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沉靜如水，遠(yuǎn)處傳來的歡歌笑語，似鏡花水月，有種轉(zhuǎn)瞬即逝的不真實感。

　　知曉自己在場眾人必不能盡興，一頁書獨(dú)自來到琉璃仙境的后花園，曲膝隨意地坐在湖邊大石上，享受這難得片刻寧靜。

　　似乎是好久未曾有過這樣的心境了……

　　沉步踩上落葉的聲音把他思緒拉回，那清雅蓮香在酒氣中若隱若現(xiàn)。

　　“前輩……”

　　回望，與平素穩(wěn)重不同，來人腳步有些踉蹌。

　　迎向一頁書疑惑的目光，素還真笑答：“你知道的，我酒量不行……”

　　了然搖搖頭，也不答話，含笑的目光里卻有著難得的寵溺：“既是醉了，便去睡吧�！边@樣子到處亂走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不……”

　　因他的回答而有些驚訝的一頁書看著素還真步伐不穩(wěn)地走到他身邊，坐在地下。心想他果然是醉了，平日里明明是那么注重形象的人，衣衫上一點(diǎn)灰塵也無法容忍，今晚倒是隨便得很，只是可憐了屈世途。

　　素還真坐下后，長久沒有動作，亦沒有吭聲。在一頁書以為他要睡去的時候，素還真伸手扶住他的膝，慢慢地將頭靠了過來。

　　“我的頭有點(diǎn)暈……”

　　“還是去睡吧……”

　　話未說完，便被生硬地打斷：“不�！狈路鹗且庾R到自己的突兀，素還真又接道：“我只想再待會……”

　　一頁書便不再說話，心想最多他睡著時再把他抱回床上去。這樣想著，看素還真靠得并不舒服，便自然地替他把頭冠解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頭發(fā)打散理順。

　　初時，素還真身體有點(diǎn)僵硬，大概也是實在太舒服，便完全放軟了身子倚在一頁書的膝頭。一頁書又將他頸部的發(fā)線分開，輕緩地揉捏著那僵硬的頸背。

　　冷風(fēng)從衣領(lǐng)灌進(jìn)來，素還真身上有些發(fā)冷，臉部卻是火燒火燎般地滾燙。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呵呵笑起來：“好燙，想必很紅……”

　　就著月光，一頁書看去，果然臉上一片酡紅。手上加重了些力道：“你一向有分寸的……”怎么今日喝這樣多？

　　素還真沒有答言，只微微呻吟了一聲。

　　“重嗎？”

　　“很舒服……大概是因為再見到前輩太高興了，于是多喝了兩杯。”

　　一頁書點(diǎn)頭，心想其實他是不必解釋的……

　　“夜風(fēng)漸涼，去睡吧。”

　　“不……我想跟前輩聊天……”

　　一頁書聞言有些頭痛，喝醉了的素還真格外固執(zhí)而粘人。并非他不愿陪他，只是醉后吹風(fēng)容易受涼。

　　寬大的僧袍伏上素還真的身，令他有種受寵若驚的喜悅�！扒拜叀庇谑侨滩蛔∠胍拥匾蕾囁�，心里的話噴薄欲出，在舌尖百轉(zhuǎn)千回，仍是不敢出口。

　　“你想說什么？”

　　素還真低眉，他想問的太多，答案的可能性又太少……他與一頁書之間可說的太多，偏偏又太少到不知如何開口……心知若是問出口，便將是一道傷，終是閉了眼，忍不住借著醉意開口：“前輩……如果重來一次，你會……”

　　“我還是會來到苦境，這點(diǎn)一頁書從未后悔�！�

　　“天人五衰而不悔嗎？”

　　“天人五衰乃是命中注定，不過是早是晚。有何悔？”
　　“哈……”心中流轉(zhuǎn)的不知是何滋味，他的天人五衰卻是早已數(shù)歷輪回，心中坦然不悔，卻仍是貪心得想要更多，然又從不敢訴之于口。非是明知不該，而是因顧慮重重而不愿，因為害怕因他的私欲而毀了那人一世修為。

　　然而或是今夜的月光太溫柔，又或是明日醒來可借口將一切都忘卻，心中的疑問忍不住宣之于口：“若是我再問……是為我不悔，還是為……他？是我太貪心了吧……”

　　“素還真，不問蒼生嗎？”

　　“呵，此時，就讓我自私一次如何？我只想問你我，不問蒼生。”

　　長久的靜默讓時間仿佛都凝滯一般，只余下微冷的風(fēng)吹得酒醒，素還真閉眼：“罷了……若是難以回答，就不用答……我原不該問的……”

　　“一頁書為蒼生而活，不問蒼生，一頁書不能答。若是強(qiáng)要回答，只能說你與他，都在蒼生之中�！�

　　“哈……蒼生嗎？此時，我竟覺得這兩個字如此刺耳……”或許是沉默了太久，理智抑制不住宣泄的情感，明知不該就此問題糾纏下去，仍是忍不住一再深究。他舌尖有著微澀的苦味：“或許我該高興自己也是這蒼生中的一個……”

　　一頁書手中的動作停了停，垂目而視：“若說偏私，我會偏私于你�！�

　　“可是……若是偏私就不是前輩了，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我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前輩仍是前輩，還是希望前輩不是前輩……”說完，素還真才發(fā)覺自己著實貪心，竟在強(qiáng)求著自己也不愿有的改變，不由哈哈一笑：“真是矛盾，果然是醉了……”

　　一頁書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去睡吧。”

　　“讓我再待會……”

　　一頁書無聲地嘆息，伸手捂住素還真的眼。

　　眼前一片黑暗，撲面而來的是檀木的清香，虛幻得仿若黃粱一夢，轉(zhuǎn)瞬皆無。

　　今晚的夜色尤其溫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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