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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天策府內(nèi)的故事
內(nèi)容標簽: 青梅竹馬 正劇
 
主角 視角
玄陌


一句話簡介:短介紹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4161   總書評數(shù):4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18 文章積分:270,10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言情-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劍俠情緣三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數(shù):3182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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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之天策篇-獨占

作者:f*****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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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劍三憶之天策篇——獨占
      天策府是李世民還在做秦王時就設(shè)立的組織,后隨李世民稱帝成為機密機關(guān),負責(zé)江湖事宜。雖然經(jīng)過武周一代的極力打壓,天策府還是成為大唐王朝在江湖上的一支秘密代表。天策弟子身著厚甲重鎧,是大唐帝國的最后一道防線。雖然加入江湖多年,但是內(nèi)部還保持早期天策府的軍隊編制。
      他們心中其實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善與惡、正與邪。但是天策弟子堅持自己的信念,那就是一切以李唐王朝為本。

      從小爹對我的教育就是一句話: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兵。
      我一直將這句話謹記在心。

      從一個最基本的士兵做起,到火長、隊正。
      就在我準備朝著更高的職位邁進之時,天策府校尉杜少情卻硬生生地把我撥去做他的副官。這是我人生中走的最為錯誤的一步棋,我的仕途從此就卡在了這個副官上。
      都說如果要升職必須討得上司歡心,可是這個上司我確是難以琢磨。請不要誤會他是個多么城府深沉或者心機百出的人物,他只是個流氓頭子而已。
      我這個職位說的好聽點是副官,說的難聽點就是打雜。每日由下層遞交上來的士兵名冊、考勤本該由他審核,但是到了最后一定會再度碾轉(zhuǎn)到我的手上。同時擔(dān)任天策府記室參軍事的他本職應(yīng)是安安分分坐在議事堂中聽取會議,而后撰寫發(fā)布統(tǒng)帥的命令?墒俏掖蛸他從來沒有好好在議事堂中待過一時半刻,每次我這個副官跟著他后面進入議事堂一定是兩個人進去,散會后只有我一個人出來。
      相對于官場上的懶散,杜少爺在洛陽城卻是一個遠近聞名的二世祖。仗著自己家世顯赫,出入各種風(fēng)月場所,每天被那些文件纏得焦頭爛額的我還要抽空處理他老人家的爛攤子:不是今日和人搶姑娘砸場子,就是前日在賭坊和人出老千被人逮到。甚至有一回將自己抵在妓院里面給人家掃大院還債。
      如果不是杜家還有個老爺在上面壓著他,狠心把尚處年幼的他扔到軍營里面訓(xùn)練。我想杜少情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個帶著一群惡奴在街上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暴發(fā)戶少爺。

      今日我正幫他抄寫著上頭發(fā)布的兩道新戒嚴軍令,杜少情杜小少爺終于難得出現(xiàn)在了天策府一回:手里還勾著一壺狀元紅晃悠悠地朝我走來。他看到我后露出閃耀的笑容,四顆牙齒锃亮锃亮地露了出來:“喲,早!小陌陌!
      早上娘給我喝的黑米粥差點因為這句話全部化成胃酸吐了出來。我吸了口氣,義正言辭地告誡著他:“杜校尉,我的名字叫做盧玄陌。不叫小玄玄、小陌陌或者是小玄陌。還有,軍中嚴令不可以隨意飲酒!
      他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壺,呈著“大”字狀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那條昨天羽獵營送過來的珍貴虎皮上開口:“哦,小盧盧。吃了早飯沒?”
      “你去死,還不如前面那個好聽!”
      聽到我一聲怒喝,他立刻精神抖擻地從虎皮上一躍而起:“這么還是叫你小陌陌好了,是你自己說前面那個好聽的!
      “啪!”我狠狠地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了硯臺上,怒目斜視著他:“杜少情,自己來批這些文件。”
      方才腰桿挺得倍直的男人立刻如同軟腳蝦般趴了下去,柔弱無力地將下巴磕在桌角上看著我:“小陌陌,我昨天喝多了。不舒服啊!”
      瞅瞅他那點出息……
      我抽出剛剛整理好的文件,把他頭搬到另一邊去,一臉嫌惡地看著他:“杜少情,你給我滾遠點睡。別把口水沾到我剛寫好的軍令上面!
      他有些委屈地看著我,“小陌陌……”
      “你再敢喊那個名字試試!”我搬起身邊的書朝他頭上砸去,那是昨天從天策教書先生黃驚那里借來的槍部書冊,一共八冊書合起來砸人整一個就是殺人越貨的極品。
      杜少情窩囊歸窩囊,一身功夫卻是從小學(xué)會的正統(tǒng)天策功夫。當(dāng)下手腳伶俐地避開了我的“暗襲”,還不忘對我露出他的大白牙。
      “小陌陌,不要老是皺著眉頭。要嫁不出去的!倍派偾楹皖亹偵刈谖覍γ,搖頭晃腦的給我分析了起來。“我這里待遇還是不錯的,你雖每日在這里寫寫畫畫,不過總要好過那些天策軍士在外面曬成黑皮。我自己都要從內(nèi)心佩服我自己真是個愛惜下屬的好……”
      “杜少情,你要我每天向你父親匯報你的行程嗎?”我陰惻惻地開了口:“他老人家一定會非常高興聽到的!
      果然那個嬉皮笑臉的人立刻嚴肅了起來,我得意地一笑,跟我斗?他好歹做了我兩年的上司,哪塊是他身上的軟肋我可都是拿捏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玄陌,你這么急著跟我爹攀關(guān)系,是想給我大哥做妾還是……”他笑的不懷好意:“急著做我爹的另一個兒媳婦?”
      我以手撫額,反復(fù)不斷地告誡著自己:不要跟白癡計較,不要跟白癡計較……
      他見我不理他,伸手翻看我剛剛整理好的文件。我皺起了眉頭:“喂,不要亂動那些。我剛剛整理好的……”
      杜少情卻是置若罔聞,專注地盯著手中的那幾張紙。狹長的眼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字里行間。
      我擱下手中的筆,竟是有些愣神。很久沒有看到杜少情這種表情,不是他游戲人間或者是懶散度日的模樣。相反的,這樣的他看上去倒像是很認真很嚴肅的有為好青年。
      “朝廷想要廢了折沖府?”他濃密的眉緊緊地糾在了一起,眼角上挑斜睨著我:“何時出了這道詔令?”
      “有些日子了,不光是皇上,據(jù)說就連三公都強烈提議廢掉折沖府,說是擁兵自守,其心可居!蔽衣龡l斯理地交代著:“那天宣布這道詔令的時候你和齊家少爺急著要去看洛陽酒樓新來的胡姬跳舞,所以在會議中途就以如廁為借口溜掉了!
      方才氣勢逼人的男人立刻矮下了一大截,恬不知恥地笑著:“小陌陌記性真好,改天給你打賞錢。”
      “收起你那一套,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紅顏知己!蔽依淅涞貙⒁淮蛭募咏o他,“今兒你這么有興致,就把這些也給我看了。”
      杜少情像是碰到了火鉗子般忙不迭地避了開去,他立刻提起長槍開始往大門口走:“小陌陌,我要回矯騎營練兵去了。”
      今天這么早就收工?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平時怎么都趕不走的家伙今天倒是溜得快。
      正當(dāng)我感激這個煩人的家伙終于走人的時候,眼睛落到桌子上后立刻爆發(fā)出一聲怒喝:“杜少情你這個混蛋,給我滾回來把文件整理好!”
      這便是杜少情的另一個最大的壞習(xí)慣:隨心所欲。在他眼中看起來沒用的東西就會隨便亂扔,完全不顧他人的感受,每次他的到來都意味著我的災(zāi)難到來,不是文件被他弄亂就是纏著我陪他聊天。
      不過好在今天這種狀況是我早就預(yù)料的,所以早早地就給這些文件編了頁碼,跟著杜少情兩年總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忙完了手頭上的文件后已是下午,我理了理桌子準備打道回府,一張粉色請?zhí)樦氨欢派偾榕獊y的文件滑了出來。
      我皺了皺眉,將這份很明顯不是什么好貨的請?zhí)麚炝似饋。翻開一看,果然是那種“念公子已久”,“淚沾襟”等等之類的邀請函。
      送還是不送給他?
      我看看天色,時候尚早。也趁著這個機會在天策軍營多走動走動,便帶著這份請?zhí)麃淼搅顺C騎營。
      算算這兩年倒是很少外出,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收拾杜少情的爛攤子上。我嘆了口氣,當(dāng)初我到底是哪里不對勁竟然覺得杜少情像是個前程似錦的大好青年呢?
      來到矯騎營的大營門口,卻有兩個毛孩子擋住了我的去路,一臉正色地看著我:“干什么?”
      悲哀,真是悲哀……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我差點又要撫額嘆息,卻還是將腰牌亮了出來,“矯騎營校尉副官盧玄陌。”
      沒想到這兩個新兵還是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對方一眼異口同聲地對我說道:“不認識!”
      ……
      我的內(nèi)心從悲哀轉(zhuǎn)到了憤怒,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就是這個大營的人,現(xiàn)在還不讓我進去?我平息著內(nèi)心的怒火,開口:“這個證明我身份的東西就在這里,憑什么不讓我進去?”
      “校尉說了不能進去!
      杜少情,你真是膽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對著大營怒喝:“杜少情!老娘給你十秒鐘立刻出來見我!
      兩個小看守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即使他們沒有說話,那注視著我的目光分明在暗示著對我的不滿。
      我頓覺心中的火噌噌直冒,雖然我很久不曾出現(xiàn)在天策校場,但是還從來沒有被拒之于自己的大營外面。這說出去都夠做好幾年的餐桌笑話了。
      過了一會兒,杜少情從矯騎營中走了出來。那張平時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樚貒烂C地對著兩個看守:“怎么回事,我剛在大營里面聽到有人喊我名字,來拆臺的?”
      拆你個大頭鬼!我怒不可遏地大步走到杜少情面前,將那張請?zhí)罅λυ谠谒砩希骸岸派偾,拿好你自己的東西!
      杜少情接了請?zhí),一雙眼睛沒看請?zhí)麉s是瞪大了瞧著我:“玄陌,你怎么來了?”
      我挑眉,看著他:“怎么,我來不得?沒想到當(dāng)了你的副官兩年,連自家大門都進不了!闭f完便甩手走人。
      走了還沒兩步便被他拉住,我回過頭狠狠地瞪他:“閃開,我要走了!倍派偾榱⒖虦愡^來,滿臉討好的笑意:“哎,別生氣,別生氣。他們剛來的,不懂規(guī)矩!
      “杜少情,你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還拆臺子?”我狐疑地望著他:“這里可是天策大營,不是賭坊!
      “我知道,我知道。”杜少情拉著我往遠處走了開去,還不忘回頭大聲對著那兩個守衛(wèi)喊道:“給我好好看著!
      嘖嘖,真是……德行!我咂了咂嘴,滿臉鄙夷:“杜少情你到底在大營里面做什么呢?看的這么嚴格!
      他略帶歉意地扒了扒一頭亂發(fā),“沒什么,剛來的新兵。都是些皮猴子!
      哎呦喂,一個每天出去瞎逛的小少爺還訓(xùn)練新兵,真不知道誰訓(xùn)練誰?我更鄙視他了:“拉倒吧你,杜少情。天天把文件堆在那里不去處理,回回會議都缺席的你是什么?”
      “玄陌你這樣說可不對了,那個記室參軍事又不是我要當(dāng)?shù)。”杜少情居然振振有詞,滿臉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我當(dāng)時就跟他們說了,我不想當(dāng)這個……”
      “問題是你已經(jīng)當(dāng)了!”我惡狠狠地打斷他的“牢騷”:“杜少情,你跟我老實說,當(dāng)初你把我招過去當(dāng)你的副官,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讓我代替你當(dāng)這個記室參軍事?”
      他立刻開始眼珠子亂轉(zhuǎn):“哈哈,玄陌。我本來沒想讓你管的,沒想到你做得那么好。哈哈,哈哈……”
      瞎了狗眼……我在內(nèi)心又狠狠唾棄了自己一下,早知道就不要去多管他的閑事,讓這個家伙自己應(yīng)付去。
      “好了,這是你今天早上丟在我那里的東西。下次別亂丟了,真是麻煩。”我深覺自己和他討論責(zé)任這個話題實在在自找沒趣,準備立刻走人。
      “哎,您走好!”杜少情幾乎可以說是歡送著我的離去。
      直到走出了天策府,我才想來一個重要的問題,我還是沒有問到杜少情到底在軍營里面干什么!

