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è)怪人。

　　吞佛知道他對(duì)自己的評(píng)價(jià)時(shí)略笑了笑，說：“吾不是人，是魔�！�

　　“魔是什么？”

　　“善于欺騙而偏執(zhí)的生物。”

　　聽到他的解釋，那人沉默了好一會(huì)兒，問：“為什么？”

　　囂狂的魔將輕捋過垂在胸前的發(fā)絲：“就好像汝問為什么一樣，欺騙與偏執(zhí)乃魔之本性。”

　　“那么……你會(huì)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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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佛躺在雪地上，他的長發(fā)凌亂地散在純白的雪上，有紅色的液體順著紅色的發(fā)滴下，驚心動(dòng)魄的美麗。

　　他的傷不輕。

　　吞佛似是滿不在乎地想著，捂上了被利刃劃開的胸膛�；蛟S因?yàn)楹涞木壒剩鞯乃俣葷u漸慢了下來。

　　魔，竟有著和人一般紅色的血液。有些可笑。

　　吞佛扭過頭去，望著出現(xiàn)在自己視線中面無表情而又帶些天真稚氣的臉龐。

　　“魔的血也是紅色的嗎？”

　　“魔的血也是紅色的，人類�！�

　　“我不是人類�！�

　　“嗯？”

　　“我的父親說我是黑暗的造物，殺戳的武器�！�

　　“哈，魔亦是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汝與吾有緣。”

　　少年沉默地看著他，半晌沒有開口。

　　“宵……”

　　“嗯？”

　　“汝再不為吾療傷，吾恐怕要失血過多而亡了。”

　　吞佛再度清醒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胸前的傷口被草草處理過了。他身上披著深紫色的披風(fēng)，披風(fēng)的主人正趴在身邊睡覺。

　　吞佛摸摸自己胸口綁著的布條，忍不住吐槽：“真是差勁的包扎手法�！彼_始懷疑自己來到傲峰找宵是不是正確的選擇。正想著，卻見手邊的少年突然坐起了身子，以一種極為清醒冷靜又有些堅(jiān)澀的聲音說：“你醒了。”

　　吞佛被他的動(dòng)作嚇了一跳：“汝沒睡？”

　　宵搖頭：“睡得不熟，剛剛醒來�！�

　　吞佛按按胸口：“多謝汝為吾包扎�！毕o靜地看著他，沒有回話。

　　“汝去拾些干燥的稻草及柴火來�！彼D了一頓，猜測(cè)宵可能會(huì)不明白，解釋道：“用來保暖�！�

　　宵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站了起來。他還是不太明白何謂“保暖”，但他仍是出了山洞，雪梟在他頭上盤旋一陣，落在了他的肩頭。

　　吞佛呼了口氣，覺得胸口仍是疼，他扯了扯胸前的布條，試著將它解下來。

　　“為什么要保暖？”

　　聽到這種問題的吞佛頭也開始疼了起來，他盯著胸前滲血的傷口：“人沒有溫暖，易感到寂寞�！�

　　“那么魔呢？”

　　“哈，汝眼前的魔如果再?zèng)]有溫暖就要凍死了�！�

　　當(dāng)宵捧著一大堆柴回到山洞的時(shí)候，吞佛正脫了外衣在給自己上藥。魔物天生異常蒼白的肌膚上縱橫著無數(shù)疤痕，胸口的劍痕更是橫貫前胸，露出森森白骨。宵好奇地坐在他面前，伸出食指——戳。

　　吞佛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疼嗎？”

　　“汝何不來試試？”因?yàn)樘弁�，魔者的口氣也差了起來�?br>
　　宵睜大眼睛看著突然怒氣沖天的魔物：“為何沒有受傷也會(huì)疼？”

　　吞佛冷眼掃去：汝哪只眼睛看到吾沒有受傷？

　　“這里，”宵指指自己的胸口：“為何姥無艷死時(shí)，這里明明沒有受傷，卻也會(huì)痛？”

　　吞佛沒有回答宵的問題，宵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在他簡(jiǎn)單的認(rèn)知里似乎也在回避著這個(gè)問題的答案。吞佛指點(diǎn)宵生火，又用干草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才終于在墊得軟綿綿的干草堆里躺了下來。

　　吞佛一邊打了個(gè)哈欠，一邊烤著火，才感覺生命力一點(diǎn)點(diǎn)地開始回復(fù)了。宵坐在吞佛旁邊，學(xué)著他的樣子烤火。

　　山洞外的風(fēng)雪漸漸大起來，幾片雪花被卷進(jìn)洞里來，伴隨著一聲鳴叫，雪梟從洞外急急沖入洞中，盤旋數(shù)圈，落在宵的肩膀上，又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安安靜靜地不吭聲了。

　　“這是汝的寵物？”

　　“不是，雪梟很通人性，是我的朋友�！�

　　“哦？”吞佛摸摸肚子，兩日沒有進(jìn)食，他很有興趣研究一下這只看起來蠻不錯(cuò)的鳥。

　　雪梟聽到自己的名字，偏著頭盯著吞佛看了一會(huì)，突然“哇”地怪叫一聲，也不顧洞外漸大的風(fēng)雪，急沖沖地飛出去了。

　　宵愕然地看著雪梟飛離，揉了揉被翅膀扇到的臉頰，就聽到吞佛低低的笑聲：“不僅很通人性，還很通魔性�！毕D(zhuǎn)回頭盯著吞佛，眼里滿是疑問。

　　“小朋友，汝還需好好向汝的好朋友學(xué)習(xí)啊�！�

　　風(fēng)雪停了的時(shí)候，宵想起人類好像是需要吃東西補(bǔ)充能量，他不知道魔需不需要，但還是出了山洞找了些野果回來。

　　吞佛睡了美美一覺醒來的時(shí)候，還被散落在地的果子硌到了。他拿起枚野果，仿佛想起什么痛苦的回憶一般皺緊了眉，口里喃喃念著：“又是素……”

