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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開著我的蘭博基尼在不夜城的路上飛馳著,四周路燈的光流過車身。
我染黃的頭發(fā)在風(fēng)里亂飛著,后面幾個所謂“好哥們”呼呼大睡,鼾聲比車上的DJ還要響,我就算坐在前排都可以聞到他們的酒氣。
然后我一個急轉(zhuǎn)彎到了附近路口,拎著他們的衣領(lǐng)就把他們摔在地上,然后上車踩油門,不顧排出的廢棄把“好兄弟”和“老婆們”弄得一臉黑,順手打開DJ掩蓋他們的咒罵聲。我看了看勞力士,6點了。
此時,天邊出現(xiàn)了第一縷曙光,云團緩慢地翻滾著。絕望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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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是一個廢物。我很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一切都因為那個人。
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出生,只因為我遲到了一秒,一切都變了。他是長男,我是次男。
我們第一次睜開眼時,就已經(jīng)被榮華富貴團團圍住。
在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每天看他忙的好似一個大人,整個日程表都被排得滿滿的,他穿著體面的小西裝,忙上忙下,而我,穿著邋遢的睡衣,整天關(guān)在家里,玩玩組裝模型,無所事事。而我們的智商卻是一樣的。
他第一次公開奏響他引以為豪的小提琴,小提琴如一只夜鶯婉轉(zhuǎn)歌唱,父母親只是微笑著點點頭。
最后一個音符穿過我的耳膜,我低下頭,不敢正視整個音樂大廳和他,他耀眼的讓我流淚。
我只是覺得眼睛一熱,自卑,羨慕,痛苦,嫉妒,憤怒和無數(shù)數(shù)不清的感情一起涌上我的眼眶,我只是呆呆地流著眼淚,有誰能看見這個蜷縮著的小小的身影呢?
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的無能,同樣的年紀(jì),同樣的相貌,差別卻如此的大。我看向自己布滿條條線線的手掌,那掌紋和我的心情一樣混亂不堪。
回家以后,我站在落地的大鏡子前看著和他如此相像的臉,我心中是如此的恨這張臉。我用力砸向這張臉,我的拳頭被鮮血染紅了,玻璃碎片掉在地上,蜘蛛網(wǎng)一般碎裂的鏡子中反射出了碎裂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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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他去包扎。”
我在市中心醫(yī)院里孤獨地度過了一個月。
有兩根手指骨折,一些傷口縫了好幾針,這只手暫時是不能動了。
我被安排在VIP病房,一個人單獨一間,一般都是給重傷病人用的,但是有錢幾乎沒什么辦不到的。
慘白的光透過白紗窗簾照亮了半個房間,整個房間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我坐在白色的病床上,穿著藍白條的寬松的病號服抱膝坐在床上,臉望向小小的窗口之外,整個城市迷霧繚繞,我可以看見影影約約的灰色的高樓大廈的影子。
“你相信嗎,雙胞胎一個是天才,而另一個是廢柴!
我把臉埋進了身體里。那晚的旋律在我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
當(dāng)我們都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jì)。
我很不幸運地和他分到了一個班。
他一如既往的領(lǐng)著他的獎狀,而我則一次次把我勉強及格的卷子藏起來。
我也不知為什么,我們的智商一樣,成績卻相差那么多。學(xué)校就像我小時候曾短居的市中心醫(yī)院,蒼白的令人窒息,我一如既往透過牢籠的小小的窗口,看看外面迷霧繚繞的城市。大雁掠過天空,劃出了一道悲哀的痕跡。
在這寒冷的季節(jié),我們的眼淚干涸了。
我的成績漸漸下滑,最后,我從每天走神到了逃課。就算如此,沒有人說我逃課了。而是說他的弟弟逃課了。
我的老師一開始有空就找我去他和談?wù)勑模髞硭坪醴艞壛宋,我再沒有名字,我的名字變成了“他的弟弟”。
逃課是我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一如既往地爬下高墻,卻見到了我最不想見到的身影。
他依然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制服,看見我,就似乎有預(yù)謀一般向我走來。
我緊張的看著他,我突然覺得他真有氣勢,居然讓我的手也開始冒冷汗,班主任都不能做到。
就這樣兩兩相望,好像兩頭要隨時攻擊對方的豹子。最后他先打破了這個尷尬的氣氛。
他伸出手,拍了拍我:“不要再逃學(xué)了,我很擔(dān)心你!
