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被歷史遺忘的年代又或者根本不存在，群雄割據(jù)，戰(zhàn)亂四起，天災(zāi)人禍攪得百姓整日擔(dān)驚受怕。好不容易等到戰(zhàn)事消弭，各國之間依然有暗戰(zhàn)，百姓的日子也沒完全好轉(zhuǎn)。
　　天很熱，街邊是叫賣的小販、戲耍的孩子，還有躺得橫七豎八的流浪漢和乞丐，有些是因戰(zhàn)亂而流離失所，有些是饑荒旱災(zāi)所致。
　　街角出現(xiàn)了一頂紅色的轎子，在這條街上顯得格外刺眼。又是個達(dá)官貴人，對于三餐不濟(jì)的普通百姓而言，這樣顯擺闊氣的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小販依然叫賣，孩子依然玩耍，只是那些躺著的都爬起來，眼睛牢牢地盯著那頂轎子，幾個膽子大的、餓的實在受不了的蜂擁而上，企圖轎子里的人會發(fā)發(fā)善心扔幾個銅板。轎子被人擋著難以前行，兩個隨從大聲驅(qū)趕著他們，免得主人發(fā)火自己倒霉。
　　人群里有個小孩子，約莫十歲，也奮力擠向前，他已經(jīng)餓了三天，自從他和年邁的奶奶逃難來到此地，他就一直在街邊乞討以換取食物和給奶奶治病的錢。但一個小孩子又怎能拼得過一群大人呢？一不小心就被人擠得差點(diǎn)摔倒，幸好被人扶住了。他想說謝謝，一回頭就觸及一雙凌厲的眼睛，他打了個寒顫。那人不顧周圍的乞丐徑直向前走到轎前，沒等別人反應(yīng)過來那人已經(jīng)迅速離開消失在街角。而轎子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刀，轎子里的人已經(jīng)死了。
　　那人蒙著臉，就象很多別的人一樣用來阻風(fēng)沙，別人不會注意她長什么樣，看到的只是斗笠下的一雙眼睛，一雙叫人害怕的眼。那個孩子也一樣，他再也忘不了那個人、那雙眼，因為那個人幫了他。他遇到那人的晚上他又見到了她。那時他正被一群小孩欺負(fù)，眼看就要被打得頭破血流，有人扔了顆石子嚇跑了那群小孩，又是那雙眼睛，此時她沒有蒙臉，但與蒙著沒什么區(qū)別，她的臉冷得像冰，正如她凌厲的眼神。那孩子爬起來，擦掉臉上的血，“謝謝�！彼龥]有表情，只是扔給他兩塊碎銀，丟下一句“不想被人欺負(fù)就要打”轉(zhuǎn)身走了。
　　她回到刀家酒館，小二照例給她上了酒菜，刀五娘走過來，在桌上放下一袋銀子，她沒有說話，接了袋子顧自喝酒。刀五娘笑笑繼續(xù)招呼客人。
　　其他人早習(xí)慣她這樣，在這里也沒人會研究她，大家都是混飯吃而已。有時她也說話，和熟人一起的時候。她叫懸崖，奇怪的名，剛開始沒人知道她叫什么，直到五娘說她就像懸崖那么危險，她便被人喚作懸崖。她是刺客，做人頭買賣。沒人問過她的過去也沒人想問，在刀家酒館大家的過去就像沙漠的天難以琢磨。從她十四歲跟著師傅做第一比買賣起，就由五娘替她搭橋。在她眼里，人命就是用錢衡量的；在她心里，沒有該不該殺只有要不要?dú)ⅰ?br>　　從那一天起，他們這群人的命就被人攥在了手里。
　　那天，五娘給了她和其他幾個刺客一個任務(wù)，趙國使臣來楚國談結(jié)盟事宜，他們就負(fù)責(zé)刺殺使臣。價錢很公道，他們接了。沒有問原因便各自準(zhǔn)備。
　　日子很快到了，他們也準(zhǔn)備好了。傍晚，楚國丞相與趙國使臣的車隊進(jìn)了城門，街邊是看熱鬧的百姓。只是人群里有些人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湊熱鬧的。車隊要拐彎了，就在那時，幾個蒙面的刺客自人群、屋頂、商鋪躍出，刀劍直指趙國使臣。人群亂了，車隊亂了，到處都是擁擠的人和驚叫。護(hù)衛(wèi)們趕緊握緊武器應(yīng)敵。但街道巷戰(zhàn)，又有那么多群眾，人少的刺客們明顯在上風(fēng)。
