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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山河焚盡,八荒俯首。
尸體橫七豎八堆滿了平原,四處皆是余火陣陣,硝煙裊裊,對戰(zhàn)兩方旌旗在風中破碎地搖擺。
在刀口上逃過一命的殘兵拔起旌旗,看看旗上大字,默默地笑了:贏了,可以回家了。
歷時三年之久的岳王叛亂,終于徹底平定了。
遠處一馬一人匆匆閃入軍營,士兵奔進大帳上報戰(zhàn)況。
“啟稟皇上,此戰(zhàn)大捷!全殲叛軍!只是…….薛將軍他…….”
坐在主位上的黃袍少年死死地盯住士兵:“他怎么了?”
“薛將軍他”,士兵聲音一哽,似快要說不下去,“他……”
少年身形微晃,長睫低垂,低聲喃喃:“逸水……”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猛然站起,向帳外走去。
“皇上別去,戰(zhàn)場殺氣太重,沖撞龍體!”
少年怒聲吼道:“滾開!別攔朕!”
他向戰(zhàn)場狂奔而去,不顧剛剛結束戰(zhàn)役之后戰(zhàn)場的血腥,狼藉,還有——危險。
系著白纓的長槍在風中蕭瑟發(fā)抖,它的主人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銀袍上滿是暗紅血漬。
“逸水……逸水!”少年狂奔而來,看到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的人,沉默良久,淚落成珠。
追出來的士兵不忍也不敢上前勸阻皇帝離開,只好隔開些距離在一邊看著。
然而他看到的不僅僅是皇上落下了眼淚,慢慢蹲下身將那白色的身影摟進懷里,他還看到旁邊倒著的一個身著敵軍戰(zhàn)袍的人,以極快的速度爬起,將手中的長劍擲向皇上。
“皇上小心!”
出聲示警,可惜晚了。
長劍由背刺入,少年像是被這痛楚逼到極致,仰天嘶號:“逸水。。!。”
“就是我全軍覆沒,能殺了你,值了!”那人最后的話充滿怨毒,紛紛趕來的士兵一擁而上結束了他的茍延殘喘,其中一個士兵向著軍營的方向大喊:“皇上受傷了,快傳太醫(yī)!”
少年似乎什么也沒感覺到,只是將懷中冰冷的身軀抱緊,由大號轉為喃呢著“逸水”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皇上!皇上!”士兵們紛紛焦急地喊著,希望能借此將漸漸閉上眼睛的皇上喚醒。
其實這樣也好…….不能同生,但有同死。世界陷于虛無的最后,少年這樣對自己說。
疼痛消失殆盡,他捂住心口感受著最后一點余溫,眼前一幕一幕如同塵埃潰散,幻化成那些遙遠的記憶。
。
一年一度花燈會,七彩華光入凡塵。
人們聚攏在河邊,翹首期待著那綴滿花燈的游船緩緩駛來——據(jù)說這游船是為了慶祝今年新帝登基,特意命制作花燈的皇家御用鋪子作的,精美絕倫,不可錯過!
人群中有人頗為不滿地喊道:“擠什么擠啊,小心擠到孩子!”
“啊!辈恍冶谎灾辛,一個孩子腳下不穩(wěn),跌入了河中。
飛影閃過,孩子睜大了的眼睛盯著眼前的高大男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沒事吧,以后走路可要小心點,拉緊你娘親。快些回家換衣服吧,免得著涼。”溫柔得像水一樣流過心頭的聲音,安撫了孩子剛才受驚的靈魂。
“多謝大俠救了我的孩子,來,快給你的恩人磕頭。”一個面色發(fā)白的女子急匆匆地跑過來,抓緊孩子的胳膊左看右看,確定無事之后牽著孩子向那個男子跪下。
那人也不上前攙扶,微笑著整整衣服,轉頭走遠。
人群中一雙明亮如同星辰的眼睛鎖住了那個離開的身影:“他是誰?”
