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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
那一年,赦生終于成為異度魔界的先鋒大將。但他并沒有感到特別的高興。
和中原苦境的戰(zhàn)爭陷入膠著狀態(tài),異軍突起的玄宗加入成為中原的助力之后,魔界雖然竭力苦撐免于節(jié)節(jié)潰敗的局面,卻也因此折損的近半的戰(zhàn)力。
赦生就是這個時候被選拔為大將的。在他看來,這并不是魔君對他多年苦修成果的肯定,而是退而求其次不得不為的選擇。
不過顯然有人要比他興奮。
從封將臺上下來,那個紅發(fā)尖耳的家伙難掩一臉的喜悅迎上來:“小鬼,不錯!成為先鋒了!”說著話,溫熱的大手不老實的伸向他金棕色的發(fā)際。
赦生看準時機旋身躲開,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因為新提拔起來的這批戰(zhàn)將不為外界所知,在緊接著的戰(zhàn)斗中,魔界把苦境打了個措手不及,終于出了之前一直消極防守的悶氣。當晚,魔君大擺慶功宴,所有人都喝了個盡興。
那是赦生第一次飲酒,但宴席上他并沒有喝醉(至少他自己這樣認為)。因為酒席只進行了一半,他就被那個紅發(fā)尖耳的家伙生拉硬拽的拖走,回到了二人共同的鬼族居處。
剛剛飲下的酒開始上頭,赦生便懶懶的靠著樹站立,看著那個人把一壇壇酒搬到院子正中然后席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小鬼,坐過來!
赦生站在原地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明白那個人的意思,慢慢的晃過去,一屁股坐下來。立刻,一壇酒被塞進手里,赦生茫然握著。
“亂哄哄的喝酒沒意思,還是這樣才舒服。 蹦侨艘贿呎f話,一邊笑嘻嘻的看著他。
赦生沒有回答,因為他實在懶得說話。何況在他看來,實在不覺得這樣和在酒宴上有什么區(qū)別,不就是喝酒嗎?這樣想著,他提起酒壇仰頭把酒灌下去。
不知為什么,赦生的手有些發(fā)軟,身體也不受控制的后仰。于是,倒出來的酒倒有大半進入了鼻腔,嗆得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人見狀急忙搶下他手中的酒壇,摟過來輕拍他的背:“怎么這么笨?喝酒也會嗆到,真是個笨小鬼呀……”
漸漸的,赦生平靜下來,那人抬手拭去他眼角咳出的淚,一下一下?lián)嶂谋硢枺骸昂命c了沒啊?”見他不回答,就輕聲喚他:“小鬼?”
在赦生輕輕點頭之后,那人表情變得輕松起來,重新拿過赦生剛喝了一口的酒要遞過來,見赦生無力搖頭,也不堅持,笑著說了一句:“小鬼太嫩,這么一點酒就醉了!卑褖铀偷阶爝呑燥嬈饋。
赦生很想說一句“我沒醉!睙o奈似乎全身力氣都在剛才那陣猛咳里損失殆盡,只好閉上眼睛,靠在那人腿上不說話。
說來也怪,明明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赦生的頭腦卻越見清醒,雖然閉著眼,他卻清楚的知道那人又獨自灌下三大壇酒才終于作罷。
放下酒壇之后有那么一會兒,那個人都沒有動作,直到赦生快睡著的時候,才感覺到那人溫熱、帶了厚繭的手輕輕的摸過來,從發(fā)頂,到鬢邊,最后停在臉頰流連不去。許久,那人輕聲問:“小鬼,你睡著了嗎?”
