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鏡子中有一個少年的臉，那精致的面孔不屬于她。

　　銀發(fā)栗眸，少年閉著眼睛睡得安詳。

　　這是李若安六歲的時(shí)候就有的事情。

　　“我回來啦�！崩钊舭渤諢o一人的房間，惘然若失的感覺瞬逝而去。

　　她習(xí)慣一樣地跑進(jìn)了廁所，望著鏡子里的面孔，莫名心安。

　　鏡中的面孔在李若安的眼中已經(jīng)好看到了極點(diǎn)，八年間竟一點(diǎn)也沒變化，帶著女性般柔和卻稍稍有些棱角分明，那是一種中性美。

　　輕柔地?fù)崦R子里不屬于自己的面孔，那流轉(zhuǎn)著從未想過的和柔溫順。

　　“你知道嗎？我今天14歲了哦。”

　　鏡子里輕柔干俊的少年的眼角皺了皺，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若安還是靜靜地?cái)⑹鲋鴮儆谧约旱墓适隆?br>
　　“爸爸媽媽在我八歲的時(shí)候就走了呢，曾經(jīng)擁有過的親情被活活撕裂真的很難受�！�

　　“但是我真的不憎恨誰，因?yàn)槟鞘翘熳⒍ǖ摹！?br>
　　“媽媽是不會希望看到我整日皺著的眉頭的�！�

　　“爸爸也不會期望看到我整日淚如雨下�！�

　　“所以我不能悲傷，已經(jīng)悲傷了四年了�！�

　　“忘了吧……”

　　“第四年……嗚……我也不想……嗚……”

　　“要快樂啊……父母不會期望我……但是……真的……”

　　“……為什么�。∶髅髂敲葱腋Ｄ敲葱腋�，但是為什么……嗚……為什么上天要奪取它！”

　　泣下沾襟。

　　脫下了堅(jiān)強(qiáng)外皮的少女，終得淚流滿面。

　　只是，最后只能干啼濕哭。

　　“別哭了……”

　　少年有些慌亂但故裝鎮(zhèn)定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了過來。

　　少年有著栗色的眸子，眉目間有說不清道不盡的眉清目秀，15、6歲的少年從內(nèi)心發(fā)出一種溫柔的氣勢。

　　那是八年以來李若安第一次看見夏目貴志的眼睛。

　　醉人心脾。

　　李若安不是第一次想要跨過鏡子觸摸到少年的臉了，只是無一都是碰到鏡子的硬壁。

　　她嗤笑了出來，指著夏目貴志笑彎了腰，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只是對他說“你好，我叫做李若安，我認(rèn)識了你八年只是不知道你認(rèn)不認(rèn)識我�！�

　　“我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視你�！比缓笏@么說。

　　“那最好�！�

　　哭笑不得。

　　她李若安，曾何時(shí)在他人面前展現(xiàn)過如此脆弱的一面呢？

　　【4】
　　[6:00]

　　“夏目早上好�！被盍Φ貨_著鏡子里的銀發(fā)少年一笑，李若安拿出毛巾準(zhǔn)備洗漱。

　　“早�！毕哪枯笭栆恍�，沖著鏡子外的李若安揮了揮手。

　　“夏目啊�！崩钊舭策呌脺厮贿叴驖衩磔p輕地說。

　　“嗯？”

　　“一個人在鏡子里面，不寂寞嗎？”

　　李若安抬起頭來，認(rèn)真地注視著鏡子里面的少年，仿佛要將少年從里到外都看穿。

　　夏目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不會�！�

　　才怪。

　　沉默良久，宛如世界上只有水流的聲音。

　　“吶，安�！彼犚娝@樣說道。

　　“嗯？”

　　“昨天，是你的14歲生日吧�！钡椭^沖洗的她沒有看到他抿成一根直線的嘴。

　　“嗯。”