      回到家,向來訪客稀少的家門口居然停了兩輛馬車。
      “爹!”我大步踏進了主廳,“剛瞧見門口停了兩輛車,是誰來了?”
      爹看到我進來便是好一通呵斥:“玄陌,你瞧你這是什么樣。一點女孩子樣都沒有!”
      哎?不是吧,爹,當(dāng)初是因為你把我當(dāng)男孩子養(yǎng),我才會這樣一點女孩像都沒有的吧……
      不滿歸不滿,我還是老老實實地低下頭服從命令,“爹,孩兒回來了!
      “哈哈!盧兄你莫要怪玄陌了。我瞧著她這是真性情,倒是讓人歡喜的緊!彼实拇笮β晱睦镂輦鱽,我循聲望去,一個褐袍長者坐在家里的那張紅木椅上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這是你云世伯!钡档乩锕傲斯拔业母觳,“還不叫人?”
      “云世伯好!”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個禮。
      爹卻更加怒了:“還有云世伯的兒子呢?”
      ……爹,您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嗎?我這才注意到右手邊還坐著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子。
      “你好!蔽也坏貌辉俅蜗蜻@個所謂的“世交”行了禮。
      云世伯捋著胡須從座位上站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和云世伯就不用多禮了。你叫玄陌是吧?倒是人如其名,英姿颯爽。”R兄,你生了個好女兒!
      爹一個勁地推辭,“哪里哪里,哪比得上你家云槐。我倒是瞧著云槐這孩子好的很。”
      是啊是啊,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好,老婆也是別人家的好……什么都是別人家的好。
      我暗自腹排著,一雙眼睛禁不住往娘那里瞧。她用眼神安慰著我,那意思就是:你爹還有的啰嗦呢,等會兒開飯。
      肚子好餓……我暗自咽了口唾沫。真倒霉,早知道就去敲詐杜少情一頓。
      真沒出息!我狠狠地鄙視了一下我自己,怎么什么事情都想著杜少情,一定是在他身邊待久了。不行不行,我要趕緊升職。說什么也不待在杜少情這個沒出息的后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開飯,我正餓得前胸貼后背,一雙手早就拿起了筷子。爹銳利的如同小刀子般的眼神瞪著我,我這才意識到桌子上還有別人,剛剛拿起筷子的手立刻放了下來。
      爹的表情這才柔和了起來,張羅著一桌人坐下,“來來,都是些薄酒淡菜。見笑了……”
      紅燒獅子頭、薺菜蝦泥卷……我看著滿桌琳瑯滿目的菜色神色淡然心不亂,擺出一副“其實我都吃厭了”的表情。
      這副淡然的神色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培養(yǎng)出來的,但只要把那一桌子菜色想象成杜少情那張討人厭的臉,做出這個表情就可以輕車熟駕了。
      當(dāng)初也不知道瞎了哪只眼睛,居然會覺得跟在這個人后面會前程似錦。做他的副官累的半死不說,就連不在軍營之時他都能讓人操心。
      席間無非就是一些“你最近過的如何?”“有沒有人擺你一道,有的話我立馬替你做了他。”之類的哥倆好的問候語,我眼觀鼻,鼻觀唇地坐著,偶爾夾兩筷子菜。平時一口就吃完的菜硬生生被我嚼了三四次,可以算得上是成功地扮演了一個大家閨秀。
      “朝廷近日來有意要廢除折沖府,我擔(dān)心折沖府勢力過大,朝廷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云世伯滿臉憂國憂民地對著爹說道。
      我的耳朵立馬拉長了一倍,一頓飯的精彩點就在這里了。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所謂的世交找上門來的重點來了。
      爹嘆了口氣:“當(dāng)年太宗皇帝用兵如神,設(shè)天策府,自居為天策上將。其位高于三公,如今由李承恩將軍統(tǒng)領(lǐng)天策府。我看,能壓得住這些折沖府的也只有天策府!
      “太宗皇帝設(shè)天策府雖為國為民,不過當(dāng)時也是為了防止其兄奪位。亂世出英雄,當(dāng)今皇上圣明,國泰民安。也無須多此一舉設(shè)立這么多將軍來管理折沖府。”云世伯憂心忡忡地舉著酒杯感嘆,“宏圖大志啊……”
      啊咧咧……云世伯,你來就是為了感嘆嗎?我深覺無趣,沒想到這頓飯吃的這么無聊,聽了半天盡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和對朝廷的拍馬屁以及對先代皇帝的無限敬仰,沒內(nèi)涵、沒個性、沒出息真是三沒到家了。
      爹也跟著他嘆了口氣,于是這頓無聊的宴席結(jié)束于兩個老男人的長吁短嘆中。

      好不容易挨到了這頓飯結(jié)束,送走了云家父子后,我立馬對已經(jīng)開始收拾飯菜的小廝大吼一聲:“停!”
      顧不上小廝驚恐不已的目光,我早就一屁股坐在桌子邊大口大口地吞著那些沒吃完的菜。
      爹從前門回來,看到我的吃相好一頓暴喝:“玄陌,你瞧瞧你這都吃成什么樣子了。”
      娘立刻適時地走上前勸著爹,一陣軟語安慰:“子墨,你莫要再罵玄陌了。她在外面忙了一整天,還要跟著你后面陪客人,席間又吃的少,肯定早就餓了。”
      不愧是我娘,說話就是兩個字叫做“上道”。這番聽著很上道的話立刻把我爹那張經(jīng)常板著的臉哄得線條柔和,但他還是瞪了我一眼:“忙忙忙,也不知道她整天在外面忙什么。天天那么晚回來,忙了兩年還是那個叫什么情的副官,跟著他后面兩年都沒見她有什么出息……”
      剛剛還在狼吞虎咽的我立馬停了下來,將筷子擱下:“娘,我吃飽了!
      “哎呀,玄陌。你別老把你爹他的話當(dāng)真!蹦镆娢也怀砸詾槲覄优瑢⑵鹕黼x座的我按回了座位,“喏,乖一點。這不是你最喜歡的薺菜蝦泥卷嗎?多吃點……”
      我搖了搖頭,扛起擱在身后的長槍悶悶地回了一句:“我去練功了!
      “函秀,你看看都是你容著她,她才這么沒大沒小……”爹仍舊在我身后喋喋不休,我懶得聽他的嘮叨,走到后院中發(fā)泄一般地對著院中的木樁好一陣摧殘。
      穿云、破風(fēng)、定軍、龍牙……待我將羽林槍法全部練完一通后已是氣喘吁吁,我扔了長槍,顧不得什么禮儀風(fēng)范直接坐在了地上。
      “玄陌,”爹的大嗓門還真是無處不至,陰魂不散。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小聲囁嚅著低頭認錯:“爹,對不起……”
      “你哪里錯了?”爹將我剛?cè)拥舻拈L槍撿了起來,放在手里掂了掂后一個甩手扔給了我,“說說看!
      我立馬站直了腰,大聲回答他:“錯在沒有吃完東西,浪費糧食。”
      爹凌厲的眼神飛了過來,語調(diào)微揚:“嗯?”
      不怒自威啊不怒自威……我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孩兒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錯。”
      “又開始沒大沒小!钡αR著,將旁邊兵器架上的長槍抽了出來輪了兩圈。
      “爹爹耍槍耍的真好……”我嬉皮笑臉地開始拍爹的馬匹,“虎虎生威、威風(fēng)凜凜!
      “少拍馬匹……”爹嘴上說歸說,眼角的紋路卻是往上揚起:“你爹我還沒老呢!”
      “是是是……”我正小人地應(yīng)和著。爹手中的長槍猛地對上了我,紅纓槍頭離我的鼻子僅半存有余,我定定的看著爹不像是開玩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爹,孩兒再怎么不孝你也不用大義滅親吧……”
      “放屁!”行伍出身的爹爹毫不猶豫地爆了粗口,隨即又很沒志氣地告誡我:“不許跟你娘說我剛剛說了臟話,你也不許學(xué)!”
      爹,你真是個妻管嚴……我咳了咳嗓子,深明大義地回答道:“孩兒剛剛什么都沒聽到。”
      才怪,我最遲明天就跟娘打小報告。
      “我剛剛瞧了你在這里練羽林槍法,怎么了?今天在天策府有人欺負你了?”不愧是爹,一邊對著木樁練武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問我問題。
      練羽林槍法就是心情不好?爹,你的理由可以更爛一點嗎……我搖了搖頭:“沒什么大事!
      “玄陌,你皮癢了?煺f!”爹手上一個使力,那根可憐的習(xí)武木樁發(fā)出了“嗙”的一聲脆響,這個舉動其實在告誡我:你如果不說實話,就跟這個一樣。
      我把下午在矯騎營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爹越聽眉間越發(fā)緊皺。聽到杜少情理所當(dāng)然地讓我做記室參軍事的所有工作時,手中的長槍頓了下來!岸派偾樘焯炀妥屇愀C在天策府給他寫寫畫畫?”
      “是的!蔽尹c了點頭,有些委屈地喊道:“爹……”
      “我知道了。”爹把長槍放回了兵架上,拍了拍我的肩:“你今天也累了,就不要再練功了。回去歇息吧!”
      什么!爹,你女兒在外面被人當(dāng)苦力使,你沒點安慰也就算了。什么叫做“我知道了!?誰來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
      我悶悶的扛著長槍跟著爹后面回了主屋,思忖著該如何和娘告狀爹剛剛不僅爆粗口還拿槍頭指我鼻子險些讓我毀容。
      “玄陌!”爹冷不丁地開口。
      “到!”我聽到后條件反射地挺腰肅立,目光如炬的看著前方。
      爹卻當(dāng)沒看見似的吩咐著我:“那個杜少情以后你和他少來往點!
      少來往?怎么可能做到少來往……爹,我可是他的副官。
      我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爹,你嘴上說著少來往,我怎么做到少來往。看蠹叶荚谔觳吒彩碌,我還是他的直系下屬。杜少情也就是人窩囊了點,再說還沒犯到要和他斷絕來往吧……”
      “你懂個什么!”爹冷冷地打斷了我,“那個叫杜少情的孩子總有一天會鬧翻天,到時候出了事他反正是有人罩著,你呢?”
      我愣住了。
      爹說的話不是沒道理。杜少情之所以敢在洛陽城這么胡來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是開國功臣杜如晦的后代,而我呢?
      爹再大也不過是個兵部六品官,杜少情年紀輕輕就憑著家里的勢力官居五品,而且在杜家人眼中這個官還嫌忒小了點。
      可是,我想不通憑著杜少情這個人品能鬧出什么事來。爹說他能鬧翻天,我這兩年看到他所謂的“鬧事”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甚至好幾次還是我去給他收爛攤子。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爹用一副“你還早的很呢”的眼神看著我:“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用擔(dān)心,真出了什么事有爹在呢!
      我感動的兩眼直冒淚光,爹,雖然不贊同你所說的,但就沖著你剛剛這句保證。我就不向娘打您的小報告了。

