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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
院子里有一顆高大的梧桐,枝葉森森然漫開能遮住半邊天。七皇子喜歡刀劍拳腳,但宮里的侍衛(wèi)太監(jiān)一干人等不敢全力與他對打,滿身力氣無處發(fā)泄,就把各種兵器向那樹上招呼。
時間久了,那樹就傷痕累累,圣上也知曉了此事,特地移駕來教育兒子要愛惜花草樹木:“但凡這些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有靈性的。這顆古樹到如今也有幾百年了,若有幸,只怕已修煉成精,懂人情、知苦痛。你這般殘害生靈,不怕遭天譴么!”
七皇子仗著父皇素日寵愛,一手掐腰一手指天:“父皇,什么鬼神精怪,都是人自己想出來的罷了!這些花草樹木,原就是死物,哪會懂人情、知苦痛?!若這棵樹真能成精,我就遭天打五雷轟!”
圣上臉色瞬時變了,一言不發(fā)給了七王一個耳刮子,又著人狠狠打了他十大板,匆匆召集了禮部官員,要祭天。
這邊小石頭流著鼻涕眼淚給他家殿下抹傷藥:“殿下呦,禍從口出呦,保不齊那棵樹就成精了呦。”
七皇子趴在床上,露著兩個紅彤彤的屁股蛋,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額頭上滾下,咧開嘴卻是一副笑模樣:“你看我現(xiàn)如今也沒事,可見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鬼神精怪,那些個怪力亂神的故事,只不過是人們想不出該如何解釋罷了。”見小石頭要張口,七皇子又喘著粗氣說道:“都傳那御花園里的蓮花精愛慕我父皇,所以背時節(jié)而開成全了我父皇母后的婚事。哼,這天下人,大都喜歡將喜歡的獨占,又有哪個傻得去促成所愛之人與別人姻緣的?可知這傳說只是人們牽強附會的!
那時吳桐不過剛通了靈識一百來年,還脫不出原型。池子里那蓮花的故事,他也曾聽羽翊說過?蓢@那蓮花那樣傻,為了個人竟毀了千年道行,一朝一夕之間魂魄俱滅。但凡花草鳥獸,要通靈識、知世事都要耗費個百千年去修煉,人大約是生來就為世間靈物之長,不明白他物的辛苦之處,毫不懂珍惜尊重。就拿這院里住的七皇子來說,長得真是喜人,背起書來也快,就是不會惜花愛草。
吳桐幾百年的修行,本不在乎那些淺淺的刀劍傷,可是七皇子那漠視草木的言語激怒了他。他本來修煉是很懶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比起修煉更愿意做個小曲給羽翊唱唱。如今羽翊來管他要曲子去和西殿的羽翔賽歌他也不理了,只一心伸著枝丫吸收日月精華,要盡快脫離本體化個精怪出現(xiàn)在七皇子面前,讓他遭天打五雷轟!
七皇子十五歲上封了王賜了府,搬出了宮。那一年,一個叫吳桐的青年闖進了七王府。
七王好熱鬧,七王府便一貫雞飛狗跳的熱鬧。那天七王正在院子里訓(xùn)干將:“站好!前腿抬好!告訴你多少遍,不準去追老黃家的雞!你嚇得她下不出蛋來,讓本王吃什么!”
干將嗚咽兩聲,若是能開口說話,一定說:你自己還不是總是去招惹老黃家的公雞,被咄了,拿我出氣。
七王正訓(xùn)得高興,一個人影忽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后面吵吵嚷嚷跟著一長串侍衛(wèi)。那人興致勃勃地俯下身將自己的臉擺在七王眼前,一雙眼熱切地盯著七王,說:“我是吳桐,我是樹精!”
七王呆愣了片刻,那人又瞪著大眼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是吳桐,我是樹精!”
七王回過神來,看眼前的人,二十六七歲的模樣,濃眉大眼長身玉立,看起來十分精神,只是神情上透著幾分不對勁,于是哈哈笑了起來:“這是誰家的瘋子沒看好闖到這里來了,帶到門房去,讓他家里人來領(lǐng)!”
追著吳桐跑進來的一干侍衛(wèi)得令呼啦啦上前就要將吳桐拉出去,結(jié)果竟沒有一人碰到吳桐的衣角。七王看得眼熱,沒想到這個瘋子身手倒好。罩衫一脫,挽起袖子:“都住手,來來來,咱倆過過招!