　　宵坐在他面前，將果子往前推了推：“吃�！�

　　吞佛狠狠咬了一口，又隨手撿起一顆遞給宵。宵卻搖了搖頭：“我不需要�！�

　　“汝難道不想嘗嘗是什么味道嗎？”

　　聽到吞佛的問話，宵猶豫了會(huì)，接過野果，小小地咬了口，感受齒間不曾嘗試過的味道。

　　“嗯，雖是甘甜，甜中尚帶著酸味，吃下去后舌尖有輕微的麻痹感，是青澀未成熟的味道�！蓖谭鹜蛳难凵裰袔Я诵┱{(diào)侃取笑：“便像是汝的味道一般�！�

　　“我的味道？”宵不是很能理解，他也有味道嗎？他第二口咬得大了些，眼神卻不由自主飄向吞佛。

　　吞佛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稍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要不要嘗嘗吾的味道？”

　　宵的動(dòng)作頓住了，他望著吞佛，在他身上來回掃視了好幾遍，終于確定地點(diǎn)頭。

　　吞佛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給了他一個(gè)“那就來啊”的眼神，宵略想了想，抓住吞佛的一只手臂，慢慢靠了過去，然后，一口咬上吞佛赤裸的小臂。

　　宵咬住吞佛的手，抬起的眼睛里頗有些委屈——沒味道。

　　吞佛的笑容一時(shí)僵住了，他強(qiáng)忍住把人甩出去的欲望，聲音卻透露出危險(xiǎn)的訊息：“吾的味道可不是這樣嘗的�！�

　　宵松開口，在吞佛蒼白的手臂上留下兩排整齊的牙齒，泛著潤色的水光。吞佛將手臂放到眼前，舌尖在牙印上舔過。

　　宵有些忡怔。下巴被那蒼白的手指捏住，吞佛的聲音在他耳中聽來有種奇怪的吸引力：“果然生澀得很�！比缓竽翘磉^牙印的舌尖在他的唇上滑動(dòng)。

　　宵不由地往后退，吞佛一把按住他的頭，阻止了他的退路。

　　舌頭卷起口里，肆意游動(dòng)起來。宵的身體突然僵住，不得動(dòng)彈。

　　宵覺得胸腔的空氣漸漸用盡，無法呼吸。他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吞佛。吞佛閉著眼，綠瑩瑩的眼影泛著妖氣。

　　吞佛放開他的時(shí)候，宵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直接倒在地上，他的臉頰因無法呼吸，憋成淡淡的粉色，烏黑的長發(fā)呈半圓形散開鋪在地上，就像把扇子，襯著異常白皙的肌膚，令魔心動(dòng)。

　　“汝這個(gè)樣子……”吞佛拾起一縷烏發(fā)放在唇邊：“令魔也忍不住要欺負(fù)�！�

　　宵咳了兩聲，待氣息漸漸平靜下來，才遲疑地問：“這是欺負(fù)？”

　　吞佛悶聲笑了起來：“是欺負(fù)又如何？汝想用夜刀捅死吾？”

　　“我并不討厭�！毕劬Σ]有回避，閃亮得眩目。

　　吞佛捂住胸前的傷口，閉上眼睛慢慢地躺了回去：“唔……那真是可惜�！卑肷�，他睜開眼睛，看著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坐在他身邊眼中總是閃著好奇光芒的少年：“下次來吾若是無傷，或許可以教汝何為‘欺負(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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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吞佛來雪峰的次數(shù)不多，每次來都是一身的傷。再后來，連來的次數(shù)也變得少了。他也從未有機(jī)會(huì)教宵何謂“欺負(fù)”。

　　他最后一次來的時(shí)候，宵在雪地上堆了個(gè)雪人。雪人有著長長的頭發(fā)，插著根形似朱厭的木棍。血紅的液體噴向雪人的時(shí)候，那雪人看起來就像吞佛。

　　宵問了最后一個(gè)問題：“魔，到底在想什么？”

　　這個(gè)問題，吞佛竟然無法回答，他想了太多，多到自己都快要忘記自己想的是什么了。

　　長長的紅色的朱厭插入宵的體內(nèi)時(shí)，吞佛的感覺并沒有多少不同，原來黑暗的造物、殺戳的武器也與人類是一樣的。

　　宵想，魔的話，果然不可信。

　　原來，這種感覺就叫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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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囂狂的魔拖著紅色的長發(fā)走在雪峰，一路帶過的魔焰融出一條長長的雪水。瑩瑩綠色的眼影有些妖氣。

　　寡言的少年曲膝坐在雪峰的大石上，雪梟盤旋在他附近，發(fā)出聲聲清亮的鳥鳴。木訥的臉龐沒有表情。

　　魔走到少年的面前，坐在了他旁邊。朱厭的刀鋒還帶著血光，放置在了地上。

　　“為什么沒有殺我？”

　　“小朋友，世上的事原本沒有那么多為什么�！蹦д唛]上眼睛，靠向身后的大石。

　　“那么，你會(huì)騙我嗎？”

　　“魔的話，哪怕一句都不要相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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