      翌日,天策府。
      準備直奔記室參軍事書房的我突然想起書房里的文房四寶需要重新置辦一下,貌似那里的印泥盒子都快要見底了。
      我來到天策府的總倉庫,對負責(zé)掌管庫房的古亮打了個招呼:“喲,古亮。早!我來領(lǐng)點紙筆和印泥!
      正低頭打著算盤的古亮抬頭沖我笑了笑:“玄陌,好久沒見你了。要多少?”
      “印泥五盒,紙張什么的還是老規(guī)矩!惫帕梁臀宜闶抢舷嘧R,曾和我一起在羽獵營共事過,我兩年前被杜少情撥去做副官后就忙的沒什么時間見面。直到他來做了庫房管理才能在領(lǐng)紙筆的時候一起寒暄寒暄。
      “近來可好?看你這個樣子還在被你那個無良的杜校尉壓榨吧!”古亮邊給我收拾著我要的紙張還不忘抓緊時間取笑我。
      我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忙活:“古亮,許久不見你跟著誰后面學(xué)壞了。都已經(jīng)知道我的狀況了還加了個吧字,存心的啊你?”
      “不敢不敢,盧大小姐的那手羽林槍法可是厲害的緊。小的不敢領(lǐng)教!惫帕翆⑽乙臇|西細心地放在包袱里扎好遞給我,“喏,拿去吧。要不要再檢查看看?”
      “不用不用,”我忙擺了擺手,“你做事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當(dāng)我要接過那個包袱時,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盧小姐,早上好啊。沒想到會在這里見面!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這個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的儒雅男子,腦子里面不斷思索著什么時候見過這號人物。
      雖然想不起來他是誰,但我盧玄陌是何等人物!我立馬堆上笑容,手拍上他的肩膀以示友好:“是啊是啊,真是巧啊……”
      對方似乎被我這番熱情給嚇到了,咧開薄唇勉強笑了笑:“盧小姐來這里干什么呢?”
      “來拿點紙筆!蔽覍χ帕翑[了擺手,“順便和我哥們兒古亮聊聊天。還有,不要叫我盧小姐,生疏的很,我的朋友都喚我玄陌!
      “哦,好。玄陌……”他禮尚往來地回答我:“那你以后也直接稱呼我為云槐好了!
      瞧瞧,這不就把他的名字套了出來嗎。云槐……我腦子一下清醒了過來,這不是那個云世伯的兒子嗎!
      昨天我只顧著低頭吃飯裝閨秀,壓根沒有去高興記住對方的臉。對于不感興趣的人就記不住對方一向是我的壞習(xí)慣。
      這個絲毫不知情的云槐兄很熱乎地拿過我手中的包袱,靦腆地向我微笑:“我來幫你拿!
      如果這個云槐不是昨天剛剛認識,我一定會給他個大拇指。這才叫做好男人啊。
      “玄陌,昨天真是叨擾你們了。聽著我爹在那里長篇大論,”云槐略帶歉意地說道!八褪悄菢,一提到軍府的事情就喜歡說個不停……”
      云槐不愧是和我年齡相仿的青年人,盡管和他不是很熟,但是這個話題真是深得我心。
      “沒什么,我好歹也是在軍隊里做事的。談?wù)勥@些又沒什么大不了的!
      “折沖府被廢是大勢所趨,家父的觀點太陳舊了!痹苹闭f道:“自武皇之后折沖府便是強弩之末,如今圣上英明,自然無需這些冗兵來增加朝廷的開支。”
      云槐說得沒有錯,折沖府確實是大唐開國以來最有實力的軍事機構(gòu),但是一味地沿襲舊制只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被淘汰,折沖府被廢,只是時間上遲早的問題。
      “不過令尊的話卻是肺腑之言吧!蔽胰滩蛔¢_口給他老爹留面子,“他們老一輩人在時折沖府也算是炙手可熱,如今折沖府只剩下些老弱病殘,想必對此也是心有不甘!
      他微微一笑,拱手相讓:“玄陌你說得對,是在下淺薄了。”
      雖曾被人夸過,但是如此禮貌周到,讓人無法拒絕的贊賞卻是我向來沒有遇到過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束發(fā)帶,“過獎了,云槐兄對于朝堂之事的看法也是推陳出新!

      我和云槐聊了很多關(guān)于政事和兵法的新看法,就這樣一路相談甚歡直至記室參軍事的書房門口。
      “進來喝杯茶吧!”我邊打開門邊向云槐發(fā)出了邀請,清晨之時杜少情那個家伙是不會在的,也只有趁他不在的時候才能邀請客人來書房里坐坐。
      手剛碰到大門時,門便“哐啷”一聲猛地被推開了。
      哎?怎么回事,該不會我什么時候練成了金剛掌吧,殺傷力這么強悍……
      “早啊,小陌陌。你今天來晚了,這樣下去薪俸啊,我要扣你的薪俸!辈挥锰ь^,不用看前方,我都知道來人是風(fēng)騷無比的杜少情,不過,話說他今天來的可真是早……
      杜少情滿面春風(fēng)地勾住我的肩膀,一副金榜題名時才有的德行?礃幼铀蛲淼募s會似乎很成功。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惡心,這里還有外人在呢!”我有些嫌惡地避開他。得意歸得意,你看看狀況好不好?
      杜少情這才注意到我身后的云槐。一雙下吊的眼睛微微上挑,帶著分不屑與傲慢看向云槐:“噢?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里有個外人,這是誰?小陌陌。”
      啊咧咧,杜少情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挑我的字眼,平常也沒見你這么伶牙俐齒過!
      我有些尷尬地向著木愣的云槐解釋道:“這個,是我的上司。杜少情杜校尉。”
      “在下云槐,是玄陌的朋友!辈焕⑹俏覀兗业氖澜,禮貌什么的就是周到。不像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好歹也算是個功臣后代,一點禮數(shù)都沒有。
      “原來是云槐兄。 倍派偾橥蝗婚g變得熱情好客起來,幾乎是像看見幾百年不見的好友般開懷大笑了起來。
      反常,這家伙今天有點反常。我內(nèi)心隱隱有些不安,這小子向來不喜歡我?guī)说綍坷镒隹。莫非今天老天開眼,讓他轉(zhuǎn)了性?
      “云槐兄的名字真是好生特別,倒過來一聽,倒挺像是懷孕!倍派偾楸虮蛴卸Y,笑容和藹地沖著云槐冒出了這么一句。
      云槐一下子呆楞在原地,臉慢慢地紅了起來,也虧得他很有氣度地向著杜少情笑了笑:“杜兄真是愛說笑。”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說笑嗎?”杜少情邪魅的眼半瞇著注視著云槐,那副樣子雖然看上去像是在笑,可我知道他是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我趕忙上前將云槐手中的包袱接過,“那個,云槐。謝謝你幫我拿東西過來,下次請你喝酒啊!闭f完我忙不迭地把還在跟云槐大眼瞪小眼的杜少情推進書房。
      “杜少情,”正當(dāng)我要把書房的大門關(guān)閉之時,云槐突然喊了一句,儒雅俊秀的面孔因憤恨變得扭曲:“不要以為什么都是你的!”
      云槐說完這句話便拂袖而去,杜少情同樣也是以冰冷的目光地看著他。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難道他們以前認識?

