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不棄

　　“如今魔界駐扎劈風(fēng)峽，環(huán)山傍水、三通一出、險要難攻，由吞佛童子駐守。銀锽黥武領(lǐng)軍過落天橋進(jìn)攻駐馬地，我方可于落天橋設(shè)伏，由莫召奴、風(fēng)隨行雙路襲擊，葉小釵過紫閣峰入七星谷，由無名與三口劍率法門遺眾攔阻，只擒不殺，切記。而素還真與吾則于莫離原一抗九禍。素還真，你看如何？”

　　被問的人沒有答話，盯著地圖中的某處，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一頁書皺眉，稍稍拔高了聲音：“素還真�！�

　　“啊……”素還真突然抬頭，才回過神來似的，看著一頁書不贊同的表情，稍稍低了頭：“前輩……”

　　一頁書收回責(zé)備的眼神，指向地圖中莫離原的位置：“你與吾在此對抗九禍魔后，殊一死戰(zhàn)，可有計(jì)策？”

　　素還真看著地圖，似乎又陷入沉思，一頁書有些擔(dān)憂地看他，此次葉小釵亦在魔界戰(zhàn)將之列，這也是讓素還真分心的主要原因，因此他才讓三口劍與無名攔阻，所憂者也是眾人會因過往情誼而下不了手。終于，素還真開口：“吞佛童子乃我方暗椿，由其斷后不可輕離。而四弟與風(fēng)隨行襲擊銀锽黥武部隊(duì)?wèi)?yīng)是無礙，只需盡快得手，便可奧援前輩。無名功體武功可壓抑九禍，由他與前輩對抗九禍，再得四弟支援，又有吞佛殿后，必可大獲全勝�！彼D了一頓：“至于葉小釵……可否由素某親自迎戰(zhàn)？”

　　他一說完，周圍頓時安靜下來。三口劍左右看看，眾人都是一副沉重的樣子，雖然說蓮葉相隨，情深意重，也用不著一副死了老婆的樣子吧？于是忍不住開口：“唉喲，氣氛有點(diǎn)僵的樣子喲!”眾人看向他，瞧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只得摸摸鼻頭：“哈，好像有點(diǎn)冷……”

　　經(jīng)他這一打擾，雖然事實(shí)不會改變，幾人倒也稍改心境，無奈對看了一看，一頁書也是嘆氣，只能道：“凡事小心，不可勉強(qiáng)�！�

　　素還真垂下眼瞼，道：“是素某任性，多謝各位包容�！彼m是一臉平靜，可眾人皆知他心內(nèi)的擔(dān)憂，也不忍責(zé)怪，只心里想著當(dāng)日無論如何也要留下葉小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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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計(jì)定，皆是分頭行動。莫召奴、風(fēng)隨行默契早成，一頁書與無名對手?jǐn)?shù)次，對彼此實(shí)力也是了然于心，偏偏是平日最不需要擔(dān)心的人最讓人掛懷。而此時，這個人正立于紫閣峰頂端，注視著魔界的動向。他沉默不語，靜靜等待最好的時機(jī)。身后，三口劍將愛劍一口口抽出來拭擦，他有些緊張，不是害怕，而是少年人在大戰(zhàn)即將開始前特有的興奮與期待。

　　“聽說葉小釵可立劍界頂峰？”他胡亂找著話題，大戰(zhàn)前太過沉悶的氣氛會讓他過于激動而無法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最大的實(shí)力。

　　“一名劍者，最重要的不僅僅是劍術(shù)的精湛。”

　　“哦？還有什么？”聽起素還真說起，他不由認(rèn)真起來，要達(dá)到劍術(shù)的精益，能得一名高手的指點(diǎn)，有時勝過自己十年的苦思。

　　“心。”

　　三口劍將三把劍同時出鞘，劍光凜凜，讓人頓生寒意：“悲歡離合？”

　　“非也。是不屈的意志與永不言敗的戰(zhàn)意�！�

　　三口劍正想問得更清楚，只見素還真手上一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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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威赫赫，掃蕩中原。數(shù)萬魔兵如潮浪般涌來，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與平掃中原的決心。中原人馬枕戈以待。此次他們的任務(wù)是拖延，只要擋得一時，為素還真等人爭取一戰(zhàn)時間。葉小釵一敗，自可打擊魔界士氣，到時群龍無首，再精銳的部隊(duì)也不過散沙一盤。再由一頁書等人敗魔后，異度魔界自再不成氣候，退兵中原已成定局。因此，眾人武藝雖不足與魔界魔將相比，亦聯(lián)合起來，助素還真、一頁書一抗魔界大軍。

　　魔軍最前方的藍(lán)色身影疾如閃電，眨眼已近到面前，刀劍齊出，劃開一朵朵血花，令人膽寒。

　　不愧是刀狂劍癡!