赦生懶懶的躺了一會兒才準備回答。忽然一股濕熱的氣息撲面,甚至帶著酒的醇香。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他的唇已經(jīng)被一個同樣溫軟的東西覆住。
一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赦生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涌上頭頂,臉也火燒一般熱起來,卻偏偏一個指頭都動不了。
還好那個人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片刻,唇就離開了他的,仍舊以手摩挲著他的臉喃喃自語:“赦生……赦生……你什么時候才會長大,什么時候才會明白我對你……”
那人忽然停住,自嘲的笑了一聲:“哈!叫你赦生真別扭。還是叫小鬼好聽。小鬼,快點變強吧!超過我,超過那個死心機,到時候戰(zhàn)場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然后,聲音又低下來:“小弟,你知道嗎?我經(jīng)常罵你,是為了叫你變得更強?墒,我又怕你變得更強,那樣很辛苦,又很危險……你是邪族與鬼族共同的王子,本該被捧在手心,而不是出沒沙場……我多想保護你,我多想……”
那人話語漸漸低不可聞,最后終于停止,把赦生搬到胸前緊緊抱住,自語道:“我真是喝多了呢,竟然說了這么多廢話……”
又過了許久,那人忽然低聲道:“小鬼,你看今晚的星空多美啊……”
赦生依偎在那人懷里,沒有動,更沒有睜開眼睛看夜空,只有一滴淚悄無聲息的溜進了發(fā)隙……
第二天,赦生醒來時,已是在自己的床上。他沒有來得及去找那個紅發(fā)尖耳的家伙就接到了出征的命令。
此后,征戰(zhàn)更加頻繁起來,兩個人都再也沒有提起過那一夜。
萬圣巖天座親自出馬也沒能阻止住異度魔界洶涌的攻勢,戰(zhàn)場上形勢的一片大好使得魔君更加意氣風發(fā)。
決戰(zhàn)的時刻到來了。
那是一場赦生永生難忘的戰(zhàn)役。那場戰(zhàn)爭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變故是在魔君和天座對戰(zhàn)到最后時刻才發(fā)生的。就在魔君將天座佛心擊出體外的同時,天外一掌打在魔君身上,使得魔心同樣飛離體外,雖然正在左近的吞佛及時搶回佛心以及魔君的軀體,自此,驍勇彪悍的魔君旱魃也只剩一具不能動的軀殼。
但這樣的結(jié)果并沒有叫戰(zhàn)爭停止,直到玄宗那道極強的術(shù)法將魔界黑龍封印。一陣地動山搖之后,戰(zhàn)場上的玄宗道士們發(fā)現(xiàn)自己也被封在魔界空間沒有退路,人心有片刻的潰散,而魔界卻更加同仇敵愾,一鼓作氣將玄宗余黨消滅干凈。
一切結(jié)束之后,那人不顧自己身上流血的傷口,拉著赦生瘋狂奔向鬼族領(lǐng)地。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些朝夕相處的族人跟著家鄉(xiāng)的土地一起崩裂,斷開,陷落,最后只余一截斷崖……
赦生壓抑住心中的震撼轉(zhuǎn)頭,就看見了那人怒睜的雙眼。這是第一次,赦生在那人臉上看到那樣憤恨、絕望、悲涼的表情……
那人大吼一聲便向著斷崖跳下去,卻被赦生懶腰抱住。
在赦生拼命把他拖向安全地帶的時候,那人掙扎著,怒吼著:“放開我!鬼族——鬼族沒有了!讓我去——!”
赦生忽然用力把那人推倒:“讓你去?去哪?去死嗎?誰說鬼族沒有了?我身上也有鬼族的血!兄長——!”
那人呆住,愣了片刻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赦生面前,咧了咧嘴,勉強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還有你……”停了一下,那人終于笑出聲來:“呵呵,是啊,還有你!
那人將手搭在他肩頭,定定的看著他:“你終于肯叫我兄長了,小弟……”說完,那人抬起手似乎想要摩挲赦生的發(fā)頂,卻毫無預(yù)警的頹然軟到……
那人昏睡了三天才恢復(fù)意識。
當時赦生并不在場。而當赦生從師尊那里回來時,等到的只是那人已經(jīng)不可更改的決定。
“我要參加石封了。”那人道:“這是可以使我最快恢復(fù)的方法!
說完又低聲似在自語,又似故意說給赦生聽:“也可以減少一些痛苦。族人都死了,只剩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
然后不等赦生說話,那人輕松的笑著向他揮了揮手:“我走了!小鬼,要記得想我!”
赦生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沒有說再見。
赦生沒有去看那人石封的過程。
赦生回到了師尊的住所,提出要施行封印修煉。
從那天起,赦生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他想,總要有一個人留下來承受獨活的痛苦。
他想,自己和那人一樣封印,一樣修行;蛘,在自己可以看見的時候,第一眼可以看到那個紅發(fā)尖耳的家伙含笑的表情;在自己可以說話的時候,可以再叫他一聲:“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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