      “你今天是怎么了啊?”我打開包袱,將里面的文房四寶一一拿出來擺放。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男人現(xiàn)在又習(xí)慣性地躺在羽獵營的那張虎皮上,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喂,杜少情,死了?”
      還是沒有任何回音。我盯著他那有氣無力的模樣,慢悠悠地開了口:“那個杜少情,你昨天該不會被人輪了吧?”
      杜少情頓時被我炸毛了,一個激靈從虎皮上坐了起來:“小陌陌,你這是怎么說話呢!”
      天天喊別人小陌陌的家伙還來教育我怎么說話,杜少情,你的臉皮是鑲金的還是鍍銀的,那么堅硬?
      “那你干嘛大清早的對著男人說懷孕,你該不會真的……”我突然間覺得他有些可憐起來:“你放心好了,你是男的!
      杜少情終于被我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火大起來,他大步走到我面前,雙手拍上我面前的楊木桌,發(fā)出巨大的聲響!氨R玄陌,收起你的那點鬼心思。你聽著,我不在的時候除了矯騎營的人其他一個也不準放進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今天的態(tài)度太不對勁了。沒必要對云槐那樣吧!”這個小子也不知道是有心理創(chuàng)傷還是天生有病,一看見我把人往參軍事的書房帶就開始橫鼻子豎眼,恨不得從嘴里噴出火來。上次古亮也是這樣被他趕跑的。
      杜少情一手叉腰一手撐在桌子上,下頜微微抬起,那模樣活脫脫地一個流氓頭子:“老子高興!”
      又是這種態(tài)度,這就是杜家的家教?老子高興?杜老爺子你到底是怎么教育你兒子的,很失敗啊……
      深知流氓與無賴都不能得罪的我懶得和他計較這個問題,而且我今天很忙,沒有時間和他探討兒童教育或者是禮儀規(guī)范。我將墨倒進硯臺里,專注地開始研墨。
      “小陌陌,那個云槐是誰?干嘛喊你玄陌。”過了會兒,杜少情不依不饒地蹭在我身邊追問。
      喂喂喂,杜少情你今天很八卦知不知道?
      “我父親朋友的兒子,昨天他來了我家!蔽衣唤(jīng)心地回道:“而且他喊我玄陌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朋友都喊我玄陌!
      “去了你家!”杜少情的聲音拔高了八調(diào),我手中握著的墨塊差點因為他的大吼大叫掉在了墨汁里。
      “杜少情,你吼什么吼!”我有些氣惱地望著他:“他和我們家是世交,來我家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現(xiàn)在這個點上你好去矯騎營校場練兵了吧?”
      見我開始發(fā)火他隨即嬉皮笑臉起來:“哎呀呀,小陌陌。你就滿足我的好奇心吧,我還有個問題,就這一個!”
      “說!”我不耐煩的催促著他,加快了手中研磨墨汁的速度,恨不得將杜少情連同這墨一起磨掉。
      “你父親對他看法如何?”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每次家里來個與我年齡相仿的人父親就要將我與他(她)比較。然后不斷恭維別人家的孩子多好多好,從小到大,我就沒聽過父親幾句表揚。
      “很好,對他贊不絕口!蔽覜]好氣地回答他:“你問完了吧,問完了就趕緊去矯騎營練你的兵去。別在這里礙手礙腳!
      “那你也覺得那個云槐不錯?”杜少情卻猛地湊到我面前,目光如炬地像是在審問犯人。
      “說好了就只有一個問題的!杜少情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扔掉了手里的墨塊,“你昨天不就赴了一個請約,今天就開始腦子犯渾了?”
      他卻和我裝傻,一臉呆滯地問我:“什么請約,昨天又開什么會了?”
      “就是昨天你落在這里的一張粉色的請?zhí),別和我說你沒去。你肯定是昨天赴請約的時候受刺激了吧!”
      “哦,”他毫不在乎地說道:“以前認識的一個女人而已,吵著要我娶她,我怎么可能娶她!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要是在洛陽風(fēng)雨場上混跡過的人都聽過杜少情的名頭。這個一貫放蕩的人現(xiàn)在卻來和我說他早就有意中人?
      我頓覺得呼吸困難,不是生病時候的劇痛,刺痛或是陣痛,而是從內(nèi)心涌泛出的心酸。就像是被丟棄在了水底,呼吸困難,連喘一口氣都覺得極為痛苦。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意中人啊……我抬起頭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張揚臉龐,能讓他這么傲氣的人看著的女人想必也是個絕色人物。
      既然他有了自己的意中人,那么我呢?我是什么?他會給我什么樣的答案?
      想問,卻又問不出口。害怕聽到的不是自己所想的答案。
      “對了,昨天你到底在矯騎營干什么?”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鋪開紙,開始抄寫今日要收的一張請令。
      “小陌陌,今天天挺不錯的。”某人開始左顧右盼,轉(zhuǎn)移話題。
      “杜少情,我們這里有屋頂看不到天的。不要扯開話題,”我心情有點煩躁,剛剛又抄錯了兩個字報銷了一張宣紙。我將紙揉做一團,打在了正悠閑無比的杜少情頭上,“老實交代!”
      這個“暗器”沒有打中,在中途就被“目標”截獲了去。“真沒什么,一群剛進來的新兵皮猴子難管教的很!倍派偾檠鲋^,打開我剛剛?cè)拥募垐F,“嘖嘖,小陌陌。你今天寫的字很潦草哦!”
      “杜少情這個孩子總有一天會鬧翻了天!”父親昨日的警告猛然在腦中回響了起來。
      杜少情昨日在矯騎營設(shè)下的重重防護,兩個看守的謹慎守衛(wèi),面對我詢問時的支支吾吾、轉(zhuǎn)移話題。雖然他這兩年讓我全權(quán)接受記室參軍事的工作,但是有關(guān)于矯騎營的方面我卻完全不能插手。
      他每次去校場的練兵我一次都沒有機會與他前行,矯騎營的參選、閱兵、審核、物資……這些通通涉及到軍隊方面的問題,杜少情一直沒有讓我參與,只是交給我一大堆發(fā)布政令的文書工作。
      這種行為,是明顯的不信任。
      不愧是父親,比我更早一步看出杜少情的心思。
      你一定在策劃著什么……連我都不能說嗎?
      手下一個顫抖,長長的黑色印記劃過了半張紙。
      “好了,今天就和你玩到這里了。小陌陌,我練兵去了。”杜少情拿起長槍,這是他要出門的表現(xiàn)。兩年了,我對這個人一舉一動的含義都熟記在心,但是我從來不了解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杜少情,”心中一直未能解開的心結(jié)終于被我講出了口:“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他微微一愣,很快又開始笑容滿面。伸出大掌摸了摸我的頭發(fā):“小陌陌,你是不是在這里悶得太久了。改天和我一起出……”
      “那好,我現(xiàn)在就要跟你去矯騎營!
      杜少情閑適慵懶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細小的裂紋,面有難色地看著我:“玄陌,練兵又不是出去玩。我保證,要是我得空……”
      “得空?杜少情,你和齊少出去吃喝玩樂是趁著什么空?”我冷笑著,看著他的臉色一分分變地陰沉!罢f不出來了嗎?”
      “玄陌,不是……”
      “杜少情,我受夠了!蔽依淅涞負]開他停留在我頭上的手。
      你已經(jīng)有自己的意中人了,請不要過來觸碰我,不要碰我!
      杜少情一時間僵在原地,被我揮開的手停在半空中。“玄陌,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我待在你身邊兩年,天天給你做記室參軍事的工作也就算了,處理你在外面惹的爛攤子也就算了,你每日來這里搗亂也就算了。”我越說越覺得心酸,眼淚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杜少情,你要做什么我不會管你。可是你不讓外人進這里,不讓我進矯騎營?偸菍⑽依г谶@里,你這就是在變相地囚禁我!”
      我摘下了頭上的天策束發(fā)額冠和腰間的矯騎營腰牌放在了桌上,如同賭咒發(fā)誓般一字一句地說道:“既然你不信我,我也就不用當(dāng)你的副官了,從此我們再、無、瓜、葛。”
      再沒去看這個人是什么表情,我推開大門準備走人。
      “咔!”剛被我推開的門猛然間合上,杜少情一把拉住我,雙眼雪亮的如同妖鬼,“再無瓜葛?盧玄陌,你在說什么!給我再說一遍!
      握住我肩膀的手青筋畢露,昭示著這雙手的主人耐心有限。我有些吃痛的開口:“我不想當(dāng)你的副官,我累了!
      “你累?”杜少情冷笑了起來,劈手捏住我的下顎,迫使我抬頭看向他:“眼睛對著我講話,我問你,你累?你哪里累?”
      “哪里都累,杜少情。”我淡淡地開口:“天策府比我能力強,比我更加守口如瓶的人多的是。你何必纏著我不放呢?”
      “我他媽就是纏著你了!”杜少情暴跳如雷地向我吼道,捏住我下顎的手愈發(fā)愈用力。
      但是我感覺不到痛,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杜少情,你罵臟話了。我認識你這么久你從來沒有罵我!
      他呆住,半晌,他緩緩松開鉗制住我下顎的手,“對不起。”
      對不起?你做錯了什么呢,我也說不清楚。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搞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也不清楚別人錯在哪里。
      剛剛我抬頭對著他的眼睛,感覺不像是在看著他,反而像是在看著我自己。這讓我覺得更加痛苦。
      等我回過神后,杜少情已經(jīng)將我剛剛摘下的天策束發(fā)額冠和腰牌重新給我系了回去。我冷冷地看著他,他卻是徑自走到桌案邊專注地寫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了我:“拿著這個去功曹參軍事那里吧!”
      功曹參軍事,負責(zé)天策府中請假、出差、禮儀、選拔等。我看了看手中的紙,是他簽發(fā)的請假令。字體剛勁有力,但是在我眼中看來卻是那么刺眼。
      我什么也沒說,就這樣帶著一張請假令走出了這個書房。
      走到功曹參軍事那里,負責(zé)請假的天策士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遞過去的假條。
      “杜校尉居然也會簽發(fā)假令?”他搖頭晃腦地表示著疑惑,又抬頭瞧了瞧我微紅的眼睛,“這個,已經(jīng)簽好了。你拿去吧!”
      “怎么,杜少情從來不給矯騎營的人批假?”我有些疑惑地接過這張假條,詢問道。
      那個士兵立刻擺出了夸張的神情,“你究竟是不是矯騎營的?杜校尉手底下的人連過節(jié)都不能回去,尤其是這兩年,吃喝住全在大營里面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他批的假條?”
      滿滿一營的人都被關(guān)在那里成天訓(xùn)練?他到底要干什么?
      無暇去想這些,對著批假的士兵勉強一笑算是回禮,我信手接過那張蓋著紅章的條子塞在了袖兜中,離開了天策府。

      天策府與洛陽城相隔甚近,當(dāng)我踏上洛陽棧道之時,竟然覺得這個洛陽城是那么無趣。
      我無事可做,不,應(yīng)該是說我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街上琳瑯滿目的商品,綢緞錦衣、糕點小吃、古玩字畫、酒家、鏢局、錢莊、賭坊走馬燈似的在我眼前晃過。我腦子里想的卻是今天在天策府沒有抄寫完的詔令和那些還沒有安置好的文房四寶。
      杜少情知不知道那些東西該放在哪里,還有我桌子右手邊的柜子里還放著今天上頭催著要交的文件批示,等別人過來要拿的時候他知不知道放在哪里?
      不過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根本不信任我,不和我說他在做什么,不讓別人進入?yún)④娛聲俊?br>  他不讓我見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見我。
      盧玄陌,你真是自相矛盾。一直以來都不想跟著杜少情后面受苦受累,現(xiàn)在好不容易放你出來了,你倒覺得沒趣了?。
      正走著,前方又在上演著經(jīng)典老劇目:調(diào)戲良家婦女。就是那種一群惡奴圍著闊少調(diào)戲一個女子的破事。
      搞什么……都什么年代了,還要在外面搶人,有點氣質(zhì)好不好?
      正好我今日心情不爽,立刻解下背后的長槍走進人群,看也不看就對方是什么人,手中的銀龍槍直往對方的頭刺了過去。
      “玄陌,你在干什么?”
      這個沒有氣質(zhì)的闊少不光輕輕松松地擋開了我的攻擊,還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的看著他,大聲喊道:“齊少?”
      此人正是齊家三公子齊遠,和杜少情是發(fā)小。也是記室參軍事書房里為數(shù)不多的客人之一,和杜少情一樣是在風(fēng)月場上的得色人物。
      “我剛開始還有點不敢認,沒想到還真是你啊。”齊少熱情洋溢地向我打著招呼,完全不顧我們剛剛差點打一架的尷尬。在周圍人看我倆的怪異目光搭著我的肩膀!白,走,我們一起喝兩杯去!
      這算什么?見義勇為的女天策和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惡霸狼狽為奸?
      他對著那些“仗勢欺人”的家仆揚了揚手!澳銈兿然厝グ桑液退煤镁劬!闭f完他便示意我跟他一起走,“前面剛開了家酒肆,我們?nèi)タ纯础!?br>  待到我們剛走了兩步,他似乎又回想起什么,轉(zhuǎn)回去對著那個驚恐不已的良家婦女笑:“那個,下次有空再調(diào)戲你啊!
      齊少……你可以更無恥一點嗎?

      新開的酒肆是胡人所經(jīng)營,里面不賣高粱酒或是狀元紅、汾酒之類的中原酒,全是些從西域過來的洋酒。齊少很豪爽地招呼著我:“我請客,你隨便喝!
      “行,哥們兒之間就不客氣了!蔽遗e起琉璃杯先干為敬:“齊少,敬你的!”
      “中!”齊少也是一杯見底,他身側(cè)的胡姬起來又給我倆倒了些葡萄酒。
      “玄陌,杜少怎么肯放你從那個書房出來了?”齊少三杯酒一下肚,就開始話多了起來。“要不是今天你把那把銀龍槍亮出來,我鐵不定都不敢認你!”
      我有些心煩氣躁,但是又無處發(fā)泄。只得大杯大杯地喝酒:“沒什么!”
      “吵架了?”齊少眼尖的瞅見我不善的臉色。
      沒等我回答他,他就訝異地咂了咂嘴,“沒想到,真沒想到。我一直覺得你脾氣不錯,忍杜少忍了那么久……不像我家那個副官,求她做事跟上天一樣,上次我問她會上說了什么。她居然跟我說自己聽去!”
      齊少,那次是你自己不好。就為了看胡姬跳舞中途和杜少溜走了。
      “不過你們吵架還真是難得,因為什么事情?”齊少有些于心不忍地看著我大口大口喝酒:“玄陌姐姐,喝酒不是這么喝的。你這樣要喝窮我的!
      “德行!”我笑罵著,但還是放慢了喝酒的速度:“沒什么事情。姐姐我忍他忍太久了,所以不想忍了!
      “不想忍了?”齊少眼睛禁不住瞪大了一圈:“哎呀,那真是太好了。玄陌你來當(dāng)我的副官吧。我這里待遇絕對比杜少好!”
      當(dāng)他的副官?我搖了搖頭:“才不呢,你跟杜少是發(fā)小。脾氣什么的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當(dāng)你的副官跟他的副官沒差!
      “杜少天天把你關(guān)在書房里發(fā)霉,我可不會!”齊少貌似來了興趣,開始給我一一列舉當(dāng)他副官的好處:“我還可以給你經(jīng)常放放假,你要做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幫我……”
      天天把我關(guān)著?我呷了一口酒,冷不丁地打斷了齊少舌燦蓮花的演講:“你說杜少情干嘛天天把我關(guān)在書房里?”
      “我怎么知道?”齊少一愣,隨后又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我又不是他。”
      這個人為什么每次回答不上問題還可以這么理直氣壯……
      “哎,哎,玄陌你就到我這邊來當(dāng)副官嘛。”齊少還真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鍥而不舍地勸說著我,“我可以保證絕對不讓你天天關(guān)在那個小破房子里面抄政令。只要你想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放月假,而且你的薪俸也是一般副官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狐疑地瞧著他:“你要我當(dāng)你副官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我不回家的時候幫我瞞著唄!比如天策府有急事需要我……而且,”齊少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我以后見到杜少情,還可以狠狠地嘲笑他,放著這么好的副官不要。還被我搶過來了,哈哈……”
      齊少,我宣布你可以去死了……
      “洛五月這個女人,脾氣壞不說。每次在我出去尋開心的時候還要向我家老爺子匯報……”齊少越說越激動,最后幾乎到了一種可以稱為慷慨激昂的情緒,“我對她簡直是忍無可忍了!”
      我有些尷尬地拉住快要跳上桌子做演講的他,“那個,齊少,你不要激動,要沉著、要冷靜……”
      “這些年我哪里是她的上司,我才是她的副官啊……”說到最后一個“啊”字的時候,齊少的音調(diào)詭異地來了個上揚,就是那些戲子哭戲,孝子哭墳時才有的哭腔。
      有這么慘嗎?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算啦,齊少。五月也不是什么沒幫你,而且……”
      而且你這種懶散的性子也要個兇悍的女人來好好修理你一下。
      考慮到齊少的自尊,還有他那捶胸頓足敲桌子的悲慘模樣,我將這句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齊少的副官洛五月和我并不是很熟,但也算是彼此認識的關(guān)系。印象中的她是個能干的女軍人,與我共事時殺伐果斷,完全沒有作為女人的優(yōu)柔寡斷或是斤斤計較。
      這樣一個能干的女人,自然是不甘心屈居于齊少這個花花公子位下的?峙虏坏三R少開口,洛五月早晚也會申請離職的。
      伯牙為知己而斷弦,這年頭誰會為一個不賞識自己的上司沒有好處地任勞任怨呢?
      我仰頭灌下了一大杯酒,對著齊少身旁不知所措的胡姬擺了擺手。
      “兩位,不用我倒酒啦?”她努力操練著自己不太熟練甚至還帶著卷舌音的漢語詢問著我。
      我有些心煩地徑自奪過她手上的酒壺對著自己的喉頭澆了下去,胡姬被我略帶放肆的舉動嚇了一跳,小聲抱怨著退了下去。
      “你這樣會嚇著她的!狈讲胚在帶著哭腔唱著小白菜的齊少一見到美人受欺負后便正了臉色一本正經(jīng)地糾正著我的態(tài)度。
      “嚇著她?”我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可憐她還是看上她了?”
      齊少見狀有些后怕地與我拉開距離,“玄陌,你別這樣。我有點害怕……”
      害怕嗎?我禁不住失笑。其實我想問齊少的不是剛剛那個問題,我想問他的是杜少情的心上人是像剛剛那個胡姬一樣千嬌百媚的女人嗎?
      問不出口,因為害怕失望,同時心里又抱著一點不可期盼的希望。