　　懸崖解決掉幾個守衛(wèi)，想突出重圍追擊目標(biāo)，卻不料一支冷箭射來，她用劍一擋，這才注意到四周暗中布滿了弓箭手，支援的軍隊也迅速到來。有埋伏，中計了，怎么可能？她沒時間想，奮力迎敵。其他刺客也打得艱難，已經(jīng)有一個中箭身亡了。
　　懸崖瞅準(zhǔn)一個空隙，脫出戰(zhàn)圈，直追使臣的車馬。在另一刺客掩護(hù)下，她順利解決掉兩個守衛(wèi)，眼看她的劍就要觸及目標(biāo)，她卻停頓了一下，那張臉，那個逼著她走上這條路、在夢里自己殺死了千萬次的人的臉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一刻的停頓讓一個使刀的將士有機(jī)可乘，一刀砍來，懸崖舉劍擋住，左手擊出一掌，對方后退躲開，她的劍向前刺出，卻覺得一陣劇痛，地上灑滿了血，一條斷臂掉在血泊中。她震驚。是車?yán)锏娜�，那個趙國使臣。眼見此時那個使刀將士向她砍來，另一個刺客替她擋住。她強(qiáng)忍劇痛用盡力氣把劍扔向使臣，對方嚇住，劍刺入他的右肩。懸崖面紗后的臉?biāo)坪跣α恕?br>　　打斗依然進(jìn)行著。刺客們死的死、傷的傷。天色漸漸暗下來，剩下的人依然撐著想逃出去。一聲巨響，一邊發(fā)生爆炸，又是一聲，接著又有一聲。終于有人來幫忙了。趁著，更為慌亂的人群和濃煙，懸崖逃了出來。
　　天依舊很熱，肩上的血流盡了，她早已不覺得痛，她走在夕陽里，獨(dú)自，她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那個使臣據(jù)說受了重傷，但沒死。刀家酒館據(jù)說老板死了，老板娘消失了。
　　路邊，一個小男孩木然坐在樹下，他的手沾滿血，旁邊是座新墳。她看到這一幕，忽然想到自己，當(dāng)初自己也是這樣，被父親和大娘趕出門，在路邊被師傅收留。
　　夕陽里，她向那個孩子伸出了手……

　　風(fēng)華樓，全國最大的歌舞坊，夜夜笙歌，笑聲不斷，即使外面百姓再怎么疾苦，這里還是太平如往昔。舞臺邊的一張臺上，幾個穿著考究的人飲酒享樂，左擁右抱，好不快活。正門口，一個手執(zhí)紙扇，踏著輕快步伐的年輕人進(jìn)來了，姑娘們，包括臺上跳舞的姑娘都被其吸引，偷偷地看他。的確，面貌俊朗，風(fēng)度迷人，衣飾也考究，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仆人趕緊過來招呼他，他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下，老板娘帶著兩個漂亮姑娘來到他面前。他露出迷人的微笑，甩出塊銀子，示意老板娘離開。出手好闊綽，兩個姑娘不免對他又生出幾分好感。他時而看看表演，時而和姑娘調(diào)笑，時而向哪邊舉杯，也時而看看舞臺邊的幾人。
　　深夜，風(fēng)華樓還是鶯歌燕舞，只聽幾聲驚叫，樓上客房內(nèi)，之前舞臺邊上那張桌子有兩個客人趴在桌上，只是身上各叉了一柄匕首。
　　樓下，那位公子依然與人笑談風(fēng)月。
　　刀家酒館，五娘來到秦鴿面前，放了包錢在他桌上，“又顧著玩�！彼φf“怎么，懸崖又比我快？我故意的�！蔽迥镄χフ泻羝渌�，拿他沒辦法，沒見過這么愛引人注意的刺客，卻又不會被人懷疑。
　　他叫秦鴿，不知是否真名。他似乎出身富貴，總是講究外形，干這行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因為來錢快。很奇怪，這人頭腦很好，每次掙的都剛好用到下一比買賣，而且日子過的舒服。
　　“三哥，買了幾個梨，太甜了，幫我解決吧。”對方接過秦鴿手上的梨，說“謝了�！�
　　他的過去并沒有隱藏。傳聞某地有個富商，對外是個善人，一家和睦，只是納妾當(dāng)夜突然暴斃。之后幾天之內(nèi)幾個妾侍都離開了，官府來抄了家。他的小兒子也失了蹤。傳聞秦鴿就是那個失蹤的兒子。他從沒有否認(rèn)過也沒有承認(rèn)過，任人猜度，他依然是他。