身邊的侍衛(wèi)仔細看了有頃,畢恭畢敬地答道:“啟稟主子,他叫薛逸水,武功高強行俠仗義,在江湖中極富盛名!
“要盡快派人去找些賢士輔佐你坐這江山…….文士武將,自己的心腹,必不可少。”高位上的女人面色嚴肅,對身邊的少年說著
——那雙眼亮如星辰的少年笑意滿滿地答道:“皇奶奶放心,文士武將,一個都少不了!”
那雙眼從回憶中清醒,一瞇,合成了月牙。
。
“吶,喝點水吧。你偷偷摸摸跟了我一路了,到底想干嘛?”
午川埋著頭,不知為何總是覺得窘迫,聲音糯糯的:“我……我忘了我要干嘛了!
因為低著頭,他沒看見坐在屋檐上的逸水輕笑不止。
明月高高懸,蛐蛐小合唱。
頭一遭,這名副其實性子素淡的逸水幾乎是要吼出來了:“哪有皇帝給江湖游俠擋劍的?你瘋了?!回你的皇宮去,別再跟著我!”
午川嗓門也不。骸坝植灰阋幻鼉斠幻!除非你跟我回,否則我不回!”
氣頭上的逸水想也不想就接過話茬:“跟你回去?回去干嘛?”
午川一臉的憤憤不平:“我是出來找賢臣給我守天下的,追了你這么久,不能白費功夫!”
逸水驀地笑了,一絲寬慰,一絲黯然。
“藩國公主看上你了,怎么辦?”朝著湖面丟出一塊石子,逸水的眼光放向遠處,平緩的言語間滿是漫不經(jīng)心。
午川有些惆悵:“但是我看不上她,怎么辦?”
逸水反問:“那你能看得上誰?”
午川頗為困惑的抓了抓頭,然后目光落在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身上,眉頭漸漸舒緩,忽然,他一邊嘴角彎起一個邪邪的笑容,斬釘截鐵地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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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川怒不可遏:“你怎么能又請命出征呢,上次你出征藩國的時候,我寢食難安,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居然帶著一身的傷,你知道我多心疼么?”
逸水言語間含笑:“當了將軍,帶兵打仗本就是分內(nèi)之事,你讓我身居高位卻什么都不干,我這媚主的惡名不就白背了?”
看看午川,他又自信地說:“此戰(zhàn)若是能全滅岳王勢力,天下就將重歸太平,你也再無需擔心誰能對咱們不利,百姓也可從此安居樂業(yè),免受戰(zhàn)爭之禍。你放心,這次我定會全勝而歸。”
午川想了想,面無波瀾地說:“我跟你一起去。朕要御駕親征!
逸水不知午川還在這里擺了他一道,被嗆住了:“你·····”
“你不用再說了,就算不能并肩殺敵,至少讓我在你身邊我也能安心點。讓二皇叔代理朝政。我陪你上戰(zhàn)場,給你擂鼓!边@么長一串話說下來,午川大氣也沒喘一口,帝王威儀畢現(xiàn)。
逸水一愣,隨即笑意布滿眸睫之間:“好!
。
戰(zhàn)鼓震天,風聲鶴唳。
“逸水,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边是放心不下,無論對逸水囑咐多少遍,午川都放心不下。
“好!
“你發(fā)誓!”午川乘勝追擊。
逸水笑了:“好,我發(fā)誓!
出兵號角響了。
。
“皇上,我扶你起來!蹦瞧降瓗е獾穆曇,讓迷惑于往昔記憶,以為即將萬劫不復的午川睜開了眼睛,一絲驚詫,仿如夢境。
“逸水?你沒死?……我記得我被一個還沒死的叛軍捅了一刀……..我們……”
逸水微微嘆息,示意午川向遠處看去:“怎么會……你看,你我的尸首……”
午川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戰(zhàn)場上抱著逸水倒在那里的自己的身軀,再看看現(xiàn)下已經(jīng)身形透明的自己:“怎么死得這么難看,現(xiàn)在反而一身干凈..唉?那我們現(xiàn)在是鬼了?”