吳桐一本正經(jīng)搖搖頭:“我是個品格高潔的樹精,我不欺負人。“吳桐是誠心誠意說這話的,七王的一招一式都是對著吳桐練出來的,走什么路數(shù)有什么習(xí)慣是個什么水平吳桐一清二楚。
可這誠心誠意聽到七王耳朵里就越發(fā)刺耳。七王是誰?號稱打遍宮中無敵手,長劍挑過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大腳踏過武科狀元郎,哪個會武的人見了他不繞著走?這下可好,一個瘋子,誠心誠意地說:“我不欺負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七王把牙一咬,獰笑道:“你不欺負人,不代表王爺我不欺負人。本王今天就偏要欺負你!”說著一個大步上前,擒住了吳桐的腕子。
吳桐一皺眉,反手扭住七王:“是了,我竟然忘了你是個不講理的人了!闭f著,順手向前一推,將七王摔了個狗啃泥。
七王府本來熱熱鬧鬧觀戰(zhàn)的一百多號人即刻分為兩撥,一撥哭爹喊娘地將七王團團圍住,一撥亮出明晃晃兵器向吳桐砍去,一時比往日里更加雞飛狗跳。
雜亂中,七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吐了口中的臟泥,砸吧了砸吧嘴:“干將又在院子里隨便撒尿了!牽過來教訓(xùn)教訓(xùn)!”那廂正狂吠著向吳桐身上撲的雜毛犬聽到七王不懷好意地叫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后腿在吳桐腳上灑了幾滴尿,趁著人多眼雜夾著尾巴溜了。
吳桐在一片刀光劍影中輕松挪動著,不住嚷:“我不欺負人,別向我身上靠!”
七王終于拍干凈身上的土,接過小石頭遞過的茶水漱了口,又笑瞇瞇地看著吳桐滿院子跑了一陣,終于悠悠然開了金口:“都住手。”
刀光劍影瞬間都熄了,只有吳桐的嘴依然孜孜不倦地念叨著:“我是一個品格高潔的樹精,不欺負人。但是你不講理,你的狗不講理,你的侍衛(wèi)也不講理!
七王撇撇嘴:“你講理!你倒是說說你闖進我府里干什么!”
于是吳桐正正衣衫,鄭重其事地又說了一遍:“我是吳桐,我是樹精。”
七王氣的笑起來,一手掐腰一手指天,架勢一如幼時:“你要是樹精,我就遭天打五雷轟!”
吳桐面現(xiàn)喜色,仰頭望天,目之所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云淡風輕,偶有飛鳥路過,依稀飄落兩片輕羽。
吳桐望著天,七王望著吳桐,眾人望著七王。如此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吳桐的臉色由白轉(zhuǎn)紅,由紅轉(zhuǎn)黑,由黑轉(zhuǎn)綠,看的七王好不開心。
七王越看越覺有趣,于是拍手笑道:“這樣吧,你在我府中給我做個貼身侍衛(wèi),我們?nèi)找瓜嗵幘昧,我才能看出你的過人之處,信你是個精怪!
吳桐僵著身子等著電閃雷鳴卻什么也沒等來,正是滿頭霧水一片迷茫。估摸著自己剛脫離本體不久,厲害的法術(shù)一個也不會,實在做不出什么事來能立刻證明自己是個精怪,只好點點頭。
小石頭側(cè)過頭去看七王喜上眉梢的模樣,心下里暗暗替干將松了口氣:七王終于找到比干將好玩的了。
七王原有兩個愛好:拳腳功夫和招貓逗狗,自從有了吳桐,便合二為一,只招惹他。
吳桐身手很好,卻偏偏很懶,吃過了飯便站到院里曬太陽,沒日頭的時候就倒頭大睡。七王就著力去招惹他,日日非要打一架。
招惹吳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七王樂此不疲。只要挑吳桐懶懶曬太陽的時候去問他:“吳桐你做什么呢?”吳桐就會答道:“修煉!庇谑瞧咄蹙蛿[出一副好笑的模樣:“修煉?你又不是樹精!”吳桐就會語重心長地強調(diào):“我非但是個樹精,還是個品格高潔的樹精!苯又咄蹙蜁I笑他:“你用什么證明自己是樹精?”
