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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的人
《任性的人》
1
張立憲在搓著衣角,并不是大大咧咧的攥著一大片衣服搓,而是就捏著下擺的一個小衣角,兩個指頭來回蹭,這個娘們兒到家的動作卻并沒有引起來虞嘯卿的注意,因為他背對張立憲而立,似乎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空氣有些凝滯,張立憲連頭都垂了下去且更加明目昭彰的搓著衣角,他現(xiàn)在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等著父母將給的懲罰,可他還想展示一下氣節(jié)般深吸口氣:師座……
虞嘯卿終于回過頭,視線才掃過,張立憲立刻條件反射一般挺直如槍,虞嘯卿好像沒看到又轉回頭去:你想死么?一句話張立憲又癟了下去,十足泄了氣的皮球,他點頭,也不知道點給誰看,他的師座卻像背后長了眼睛:好!
堅定的一聲讓張立憲瞬間挺立回去,等他明白剛剛師座答應了什么又有點蔫:真的?
你想死可以!虞嘯卿回答:等打完仗。
張立憲有些絕望的看著他的師座,不動如山的背影讓他開始崩潰: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
虞嘯卿回過頭,因為張立憲很少會這樣喊叫:冷靜點。
張立憲顯然冷靜不下來:他只是想報復我,對!他一定是想報復我,我上次打過他的兵,還不止一次,虞師的人都看不起他們,他恨我們,一定是想殺殺我的氣焰,他想侮辱我,借我侮辱整個虞師……
虞嘯卿回手給了張立憲一嘴巴,后者立刻安靜了:他保證過這事只有你知我知還有他知,也不是多大點的事,跟女人一樣要死要活的,你只用做你該做的就行了!張立憲動了一下,似乎又要說話,虞嘯卿嚴厲的揮手:下去!
張立憲敬了個禮走了出去,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
2
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張立憲收拾過的臉孔更加清秀,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干嘛跟個很久沒回家的男人要去見自己的女人一樣玩命的捯飭自己,可他是去服刑,不會死人的刑,只是會讓他的尊嚴徹底被粉碎,他照照鏡子整理著自己的軍裝,好像那是他最后能保住的什么東西,像往常一樣把扣子系到了炮灰團看來要勒死人的高度。
想到那三個字的張立憲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樣隨手抓起什么就往地上扔,他在內(nèi)心咆哮。
他媽的!炮灰團!他媽的!龍文章!
張立憲火了,他真想拿著沖鋒槍去把祭旗坡那群渣滓掃了,尤其是那個渣滓頭,他巴不得拿迫擊炮把那廝轟的人如其號,死啦死啦。
何書光被里面的動靜惹的駐足,開門問:張立憲,你沒事吧?怎么乒乒乓乓的?
張立憲那一通發(fā)泄讓他些微冷靜了下來,他又開始整理自己凌亂的衣服:我沒事,你今天去別的房間睡!
為什么?
莫要問那么多,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倒霉的是我。『螘庥魫灥泥洁,然后卷了自己的鋪蓋去旁邊宿舍打地鋪。
張立憲依舊憤恨,那個死啦死啦的渣滓頭贏了師座的戰(zhàn)略還不滿足,害的師座差點自殺還不滿足,師座給他下跪請求還不滿足,得了一整倉的物資還不滿足,居然趁著整個師都在指望他的時候趁火打劫,逼迫師座讓自己成為他的玩物,的確不是多大個事兒,只用跑到他的跟前脫光了衣服往床上一躺,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可對手是龍文章,那讓張立憲想死,想死到即使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都可以。張立憲確認門口已經(jīng)沒有動靜了便悄悄出門赴會,去還是要去的,因為師座說的對,想死可以,等戰(zhàn)爭結束。
渣滓說自己的兵都去找女人了,自己沒得可找,虞師的人又不去擾民,所以只好委屈委屈自己人,反正都要委屈自己人,那就找一個漂亮點的,渣滓覺得張立憲不錯,虞嘯卿猶豫了好一會兒,渣滓又說這事的保密工作一定做到家,有一個人跟師座提起,師座就來砍自己的腦袋,渣滓一向愛命,從不發(fā)無把握的會死自己的誓,所以發(fā)誓到這份兒上一般都是真的,虞嘯卿想想就準了。在師座眼里,現(xiàn)在一切和戰(zhàn)略無關的都是小事。
可苦了張立憲,在連該邁左腳還是右腳都混亂的狀態(tài)下,只身前往龍渣滓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極隱秘的營房。
不!