逸水淡淡一笑:“嗯……走吧!
“去哪?”
“地府!
“你認得路?”午川忽然覺得逸水的形象高大了。
逸水嘴角彎了彎:“笨吶……沒看見這一路的彼岸花么……”
此時才注意起周遭環(huán)境的午川覺得這景象非常新鮮,話中卻帶著遺憾:“黃泉路上開滿曼珠沙華……原來不是傳說啊!
——這美麗的景色只有死后才能看到,無法與他人分享,豈不是遺憾么。
逸水的語調(diào)依然溫溫柔柔,似乎他根本不是威震四方的大將軍,而是一個撫琴作畫的翩翩書生:“這鳳凰火還在前面引路,你還能丟么?”
午川剛要反駁:“朕……”想起來什么,又頓了頓:“呸,死都死了,也不擺架子了,我是路癡你又不是不知道!”
“剛才戰(zhàn)場都沒打掃,你怎么就跑來了,不知道會有危險么?不然你也不至于…….”
聽到這句歉意十足的話午川反而感覺到有無名火燃了起來:“你還好意思說!我都御駕親征了你還不讓我上戰(zhàn)場,讓我在一邊擂鼓!要不是你發(fā)誓你會凱旋而歸,你以為我會讓你去么,結果,結果你……”漸漸變成了哭腔,再也說不下去。
笑容斂去,逸水一聲嘆息:“你是皇帝,我是定國將軍,我們倆都在的時候,誰更該上戰(zhàn)場?這一仗全殲叛軍五十萬人,天下得以重歸太平,我一條命又算什么……”
“你的命比我的命還重要,你命不算什么……那你把我當什么?”憤怒,幾乎是控訴。
逸水頗為妥協(xié)地再次笑了:“我錯啦我錯啦……咱們現(xiàn)在算扯平了好么?”
午川頓時火更大了:“ 扯平?!我還等著你給我守天下百年太平盛世呢,你死這么早干嘛?!”
“朝中二王爺為人敦厚溫和,心懷百姓,還有賢丞莫蒼恒,沒有你我,天下百年太平也不是難事。再者……”言止于此,逸水瞥了瞥午川。
“那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氣不過!你剛說再者,再者什么?”
“再者你也死啦……我們都一命嗚呼了,你還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逸水笑意更深。
絲毫沒被逸水的笑容感染到,午川嘟嘟囔囔:“你答應過我的……你一共答應過我兩件事,一是幫我守天下,二是今天一定平安歸來……你一樣也沒做到!一樣也沒有!”
逸水的聲音有些寬慰:“至少這場仗我贏了,百戰(zhàn)百勝的名頭還在呀!
午川立刻感覺到了委屈:“你!你是不是怨我當初把你從江湖里挖來,從瀟灑風流的游俠變成了處處受縛的將軍?!”說到最后,變成了惴惴不安。
“怨你?我要是真怨你,也怨你不矜持點,鬧的全國都說你我是斷袖!”
“……你……你嫌棄我!”
逸水瞇起了眼睛,意味深長:“嫌棄你?要是嫌棄你,還能跟你來這朝中,和各色之人明爭暗斗,奔波在外,平四方動蕩么……”
。
不知不覺,道旁滿是彼岸花的路已到盡頭,長長的木橋一眼一望不到彼岸,橋頭慈祥的白發(fā)老婦端著一碗水,笑瞇瞇地看著他們。逸水先邁了一步,接過碗。
“喝下這碗湯,前塵舊事兩相忘。公子快喝完上路吧!
“我在前面等你,看你,能不能再追上我。”——他沒忘記花燈會的那天,午川追了他一夜。
午川看看那碗水,復又看著逸水的眼睛:“逸水……你……喝下去……會不會忘記我?”