      “你們兩個關(guān)系好。∧闳臀易崴,憑什么天天把我當(dāng)犯人……”酒勁開始上來,我變得有點語無倫次,“真是煩,死……有了……人還要來煩著我!
      “有人有什么人。喂,玄陌,玄陌!”齊少的聲音逐漸飄渺起來.
      然后,我什么都聽不到了。

      醉酒的結(jié)果就是頭痛,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在你頭痛的時候還有人在你耳邊喋喋不休。
      我剛醒過來的時候娘就端著一碗醒酒湯坐在了我身邊,輕聲細語地問著我:“陌兒,頭痛不?娘給你煮了醒酒湯,來,坐起來喝了!
      喝下一大口醒酒湯,頭痛有了輕微的好轉(zhuǎn)。正當(dāng)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爹的大嗓門不期而至:“玄陌,你這小兔崽子。別坐在那里有氣無力的,給我跪下!
      跪下?我為什么要跪下。我看著爹那氣急敗壞的樣子不解地開口:“爹,我又沒在外面欠錢不還,娘又沒跟人跑了。你讓我跪什么?”
      “你還說,真是越大越管不住。昨天和人喝成那個樣子,成何體統(tǒng)!”爹抄起一把戒尺,指著面前的一塊空地吼道:“跪下!”
      我往娘身后縮了縮,“善意”地提醒她:“娘,剛剛爹說我是小兔崽子!
      娘一雙美目頓時冷意橫生:“盧子墨,我看你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體統(tǒng)。她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生她的我又是什么!”
      爹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函秀,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看到我偷笑,又開始暴跳如雷:“玄陌,你還笑!”
      “娘,爹爹昨天還罵我放……”我馬上開口告狀,爹眼睛瞪地比誰都大:“玄陌,你敢……”
      娘冷酷的眼神掃了過去,爹立刻住了嘴,眼睛卻是暗含殺氣地瞪著我。
      這下,真的是什么都放不出來了。
      “那個,我喝湯!蔽腋尚χ饶镏蟮男丫茰,不敢再直視著爹那滿含殺意的臉。
      娘看著我大口大口喝醒酒湯的模樣嘆了口氣,“陌兒,不是娘說你。你也大了,不要整天和那些男孩子稱兄道弟的。昨天齊家三少送你回來的時候所幸是走的偏門,這傳出去你以后怎么好嫁人?而且你還喝醉了,萬一……”
      “齊少是兄弟,不會對我圖謀不軌的!蔽矣行┖眯Φ爻飺u了搖頭,“他不會那么做的!
      “你還笑,昨天要不是看那小子是齊家的,我早就一槍挑了他腦袋!”爹又忍不住對我大吼大叫,剛剛平息的頭痛被他這么一吼,一股腦兒地涌了上來。
      “盧子墨,你挑誰的腦袋?”娘涼涼地開口,“教玄陌喝酒、拜把子結(jié)交兄弟的人又是誰?”
      “函秀……”爹又開始沒志氣地開口求饒:“我也就說說而已!
      爹爹,你真是越來越?jīng)]志氣了。
      我正看著爹娘兩個人熱鬧時,前廳的小廝卻是拿了天策府的軍令過來。
      “陌兒,上面說什么?”娘撫著我的頭,語氣里滿是擔(dān)憂:“聽齊家小公子說上頭放你假了。怎么還有軍令過來?”
      顧不上和娘講事情原委,我忙不迭地拆開軍令看了起來。
      看完后我立刻走下了床,“娘,我的軍服在哪里。上面讓我去楓華谷一回!
      “楓華谷?”爹看見我匆匆忙忙地整理著裝的樣子皺起了眉:“讓你去那里做什么?”
      “楓華谷頻見神策軍蹤跡,而且離洛陽最近的平頂村也有村民大量失蹤。上頭讓我和……”我頓了頓,將長槍系在身后:“杜校尉前去查看。”
      娘不安地問道:“子墨,楓華谷是什么地方?危險嗎?”
      爹良久不語,半晌,他對我說:“玄陌,你跟我來一下!
      我忙跟著爹身后來到了前日練武的木樁前,“爹,什么事?”
      爹卻什么都沒和我說,拿起一把長槍對著木樁演示了一番天策武功里面的虎牙令套路武功。
      “陌兒,”爹收了長槍,嚴肅地問我:“爹剛演示的那套武功會了沒?”
      “會!”我有些不解,虎牙令是我早就學(xué)會的一套武功,對于初級天策弟子來說,是有些難學(xué)的武功。但是像我們這種在天策府待了有數(shù)些年的人來說,早就爛熟于心了。
      “虎牙令一套有何招數(shù)?”
      “疾如風(fēng)、掠如火、徐如林、守如山、撼如雷、嘯如虎!蔽也患偎妓鞯鼗卮鸬馈
      爹繼續(xù)問道:“出處是何處,可知道?”
      “孩兒知道,是出自<孫子兵法>,其疾如風(fēng),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之陰陽,動如雷霆!蔽矣行┌茨筒蛔〉亻_口:“爹,我要趕緊去楓華谷,軍令如山。”
      “玄陌!”爹喝住了我,“你這么急著要去干什么,我告訴你,這次你不許去楓華谷!”
      “爹!”我忍不住開口大聲喊道:“這是軍令,不遵守的話……”
      “杜少情已經(jīng)給你批了假,你可以不用去。而且,”爹銳利的目光刺過來:“杜少情肯定早就知道這條軍令近日內(nèi)會過來!其徐如林,不動如山。你雖學(xué)會了這套虎牙令,卻根本不知道這套武功的精髓之處。”
      杜少早就知道這道軍令會過來……我心中猛地一沉,“爹,莫非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你告訴我,他在干什么?”
      “盧玄陌,”爹一聲暴呵:“你莫不是迷了心智!那個杜少情就算殺了天皇老子也不關(guān)你的事情!
      “當(dāng)然關(guān)我的事情!”我毫不猶豫地反駁他:“父親,當(dāng)年我加入天策府時李承恩將軍封我字號為知節(jié),您可知道何意?”
      “程咬金門下弟子字號皆為知節(jié),當(dāng)年程公對太宗忠心赤膽,在太宗兄弟爭位,太宗位處劣勢之時仍向太宗許諾就算是死也不離開主君。”
      “爹,杜少情是我的上司。阻止上面人做錯事是下人的責(zé)任,孩兒這次說什么也要去楓華谷。”
      等我說完這一通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我頭一次違抗爹的命令,頭一次和他頂嘴。
      爹后退了兩步,食指顫巍巍地指著我半天才開口:“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卻是字字打在我心上,我忍不住向他跪了下去:“爹,孩兒不孝。你就讓孩兒去吧……”
      “你要去送死我都不攔著你!”爹恨鐵不成鋼地將手中的長槍擲在我面前:“盧玄陌,從今天開始起你不姓盧。你給我滾出去,滾,給我滾!”
      我對著爹叩了三個響頭后站起身:“盧公,你多保重。玄陌自今日起和盧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無論玄陌在外如何都與盧家再無干戈,生不是盧家人,死亦不入盧家墓!闭f到“死”字之時我早已淚千行,我還有那么多話想說,我還沒有盡到做子女的孝道。
      扛起銀龍槍,我輕輕推開偏門準備上馬奔赴楓華谷。
      “玄陌!笔堑穆曇!
      我忙轉(zhuǎn)過馬,開口喊道:“爹……”
      “你的羽林槍法攻勢有余,防守不足。遇到比你攻勢更厲害的對手就要立即逃跑,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钡琅f是那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聽完了你就給我滾!果然都說不能生女兒,女大不中留!
      “玄陌謹記在心,多謝盧公。”我有些不爭氣的抬手磨著臉上的淚水后甩起了馬鞭,“駕!”
      烏蹄馬騰躍四肢迅速帶我離開了盧府,我忍不住回頭去看爹,他站在盧府門口,那里依舊是那副暴怒的樣子看著我,嘴里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是罵我“小兔崽子”還是“小沒良心的”呢?我不知道。
      因為我以后聽不到了。