　　從那一天起，他們這群人的命就被人攥在了手里
　　那天，五娘給了他和其他幾個刺客一個任務(wù)，趙國使臣來楚國談結(jié)盟事宜，他們就負(fù)責(zé)刺殺使臣。價錢很公道，他們接了。沒有問原因便各自準(zhǔn)備。
　　日子很快到了，他們也準(zhǔn)備好了。傍晚，楚國丞相與趙國使臣的車隊進(jìn)了城門，街邊是看熱鬧的百姓。只是人群里有些人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湊熱鬧的。車隊要拐彎了，就在那時，幾個蒙面的刺客自人群、屋頂、商鋪躍出，刀劍直指趙國使臣。人群亂了，車隊亂了，到處都是擁擠的人和驚叫。護(hù)衛(wèi)們趕緊握緊武器應(yīng)敵。但街道巷戰(zhàn)，又有那么多群眾，人少的刺客們明顯在上風(fēng)。
　　別人動手了，帶著斗笠的他還是隱在人群里，護(hù)衛(wèi)的馬隊想擁上前去保護(hù)使臣，但人群沖散了馬隊，有幾個護(hù)衛(wèi)因為顧忌無辜跌下馬來。他乘機(jī)殺了個護(hù)衛(wèi)，眼見身邊有人死了，人群更受驚嚇，也更亂了。士兵們要想突破也更難，有人想從邊上的屋檐下穿過去，但秦鴿動作比他們快，他過去砍斷了系雨棚的繩子，只聽“呼啦”一聲，措手不及的士兵被雨棚刮倒，又碰上蜂擁的人群，不能起來�？吹竭@些援兵受到牽制，他趕緊鉆入人群，盡力靠近前面的車隊。車隊為了應(yīng)付前面的幾個刺客，沒顧及身后，冷不防被秦鴿等人暗算。即使刺客們占了上風(fēng)，卻也陷入苦戰(zhàn)。
　　再加上四面八方射來的箭，怎么可能有埋伏，他吃了一驚，被面前的士兵逮住機(jī)會，他及時反應(yīng)躲過了左邊來的冷箭和那士兵的刀。他和身邊的一個刺客交換了眼色，對方明白，撒出石灰，秦鴿立即解決掉幾個迷了眼的士兵。兩人趕緊突圍，躍上旁邊的屋子，迎戰(zhàn)那些弓箭手。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依然在打斗，身上負(fù)了傷，幸好好幾個弓箭手都被解決了，沒有虧本�？墒菍Ψ饺硕�，他還是打得辛苦。
　　只聽幾聲爆炸聲，他知道自己人到了。他振作精神奮力干掉了幾個對手。趁著煙霧，他從房子另一邊的窗子跳出。在夜色中，他拼命跑，身后終于沒有了追兵。
　　他躺在林子里，沒有處理傷口，他不覺得痛，只是好累。他也沒力氣去顧及他的樣子，臉上有汗、有血、有泥。他不想去想怎么會有埋伏，是否被人出賣，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忽然傳來些異響，他警覺起身，是她，他笑了，繼續(xù)躺下睡……

　　他擦凈臉上的血污，把斷刀在水里洗干凈，用布包好，起身回刀家酒館。西沉的落日，紅的像血，觸目驚心。
　　他照例坐到二摟角落的桌子，小二給他上了酒。酒不是上等的，對他來說這時只要有酒就夠了�！叭纾I了幾個梨，太甜了，幫我解決吧�！彼舆^梨“謝了�！�
　　五娘走過來，放了兩包東西在桌上，“回來了，沒受傷吧？”“沒事，謝謝。”他回答，收好那袋錢，另一包，他知道，是給孩子們的糖葫蘆還有那袋梨，也是給孩子的。
　　他喝完酒起身離開。正遇上一同上樓的懸崖和小景，他打了個招呼，下了樓。
　　他叫魯三，曾經(jīng)是個當(dāng)兵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回了家，但日子不好過，田里收成不好，父母年紀(jì)大了，要看病。但他沒有怨天尤人，他有賢惠的妻和可愛的一雙兒女�？梢哉f他是個幸福的窮人。妻是大戶人家，拋下了一切跟著他回家過苦日子，把家里操持得很好，雖然拮據(jù)但也和睦�？梢患胰擞缅X的地方多著，他只好過起了刀頭舔血的生活。家里沒有人知道他的工作。他不喜歡殺人，每次做完事他都想嘔吐，在戰(zhàn)場上殺敵已經(jīng)令他痛苦，如今為了糊口，他覺得自己很諷刺。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家，他還是逼著自己去習(xí)慣那股血腥味。