于是吳桐就陷入了苦思冥想。不吃飯?不行,七王府的伙食可是很好吃的。不睡覺?不行,精神不好可沒法子好好修煉。突然變棵樹?不行,道行不足做不到。
七王最愛看吳桐臉色瞬息萬變最終愁眉苦臉的模樣,這時候就樂滋滋地坐在旁邊嗑瓜子,直到吳桐的面孔糾結(jié)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來的俊朗模樣,這才說道:“咱倆過過招?”
“我是個品格高潔的樹精,不欺負人!眳峭┱f這話時從來都是正氣凜然的,眼睛從上面斜下來,烏黑的眸子帶著“我是白蓮花你是爛臭泥”的眼神掃一遍七王。
七王心里像有羽毛掃過一樣,癢癢的。走過去摟住吳桐的腰:“你贏過我,便信你是精怪!闭f完趁著吳桐不經(jīng)意,就要抱過他甩出去。
吳桐自然不會讓他得逞,兩個人扭打起來,結(jié)局必然是七王慘敗。于是鼻青臉腫的七王眉開眼笑地擁著吳桐去吃飯。當然,七王是個人品低劣的人么,自然說話不作數(shù),打輸后依然不信吳桐是個精怪。
七王十八歲的時候,胡夏軍侵了天朝西陲,七王受命隨著他舅舅平西將軍去了西塞。臨行從宮里辭行出來,突然想起忘了囑咐吳桐兩句,匆匆告了假回府,卻見吳桐正優(yōu)哉游哉地站在院子里曬太陽。七王氣得牙癢癢:“虧我記掛著你這傻瓜,怕你□□將欺負,巴巴回來看你!我從宮中辭行,母后哭得不行。雖說咱兩個日日打架,也該打出感情了罷!你好歹也露出點不舍的神情!我這一去若回不來,你就等著干將日日在你身上撒尿吧!”說完,往吳桐頸上狠狠咬了一口。
吳桐吃痛,一把將七王推開,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拍著七王的肩道:“你怎會一去不回,你現(xiàn)下還沒承認我是樹精,我無論如何也要保你周全!
“是了,我忘了你是個品格高潔的樹精了,”七王氣的笑出來:“你連變棵樹都不會,還能隔幾千里保我周全?”
“你不帶我去嗎?”吳桐雖用的問句,語氣卻如他說“我是一個品格高潔的樹精”一般篤定。七王心中就像被風拂過的樹葉一樣嘩啦啦作響,說不出的舒心:“你去,你當然去!
這一去就是七年。
其時,天朝與胡夏在西塞僵持已久,雙方均兵困糧乏,戰(zhàn)弦拉到了極致,哪一方再多使一分力氣,另一方就弦斷兵敗。此時,胡夏王親來督軍,敵軍士氣空前高漲,舉全國兵力,對天朝發(fā)起了攻擊。此戰(zhàn)若敗,天朝百萬將士七年苦戰(zhàn)付諸流水,大軍退回西關(guān),西塞十六城落入敵手,更難保此后西陲安危。此戰(zhàn)若勝,則胡夏軍退回胡夏休養(yǎng)生息,至少保西陲十年平安。
那天夜里,七王主動請纓,帶了300親兵夜探敵情,半路里遭了伏擊,荒禿禿的地上驟然從地下冒出大批胡夏兵。這批兵士原是為了天明后戰(zhàn)事預(yù)先埋伏下的,哪知七王半夜里奔騰經(jīng)過,只當是天朝發(fā)動了夜襲,轟轟隆隆一陣猛打。七王這三百人輕裝簡行,均未穿戴護甲,只佩著短刀。面對十倍于己的胡夏兵,只有挨打的份,毫無還手的力。一場血戰(zhàn)下來,全憑吳桐武藝超群,硬是帶著七王突圍了出去。七王帶著剩余的人馬在夜色中一路狂奔,直到天空漸漸放亮,馬蹄才逐漸放緩。模糊中,七王清點了人數(shù),僅余二十三人。東方泛紅,天盡頭處幾縷紅云,混著空氣中的腥氣,血絲一般飄蕩著。
七年征戰(zhàn),七王見慣生死,只是這三百人是他親兵中的親兵,轉(zhuǎn)瞬間全軍覆沒,那悲痛是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如沸水般向上翻滾,“嗚哇”一口血水吐了出來,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下去。
吳桐眼疾手快將他接住,趁著熹微的光將七王上下打量一番,只見他腹背均受了傷,腿上幾個刀口皮肉外翻,露著血淋淋的骨。
七王強打精神在馬背上坐了起來,環(huán)顧四周,見二十余人個個像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般,也顧不上自個疼,抓過吳桐的手問:“你傷哪了,叫我瞧瞧!