刑房!!
3
龍文章在睡覺,也許是睡覺,也許只是閉著眼睛躺著,張立憲不知道,從他進來開始龍文章就沒動過,就連呼吸的韻動都沒有似的,膝蓋和肘部還裹著紗布,但是比之前有了很大的好轉,軍部的醫(yī)生就是比獸醫(yī)要強。
張立憲站著,他已經(jīng)站了一個半小時,這是個逃跑的好機會,他可以逃回師部,然后以這家伙一直睡著為由躲過這一劫,可他始終沒有動,站在這里等著行刑者醒來,他并不是怕回到師部師座會責罰自己,而是這個叫龍文章的渣滓一臉疲憊,睡的近乎無害,好像已無力傷害人的老虎一樣,張立憲突然有點好奇這個人會怎樣對自己,這本是個會讓他崩潰的賭注,可他現(xiàn)在覺得似乎的確沒那么嚴重。
龍文章毫無征兆的動了一下,張立憲如完美列兵般一個筆挺立正:龍團座!
龍文章的確是醒來了,他揉著眼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張立憲看著表:1個小時零34分鐘。
龍文章有點不爽:這么久?
不算久。
龍文章依舊責難: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
張立憲不在意:你多久沒睡了?
龍文章揉著自己的腦袋所答非所問:就是不該洗澡,洗完整個人快倦死了。
張立憲還問:你多久沒睡了?
關你屁事!
……格老子的,王八羔子。
張立憲氣的四川話都出來了,龍文章卻問了一句讓他更為之氣結的話:你來干嘛?
我……張立憲語塞,一張臉漲的通紅,根本答不出,我來被你上?指望他說出這句話來就等下輩子投錯胎吧,他盯著龍文章,考慮這家伙裝傻的可能性。
我什么?龍文章看著他奇怪的表情突然拍了下大腿,結果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哎喲…哈哈…哎喲…對對…我找你來的…你看我這狗腦子…哎喲……
張立憲盯著他說廢話。
龍文章站起來瘸到桌邊:我來和你談談。
張立憲發(fā)著愣:談談?這顯然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兒。
對。龍文章的頭腦似乎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此行目的一條線清晰的脈絡,但其它的線現(xiàn)在還瞎成一個疙瘩,他喃喃自語:我那副官瘸哪兒去了?我怎么睡這兒呢?你什么時候來的……唉唉,算了……
張立憲走過去,小虞嘯卿這綽號沒給錯,他只是站著:聊什么?
龍文章懶得管對方站著還是坐著,他一如既往的沒皮沒臉的賴在座位上:聊你的特務營滾出我的先鋒隊,我只想用我的人。
那幾個不死也半條命的?張立憲輕蔑的目光。
對。龍文章點頭:魂魄都缺斤少兩,十個湊一塊兒才算一個人,分開就不是人,死了連做鬼都不夠份兒,豬狗都比他們重……
張立憲瞠目的聽著,他大概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團長如此惡毒的貶低自己的兵,同樣也讓他有點難以置信:你寧可用這樣的也不要我們特務營的?
龍文章說:是債也好是情也罷,可他們愿意聽我的,你的兵可不愿意,我不需要不聽我指令的兵跟我去戰(zhàn)場,齊心一個人頂十個,不齊百萬雄師也是泡沫。
張立憲說:軍令如山!只要我下個命令誰敢不聽你指揮。
龍文章的眼睛空明起來:我要的不是這種,生得死得,我要他們想活著,想的怕死。
張立憲愣了下立刻明白過來:希望?這種場合你要他們帶希望?師座都說過,過江的就要已經(jīng)當自己死了。
龍文章笑了:你比煩啦懂事,可我不喜歡你,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知道為什么嗎?他比你們懂得什么叫希望,他們愿意期待莫須有的希望,你明白啦?所以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對你帶出來的兵更沒興趣!我不想要他們。
張立憲有點憤怒:你這話去跟師座說去,師座一個命令我立刻就帶我的人走!