“午川…….我許你第三個愿…….來世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容易用正經(jīng)腔調(diào)說了一句話,卻是不一定能實現(xiàn)的承諾。
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沒有說出的話,包含在割舍不下的目光中。
午川的眼中升騰起一絲光芒:“喝了孟婆湯也不忘么?”
“不忘!
“好……你,你說話一定要算數(shù)!”眼中氤氳著越來越多的水汽的少年看著逸水喝下湯水,消失在橋那邊。“你等我,我一定會再追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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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并不安靜。鍵盤敲擊的聲音,時不時冒出的氣急敗壞地喊著“又死了!”的聲音,還有偶爾響起的沒有感情的電子女聲:歡迎光臨明珠網(wǎng)吧,祝您上網(wǎng)愉快。
“喂?”還是那個聲音,有點糯,帶著點溫柔。
“小川啊,在哪呢?”中年女子的聲音,有點糯,很溫柔。
“媽啊,我在網(wǎng)吧!
“在網(wǎng)吧?和誰呀?”
“和逸水一起,在打游戲哪!
“早點回來,我做了水煮魚,把逸水也叫來吃。”
“恩,知道啦,再玩一會就回去!
“別玩兒了,再玩菜都涼了!”聲音帶著點催促。
“好好好,那我們馬上回~~拜拜~~”
“怎么,該回家了?”一邊的男子轉過頭來,問。
“是啊,我媽今天做水煮魚,叫你一塊兒回家吃哪!走走走,回家回家~~”少年往后一推椅子站了起來,伸手去拉坐著的那一個。
“等我保存?zhèn)游戲進度!弊莻也不慌張。
“薛逸水,別慢吞吞的,快點~~”少年雙手叉腰,居高臨下。
“午川,我可比你大,誰準你直呼我全名的?”口氣中滿滿的不快,但是男子的眼中分明沒有一絲責怪。
少年得意地一哼,便往外走。
電腦的關機聲很小,一個腳步聲疊著另一個腳步聲,漸漸消失。
“我說你下次三國殺的時候能不能讓我也當回忠臣,老做主公真沒意思!”
逸水看著午川撅著嘴表示不滿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護著你你還不高興啊!
“高興是一碼事,但是你每次都當忠臣,把奸臣和反賊都給我揪出來了,不好玩!”有理有據(jù)——小孩子玩膩了。
“你運氣那么好每次都抽到主公還不愿意啊,再說,讓我不給你找奸臣反賊,我還真下不去手。”
午川聽了嘻嘻一笑:“ 要是我當了臣子,你是主公,你信我是忠臣不?”
“信。”毫不猶豫。
“哼,我要當大奸臣,信我,信我我就坑死你!蔽绱ǖ淖旖遣粦押靡獾叵蛏掀仓。
逸水也不生氣,揶揄午川:“你上輩子…….沒準就是個大奸臣!”
“奸臣你妹呀”,剛才還說自己要當奸臣的少年臉色一變,佯裝陰森地說:“等會給你水煮魚料碗里面下包砒霜,你去問問閻王爺我上輩子是不是奸臣!他一準兒會說—— 午川,上輩子是一代明君,彪炳千秋!”
看看擺著閻王架勢的午川,逸水忍不住又笑了:“呵呵,那可不一定!
“哼,那是一定的!”頓了一頓,午川的聲調(diào)又高了八度:“午川一代明君,勤政愛民,功績足以流芳百世..還有……恩……..霸氣外漏!”
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此時詞窮會很窘的少年繼續(xù)往下振振有詞:“朕的得力心腹定國大將軍薛逸水,平四夷,削藩王,百戰(zhàn)百勝!——啊啼!”
被一個噴嚏打斷了這段天馬行空,午川摸摸胳膊抱怨:“馬上都春天了,怎么還這么冷啊……”
終于憋不住而大笑出來的逸水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午川身上:“得,還霸氣外漏呢,披上!快走吧,阿姨還在家等著呢!”
“你的衣服就是比我的暖和!”少年的笑容融化在冬天的陽光下,顯得平靜而溫暖:“走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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