      楓華谷,平頂村驛站。
      我將馬系在一旁的馬廄邊,耐心地等待杜少情的到來。
      時近中午,杜少情才連同他的白馬一起出現(xiàn)在驛站口。我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杜少情!”
      “玄陌!”一瞬間,他黑亮的眼中滑過了類似于驚喜之類的色彩。可是比那道色彩更顯眼的是他臉上的傷疤。
      傷疤?我頓時間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去他的彼此不信任,去他的吵架不合,我現(xiàn)在,只想待在這個人身邊。
      我有些手足無措地指著他臉上那顯眼的疤,“這,這是怎么回事?我一天沒見你就受傷了,杜少情你不會來的路上被人打劫了吧?”
      “我被人打劫?”杜少情郁悶地看著我,“誰敢打劫我?”
      也是,他不去打劫別人就算不錯了。但是他還是沒有解釋臉上的疤怎么回事!
      “臉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老實說!币膊恢朗钦l下手這么狠,那疤痕貌似是被盔甲上的鱗片狠狠地劃過去一般。
      杜少情朝我咧嘴笑了笑:“心疼了?放心吧。留不了疤的,我依舊是那個帥氣的杜校尉!
      “到底是誰打的?”別想打哈哈,我很早就不吃這套了。
      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是齊子!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妻子?你什么時候有的妻子?”
      “是齊子!齊家三少齊遠!倍派偾椴恢螘r也學(xué)會了我的經(jīng)典動作撫額嘆息,“換了個稱呼你就不認識了……”
      “我哪知道你們的什么稱呼。”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他干嘛要跟你打架?”
      杜少情難得臉紅起來,他用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我:“玄陌,咱別說這件事了,成不?”
      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這么求人,而且是在求我。
      “好了好了,不問就不問!蔽揖妥畛运@套,因為他很少去求別人什么。
      他這才喜笑顏開起來,帶著我坐在附近旅店的小桌上,“老板娘,來壺桂花酒。”
      老板娘冷著一張臉將酒壺重重地磕在桌上。
      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有些不解地看著杜少情,他像是什么都沒看到一樣給自己倒酒。
      不,不光是老板娘,這里所有的客人都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我們。怎么回事,難道這里所有的人是天策府的敵人?
      手下意識地按在了長槍上,杜少情瞧見了我的舉動長眉一橫:“玄陌,不要輕舉妄動!
      “他們干嘛這樣看著我們?”我壓低聲音悄悄問他。
      “看我長得帥吧!”杜少情又開始嬉皮笑臉。
      我很嚴肅地瞪著他:“別開玩笑,問你正經(jīng)的呢!”
      真是給他三分顏色就開染坊……我無奈地看著他的那張燦爛笑臉。
      “坐在你東邊的桌子上的男女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盜景和江洋大盜玉面飛狐,坐他們后面的……”杜少情向我一一道來這家小店所有人的來歷。
      沒想到一家小小的旅店里面,大部分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當(dāng)然,是赫赫有名的通緝犯。
      “我們又不是來抓他們的,他們要這么緊張我們干什么?”我有些不安地撓了撓自己的手臂,從剛才進店開始,這些人盯著我們的目光就讓我渾身不舒服。
      “玄陌,你真的是……”杜少情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淡色的唇角挽起諷刺的弧度:“在他們這些江湖人眼里,我們天策府就是朝廷的狗。在朝廷眼里,我們天策府是從江湖里出來的草莽人士。天策府根本就是個兩頭都不著邊的存在!
      原來如此,這種通緝犯云集的場所自然是厭惡朝廷人士的,我和杜少情便被這些人當(dāng)成了最大的假想敵。
      “杜少情,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里吧!”這種被不善的目光盯著的感覺相當(dāng)?shù)牟缓檬,我有好幾次都想握起銀龍槍單槍匹馬宰了這些所謂的“江湖俠客”。
      “不急!彼朴频睾攘艘豢诠鸹ň,對我極有自信地微笑:“玄陌,既然你來了,我自然會安全送你回去。”
      既然你來了,我自然會安全送你回去。未等我慢慢體會這句話的含義,杜少情卻先我一步拔出了身后的長槍,高聲喝道:“老板娘!”
      板著一張晚娘臉的老板娘走到我們這桌來,冷淡地招呼著我們:“兩位有什么……”
      她呆板的表情轉(zhuǎn)瞬間變得豐富起來,雙眼瞪著杜少情,滿臉的驚恐與不可思議:“你,你……”
      “你想喊叫也可以,不過之前你就會被我一□□死!倍派偾槿魺o其事地一手端著碗喝著酒,我這才后知后覺地看到杜少情的長槍頭正對著老板娘的喉嚨。
      我們這個位置正好背對著那些江湖俠客,沒人會注意到老板娘正在被杜少情持槍威脅。
      “平頂村村民失蹤的時候其他地區(qū)有沒有異動?”杜少情手中的長槍在老板娘白皙的脖頸上劃開了一道淺淺的紅印:“長話短說!
      這小子下手真狠啊……一點憐香惜玉的心腸都沒有。他在洛陽風(fēng)月場上的時候倒沒見他這么狠心過。
      “沒有什么狀況,就是亂,亂葬崗那里突然多了好多僵尸!崩习迥锬樕n白如紙,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其,其他的什么,什么也沒有,我就知道這么多了,可以放開我了沒?”
      杜少情一聲冷笑,長槍慢慢地從老板娘的脖頸上撤去。
      “不要以為這樣你就安全了,”杜少情陰測測地欣賞著老板娘被點破心思后的驚恐:“天策不光是馬上功夫厲害,你敢說錯一個字,我背上的這把弓可不是背著好看的!
      不愧是流氓頭子杜少情,三言兩語就收拾掉了一個對天策府滿含敵意的賊窩老板娘。我都快要開始崇拜杜少情了:“杜少,你真是好魄力!”
      “哪里哪里!”杜少情得意地解下了馬上的韁繩,“走吧,我們?nèi)テ巾敶蹇纯辞闆r!

      平頂村村名失蹤的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失蹤的全部都是壯年男子,現(xiàn)今的平頂村剩下的全都是些柔弱女子和老幼病殘。
      一路上杜少情和我的眉頭都沒有放松過,所到之處盡然看不見一個青年男子。就是這樣一個人數(shù)過百的村子失蹤了過半的壯丁,而朝廷到現(xiàn)在才來解決這樁案件。
      “那些朝廷里的老家伙是吃白飯的嗎?到現(xiàn)在才讓我們天策府來解決!彼阉髁税胩毂M是些關(guān)于壯丁失蹤的哀訴,有用的情報卻是寥寥無幾。我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fā),這么多人失蹤地實在太過于離奇,有什么地方可以同時隱藏這么多壯丁?
      杜少情始終未說一句話,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平頂村的一條河流上。
      “怎么了,杜少情?”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條河有什么不對勁的?”
      “不,我也不是很確定。可是,玄陌,你好好想想!彼o緊盯著那條河,似乎要將它看個所以然出來,“這里失蹤的所有壯丁從事的職業(yè)都不同,可是他們都會去一個地方,”修長的手指指向平頂村唯一的河流上:“水是所有人都會需要的,我們順著這條河到下游去看看!
      這番話也不是不無道理,我點了點頭,走到村頭的那棵大樹下牽我倆的馬匹。
      “請問,你們是去找失蹤的村民的人嗎?”怯生生的女音從我背后傳來。
      來人是平頂村的一個雜貨商人,名喚焦琪霏?瓷先ハ袷菑慕线^來的女子,柔弱纖細。她有些害羞地開口:“我想請你們幫我去尋我的夫君,他前些日子出去了,一直還沒回家……”
      “好了,知道了,我會幫你留意的!蔽翌櫜簧蠁査蚓拿直銧恐R匆匆地離去。
      這樣的女人在平頂村實在是太多了,我和杜少情遇到不少前來哭訴丈夫失蹤的婦女。根據(jù)我們的判斷她們的丈夫應(yīng)該都會在同一個地方,到時候一起救出來便是。實在沒有必要去一一詢問每個失蹤人口的姓名
      我沒想到,正是這個女人,改變了我的后半生。

      杜少情和我順著那條河流一路西下,直到了那條河流的源頭。
      “瀑布?”我皺起了眉頭,望著身旁的杜少情:“怎么辦?”
      “我們從那邊繞過去吧。”杜少情搖手一指包圍著瀑布的山谷,“玄陌。”
      “嗯?怎么了。”剛往山谷那里奔去的我勒住了馬:“還有什么事情?”
      “無論我們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要輕易出手!彼髦仄涫碌鼐嬷遥骸按饝(yīng)我!
      不要出手?杜少情何時變得如此謹慎,和剛剛在旅店里持槍威脅的他不像是同一個人……
      盡管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圖,我還是點了點頭。

      楓華谷的路崎嶇不平,明明在山坡上看起來平坦的大路走起來竟是如此的狹窄。更加奇怪的是,我和杜少情怎么也找不到那條瀑布的源頭。
      “這是什么鬼地方!”我跳下了馬,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尋找使得我□□的馬早就疲乏不已。
      杜少情也跟著我下了馬。他突然蹲了下去,抓起地上的土仔細研究。
      “走這邊!”杜少情拍了拍手中的土灰,示意我跟著他走,“棄馬吧,這條路它走不過去的。”
      我解下了馬上的行李,跟著他走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
      “杜少情,我還是想不通,究竟有什么……”
      “噓!”杜少情伸手按著我的肩膀往楓葉林中藏了起來,“你看下面!
      那是——
      數(shù)不清的異裝男女在山谷下的沼澤中來來往往,沼澤中到處都是些白色帳篷和殘破土地廟,中間儼然像是一個祭壇,更令人驚訝的是站在祭壇上方的生物龐大地超乎人的想象。
      “這,這是什么東西!”我忍不住呼喊了出來!岸拧
      “安靜些!彼孀×宋乙绲酱竭叺捏@嘆,“你注意看中間那個祭壇的西邊。”
      祭壇的西邊是一個蜷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的人,可以說他是這群異裝男女中最像人的生物。
      “那個……會不會是平頂村失蹤的壯?”
      “估計是,”杜少情突然提起手中的長槍對著我背后的草叢暴呵:“什么人,出來!”
      沒有任何響動,杜少情微瞇起狹長的眼角,冷笑:“不要躲了,我沒什么耐心!
      “好了,好了,我出來就是!”
      身后的草叢發(fā)出細碎的聲音,走出來的是一個和下面那些異裝男女裝扮極為相似的妙齡女子,正橫眉豎眼地瞪著杜少情和我!皾h人里面果然沒幾個好人,這又不是你的地方,憑什么不讓我待在這里?”
      漢人?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從草叢里冒出來的女子,方才想起這種奇異的裝扮應(yīng)該是苗疆人的穿著。
      “這里確實不是我的地盤,但是我允許你可以躲在那里看我們了嗎?”杜少情似乎有些不耐煩,說話語氣也是蠻橫無比:“你和底下那群人什么關(guān)系?快點交代,不然一槍挑了你腦袋!”
      我有些尷尬地看著杜少情,一槍挑了腦袋,他什么時候也變得和爹一樣暴力了?
      “哼!誰會怕你,你再敢這樣兇我,我就把你做成尸人!”那個苗族女子也是不甘上下地和杜少情叫板,儼然不把杜少情的威脅放在眼里。
      “找死是不是?”
      “放馬過來。 
      尸人?我警覺地拉住幾欲出手的杜少情,“杜少情,不要出手,她可能是五仙教的!
      五仙教,自西南成立的古老門派。精通下咒,煉制蠱毒。近年來因為幫中發(fā)生叛亂分裂成了天一教和五毒教。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不知道是隸屬于哪個門派,都是個棘手的角色。
      無論得罪了五毒教或是天一教的人,都會被下蠱以致毒發(fā)身亡。江湖上的刀光劍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莫名其妙、鮮為人知的奇門邪術(shù)。
      苗疆女子得意地瞄了一眼杜少情,從鼻子里發(fā)出了“哼”聲,“算你們有點見識,我是五毒教的。和下面那群天一教的叛徒可不是一伙的。”
      “姑娘,我是天策府的盧玄陌。此次前來是調(diào)查平頂村的人口失蹤案,如果姑娘有什么線索煩請告知一二!蔽艺\懇地向她請求道,對于蠱毒術(shù)法什么的我是一竅不通,惟一能給我和杜少情幫上忙的恐怕只有眼前的這個苗疆女。
      “你還算是有點禮貌。我叫哥翁里,你們說的什么村民失蹤我不清楚。但是下面那些天一教確實抓了些人放在尸罐里面煉化去了。前些日子尸罐被他們帶到別處去了。”哥翁里雖是五毒教的教眾,為人卻是爽朗活潑,痛痛快快地告訴了我們那些天一教的所作所為。
      杜少情卻有些不相信她,“他們把尸罐運到哪里去了?”
      哥翁里老大不爽地撇過頭,“憑什么告訴你!”
      杜少情,你和人家八字不對盤就不要插嘴了。我郁悶地開口問道:“救人如救火,哥翁里姑娘,請你告訴我們那些尸罐被運到哪里去了?”
      “告訴你們也不是不可以,”哥翁里眼珠一轉(zhuǎn),略微不帶好意地上下瞧著我們:“你們必須去幫我殺掉一個僵尸,它叫天兆,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亂葬崗那一邊,你們把它的頭提過來見我,我就告訴你們尸罐被運到哪里去了!
      “你要那個僵尸的人頭做什么?”杜少情仍然對哥翁里敵意重重,刨根問底地追問道。
      “因為我打不過他!”哥翁里脆生生的聲音讓我有些無語。
      這個哥翁里,就某些方面和杜少情真的有點像?床粦T的東西,一定要鏟除掉。
      “好,還請你信守承諾!蔽依匀徊灰啦火埖亩派偾橄铝松狡氯狂R。
      “盧玄陌!”直到下山杜少情忍無可忍地甩開了我的手,“你真是蠢到家了,你怎么可以自報家門!他們這些下蠱的都是要用對方的生辰八字的。”
      那你干嘛不攔著我……
      我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沒事,我爹今天把我逐出家門了。所以我今天開始不姓盧了。她下咒也咒不到我。”
      “什么!”杜少情頗有些意外地喊道:“你爹他……真把你趕出家門了!
      “他說我跟著你后面不安全,還說你近期之內(nèi)會干一些很冒險的事情!
      “玄陌,我……”
      “杜少情,你不用跟我說什么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再也不會離開了!蔽矣行┬奶鄣乜粗樕夏堑栗r明的疤痕,“我一天不待在你身邊你就和人打架鬧事,所以無論你做什么我都要跟在你后面!
      聽完這番話語,他爽快地笑了起來,“好!”