　　“生日快樂�！�

　　“哦�！�

　　她還是在低頭沖洗著自己的臉，只是，為什么水龍頭里的水那么咸呢？

　　下次去找樓下的區(qū)委會算賬吧。

　　但是為什么一咸就止不住了……呢。

　　鼻子，好酸。

　　早上，好像沒有吃梅子吧。

　　笨蛋。

　　傍晚時(shí)分。

　　“吶！若安，聽說八春町那里新開了一個甜品店誒，放學(xué)要去看看嗎？”

　　“不用了喲，抱歉今天有點(diǎn)急事，下次吧�！�

　　“嘁，若安真掃興！”

　　“呵呵……”

　　“那下次，下次絕對要一起去哦！”

　　“嗯�！�

　　我等了你八個春天，你何時(shí)能換我真正的笑顏？

　　【3】

　　“吶，夏目�！�

　　“嗯？”

　　“到冬天了�！�

　　“呵呵，已經(jīng)半年了啊……”

　　半年，說著就這么過去了，鏡子里的銀發(fā)少年還是原來的樣子，雖然若安也沒變。

　　“夏目�！�

　　“嗯？”

　　“我?guī)а┙o你看吧�！�

　　……

　　于是，她真的用鐵桶裝來了一桶子潔白的雪，一塵不染。

　　還是寂靜，夏目一直望著桶里的雪。

　　到底有多久沒有看到除了這個廁所以外的事物了呢。

　　已經(jīng)有，八年半了吧，或許更久。

　　“安�！�

　　“啊�！�

　　“做一只雪兔，好嗎？”

　　“嗯。”

　　細(xì)長又較白的手輕輕的將雪捏成了橢圓形，如托著世上最珍貴的珍寶一樣插上樹葉和紅豆。

　　“完成了�！�

　　他一言不發(fā)，只是望著那雪兔不語。

　　想回去。

　　很想回去。

　　非常想回去。

　　對不起，安，我真的好想好想回去。

　　想回去想瘋了。

　　“夏目。”

　　……

　　“對不起。”

　　“啊。”

　　對不起，我將你束縛在了這個小小的籠子里。

　　但是，真的不想讓你離開。

　　離開了，就永遠(yuǎn)也見不到了吧。

　　夏目貴志。

　　“O holy night, the stars are brightly shining; It is the night of the dear Savior’s birth! ……”

　　夏目聽著少女的輕哼，瞇起了眼睛，苦澀。

　　“Long lay the world in sin and error pining,……”

　　聲音重疊，鐵桶里的雪，早已化為一灘清水。

　　傻瓜，離圣誕節(jié)，還有一個月的時(shí)間吧。

　　【2】

　　“安�！�

　　“我在�！�

　　“我要走了�！�

　　“哦�！�

　　剛剛洗漱完的李若安掛起來了毛巾，倚靠在鏡子后面的墻上。

　　“什么時(shí)候？”

　　“現(xiàn)在�！�

　　……

　　“安�！�

　　“嗯？”

　　“再見�！�

　　“嗯�！�

　　揚(yáng)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一路走好�！�

　　“會的�！�

　　再見。

　　然后，再也不見。

　　望著鏡子中自己看了八年的少年輪廓慢慢地消失，李若安順著墻慢慢地劃在了地上，哭著哭著，就笑了，正如少年剛睜開眼的時(shí)候，笑著笑著，就哭了。

　　八年半。

　　我等了你八年半，或許更久，真的。

　　你到最后，也不肯給我一個真正的笑容嗎？

　　連滾帶爬地趴在鏡子前，不停地用手望臉上撲水。

　　看著鏡子中已經(jīng)八年沒有看到的自己的相貌。

　　棕發(fā)，栗眸。

　　瞳孔里還帶著血絲。

　　她冷笑，嘴角竟上揚(yáng)出了一個詭異的彎度。

　　“夏目貴志，就是因?yàn)槲业南嗝材悴趴隙毫舭肽甑膯�？！”幾年來的委屈變成了憤恨，狠狠地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看著鏡子中一臉猙獰的自己不由得升起一股惋惜的情緒、

