快結(jié)婚不行。所以——”
　　“所以，我一定撐到那個(gè)時(shí)候，我要親手抱抱姐姐的孩子�！薄耙舱埥憬阃浳野�。下一次,一定能和姐姐成為戀人�！�
　　“下——次？”
　　“下輩子�！�
　　他轉(zhuǎn)身面向大雪后懸掛在禿枝上的圓月。

　　“是早產(chǎn)!已經(jīng)破了，請快點(diǎn)過來!”
　　丈夫拎起電話大叫的樣子，非�？蓯邸�
　　終于夢見了，懷孕后的第一次。
　　為什么先生身后的花已經(jīng)盛開，然而庭院里的茶花還是沒有一點(diǎn)生長的跡象呢？夏季的夜晚十分悶熱。
　　“我從一開始,就渴望能有個(gè)象椿太一樣溫柔又漂亮的孩子啊�！�
　　長得象媽媽的椿太，我深愛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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