　　擋在他身前的人尚無法看清他的招式，便無聲無息地倒下去了。鮮血濺起，遮擋不住他平靜的面容與瘋狂的眼神。

　　素還真站在十丈外，與之遙遙想望。那樣的眼神，似曾相識。素還真閉上眼睛，憶起當(dāng)日葉小釵為歐陽上智對上他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不……不一樣，那眼神多了悲痛，而不像此刻，只剩瘋狂與對勝利的執(zhí)著。

　　再度睜眼，已是平靜下來，他沖三口劍點(diǎn)點(diǎn)頭，對方亦點(diǎn)頭表示明白。三口劍將為他開辟下一片戰(zhàn)場，進(jìn)行一場只屬于兩個人的戰(zhàn)斗。

　　武者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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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小釵看向來人，蓮冠藍(lán)衣，是不變的沉穩(wěn)氣度，仙風(fēng)道骨。素還真，他在心里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握緊了手中的刀劍。

　　紫華龍吟，亦是蓄勢待發(fā)。

　　兩人隔了幾丈，凝視著對方，一動不動，都在尋找最佳的機(jī)會。周圍的打殺聲好像隔了很遠(yuǎn)，沉重的殺氣迫得人不敢靠近。

　　葉小釵……

　　素還真眼神不可察覺地一搖，卻是葉小釵攻擊的最好時機(jī)。他出手了，藍(lán)色的身影夾帶著濃烈的殺氣瞬間已到了眼前，狂月九霄向下劈去，這一招雖是平凡無奇，卻讓人避不可避，只能硬接，紫華劍出鞘擋住了刀勢，癡水滄浪卻掃下盤而來。素還真拂塵一掃卷起利劍往旁邊一帶，險險避過劍鋒，刀劍相錯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此時葉小釵正背對著素還真，只見他極快地旋身，一腳踢了過去，素還真長劍一劃逼他防守，葉小釵卻順勢一刀劈回。

　　不過眨眼間，你來我往已是過了十余招，分開時已是各有勝負(fù)。

　　兩人相交多年，對敵，是默契無雙，交戰(zhàn)，亦是心知肚明。刀來劍往間雖然驚險卻也傷不了彼此分毫，兩人俱知，這一戰(zhàn)恐怕最后比的是彼此的意志和戰(zhàn)意了。

　　可葉小釵無意拖延，他尚有任務(wù)在身。心劍霎時光芒暴射，刺向素還真。素還真并不正面迎戰(zhàn)，只在刀光劍影間挪騰跳躍，意在拖延時間。然而，時間一久，體力消耗甚鉅，尤其對方又是葉小釵。就算不論他對葉小釵的在意，當(dāng)今武林，又有誰的戰(zhàn)意能勝得過葉小釵？是以，葉小釵雖也想盡早結(jié)束戰(zhàn)斗，卻仍是穩(wěn)扎穩(wěn)打，寸步逼近。然這點(diǎn)對一心不愿正面交鋒的素還真而言，卻是足以擊敗他的致命傷。隨著體力流失，他也深知這一點(diǎn)，只是無力扭轉(zhuǎn)局勢。勢已至此，逼他不得不落入了下風(fēng)。

　　此時，正是戰(zhàn)況進(jìn)入最關(guān)鍵時，三口劍在旁急得跳腳，卻也無余力插手。

　　正在眾人皆以為此局勝負(fù)已定之時，素還真卻突然向葉小釵急沖而去。葉小釵不敢輕忽，癡水滄浪平刺而出，原以為素還真會抽身自救，拂塵卻轉(zhuǎn)而纏上狂月九霄，葉小釵頓覺腕間一麻，刀竟然脫手而去。他心中一橫，并不去挽回，反而全神貫注于手中之劍。