我心中一陣惡心,一把拍掉他的手:“難道這樣不是更好嗎?你不用擔(dān)心你的弟弟搶走你的風(fēng)光!
他神色復(fù)雜地盯著我的臉,我感覺我的皮膚都要被他的視線燒焦了。很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臉。
“這樣對我,你討厭我嗎?”他急切地看著我。
我突然想張口說:“其實也算不上討厭。”但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這樣。
于是,我脫口而出:
“我討厭你,而且不止一點。”
我說出了一句讓我追悔莫及的話。他無奈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然后我低聲對自己安慰道:“沒有關(guān)系,我從一出生就沒有什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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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那張臉在我的記憶力愈發(fā)模糊,因為他課程繁忙,我們幾乎見不到面了。
這樣也好,反正我也不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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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
糟糕,我居然在車上睡著了,擋風(fēng)玻璃上還被貼了一張罰單。
我隨手把罰單撕掉,驅(qū)車開往最近的網(wǎng)吧。
又隱約感覺手機在震動,空出一只手來接電話。
我接聽了,電話里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我頓了幾秒,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媽媽。
她說:“到市中心醫(yī)院頂樓。盡快!
于是我很快趕到了那里。意外地我的雙親和我的哥哥都在。
我被強行拉走去做各種化驗和檢查,做完這些之后,我又被扔在了一邊。
“血型和組織都和病人比較匹配,出現(xiàn)排斥現(xiàn)象的幾率會很少!
我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悄悄湊過去偷聽。
“謝謝醫(yī)生,請問我兒子能救活嗎?”
“幾率應(yīng)該是比較大的。你們真的要犧牲你們的小兒子嗎?”
“這是沒辦法的事,您就不要管了!
犧牲?
我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胃里涌起一種翻江倒海的感覺,一股酸味涌上喉頭。同時一種不可遏制的憤怒如一團火焰,我只覺得渾身熾熱,就連腦袋都失去了思考,一腳踹開了門。
“你們要我死是嗎!。。。。。???????”
里面的人嚇得都張大了嘴,醫(yī)生手里的紙頭掉了下來,滑到我面前:“心肌炎”“心臟移植”
我把它們撿起來,瞇著眼睛仔細看了一會。故意擺出了一張嘲笑的嘴臉:“需要我簽名,是吧?”
“你們準(zhǔn)備怎么讓我動筆?”
“還是說找人打我一頓?”
“或者用我的把柄,把柄?哈,我可沒有什么把柄。”
我把他們?nèi)喑梢粓F,丟在雙親的臉上。轉(zhuǎn)身就走。余光看見了他們兩個惱怒又無奈的樣子。
他靠在墻上:“我……”
我打斷了他:“你真是上天的寵兒,哪怕是生命也有第二次,并且建立在別人的死亡上!
我轉(zhuǎn)身就走,拳頭握得緊緊的發(fā)紅。我似乎想起來我們之間還從沒有好好地說過話,一般見面就吵,似乎還是我單方面的向他發(fā)脾氣。
隱約感覺到他的手指纏上了我的衣袖,就像一個小孩子在叫大人。我一回頭就看見他這張一臉無辜的欠揍臉!案墒裁?我的心臟總歸是你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心臟永遠是你的!