龍文章的笑臉轉而苦澀:我已經(jīng)得罪師座的夠多了,不想再去得罪師座身邊的紅人了。
張立憲拍桌子:你他媽的已經(jīng)得罪了!
龍文章說:你看你看,所以我跟你私下聊嘛,你去跟師座解釋咱兩支隊伍不能心靈相通只能分開,師座一定會同意的。
死啦死啦永遠有辦法用一臉無辜讓你氣的跳腳,煩啦一直如此評價,誰都不能逃過,虞嘯卿不可能,張立憲更不可能,可惜這話張立憲不知道,所以現(xiàn)在的張立憲已經(jīng)到了憤怒的分界線,他冷笑:現(xiàn)在龍團座您不比誰都紅啊,要說自己去說!
龍文章苦著臉:我是最怕你的冷笑了,聽一次七經(jīng)八脈都不對路。
張立憲說:您對我一點興趣都沒又何必在意我怎么笑呢。龍文章苦笑,他就像沒見過張立憲一樣看著他,目光深邃而且憂郁。這反而讓張立憲有點不自在的虛:你看著我做什么?
龍文章一把堵上他的嘴,在他耳邊吹氣:噓,閉嘴!
張立憲閉嘴了,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躁動的風聲,伴隨削木頭的聲音。
4
日本人打過來了?張立憲聽出那是日本人愛用的槍,不免低呼。
龍文章吹滅了屋里的燈,手在黑暗中按在張立憲嘴上:叫什么!
張立憲立刻沉默了,因為一匣子子彈已經(jīng)穿透了木屋的夾層呼嘯著飛過他們的頭頂。龍文章抖了下摔倒在地,這一并帶倒了張立憲,后者摔倒后摟著那個剛才還得罪自己的人往房間的死角撤離:死了嗎?死了嗎?
龍文章回答:沒事兒,擦破點皮。
張立憲說:你腿上的傷不是還沒好嗎?
龍文章還是說:擦破點皮,可是還真挺疼的。
張立憲把龍文章掖到死角里面,自己則擋在前面,他滿身摸索了半天最后一攤手:媽的,忘帶槍了。
龍文章把自己的槍拎過去:我就說多預備一支就多一個保障。
張立憲接了就罵:老古董的破槍。
龍文章笑了:總比沒有強吧。
張立憲懶得斗嘴,外面的日軍又開了第二輪的掃射,屋里火花四濺,張立憲僵直身板護著身后的病號:光開槍也不進來。
龍文章想了想:幾個流寇,兩個或者三個,倒霉催的流到了敵軍的軍事地盤,幾天水米不進,沒睡覺,緊張的有點精神恍惚,現(xiàn)在突然看見點兒希望,背山避水的,屋里就兩個人,一口氣殺了就有地方讓他們作緩沖,他們很急,會進來。
張立憲罵他:你選的爛地方,不愧被你的同袍叫死啦死啦,選哪哪兒就死啦。
龍文章說:他們沖進來的時候你就往旁邊躲,如果咱們能一槍干死一個咱們就活啦,再隨便放幾槍第三個鐵定不敢進來……
張立憲愣了下:要沒一槍干死一個呢?