　　“噗”的一聲，手中是熟悉的刺穿人體的觸感。他反而霎時沒有了現(xiàn)實(shí)感，仿佛覺得太過簡單而失去了游戲的興味。眼前紅色的血液順著劍身滴下，他有些錯愕地看向那張白凈的臉，張了張嘴，不知想說什么。

　　“蓮葉永隨，不離不棄�！彼剡�真聲音很小，卻足以讓葉小釵清晰地聽到他口中發(fā)出的每一個音，他握住了刺在前胸的劍，緩緩舉起右手，向葉小釵胸口拍了過去。葉小釵一時猝不及防，受了一掌往后飛去，手中的劍同時從素還真體內(nèi)拔出，帶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視線。

　　素還真這一掌用了巧力，封住葉小釵的功體，讓他無法再戰(zhàn)。代價雖然慘重，卻也值得。他迅速為自己止血，捂住胸口，拖著身體一步步向葉小釵走去。葉小釵幾乎沒有受多重的傷，讓他松了一口氣，臉上浮現(xiàn)多日來第一個笑容：“葉小釵……”話未說完，身后突來的殺氣已經(jīng)臨身，素還真此時已是轉(zhuǎn)身應(yīng)掌不及，被打得飛出十幾丈遠(yuǎn)。

　　莫召奴趕到時只來得及接住素還真落下的身軀，眼看著葉小釵被一道金光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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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大敗，不報仇嗎？”低沉的語氣隱藏的是深沉的心機(jī)，銳利的眼光逡巡在沾滿了血跡的身上，亦不免帶了些贊賞的神色，也是在評估對方的利用價值。

　　葉小釵甩手用劍在地上寫出幾個大字——善變之人，不足為伍。

　　“哈哈……”魔龍祭天不怒反笑：“識時務(wù)者才是俊杰，不知變通的人就該淘汰�！�

　　葉小釵不想與之爭辯，閉了眼睛徑自休息。魔龍祭天繼續(xù)道：“汝之目標(biāo)，吾之目標(biāo)，皆在中原，既然如此，何不合作？吾自可提供機(jī)會于汝，讓汝手刃白蓮。”

　　葉小釵心中頓時涌起怪異之感。殺素還真報仇是理所當(dāng)然之事，為何他竟有絲絲不忍？又憶起滄浪癡水刺入那人身體的感覺，胸口竟隱隱作痛。當(dāng)時……他是手下留情了。明明可以一劍解決他的……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有不舍的感覺？

　　恩人的仇，師尊的仇，魔界的仇，他都記得，可是卻對著劍尖所指的仇敵，有著不舍的感覺!

　　葉小釵壓下心中怪異之感，睜開眼睛望著一直在等待自己回應(yīng)的陰狠眼神——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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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吾不能同意�！�

　　“前輩，這是最好的機(jī)會�！泵鎸ち曳磳Φ囊豁摃�，素還真真想大嘆口氣。這算是自作自受吧：“吾會小心。”

　　“小心到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劍傷？”

　　素還真受到氣勢壓迫忍不住低下頭，聲音也小了許多：“這次不會了。”

　　“嗯？”一頁書的眼神竟?jié)M是不信任，這讓素還真大受打擊，他再度抬起頭：“此事若不解決始終是素某心中一根刺，亦隨時有可能成為敵人要脅素某的利器�！�

　　這個道理一頁書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太過冒險，但看著素還真溫潤端正卻略帶固執(zhí)的臉，垮下肩嘆了口氣，好吧，他認(rèn)輸。素還真一旦碰上跟葉小釵有關(guān)的事就固執(zhí)得像頭牛，拉不回頭的。好在此次既然有那兩人插手，應(yīng)是無礙……

　　“你能肯定葉小釵會來？”

　　素還真閉上眼睛：“不……吾計(jì)策針對的目標(biāo)是魔龍祭天�！比缃裥囊舨粋�，他也無法明確判斷葉小釵的下一步行動。他只能計(jì)算著熟悉的敵人，猜測著他的動作，以及相信，相信他不會放葉小釵這么有利的武器而不使用。