我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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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后,他的病情惡化,住院了。
我的目的地似乎也從網(wǎng)吧轉(zhuǎn)移到了市中心醫(yī)院的VIP病房。
慘白的光透過白紗窗簾照亮了半個房間,整個房間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他坐在白色的病床上,穿著藍白條的寬松的病號服抱膝坐在床上,臉望向小小的窗口之外,整個城市迷霧繚繞,他可以看見影影約約的灰色的高樓大廈的影子。
我產(chǎn)生了一種時間倒流的錯覺,同樣的門牌號,同樣的裝潢,窗外同樣的風(fēng)景,我仿佛看見小小的我抱膝坐在病床上。讓我想起了許多不想回首的過去的故事,心里一陣泛酸。
我仔細打量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側(cè)臉看起來似乎還挺帥,只不過比之前更瘦了,黑眼圈很明顯,眼窩深陷,顴骨因為過于瘦而突出。他沒有生病之前的容貌應(yīng)該比現(xiàn)在更好。不對,我和他長的也一模一樣,或許他還沒有我長得帥。
我記得我被下了“死亡通知書”的那一天,他叫住了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心臟永遠是你的。”
我們談了很多很多,幾乎無所不談,有次他居然講了一個黃色笑話,把我嚇了一大跳。
他對我說:“即使我活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心臟移植是一項危險的手術(shù),成功率并沒有一個固定的數(shù)字,哪怕從手術(shù)臺上安全下來了,能活過一年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多,頂多再能活十年。
十年,實在是太短了,轉(zhuǎn)瞬即逝,他說他沒有必要為了自己茍且偷生的十年葬送別人的一輩子。
“我們兩個只能存活一個!蔽屹|(zhì)問他,“你難道不想活下去嗎!
“你想活下去嗎?”他反問我。
我心中思考了一會,我活下去的理由,我活下去的目的,和我的未完成的愿望?晌覐哪X海里搜集到的只有支離破碎的碎片,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除了那次令我記憶深刻的事情,我似乎從沒有過童年一般,我好似剛剛出生。我和這個世界就像從沒有交集。
“我沒有,可是你有。”我說,“你身上有這么多優(yōu)點和長處,你是天才,你有了普通人不敢妄想的一切,我不一樣,我頂多是你的弟弟,我只是個混混!
“我不是天才,我是個大蠢蛋!彼粗约菏稚蠒r而平行又交集的掌紋,“我曾無數(shù)次以我這些愚蠢的本領(lǐng)引以為豪,你看,我的智慧線和生命線是那么短。”
他看我不接話,又說:“在我目擊你逃學(xué)的那次,我就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比上你。你能翻過這么高的墻,你還有勇氣和那些蠢蛋老師做抗?fàn),而我不行,我只能披著天才的皮任他們擺布。每天都要維持一幅精英的樣子,我從來沒感覺自己活過。另外我挺想把那些無聊的大人的腦殼敲碎,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狗屎玩意!
我一愣一愣的聽著他用無所謂的語氣敘述他無聊的短暫的生命,我一直以為,天才的生活是充滿快樂和榮譽的,我懷疑而又驚愕地看著他,在過去的歲月里,我如同刺猬,一直用冷漠和暴力偽裝自己的陽光和外向的性格,他卻用陽光和外向的性格偽裝自己本身的冷漠和暴力。
“那你以前勸我不要逃學(xué)……是為什么?”他答:“那是我父母命令的,事實上我很想說:【嗨,老弟,帶哥哥我一起去!俊
我也一時不知道接什么茬,就坐在他床邊看他遠眺。
也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也許我們十多年來的過節(jié)只是我們彼此不太了解?