龍文章說:那也簡單,我開第一槍,如果沒中他們第一眼會看到我,你就抓緊這個時間沖去他們的側面。
張立憲知道這個要抓緊的時間就是他們在槍殺龍文章的時間,他突然有幾分感動:到時候我給你選塊風水寶地埋了。
龍文章說:祭旗坡對面就不錯。
張立憲罵:王八羔子……
門終于有了點動靜,張立憲悄沒聲的就要往一邊走,龍文章一手給攬了回來,門的確是開了點口,可滾進來的不是日本兵,是一個手雷。
龍文章跳起來就往手雷那里跑去,一邊罵:狗日的……凈干這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門外的槍聲又飛起來,龍文章在飛射的子彈間抱住那顆手雷,抬手想扔到內(nèi)間,可一抬頭張立憲已經(jīng)在飛射的子彈間一腳踹開了門,龍文章毫不猶豫的一把扔了出去,手雷在三個日本人的腦袋頂上炸開了,一時間熱浪焦灼,五個人都歇了,沒一個腦袋還能運作的。
張立憲有點清醒的時候看到一景讓他之后一生難忘,那個比自己至少傷殘了四倍的龍文章正在掙扎著朝著那幾個昏倒在地的日軍爬去,從這個爬行的距離來看鬼知道他怎么恢復的神智,或者他根本就沒有恢復,只是下意識的在朝著敵人爬去,這種東西大概就是師座嘴里的信念吧,這也是龍文章的個人魅力吧,但當時的張立憲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隨著官長的軌跡追。
龍文章爬到第一個日軍旁邊,那個日軍正在掙扎著去拿自己的刺刀,龍文章晃晃悠悠的舉起槍,毫不猶豫晃晃悠悠的扣下扳機,一聲槍響后,眼前的日軍還在掙扎拿刺刀,他身后的倒霉蛋同僚成了替死鬼。
和那個人渣團長不同,張立憲即使在眩暈的狀態(tài)也會以一種極其優(yōu)美和標準的姿態(tài)舉起他的槍,這是他常年訓練出的潛意識,他瞄了好一會兒,也是毫不猶豫的開槍,但是像人渣團長那種近乎扯淡的準心很少出現(xiàn),他精準的斃了龍文章旁那個抓刺刀的,然后暈眩使他不得不閉上眼,他大喊:團座,按您的要求,一人一個……最后一個就不會攻擊來了吧……
咱們出來就得都殺了!龍文章奮力坐起來,張立憲也在爬起來,但前者朝第三個日軍那里看了眼,然后癱軟的倒了下來:沒事了,那家伙已經(jīng)死了……
張立憲翻了個身:誰打死的?
龍文章閉上眼:嚇死的。
張立憲懶得去求證也閉上眼,并在暈眩中睡著了。
5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早上了,張立憲意外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房子里,雖然躺在地上,但龍文章就躺在他旁邊,沒睡,睜著眼一動不動盯著他看。經(jīng)過這幾個小時的相處,張立憲發(fā)現(xiàn)龍文章特別習慣瞪什么瞪的眼珠子都不動一下,帶著疲倦和沉默,看上去好像已經(jīng)死了一樣。
張立憲被他黑的像墨的眼盯得起毛:你看啥子?
龍文章的眼睛清清涼涼的:我想起來了。
張立憲愣了下:你想個啥子?
龍文章說:我想起來我跟虞師座說的什么理由了,不那么說你是不可能不帶著人自己偷偷摸摸來的。
張立憲哼了聲:格老子還怕你的單刀會怎的?
就算你不怕,虞師或者那個何書光也會偷偷摸摸派個人跟著的。
這破爛原因你就不怕了?
我怕,但你比我還怕,特務營長,只怕能追蹤你的人在你的隊伍里還沒有吧?
張立憲憋了氣,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只好轉移話題:今天這幾個日軍你我一起回去上報……
不用了。龍文章說:不必上報。
張立憲愣了下:這幾個日寇出現(xiàn)在這里,為防有變必須大肆清剿啊。
龍文章?lián)u頭:大戰(zhàn)在即,再多的斥候也要被招回去了,咱們這里暫時要維護軍心,不小心進來幾個斥候沒什么大不了的,現(xiàn)在就算進來一個小隊的也什么都改變不了了。
張立憲想了想難得露出一個漂亮微笑:也是。
龍文章卻伸手去脫張立憲的衣服:只是得委屈你了。
啥子?張立憲掙扎著。
龍文章說:你一夜沒回去總得給師座個理由吧,什么事都沒有會讓師座起疑的。
張立憲愣了下:你不是真的要……?
龍文章?lián)u頭:我只是留下點記號而已。
張立憲覺得很丟臉的掙扎:團座,您對我不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么?
這是兩碼子事兒,你配合點。
兩碼子?這你太為難我!
我說的興趣并不是針對你個人的,是針對你的整個營。
?
龍文章終于被推開了,他歪著頭看著眼前人:我要說我愛你你信嗎?
張立憲只覺得瘋狂:你說啥子?
