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戰(zhàn)爭連綿，亂世塵囂，怎敢指望長相廝守。

　　1.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張啟山走時，不覺回頭看了一眼這寂靜的屋子。屋檐上停棲著一只鳥兒，隔得太遠，看不清是何種類。天尚未完全亮，陽光沿著山的邊緣滲出一絲照在院圍上，院里的草坪上結了一層霜凍，他走過的腳印一路延伸到門口。

　　他想，這一別，再相見已不知何時了。

　　彼時誰都不知，命運那么容易逆轉。

　　2.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二月紅幽幽轉醒，下意識伸手去觸碰旁邊，卻是一片虛無。那人的被褥疊得整齊，放在床尾，掛在衣架上的那套干凈整齊的軍衣怕是也穿在了身上。那軍衣右手袖口，二月紅親手縫上了一個同心結，其中還摻雜著兩人打了結的發(fā)絲。

　　不過是應了那句“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惜了那紅燭羅帳，一夜春宵不過離別。

　　3.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張啟山戰(zhàn)場廝殺立功，街頭巷尾都傳著，說那張大佛爺戎馬天涯，那人馬上一回頭，傾了多少人家嬌羞女兒的一顆芳心。

　　聽到手下這話的時候，二月紅手上正是一枝折下的芍藥。此時已是春末，然而這芍藥開得正盛。且不說二月紅這也是當家的，這少年心性，誰難免。手下這樣想著，恰聽二月紅幽幽唱了一句詞：“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得先�！�

　　二月紅十六歲名冠天下，此時更是一票難求，能聽到二月紅一句詞，粗俗之人也懂其中的價值。

　　不為人知的是，這一曲，二月紅是為那難歸人唱的。

　　4.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晃已又是深秋。丫頭的沉疴更是難愈。二月紅自是心疼不已，偏偏那中醫(yī)一份一份的藥方下來，苦澀不說，更是不能以茶過味，二月紅惱怒，尋了中藥書來，徹夜不眠地看著。

　　幾天下來，二月紅本來含著神韻的鳳眼周圍暈了一層黑。此時卻收到了張啟山的請柬。

　　接風宴，洋洋灑灑一面字，說得冠冕堂皇。

　　二月紅心下黯然，垂下眼，收起請柬。

　　張啟山這個人，他似乎永遠也看不透他行為的目的。許諾過的那些，二月紅從來沒敢當真。

　　同床共枕，朝夕相處，雖然。

　　5.邀明月共飲，卻嫌酒苦透。

　　深秋的月顯得有些落寞，樹葉滿地，踩上去有細碎的聲音，很是悅耳。走在這條路上，二月紅驀地就想起丫頭喜歡踩這些樹葉聽著她們發(fā)出的聲音，走在路上踮著腳東一腳西一腳，放佛舞蹈。

　　漸漸又想起張啟山。張啟山最愛的還是那萬紫千紅的春天。總是摘下一朵牡丹，別在二月紅的衣襟間，或是在他上臺前比劃著插在發(fā)上，對著鏡子沖他笑。

　　說是接風宴，排場卻是極大，院里擺了好幾桌，屋里又是好幾桌。二月紅跟著小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等著，一轉眼就看到張啟山。

　　那人膚色深了些，想必是整日戰(zhàn)場廝殺的緣故，頭發(fā)又短了些。二月紅暗暗打量著，不料張啟山即刻結束了對話，轉頭向他這兒走來。

　　二月紅只看到張啟山的嘴唇一張一合地改變著形狀，聽不見聲音，那些字詞游離在耳廓外。短暫的思維真空后，終于辨認出那些字詞的含義，二月紅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丟失了一貫的從容。

　　這一杯張啟山敬的酒，他喝得苦澀，還是一滴不剩。

　　6.不知他鄉(xiāng)明月，應照陌歸人？

　　丫頭還是去了。

　　二月紅并未感覺到多痛，自從丫頭生病開始，就有一把鈍鈍的刀磨在他的心頭。如今更是他無暇去想和張啟山的事情。

　　終究還是都放不下的。

　　張啟山大婚，二月紅沒有再去，遣了人送了賀禮過去就作罷。

　　一對鐲兒，上好的和田玉，光澤極好。挑著禮物的時候，二月紅想起張啟山曾經說過要拿三響環(huán)做聘禮娶他回家。知是玩笑，二月紅卻是欣喜的——出于一個盜墓者的欣喜。都知三響環(huán)難覓，價值豈止連城。