想到這里我有點小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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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連續(xù)幾天都去看他,我一直提醒自己你這樣熱忱會被人討厭的,可我還是放心不下。
他最近還好嗎?有沒有發(fā)?我不停的思考,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當(dāng)然是不知道。我晦氣的呸了一聲,你他媽不要像一個懷春少女一樣好不好。
蘭博基尼在不夜城的路上飛馳著,路燈流過車身。我的“好哥們”和“老婆們”在路邊等我。我斜看了他們一眼,踩油門的腳一用力,飛馳走了。
“你看見了嗎,大哥剛剛臉紅了。”這句話被我甩在了后面。
大約凌晨我才到了醫(yī)院,我走上了醫(yī)院頂樓,在VIP病房的門口徘徊著。當(dāng)我的手握上門把手,我就有些后悔了。這么晚來干什么呢?他早已睡了吧。我感覺自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沖昏了頭,最近把我的哥哥看得比我的游戲賬號還要大,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從排名榜上刷下來了。我什么時候變得那么有人情味了呢?原本已經(jīng)要把這個哥哥的存在忘光了,可他突然一句話闖進我的生活,徹底把我的思維打亂。
我才不想死心,于是,我輕輕把耳朵貼上門縫,我希望他還沒有睡。
我依稀聽到好幾個人談?wù)摰穆曇簦腥说统恋穆曇簦思怃J的聲音。我感覺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我刷一下打開大門:“你……”
一整個房間都擠得像農(nóng)民工群租房,形形色色的人,醫(yī)生護士,我父母,他和一些另外的無關(guān)緊要講不出名字的人。他們的眼睛都如盯著獵物一般盯著我的胸口。
父親原本準(zhǔn)備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但看到我厭惡和防備的眼神又把手縮了回去。他對我說,我哥哥上午又發(fā)病了,醫(yī)院差點下病危通知書。
“你是個好孩子,爸爸對不起你,爸爸從小就忽視了對你的教育,F(xiàn)在你哥哥病了,你作為他的弟弟,你應(yīng)該有所作為,你會活在你哥哥的身體里!
我覺得他說的話極度諷刺,這是他第一次好聲好氣的對我說話,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他遞上一張紙,我大概看了一下,上面簽了好多人的名字,唯獨捐贈者和被捐贈者上面是空著的。
我從未如此恐懼過,拿著簽字筆的手就僵在那里,我原本認(rèn)為我已經(jīng)可以坦然面對死亡,但是我放不下!
放不下什么?我在心里疑問自己。心里逐漸產(chǎn)生了一個少年年紀(jì)相仿的人的模糊的輪廓。
潛意識推動了我的身體,我立馬扔掉了簽字筆和紙,沖出房門,身后的聲音我聽不見,我跑過其他病房,跑過電梯,一路從安全通道的樓梯連跑帶跳的下去,見人就推開,跑到我的蘭博基尼立馬打開車門,連撞兩車把車子倒退出來,飛馳著進了大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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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我漸漸冷靜下來,車速也慢了下來。
嘴里有一股咸咸的血腥味,衣服都被后背的汗粘了起來。
我上氣不接下去的喘著氣。踩油門的腳也有些虛脫了,我看了看后面,已經(jīng)見不著醫(yī)院的影子了。
東方淡粉紅色的天際隱約有著條條魚肚白,西方的云霞墨藍。
東方的太陽好似紅得發(fā)燙,西方的月亮半透明得要消失在云層中。
晨霧彌漫著,葉子上的露水低落也是無聲的,街上沒有人,一家家小店都還沒開門。
就算太陽出來了,又能怎么樣呢?太陽不能指引我走向正確的路。我絕對有機會開著我的蘭博基尼再回到網(wǎng)吧生活,可我現(xiàn)在不想這樣。
勞力士顯示現(xiàn)在是六點多,我打開DJ音樂,但異常覺得這種音樂極度煩躁,又把它關(guān)掉了。有氣無力地鉆進車廂后座,倒頭就睡,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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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這次擋風(fēng)玻璃上的罰單有我好撕的了。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夕陽,總感覺自己沒有睡過似的?怎么看起來依然停留在日出那段時間。
我仔仔細細地回憶昨晚,我立馬逃出了醫(yī)院,我不知道那時候他的表情是什么樣的,絕對是在為我這個臨陣脫逃的弟弟丟臉吧。不知道他昨天怎么樣,我記得他似乎沒有在被捐贈者上簽名,也許父母會對他怎么樣。
我的腳不由自主地踩上了油門。
到醫(yī)院的時候是晚飯時間,我大罵自己你每次都會挑這么個“好時間”。
一走進醫(yī)院大廳,氣氛瞬間緊張起來,我無所謂的聳聳肩,昨晚我可能是影響力太大了。
我走到VIP病房前。輕輕地打開門,輕輕地走進去。他一如既往地托腮看著窗外,迷霧中的城市。
我悄悄坐在他床邊,偷偷看著他的表情,仔細一看他的右臉有點腫,好像被打過。
“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jié)。”他一言道中。
“抱歉!蔽艺f,“昨晚……我可能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我對他說,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問我自己,我為什么不去死,我還有什么在乎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絕對有那樣?xùn)|西。
他說,他也許知道那是什么,并且他也希望我一直在乎著那東西。
“如果,那東西有一天死了,你會記得他嗎?”