　　從那一天起，他們這群人的命就被人攥在了手里
　　那天，五娘給了他和其他幾個刺客一個任務(wù)，趙國使臣來楚國談結(jié)盟事宜，他們就負(fù)責(zé)刺殺使臣。價錢很公道，他們接了。沒有問原因便各自準(zhǔn)備。
　　日子很快到了，他們也準(zhǔn)備好了。傍晚，楚國丞相與趙國使臣的車隊進(jìn)了城門，街邊是看熱鬧的百姓。只是人群里有些人不是來看熱鬧而是來湊熱鬧的。車隊要拐彎了，就在那時，幾個蒙面的刺客自人群、屋頂、商鋪躍出，刀劍直指趙國使臣。人群亂了，車隊亂了，到處都是擁擠的人和驚叫。護(hù)衛(wèi)們趕緊握緊武器應(yīng)敵。但街道巷戰(zhàn)，又有那么多群眾，人少的刺客們明顯在上風(fēng)。
　　魯三撂倒了兩個士兵，卻驚見身邊有人中箭倒下。他抬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群弓箭手。他一邊擋箭，一邊向主車馬逼近。
　　援兵開始出現(xiàn),幾十個士兵涌了過來，他向另一人示意，對方心領(lǐng)神會，不再戀戰(zhàn)，向前突破，他掩護(hù)那人。不久他就受了傷，但在他斷刀下死傷的人也不少。
　　他不再感到有血腥味，他殺紅了眼，滿身都是血，敵人的，自己的。
　　……
　　他終于倒了下來，當(dāng)那支箭刺入他的胸膛，他聽到了心碎的聲音，那么清脆，那么清楚。眼前，他分明看到妻子的臉，關(guān)切擔(dān)憂，還有父母年邁的身影，孩子們的笑聲；他看到自己家的田地，莊稼長得茂盛，看到自己家里的老牛在樹陰下乘涼；他看到酒館里自己正和幾個人喝酒，笑得放肆開心，秦鴿和小景斗嘴，連那個不怎么笑的人都露出了微笑……
　　……
　　他的家，妻子捧著一袋錢，據(jù)說是他派人送回來的，呆呆地望著遠(yuǎn)方……

　　今天客人很多，秦鴿回來了，昨天懸崖剛回來，現(xiàn)在和小景一起喝酒，魯三剛走，五娘忙著招呼客人。酒館掌柜明泰時而看看喝酒劃拳的客人，時而聽聽樓上有什么動靜。他是個讀書人，自從娶了五娘，成了掌柜，表面上沉著冷靜，心里卻一直害怕，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害怕自己妻子遲早有天引火自焚，害怕那幫沒人性的會害了自己的家。
　　五娘，四十多歲，精明干練。
　　跑堂的小景在酒館呆了好幾年，機(jī)靈地像只老鼠，和誰都能扯兩句，卻看不慣那個衣著考究的人。
　　從那一天起，他們這群人的命就被人攥在了手里。
　　那天五娘接了單生意，趙國使臣來楚國談結(jié)盟事宜，他們就負(fù)責(zé)刺殺使臣。因為生意很大又危險，她找來多個好手，派下了任務(wù)。
　　但行動的前兩天，小景聽來個消息，說是楚王開始集結(jié)兵力，保護(hù)即將到的使臣。
　　當(dāng)日，小景趕到時，眾人已寡不敵眾，她溜進(jìn)一間商鋪的樓上，殺死了兩個弓箭手，把帶來的炸藥丟了下去。
　　煙，血，叫聲，殺聲……
　　趁著夜幕，她顧不得其他人，逃出了城，進(jìn)了樹林，她很怕，她從沒有見過那么大的陣仗。眼前有個人，是他，她舒了口氣。他躺下了，她在河邊洗了把臉，坐在樹下，“我好想家�！彼o靜地看著夜空……
　　五娘震驚不已。多年的夫妻情把她陷入了不義的地步。任憑丈夫的解釋與求情，她笑了。
　　那夜，酒館起火了。
　　她將丈夫收著的黃金送去幾個有家的刺客家。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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