吳桐拍拍他的手背,道:“以前日日砍我,也未見你擔心。放心,我是樹精,好得快!
七王氣的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待到七王醒來已是烈日當空,熱浪從腳下的黃沙向上涌,像是要把人蒸熟烤焦。吳桐抱著七王領(lǐng)著大家向前走。
“嘶……嘶……”七王張開干裂的嘴唇,嗓子如被鋸拉過,卻只發(fā)出了嘶嘶的聲音。
吳桐卻聽懂了他的問話:“夜里太暗,沒有辨明方向,闖進大漠里來了。明日若走不出去,他們就都活不成了!眳峭┭凵聍鲼龅,回頭看了看那些氣若懸絲的戰(zhàn)士!拔业哪苣吞盍,只能保得住你一個!
吳桐的頭低了下來,將唇覆上七王的,七王一驚之下張開了口,只覺得一股清泉注入了口中,甘甜甘甜的。
“喝了,走了這么久沒有一棵樹,我只借得這點水。”吳桐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皠倓偨杷哪菐最w草說,向南能走出去!
許是那口水的緣故,七王漸漸有了力氣,竟自己騎行了。待到黃昏,還真讓他們走出了大漠。這二十余人一眼看見了希望,精神為之一振,衰兵的模樣一掃而去,向前狂奔。
漸漸地看到前方有了營帳,甚至有兵士走來走去。七王大手一揮,止住了腳步。吳桐一向耳聰目明的,向前方一掃,說:“那桿子上豎著胡夏的王旗,咱們這是繞到他們的后方來了。”
雖然對胡夏軍恨得咬牙切齒,可這形勢也由不得他們上前作戰(zhàn),七王決定繞過胡夏王帳,歸營。誰知胡夏軍的防衛(wèi)也十分了得,遠遠看見了不明的來人靠近王帳,早就派了一支百來人的衛(wèi)隊追擊了過來。
七王幾年來戰(zhàn)功卓越,又身為天朝王子,模樣早就在胡夏軍中流傳開。胡夏軍的小頭目認出了七王,派了幾名士兵回營通報。剩余的士兵只是將這二十余騎人馬團團圍住,并不出擊。
七王看此形勢,知道胡夏人這是要活捉自己。若將自己帶到陣前侮辱,那天朝大軍的士氣將被重重打擊;或者以自己的性命威脅父皇,割地賠款喪權(quán)辱國。環(huán)顧自己這二十多個傷兵,再看看馬膘人健的胡夏兵,這次是真要將命葬在此處了!
如此一想,七王竟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氣。心中也無悲喜,只望著吳桐道:“這些年咱兩個日日在一起,都說我養(yǎng)你像養(yǎng)個玩物,其實我心里拿你當最親近的人。如今咱兩個死在一處,你愿不愿意?“
“咱兩個定然不能死在一處。你是人,壽命不過百年;我是精,只要元魂不滅,就能一直活著!皡峭┑馈
“到如此境地,你還是這樣說話!捌咄跣ζ饋恚骸蔽掖丝痰拐嫦M闶莻精怪!
七王環(huán)顧他四周的二十幾人,雖已預(yù)知了結(jié)局,卻沒有一個人流露出懼色,大聲吼道:“兄弟們,今日我們定然是要命喪此處了,但臨死前也要拼得幾個胡夏狗給我們陪葬!”
“好!”雖然只有二十幾人,爆出的聲音卻響徹云霄。
“吳桐,給兄弟們唱首戰(zhàn)歌!”七王看向吳桐。往日里,吳桐在營地也常常唱些自己寫的小曲,他低音渾厚高音清亮,很得戰(zhàn)友們歡心。
“好。”吳桐靦腆一笑,將一只琴架在馬背上,挑弦彈了起來,錚錚弦音震蕩開來:“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如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猛士們保家衛(wèi)國的壯志一被激發(fā),琴音消逝處,不待七王下令,二十余騎人馬同時向胡夏軍發(fā)起了攻擊。
七王奪下敵人兵刃反手一刀削去了敵人的頭顱,恰見吳桐操著戰(zhàn)馬將胡夏兵踏在馬下,腦海里電閃雷鳴:他的琴哪里去了?他的琴又哪里來的?