　　夢醒時(shí)分。

　　“呵，李若安，你何必呢。”微微瞇起了眼睛，看似柔弱的拳頭一下砸爛了鏡子，鮮紅的液體從碎片中流了下來，緩緩流進(jìn)水池。

　　可惜這個鏡子里再也看不見李若安那和夏目玲子出奇一致的臉了。

　　就和這八年間一樣。

　　夏目貴志，我到底是你的誰？

　　【1】

　　“哼，笨蛋夏目，終于醒了，區(qū)區(qū)一個鏡妖也擺平不了�！狈逝值呢堖鋼湎蛳哪康亩亲�，各種拳打腳踢。

　　……

　　“吶，貓咪老師�！�

　　“干嘛？”被稱為貓咪老師的貓沒好氣地回答道。

　　“我昏迷了多長時(shí)間？”夏目毫然不在意，四處尋找著日歷。

　　“半個月，哼，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就考慮把你送進(jìn)停尸間了�！必堖淅蠋煾甙恋难銎痤^，樣子甚是好笑。

　　“貓咪老師�！毕哪抠F志揉了揉貓咪老師的頭，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微笑。

　　“�。俊必堖淅蠋熓娣馗C在夏目的懷里良久吐出一個字音。

　　“這段昏迷時(shí)間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八年半。”夏目停下了給貓咪老師順毛的動作。

　　貓咪老師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不過八年半也有點(diǎn)太久了吧�！�

　　“的確，因?yàn)槲以谀莻�世界遇見了一個很像夏目玲子的人�！毕哪抠F志將下巴靠在了貓咪老師柔軟的背部。

　　還沒等貓咪老師反應(yīng)過來，夏目就緩緩地吐出了一個讓貓咪老師震驚不語的話“我想我喜歡上她了，不是因?yàn)榱嶙油馄�，而是這個人。”

　　一時(shí)間空間有些凝固。

　　尷尬。

　　夏目貴志的銀發(fā)軟弱地散落在貓咪老師的背上。

　　“��！貴志君你終于醒了！”原本想來看看夏目情況的藤原塔子驚訝地用手捂住了嘴，一路小跑到夏目面前將夏目按倒下。

　　“剛醒過來就好好躺下休息，昏迷了這么久真是嚇?biāo)牢覀兞��！碧僭右荒樅笈碌厥媪艘豢跉狻耙琴F志君再不醒過來的話，和滋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嗯，謝謝您塔子阿姨。”

　　“阿拉，我們是一家人了，關(guān)心自己的兒子還不對嗎？”

　　少年好像看到了塔子關(guān)心的神情，和……貓咪老師一概如往的滑稽樣子。

　　沒有在意。

　　那太好了。

　　我坐在八春町的蛋糕店中，等待著一個又一個春天。

　　【0】

　　那又是八個春天，24歲的李若安在八春町的那家蛋糕店工作。

　　糕點(diǎn)師，很適合她。

　　李若安笑瞇了眼睛優(yōu)雅地吃完了最后一塊蛋糕。

　　賣剩下的糕點(diǎn)都是要留給一些店員吃的，李若安也不例外。

　　她很喜歡吃甜食，很喜歡很喜歡。

　　因?yàn)橹挥心菢铀挪粫X得苦澀。

　　“還有嗎？”她聽到自己這樣說。

　　阿拉，為什么眼前越來越模糊了，有種想吐的感覺是什么。

　　“唔……”

　　“完……若安……不能……酒……面包……”

　　酒，面包，酒心面包？哦，那好像是自己做的糕點(diǎn)，里面摻了大量的酒。

　　原來，自己醉了啊。

　　眼前一片昏暗，意識慢慢地脫離了腦海。

　　最后的最后，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怒吼聲。

　　“夏目貴志，你這個混賬！”

　　然后，鼻尖里鉆進(jìn)了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那氣息擴(kuò)散，直到它環(huán)繞住了自己。

　　“安，睡吧……”

　　夏目貴志，我贏了，你最終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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