“也許有一天,那東西真的死了,你千萬不要為了他也去死,不值得。”
“不要試圖拯救他,要記得那東西的死是為了你,好好活下去!
他的手輕輕地溫柔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只見他笑了一下。
然后,我們不由自主地用雙臂擁抱著對方。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身軀冰冷而瘦弱,但他卻用自己最大的力氣緊緊擁著我。他張開嘴:“我……”然后他停頓了一下,改口:“你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我也是!蔽宜砷_他,把他按在床上,“抱歉,我不能讓你死!
我拿起外套,走出病房,假裝聽不到他的呼喊。只是心里如刀絞。我摸摸自己的眼眶,好像熱了。
現(xiàn)在必須去一趟我父母的住處,辦完我應(yīng)該做的。
———————————
“心臟移植,需要我簽字嗎?”我用下巴指指那張放在父親辦公室桌子上的紙。
父親似乎極度驚訝我會這么說,一不小心就結(jié)巴了:“當(dāng)……當(dāng)然!
我坐上他的真皮老板椅,轉(zhuǎn)了一圈,把腳架在了辦公桌上,我拿起這些紙看了一會。此時,腦海里似乎有個聲音在阻止我。我忽略了他。于是,我拿起筆,寫下了我的命運。
然后我就快步走出這個令人生厭的房間。
我漫步在這個如五星級酒店一般的地方,自從我搬出去住了以后,許多房間的用途都被我遺忘,可仍舊有一處我永遠不會忘記。
我打開那個記憶深刻的房門。果然,里面的東西就算過了好幾年都沒人碰過。
落地玻璃鏡第一眼就入目。上面有干得發(fā)黑的血跡,是我的。地上的碎玻璃也沒有打掃過。
我站在落地玻璃鏡前,我記得,那時玻璃破碎的地方是在我的臉上,那時候我嫉妒厭惡這張臉,然而,現(xiàn)在蜘蛛網(wǎng)一般的裂痕卻在我胸口。這是上天在嘲笑我。
我小心地撿起一塊碎玻璃,想把這裂痕補完,但是玻璃卻劃破了我的手,血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和地上那些幾年前的血跡融合了。
連玻璃碎片也那么排斥我。
我不帶一絲留戀的離開了這大宅。
————————————
我覺得我不能去醫(yī)院見他了,再過兩天我和他就會被推上手術(shù)臺,迎來他的重生和我的死亡。
我開著蘭博基尼在路上無所事事,沒有興致飆車,沒有興致打網(wǎng)游,也沒有興致聽DJ。但是之前那種害怕與沉重感已煙消云散,原來我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那一段“不確定”。
再過兩天,我就要消失了,好似我從未來過。
“也許有一天,那東西真的死了,你千萬不要為了他也去死,不值得!