      順著路邊的標牌,我和杜少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來到了亂葬崗。
      亂葬崗顧名思義,就是墳地。我握緊了手中的銀龍槍,謹慎地盯著周圍的一景一物。除了些呱噪的烏鴉在啃噬著腐肉,鮮少有其他生物的蹤跡。
      “那個蠻族丫頭,該不會是拿我們開涮吧!”杜少情一邊用長槍挑著周圍的草叢一邊恨恨地埋怨道:“什么僵尸,什么尸罐子。我看根本就是在唬人。”
      “那你怎么解釋我們看到的祭壇和那個大的不像話的怪物?”雖然對于蠱毒術(shù)法知之甚少,但是對于自己不知道的東西總要心存敬畏一點。我看了看天邊逐漸西沉的太陽,決定放棄尋找,“天黑了,杜少情,我們還……”
      杜少情抬手一槍對著我刺了過來。
      槍柄擦著我的鬢發(fā)呼嘯而過,等我反應(yīng)過來之時,血肉分離的沉悶聲響自我耳后響起。
      “玄陌,和我背靠著背。媽的,從哪來來這么多僵尸!”杜少情猛地收回手中的長槍,和我背對而立。我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cè)僳E罕至的亂葬崗一下子冒出了數(shù)不清的蠕動的青灰色尸體。被杜少情斬殺的僵尸還在地面上不斷顫動著。
      “因為天快黑了所以就出來活動了吧!蔽胰∠掳l(fā)帶將長槍和手緊緊地纏在了一起,“杜少情,你可別在這里死了。我這個月的薪俸還沒到手呢!”

      “嘎吱!”長槍扎在骨架上的刺耳聲讓我禁不住眉頭一皺,我甩了一下槍頭,粘膩的腥綠色血液從槍頭上緩緩地滴了下來。
      身后的杜少情也是微微松了口氣,“玄陌,我看應(yīng)該沒有了!
      “你殺了多少個?”我厭惡地看著那些還在地上輕微顫動的尸體,飛起一腳踢了開去。
      “可能二十個,或者是三十個!倍派偾橐膊还艿厣嫌袥]有尸體,就地坐了下去運動調(diào)息。“你呢?”
      “估計沒你多,但是肯定超過十五個!痹谀欠N緊張的情況下,誰還有心情去計算那個東西,只能看周圍的尸體估算了。我靠著他順勢坐了下去,“我想那個天兆的家伙應(yīng)該不在這些僵尸里面,棘手的家伙都是最狡猾的!
      真的是有些累了,對于近兩年來很少出手的我來說,這次的工作量似乎有些超過負荷了。
      杜少情懶懶地開口問我:“要不隨便帶個人頭回去交差吧,那個叫什么天兆的估計跟他們長的也差不多。”
      這個家伙!以為我們還是在天策府開會嗎,可以中途溜走?
      我搖了搖頭,從地上站了起來!拔胰フ艺遥@些僵尸不除掉遲早會是禍害。”
      剛起來走了兩步,便聞到了空氣中異樣的腐爛味。
      “玄陌,后退!”
      長年以來培養(yǎng)的過人反應(yīng)救了我一命,我急速往后退了開去。卻還是被從黑暗中伸過來的利爪刮到了前襟。腥甜的血氣在喉間翻涌,我狼狽地將銀龍槍插進了地底,穩(wěn)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
      杜少情一個利步?jīng)_到了我的面前,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在我面前出手。
      突、崩、滅、穿、疾、御。奔雷槍術(shù)六招一氣呵成地被杜少情運用了出來,槍如奔雷,勢如閃電。驚瀑落雨,地崩山裂。那個攻勢迅猛的僵尸被他連連打趴在地,毫無還手之力。
      “嘎!”僵尸的骨節(jié)發(fā)出了散架的悲鳴聲,杜少情收回了長槍,目光冰冷地看著那個僵尸散落成了碎塊。
      一瞬間,他似乎變成了那個和我初遇的杜少情。桀驁不馴、冷靜自制、那雙清冷的瞳孔帶著對弱者的藐視和不屑一顧,理智到近乎無情的他。
      讓我覺得他是那樣陌生而又可怕,可是我就是因為看到了他的這一面,才決定跟隨著他。
      “這個應(yīng)該就是天兆了!倍派偾槔涞乜诚铝四莻僵尸的頭顱,“這下應(yīng)該能交差了!
      “應(yīng)該是。”我走上前去,忍住惡心的感覺用銀龍槍挑著那具尸體,翻看著還有沒有什么能證明它身份的東西!斑@個是?”
      從那個僵尸身體上掉落的是一串鮮紅欲滴的緋色鏈子和幾張散落的紙張,上面的字跡模糊地難以辨認。
      我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收了起來,“杜少情,我們回去找哥翁里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和杜少情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和哥翁里約定的地點。
      “這個應(yīng)該是你要的東西了。”杜少情依舊是那副冷傲自制的模樣,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哥翁里有些懼怕地往我身后站了站,“玄陌,他怎么了?”
      這個,應(yīng)該叫做本性的體現(xiàn)吧?我笑著安慰她:“你不用管他了,你看看這個是你要殺的天兆吧!
      哥翁里打開包裹查看過后點了點頭,“就是它,上次我差點被它打傷了?床怀鰜砟銈冞有兩手。”
      “得了,少在那里講廢話。那些尸罐到底被運去了哪里?”杜少情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哥翁里,“快點告訴我們,我們還等著回去復(fù)命呢!”
      狡猾的笑容浮現(xiàn)在了苗疆女子臉上:“就是你們剛才去的地方啊!
      什么!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狡黠的女子,這么說……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底慢慢地浮現(xiàn)出來。
      我將從天兆身上拾到的紙張遞給哥翁里,“哥翁里,這些是從那些僵尸身上搜到的東西,你看看你能不能幫我們讀懂它!
      “我試試,你的忙我比較高興幫!备缥汤餂_杜少情做個鬼臉,杜少情仍舊是那副冰冷的神色,面無表情地走下山坡:“我去牽馬!
      哥翁里有些吃力地辨認著紙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符號,緩緩地念著紙上的字跡:“致琪霏吾妻,當(dāng)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或許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我每天醒來都會看到自己身邊有一群僵尸,可是他們不攻擊我。我很害怕,我不敢去河邊看自己的樣子。
      “每日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意識也開始漸漸失去了。我開始不害怕那些僵尸,可能因為我們是同類!
      “致琪霏吾妻,這是我最后一次寫下這些文字了。時間不多了,我想你,每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都在想你,想我們的家,想我們不可能擁有的孩子,琪霏吾愛……”
      哥翁里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紙,一時間竟是泣不成聲:“玄陌,后面的字都是亂的,我沒法認了!
      “我想請你們幫忙尋找我的夫君……”
      “他前些日子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焦琪霏,那個嬌弱的平頂村女子的身影兀得浮現(xiàn)出來,原來,她的夫君,就是天兆。
      我和杜少情剛剛殺死的那些僵尸,就是平頂村消失的那些村民。
      “不會的,那些人……”我手足無措地看著走回我身邊的杜少情,“少情,我們剛剛殺的好像是平頂村的村民!
      杜少情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上了馬,依舊是理智冷靜地命令道:“既然事情都清楚了,我們回去,玄陌。”
      “你這個人,好沒感情!”哥翁里略帶哭腔地沖著杜少情喊道:“僵尸都比你有人性!
      “算了,哥翁里!蔽依∮锨昂投派偾橐黄此阑畹母缥汤铮八褪悄莻性子,你說也沒有……”
      哥翁里臉色大變地拽著我的衣襟,聲音因驚恐而變了調(diào):“玄陌,你,你被僵尸抓傷了!這個,尸毒會傳染的!
      “你說什么!”杜少情劈手將我從哥翁里手中奪了去,驚慌失措地注視著我前襟上的血跡,“玄陌……”
      “哥翁里,快說,要怎么才能治好她!”杜少情狠狠地拉住哥翁里的手腕:“快點治好她!”
      哥翁里急得都要哭了出來,“沒有辦法治的,這個,要去請教主她們……”
      “快點告訴我你們的教主在哪里!”杜少情暴躁地逼問著哥翁里,我急忙上前拉開他幾乎要掐斷哥翁里的手,“少情,不要逼她。我沒事的!
      他終于停下了瘋狂的逼問,卻仍是不敢置信地望著我。
      我從脖子上解下被天兆抓碎的玉佩,向他解釋道:“我身上的血,是被玉佩碎片刮到的。天兆沒有抓傷到我,它抓碎的是玉佩!
      他這才緩緩地放送下來,如同失而復(fù)得般抱著我喃喃自語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沒事,杜少情。我們回去吧,順便回平頂村把天兆的遺物交給他妻子!蔽冶傅叵蚋缥汤飺]了揮手,“告辭了,哥翁里。謝謝你幫了我們這么多!
      “我,我是看不慣天一教的那些叛徒才幫你們的!备缥汤锊桓适救醯氐闪搜鄱派偾,“你們回去吧,漢人?禳c把那個瘋子帶走!
      瘋子?我有些好笑地看著杜少情由青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紅的臉孔。無奈地搖了搖頭。
      “死丫頭,下次見到她一定扒了她的皮!”回平頂村的路上,杜少情恨恨地賭咒發(fā)誓道。
      這兩個人,都是小孩子脾氣……