　　一頁書默然，過了許久才嘆氣道：“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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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白的手捏著一枚晶亮的黑子把玩著，這局玲瓏棋他已經(jīng)想了好幾天，今日是難得可以起床演練一次。暖風(fēng)輕輕拂過，他掠掠微亂的發(fā)絲，心思其實(shí)不在棋局上。

　　該來了吧……

　　如今，他身邊最強(qiáng)的高手莫過于前輩跟四弟，自己重傷未愈，他們本都會護(hù)持在旁。魔龍祭天刻意挑到魔界余孽四處滋事不過要令他們分身乏術(shù)，而此時琉璃仙境只剩他與風(fēng)隨行，若是不來，他倒要失望了。

　　局已布好，就等鳥兒自投羅網(wǎng)，便可收線了。

　　他將手中的黑子輕輕放下。吁了口氣，抬頭眼神不知望向哪里，亦或是哪里都沒有看，這琉璃仙境處處都是他的身影。

　　正想著，空中傳來狂妄的笑聲：“素還真，許久不見了。”

　　來了……

　　素還真微微一笑，平靜自若：“魔龍祭天再度光臨，劣者卻不能遠(yuǎn)迎，真是失敬了。”

　　“不妨。有葉小釵帶路，也可算是賢人親迎了�！蹦�?zhí)みM(jìn)琉璃仙境，身后跟著的正是藍(lán)衣的沉默劍者。

　　風(fēng)隨行見狀，立即橫劍護(hù)在素還真身前。葉小釵亦上前兩步，與他遙遙相對。

　　“久別重逢，想必賢人有許多體己話要與刀狂劍癡說，吾就不打擾賢人與好友相聚了。”魔龍大笑著退開，將戰(zhàn)場讓予葉小釵。他樂得在旁邊坐收漁人之利。然而，事實(shí)卻未必如他所想——

　　“正該如此，魔龍祭天，吾等也是久別重逢，好友可別讓吾失望了�！币坏廊逡繇懫�，魔龍祭天聞言臉色變了數(shù)變。

　　“耶——好友之心意相信魔龍大俠定會成全�！绷硪坏狼逡繇懫�，語氣中帶了揶揄。魔龍祭天不由怒上眉梢，咬牙切齒道：“疏樓龍宿，劍子先跡!素賢人之布局真是讓人料想不到啊�！�

　　“好說好說。”素還真亦是語帶輕松，笑意盈然。

　　“好友，這尾龍跟你比較熟，就由你招待了�！眲ψ虞p輕將麻煩拋給龍宿，龍宿不由瞪了他一眼，道：“好友可真是體貼啊——”

　　“耶——這正是修道人最大的優(yōu)點(diǎn)哪!”

　　“哈……”龍宿也知劍子的意思不過是要讓他對正道釋出善意，雖覺是多此一舉，卻也不介意趁機(jī)改善兩人關(guān)系。這也是他答應(yīng)出面幫助素還真的主要原因。于是不由望了素還真一眼，心想，果然不愧是道門腹黑第一人。

　　化出邪之刀，龍宿優(yōu)雅地施了一禮：“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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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龍宿與魔龍雙龍正斗得激烈，這邊卻是反常地平靜。

　　葉小釵一步步走向素還真，風(fēng)隨行盯著他的動作，手心沁出薄汗，不由將刀握得更緊，他沒有把握能夠攔住葉小釵。

　　“退下吧。”

　　風(fēng)隨行聽到素還真的聲音，猶豫再三，終于退回他身后，眼睛卻轉(zhuǎn)瞬不移地盯著穩(wěn)步而來的刀者。

　　“葉小釵，”素還真再度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還記得琉璃仙境的機(jī)關(guān)陣式嗎？”話音才落，葉小釵周遭景色丕然一變，已是落入陣中。

　　葉小釵神色一沉，橫刀而立，止步不前，靜待陣式發(fā)動。

　　這個陣局意在消耗體力，消磨意志，只在擒不在殺，最是適合葉小釵局�！斑@局玲瓏棋便是專程為你準(zhǔn)備的……”素還真抬起頭微笑著看向陣中那沉穩(wěn)應(yīng)對的人影，嘴角溢出絲絲血紅。

　　不離不棄，不離不棄。吾再不會拋下你，葉小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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