　　后來世人皆知張啟山四處尋求三響環(huán)的第三響，那故事背后的，卻沒有人探究。

　　7.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從那之后，二月紅開始變得放蕩不羈。張啟山多次去二月紅的府邸求見二月紅，得到的幾乎都是“二爺在某某姑娘那兒”的回答。初始張啟山還會皺眉，后來也漸漸習慣。

　　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不是任何人都蹉跎得起的。

　　然而這次事出緊急，張啟山帶著人馬就直接去了二月紅的所在地。

　　胭脂俗粉頹靡的氣息，燈光朦朧，女人倚在二月紅懷里，嬌羞著。二月紅抬眼淡淡地看著面前對他說出“二爺，借一步說話”的張啟山：“張大佛爺，這美人兒在懷，有什么正事不如改日再談�！�

　　張啟山怒，卸下腰間別著的槍“嘭”地一聲擺在桌上：“二月紅！國家大事怎抵兒女私情！”

　　不料聽到這話的二月紅嗤笑一聲：“兒女私情？張大佛爺可別忘了，我的兒女私情可是全部斷在您的手里了�！闭f罷，起身整理好衣服，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那女人站在原地，嬌滴滴地一句喚：“二爺，再來啊~”

　　張啟山更是憤怒不已，一槍射碎茶杯，衣袖一甩走出門。

　　8.君問歸期未有期

　　二月紅舉家遷往北平的消息傳出去，家還未搬，喬遷禮倒是收了一堆。張啟山送來賀禮，也在意料之內。

　　年間那場鬧劇般的爭吵，除了幾個當事人，無人知曉。張大佛爺和二月紅的私交在別人眼中自是極好的。

　　張啟山走在熟悉的院落里，往事浮現在眼前。只是有些事錯過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一路走到大堂，二月紅坐在主位上喝著茶，見到張啟山也不驚訝，吩咐下人端了茶上來：“既然到了我府上，張大佛爺你不妨嘗嘗這清明雨前，雖不及別的茶，卻也是我最喜歡的�！�

　　張啟山啜了一口，含笑：“真是好茶，甘美、醇和。剛巧，我知道二爺喜歡喝茶，這賀禮正有茶呢。”

　　二月紅打開禮盒，那錦盒正是他所喜歡的鵝黃色，一盒茶，一套紫砂茶具，還有最讓二月紅驚訝的三響環(huán)。

　　“這賀禮，我不能收，未免太貴重了些�！倍录t推回禮盒。

　　張啟山沒動：“二爺收下便是，這是我從前應了你的，也算還了那債——何時回來？”

　　主題轉換得太快，二月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張啟山便又問了一遍：“何時回來？”語氣間竟有些懇求的意思。

　　二月紅垂下眼：“不回來了。就在北平安定下來了。丫頭……就拜托大佛爺好好照顧了�！敝傅淖匀皇悄沟�。

　　“好一個癡情的紅二爺，我應下了。希望二爺還能回長沙看看這些風景……和人。那么，我先行離去了。再見。”

　　9.滿天飛雪，猶憶故人

　　這一年，北京的雪下得極大。二月紅躺在貴妃椅上，聽到院里的吳邪嚷道說：“小花，秀秀，你們看，下雪了呢！好漂亮的雪�。∵�有那樹上的花，好美的顏色啊！”

　　閉上眼，就聽見丫頭的聲音在耳邊驚喜道：“哥，你看，下雪了，好美的雪”。又能看見那人的背影，在雪地里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步，為他折下一枝梅花別在發(fā)上，贊一句：“美雪美花，唯美人堪配也�！�

　　又是一年白雪飛花，可惜故人已逝。那些過往，卻只有他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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