      回到平頂村后,杜少情向村民解釋了天一教利用活人做僵尸的事情,并且安撫著驚恐的村民,向他們保證天策府會立即派兵處理這件事情。
      我走到焦琪霏身邊,將天兆的那串鏈子和信紙交給了她。
      方才神采奕奕的女子看到那串項鏈后神色黯然了下去,“夫君他……”
      “對不起,是我們……”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其實是我們殺掉了她的夫君。
      “你的丈夫死在了楓葉澤那里,他被天一教做成了僵尸。下次見到他,他估計也不會認識你了!倍派偾樽叩轿疑磉吔油炅宋业脑。
      這個解釋……我有些難過地看著那個失去丈夫的女子。
      她泫然若泣,我卻無可奈何。無論是怎樣好聽的解釋,她的丈夫終不會回到她的身邊。
      “走吧。”杜少情拉著站在原地不動的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天策府,讓他們派兵支援,我們現(xiàn)在最該做的事情,是回去通知將軍!
      他永遠是那么的理智,有些事情無論我怎么去想,它還是會按照自己的軌道發(fā)展。無論我怎么去看待,它還是會發(fā)生。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做自己能做的。
      我和杜少情近乎是一路飛奔著趕回天策府。
      “玄陌,”臨近洛陽城時,杜少情突然開口,撲面而來的風(fēng)聲讓我聽不太清楚他所說的話,他看著我前襟的傷口微笑:“如果我一定要死在一個人手上,那么我會只想死在你手里!
      我抓著韁繩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秦王殿,天策府重地。
      杜少情已經(jīng)進了秦王殿述職,我坐在記室參軍事的書房中焦急地等待他的歸來,這個我以前最厭惡的書房,竟然成了我現(xiàn)在唯一能等待杜少情歸來的地方。
      剛剛在秦王殿門口遇到了云槐,他目光古怪地看著我:“玄陌,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我有些不悅地看著他:“云兄,你這是什么意思?”
      “杜少情為人奸詐兇險,你們這次的楓華谷之行,居然都能毫發(fā)無損地歸來,真是叫人欽佩。”云槐意味深長地留給了我最后一句話:“不覺得你們的楓華谷之行,太過于順利了嗎?”
      正當(dāng)我苦思冥想之際,杜少情滿臉疲憊地推開了書房大門:“我回來了,玄陌。李承恩將軍命我明日就帶領(lǐng)矯騎營圍剿天一教。”
      明日?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這么快?
      “天一教近來勢力不斷壯大,是有原因的!倍派偾槿嘀夹膰@了口氣:“他們從五仙教中分裂后投靠了南詔,這次在楓華谷大量試驗尸人就是為了助南詔侵入中原。不光是南詔,還有吐蕃都是他們的背后靠山。所以圍剿天一教的行動必須速速進行!
      這么急?明天就要去圍剿,矯騎營的士兵能敵得過那些使用歪門邪道的苗疆人?
      你們不覺得這次的楓華谷之行太過順利了嗎?云槐最后的警告
      杜少情早就知道那條軍令會過來。爹在我臨走前的怒吼。
      我看著杜少情忙碌的模樣,似乎完全投入了圍剿天一教的行動中,那種井井有條的安排,倒像是早已事先得知天一教會有所動作一般。
      “杜少情,”艱澀細弱的聲音自我喉中費力地發(fā)了出來,“你知道天一教的行蹤多久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下吊的眼瞇起緊緊注視著我:“你知道了,什么時候知道的?”
      “你明明沒去過楓華谷,為什么知道天一教制造僵尸的地方叫做楓葉澤,你是這么跟焦琪霏說的,她丈夫在楓葉澤被做成了僵尸。”那個時候的我被天照的情深所感慨,竟然沒有注意到杜少情的這個破綻。
      “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天一教不光是在楓華谷,在其余的地方也在制造著僵尸。”杜少情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地向我陳述著事實。
      我的心臟仿佛被浸泡在冷水中般,冰涼,迅速滲透了四肢百骸。
      “為什么,你不早點上報這個情況。你知道就因為你的知情不報,死了那么多人!害得那么多家支離破碎,”
      “玄陌,”他冷冷地打斷了我,諷刺的笑容再度回歸到他的臉頰上,“你忘了我在驛站跟你說過的話了嗎?天策府,是朝廷的狗。撿回獵物的狗才會被主人所賞識,若是半年前大肆追捕天一教,只會打草驚蛇,抓回來的,頂多是兩個小頭目。你看,現(xiàn)在我們逮到了更大的獵物,不是嗎?”
      “我為了這次能夠成功,訓(xùn)練了半年矯騎營。就為了對付那幫該死的苗人。”他張狂地近乎不可一世,眼神中滿是勝利在望的喜悅,“平定了那群苗人我就會被提位為將軍,你不高興嗎?玄陌!
      不高興,我一點也不高興。我不要那樣的成功,踩著無數(shù)人的鮮血和淚水換來的榮耀。
      “杜少情,既然是半年前的事情,為什么你要把我變相地關(guān)在這個書房里兩年?”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反正大家都已經(jīng)攤開了臺面,索性一次性說個清楚。
      他望著我,眼神由淺至深,由深至淺。有些悲涼地開口:“因為你不是我的人,玄陌。記得我們遇到的時候嗎?”
      我當(dāng)然記得。兩年前,我還是矯騎營的火長,一手羽林槍法在營中罕逢敵手,被提升為新兵的教頭傳授武藝。
      杜少情適逢在矯騎營中檢閱士兵,和我切磋武藝。以攻防有術(shù)的奔雷槍術(shù)全勝。他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名字:“盧玄陌,”隨即便不容人置喙地向我宣布,“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我叫杜少情。矯騎營校尉,明日你就到記室參軍事書房報到!
      “我當(dāng)時就聽過你的名字,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樣的人。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坐在那群人當(dāng)中和他們有說有笑。”
      “你的身上,有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那種鮮活的生命或者是別的什么東西,我看見你的笑容,就像是沒有被馴服的野貓!
      “然后我就想殺掉那些和你說笑的人,因為你在對他們笑。我從那個時候就一直想把你從他們那里奪走,你只能對著我說話,你只能對著我笑。然后我成功了,你再也沒空去矯騎營,你只能看著我!
      “可是我只能把你囚禁在天策府里,你一回到自己的家。我就沒有任何辦法,所以我在風(fēng)月場所出入胡鬧,就算你是在家里也必須出來見我!
      那些我自以為是的不信任,那些被我所不能理解的變相囚禁,原來竟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竟是那樣可笑,我們以為自己都在追趕著對方,其實只是不被對方所理解的互相追趕。
      “杜少情,你瘋了!蔽也桓抑眯诺負u了搖頭,看著他那執(zhí)著到幾乎癲狂的眼神一步步后退到了墻角,“我不信你,你是在騙我。”
      “既然你不信我,”他走到我的面前,將我圍堵在那方狹隘的天地。低下頭在我耳邊溫柔地低聲細語,“你大可以殺了我,玄陌。”
      “我說過的,”像是情人之間的低低喃語,“如果我一定要死在哪個人手里,我只愿意死在你手里!
      他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脖頸上,危險而又溫情地注視著我的驚慌:“我不會還手的。我之所以會瘋了都是因為你,如果你變成了我的人,大概我就不會這樣害怕你被人奪走了?墒且坏┠愎怨缘卮谖疑磉叺脑捰植幌袷悄懔!
      “與其那樣無趣還不如讓你殺了我,玄陌。”杜少情發(fā)出了愉悅的低笑聲,深厚的內(nèi)力震得我耳膜微微陣痛!澳悻F(xiàn)在這樣驚恐地縮在我懷里的模樣,我一個人看到就夠了。你可以掐死我的,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平頂村的村民,焦琪霏的丈夫……”
      那是最致命的情話,也是最危險的誘惑。
      我伸出另一只仍在顫抖的手,對著他的脖頸卡了下去。

      大年三十,除夕夜。
      本該是合家團聚之日,但是對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似煎熬。
      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之際,而我要等的那個人卻依舊沒有歸來。就在我忍不住要出門尋找之時,前廳傳來了木門的咯吱聲響。
      “少情!”我三步并作兩步向他奔去,將他渾身上下檢查了遍,“怎么樣,你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杜少情拉住我的手走回了里屋,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牧髅鈩荩骸澳隳腥宋遥呀?jīng)把事情都搞定了!
      早上我起床之時便看到杜少情的字條,告訴我他要去盧府一趟讓爹承認我盧家人的身份。這一走便是到半夜才回來。
      “真的沒事?”我用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杜少情,不,不是懷疑,是壓根就不相信。爹的火爆脾氣怎么可能會讓他毫發(fā)無損地回來。
      這個宣稱自己“沒事”的男人終于被我犀利的目光看的沒轍了,他解開自己的上衣,一大塊青紫淤血出現(xiàn)在他的腹部。
      “你爹說了他承認你是盧家的人,也承認我是他家的女婿。不過……嘶,”杜少情發(fā)出了輕微的吃痛聲,“玄陌,你少擦點藥酒,我最討厭這味道了。你爹還說如果不好好對你他就會像今天這樣給我一拳!
      原來如此……我禁不住笑了一聲,這種做法倒是很符合爹的作風(fēng)。
      “好了,不用擦了。”杜少情忙不迭地穿好上衣,滿臉得意地指著腹部向我宣稱道:“這可是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誓言!
      男人跟男人之間的誓言,真是出息……
      我將桌上蓋好的碗推到他面前,“吃吧,我爹肯定沒給你飯吃!
      方才還沉浸于男人誓言的某人立刻掀開碗蓋,激動萬分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一邊吃還一邊感慨:“娘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岳父太狠心了。本來以為大年三十會給我好臉色看,沒想到從進門開始就沒讓我吃過一點東西!一直給我灌酒!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會不讓你吃東西,因為小時候他也這么罰過我。過了近二十年爹的懲罰制度還是一點改進都沒有。
      杜少情風(fēng)卷殘云地解決掉了那碗餃子,吃完后拿起碗沖我深情款款地宣稱:“為了證明對你的好,我現(xiàn)在就去刷碗。”
      “你會刷碗嗎?杜少情!蔽抑е骂,好整以暇地望著他。他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還會刷碗?
      杜少情的氣勢稍有下降,但仍是自信滿滿:“我可以向何媽學(xué)!
      果然,這個家伙還是沒擺脫掉自己的少爺習(xí)性。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杜少情,我的杜少爺,今兒是除夕。我早就把下人放回去過年了!
      我上前接過他手里的碗,走到水池邊洗涮。杜少情很狗腿地跟了上來:“那我向你學(xué)好了!
      真是……臉皮堪比城墻厚。
      厚臉皮的男人看著我刷碗,還不忘挽回自己的面子:“其實,玄陌,我就是喜歡看你刷碗。”
      “尤其是喜歡看你腰上面和腰下……”
      一個冷眼飛了過去,“杜少情,明兒的飯還是我做。你還想不想吃到?”
      杜少情的流氓氣勢立馬消失地?zé)o影無蹤,忙不迭地點著頭。
      這個小子,有的時候還是很好對付的。

      除夕之夜,天策府按例會在府內(nèi)燃放煙火慶祝新年。杜少情帶著我上了房頂,等著即將在子夜時刻燃放的煙火。
      “冷不冷?”他解下了身上的披風(fēng)裹在我身上,“我下去給你拿件衣服?”
      “不用,煙火都開始了!
      遠處傳來強大的爆裂聲,金色的煙火有如流星般在黑色的天空中綻放著異彩。樓下傳來無數(shù)小孩的嬉笑打鬧聲,歡慶新的一年到來。
      煙花一朵接著一朵,爭奇斗艷,五光十色。我看得有些乏累,禁不住向杜少情靠了靠,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在一旁打盹。
      我伸出手將他額邊的散發(fā)慢慢捋到耳后,他的確是累了。
      因討伐天一教有功而當(dāng)上天策府的宣武將軍后,他再也回不到從前的生活。他要忙著對付那些朝堂上的政黨,家族內(nèi)的爭權(quán)。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瞅著這個機會想要將他推下臺,有多少眼睛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的位置。
      現(xiàn)在的他每日頻繁出沒于天策府,過去那個眠花宿柳,整日無惡不作的杜少情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展現(xiàn)在人前的他是一個改頭換面的
      他很累,即使是很累他在睡夢中仍然是警醒的。
      杜少情猛地睜開雙眼,握住我伸過去的手,看到是我后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居然睡著了!
      “那就不要看了,我們回去吧!
      他卻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將我拽了回去,“不用,難得看到煙花,一年就這么一次機會。”
      知道他的倔強脾氣,我也未反駁,靠著他的肩膀繼續(xù)看著那些不知疲憊的煙花。
      瞬間輝煌,瞬間熄滅。
      “玄陌,你恨過我嗎?”他撫摸著我的頭發(fā)在我耳邊問道。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在煙花的映襯下不斷地變換著色彩,紅若朝霧、綠如翠竹。
      恨過這個男人嗎?應(yīng)該是有的。
      “我恨過你,”撫摸著我頭發(fā)的手微微一頓,然后又若無其事地滑了下去,“你那天在大殿上說任我處置,其實也是早有準備的吧。因為你知道我不可能殺你,只有你可以對付天一教。這就是你的不死金牌,少情,有時候我真恨死了你的心機!
      他的胸腔中爆發(fā)出強烈的聲響,“哈哈,玄陌,有時候我也恨你的聰慧!
      “可是我依舊愛你!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從兩年前與你初遇開始就一直愛著你。
      你的張狂,你的傲慢,你的肆無忌憚就像是毒藥般讓我不能自拔。對你的容忍,對你的幫助都只是想讓你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那種瑣碎的愿望隨著時間的流逝卻是越發(fā)越強烈,最后變成了對他的執(zhí)著與癡戀。
      “無論你愛我也好,恨我也罷!倍派偾槊偷氐拖骂^吻住我的唇,貪婪地索取著我的每一口空氣,直到快不能呼吸之時才放開了我。
      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唇齒之間全是這個人的濃烈氣息。他抱著我的肩膀,那種力道如同要將我融刻進他的身體般令人刻骨銘心:“玄陌,你是我的!
      是的,我是他的。很早之前就是。
      我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他,我心中所想的只有他。
      我所依靠的臂膀,我所呼吸的空氣,我的恨也好,我的愛也罷,都是他的。
      我是他的。
      只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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