他大漠里哪里找來的那口水?
他身上的傷口怎么好的那樣快?
他如今也該年近四十了,怎么依然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他說以前我日日砍他卻從未替他擔心?
以前在宮中,年幼的七皇子曾經(jīng)為了一棵被他傷害的古桐樹,一手掐腰一手指天:“若這棵樹真能成精,我就遭天打五雷轟!”
敵人的鮮血噴濺了七王滿臉,帶著腥膻和熱度的液體從七王臉上滴滴流下。
吳桐說:“我是一個品格高潔的樹精!
吳桐說:“我是吳桐,是個樹精!
平地里忽起大風,黃沙漫天遮住了人眼,天上突然閃過一道銀色的亮光,下一秒轟天的鳴響在地面炸開,吳桐從戰(zhàn)馬上飛身而出,卷了七王就地一滾。又四道炸雷在七王耳畔響起,轟得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只見到吳桐笑著趴在他身上動了幾下嘴,竟化作了片片淡煙,被卷在漫天的黃沙中,再也找不到了。
七王心中如撕裂一般,黃沙中長嘯一聲,雙目眥裂,流下兩行血淚。
那一戰(zhàn),天朝竟是贏了。七王二十余人趁天氣異變狂風大作黃沙蔽目之際,竟然突出重圍,斬斷了胡夏王旗,在胡夏后營里四處放火。前方作戰(zhàn)的胡夏軍見王旗已倒,以為后方失守,慌亂之中紛紛后撤。天朝軍趁此良機一路追擊,將胡夏軍打得潰不成軍。胡夏王此役中被七王斬殺,胡夏大亂,從此天朝西陲三十年不見兵刃。
傳說,七王于絕境中反敗為勝乃是得了天助。當日天氣異變,黃龍長嘯一聲從天而將,附了七王的體,這才有了七王后來以一敵百斬敵王的神勇。
可是七王大約是那一戰(zhàn)被龍附體消耗了太多神氣,凱旋之后竟無比消沉,腦筋也不太好使了。
圣上為七王接風后,七王請了皇命,要將他還是皇子時住的院子里的那顆梧桐移到七王府。
十皇子問他:“七哥,你要棵死樹做甚?那樹可不祥。咱們天朝軍大勝的那日子,那樹莫名就枯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當日京城明明也無風雨也無雷電的。后來一只大黃鳥站在那枯樹上叫了三天三夜,那叫聲凄厲得嚇人!
七王漠然道:“我就想聽那大黃鳥叫。你沒聽說過么,梧桐上棲的可是鳳凰!
移樹那天,一個黃衣女子闖進了七王府對著七王破口大罵:“他都死了你也不讓他安生,做什么把他移來移去!這個傻子,當初修人身就是為了讓你遭天打雷轟,你做了什么騙他替你擋了天雷!”
七王摸摸枯樹,說:“自小我就日日與他在一起,以后也要日日見到他。他既成了精,必然懂人情、知苦痛。當日肯為我擋天雷,心里定也愿意跟我守在一處。”
從此七王府多了一個叫羽翊的女子,日日坐在那枯樹底下啼哭,邊哭邊罵。人們說,七王大約是戰(zhàn)傷太多,傷了腦袋了。日日也不出門,就倚著那枯樹,聽那女子罵自己。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轉(zhuǎn)眼就是三年。
那天七王一早起來,正瞧見平日里從不往枯樹靠的干將在那枯樹底下撒尿,被羽翊逮著:“死狗,跟你主子一樣混蛋!我用眼淚澆灌了他三年,有可能就被你這泡尿毀了!我燒了你祭他!”
“這話怎么說?”七王撫著那焦黑樹干上的一道道刀口,問。
“你以為我天天是在這白哭嗎?姑娘我的眼淚可是求都求不來的!王母娘娘求我一滴淚入藥,也要看我樂不樂意!讓你這泡狗尿一稀釋,還有個屁用啊!”
“可是你看!逼咄踔钢桓购诘闹ψ樱陨暇钩尸F(xiàn)出了一抹淡淡的綠色。
那一年,有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抱著一只焦尾琴進了七王府,干將看見他,歡快地在他腳上灑了幾滴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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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開文填標簽之類的都是折磨的九他媽:我都不知道這算不算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