我想起這句話,笑了一下,他終歸是不了解我的,我并不在乎他活著能創(chuàng)造多少價值。而是他活著,因為我們已經(jīng)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這樣我也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
……
“不要試圖拯救他,要記得那東西的死是為了你,好好活下去。”
兩個對象交換一下,似乎更能用于現(xiàn)在的狀況。哪怕是十年,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我驅(qū)車前往一家連夜經(jīng)營的理發(fā)店,我把自己的一頭黃毛染回了黑色,剪了個和他一樣的發(fā)型,我真感覺我就是他了。然后我把蘭博基尼開到路邊,坐進了車廂里。只是,我并沒有睡。我認(rèn)真地盯著東方,太陽又緩緩地重生,我任由它像當(dāng)年的他一樣耀眼的使我流淚,云層翻滾,旭日東升。
回過神來,原本空曠的道路擠滿了菜販子和家庭主婦。我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淚痕已干,眼皮早腫起來了。我像戀愛的少女一樣莫名其妙地噗噗笑了。然后最后到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仰,上次這樣笑是幾年前?也許我將度過生命的最難忘的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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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會后到了中午,意外地這次擋風(fēng)玻璃上沒有罰單。
我開車去附近隨便買了一點干凈大方的衣服,把自己身上吊兒郎當(dāng)?shù)墓锋溩訐Q掉了。
然后饒有興致的去一家面館吃午飯,正巧看到了“老婆們”其中之一,就算在晚上怎么稱呼自己“貴族”“公主”到早上還是要卸掉廉價粉底變成村姑。
她看到我的時候極度正經(jīng),也許她認(rèn)為我穿著這么正常的衣服絕對不正常,我吃完以后,拿出了相應(yīng)的鈔票,也沒有給小費。
我開著車幾乎環(huán)游了整個城市,我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在我玩網(wǎng)游的同時也在不斷變化,可惜我發(fā)現(xiàn)得太晚。
人在越要失去的時候越要珍惜,所以現(xiàn)在的世界看上去如此美好,但我也明白,這些美好都是假象,高樓大廈中藏得都是一顆顆陰險的人心,我努力不去想這些,我現(xiàn)在只想看到最美的世界。
我去和小孩子搶街機玩,我偶爾逗逗附近的野貓,看到乞丐丟幾個硬幣,在把小孩子惹哭的時候給他的大人賠笑。
我想如果我當(dāng)初沒有出身在我現(xiàn)在的家庭,我的生活也許就是這么二,也這么樂,但是,如果我沒有出生在這個家庭,我也遇不到他。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你生命中最好的一天嗎?”我笑著問自己。
午后和煦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稀稀散散灑在柏油路上,四周有一股青草曬過了太陽的味道。我坐在駕駛座上,吸著奶茶,這樣的時光對我來說是無比愜意的,只不過還少了什么。
少了一個人。
我垂下眼簾,那又怎么樣呢,他重生以后會有家族的富貴和事業(yè)等他繼承,憑他的家境,才氣和容貌能找到整個國家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女當(dāng)妻子,他和她會生許多孩子,就算他不能活太長,他的人生也是精彩的,也不需要像自己那樣掩耳盜鈴,欺騙自己。
……我,還有一天能活了。我想去見見他。
我就去了市中心醫(yī)院。
———————————
我只是呆呆的站在VIP大門口,我發(fā)現(xiàn)我沒有勇氣去見他了。我轉(zhuǎn)身離開,卻聽見門內(nèi)悶悶的一聲:“是你嗎?”“是我!薄拔乙娔!薄安灰娢伊,不利于調(diào)整你手術(shù)前的心情!比缓笪衣犚娏四_步聲,門就被“啪”一聲打開了。他仔仔細細把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澳恪囊路桶l(fā)型怎么?”
我說:“只是個紀(jì)念!
“進來說吧。”
進了房間之后,我們兩個都沒了聲音,整個房間里只有沉默。
我早注意到他的床頭放著一把似曾相識的小提琴,之前來的時候都有這個東西,我一直對它很疑惑。
他仿佛注意到我的視線:“抱歉,我知道這是把讓你痛苦的小提琴,但是我無法割舍它,所以我把它的弦拆下來了。”我才想起那是那一次的小提琴,我們命運扭轉(zhuǎn)的根源。
“其實沒必要這么做!蔽艺埱笏严以傺b上去,“我還有十幾小時就要死了,我想再聽一遍!
他默許了,我們毛手毛腳把琴弦裝上去以后,他就開始演奏了。他的技術(shù)明顯的生疏,也許因為患病的原因。
他只演奏了一小段,卻足以喚起我童年的所有記憶。我扭過頭,不讓他看到我的情緒。
我覺得他現(xiàn)在的情緒似乎也像我一樣,隨時都可能大哭一場。我不想這樣沉默下去,說:“睡吧,我走了!彼ь^看了看我,想張口說什么,卻又閉了嘴。就躺下了。卻又坐了起來。
沒有人打破這寂靜,他緩緩伸出手,解開了我的兩粒扣子,在我心房上按了一下,這才躺下。
我走出房間,爭氣的一滴淚水都沒流,吞進了肚子里。
———————————
我呆呆地坐在VIP病房門口,等待著那個時間。
時間過得極慢,一分一秒對我都是煎熬。簡直就是度日如年。但就算這樣,該到的還是會到,所以,這個時刻來臨了。
我被架上手術(shù)臺,他也一樣。我們的父母似乎做了一件好事,給我們安排的兩個手術(shù)間,兩件手術(shù)間之中隔開的不是鋼筋水泥而是透明的玻璃,這樣我也許能在我的最后一刻看見他,足矣。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我發(fā)覺了他的視線,也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可他突然扯了扯嘴角,說了一句什么。
我想這是臨別語吧。
醫(yī)生拿著一只麻醉劑走來了,我緩緩閉上眼,就要開始了。
突然,他手一抖,麻醉劑猛的掉在地上,差點戳中了我,我的思緒猛地一下被拉回來,不顧身上連著管子就坐了起來。潛意識地側(cè)頭一看。
旁邊手術(shù)室的他不見了。
醫(yī)生則是追的追,趕的趕,還有的在報警。
我一個魚躍跳下手術(shù)臺,拔掉身上的管子,立馬沖了出去。我看見地上有一滴滴的血,還沒有干,絕對是他的。我沿著血跡一邊跑,一邊甩開后面的醫(yī)生和保安。
我的潛意識帶領(lǐng)著我,直到市中心醫(yī)院頂樓。
他站在血的盡頭,再跨一步很可能就從頂樓摔下去,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在風(fēng)中搖擺,胸口處的衣服被血染紅。保安和醫(yī)生都趕來了,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底下的圍觀的人也越聚越多。
“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會記得我嗎?”他回過頭來。
“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千萬不要為了我也去死,不值得!彼卣f,長時間沒有修剪過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試圖拯救我,要記得我的死是為了你,好好活下去!蔽以卩须s的呼喊聲和談?wù)撀曋新犚娪腥嗽诘吐暱奁?br> 然后,他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他從市中心醫(yī)院的頂樓飛了下去,就像墜落的天使。
—————————————
五分鐘后,我被警察帶走做了一些口供和筆錄就被放走了。
我不敢回醫(yī)院,我不想看到那些東西。哪怕我的蘭博基尼停在那邊。
我隨便找了一家鐘表店,把我的勞力士賣了,拿著錢去了火車站。我隨便買了張火車票,也不知道到哪里的。然后搭乘上了那火車,離開這個另我傷心的地方。
我一路上暗示自己都不要想起那些。
火車吭哧吭哧地在鐵軌上行駛著,我站在窗邊,看外面的青山綠水。我看見了窗戶反射出和那個人一摸一樣的臉,二十的男人,像一個孩子一般“哇”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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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是我最難過的,我曾因為沒錢而去做臨時工,在工地上搬磚頭,在餐廳里端盤子,后來,我逐漸有了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也娶了一個賢惠的妻子。雖然我屢次在夢中夢見他從市中心醫(yī)院頂樓飛下去的那一瞬間和那三個字,我喊著他的名字醒來,早已淚流滿面,但我的妻子仍舊不介意。
之后,我們又有了一個兒子,兒子成績很好,長得也很像他。在我的要求下,也去學(xué)了小提琴。
有一天,我下班回來,聽見我的兒子在哼歌,我站在他旁邊,聽著那似曾相似的旋律。然后,他無聲地轉(zhuǎn)過頭來,緩緩伸出手,解開了我的兩?圩樱谖倚姆可习戳艘幌。
他說:“你還記得……你一直做的那個夢嗎?”
我說:“記得!
他說:“你記得那個人最后對你說了什么嗎?”
“永遠不會忘記!蔽一卮鸬。
他淡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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