我說我愛你。
你愛個錘子,好好,我服你了,我問你,你愛我什么?
也許不是你。龍文章突然一臉嚴肅:我愛的人叫龍文章,別奇怪,我本來不叫龍文章。
張立憲意外的看著這個人坦白:那你叫什么?
龍文章玩著張立憲的扣子,他溫柔的說著,像是催眠一樣往張立憲心坎里灌:我叫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決定叫龍文章,在我走過的那么多城市里,只有一個城市對于我來說格外的重要,那個小城叫沽寧,那里有很多傳說,曾經(jīng)有一個叫四道風的組織,后來組織的頭目死了,軍師不知下落,這個組織就散了,還有一個國黨的團長,全團就剩下他一個,他是個神槍手,叫龍文章。張立憲認真的聽著,他想這或許是他唯一一個能了解這個人渣團長的機會,他不知道為什么師座會看重這個人能力以外的東西,可他現(xiàn)在在慢慢的了解,龍團長眼里閃著溫柔的光,柔和的可以籠罩全世界,好像已經(jīng)回到了在沽寧的時候:在沽寧時,我被扔在沽寧的河道里,當時倒霉的腳抽筋,我在水里掙扎,岸上的同袍知道我會游泳,他們以為我在開玩笑,直到我真的沉入河里,有個人跟我一起往水底沉,我的求生本能讓我伸手去抓他,他抓住我救了上去,我的同袍也已經(jīng)覺察不對紛紛跳下來,我只緊緊抓著那一個人的衣衫,那個人是龍文章,他穿著破舊的老款軍裝坐在岸邊跟我笑的樣子我永世難忘,他問我,我軍光復啦?我說沒有,他傷感的笑,有點意興闌珊的走了,我當時想追過去,可他的肩章讓我望而卻步,現(xiàn)在想想,我第一次有了當團長的念頭大概就是那時候。
張立憲問:那人現(xiàn)在怎樣了?
死了。龍文章說:當然我的職業(yè)也不是個招魂的,我總跟我的副手說鬼神之說皆妄言,可我見過鬼,我只見過一次,我?guī)е业谋黄鹑タ吹,我們站在祭旗坡上往對岸看,他們看見那個死掉的同袍尸體被推進怒江,我看見他,他還是那身老款式軍裝,背著個狙擊槍,他很傷感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后來我的副官也在對岸看過死去的同袍,我猜那里的確是讓人很傷懷的留念,也許我們死了也會去那里,所以我想守住那里,讓那里還是中國人的地盤。
張立憲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上衣扣子已經(jīng)被解的所剩無幾,還在好奇的問:然后呢?
龍文章的笑容開始傷感,帶著種真實的無力:然后?然后我就遇到你了,我們走下去,我看見你站在虞嘯卿身邊,我當時特別想拉著你的手說我很想你,可你說你叫張立憲,我一直在想這是不是命呢,你們?nèi)绱讼嘞,都是軍官,年少有為,你是他轉世來找我的,我已經(jīng)是個軍官了,我有自己的團了,你會為了我開心一點嗎?
最后幾句話像是對那個死去的龍文章說的,張立憲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眼前的龍文章抱著他幾乎在啜泣。
張立憲手足無措的拍著他的背,這個年輕人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在周圍的都是虞嘯卿的追隨者,大家表達情感的方式也是虞嘯卿似的生硬,沒人直白,沒人感性,這會兒大腦里只剩下一片混亂。
龍文章說我愛你我愛你,然后去摸索張立憲的嘴,這是一場熱吻,強烈到聰明的張立憲明白過來都還沒緩過氣來,他震怒的一腳踹開龍文章:死豁個錘子!欠理抹!
龍文章被踹翻在地的時候在笑,他擦擦自己的嘴,看著張立憲脖頸和胸口的兩個淡淡的吻痕,這個方言狂連回答都用毫無愧疚的四川話:莫說我騙子咯,我為你好咯。
張立憲在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因為龍文章說了四川話,他反而憤怒的開始說北平話:沒一句真話的死騙子,你大爺?shù)模?br> 龍文章聳肩:的確,都是假的。
日后在漫長的日子里張立憲常常想起來這個虛虛實實的故事,他也討厭別人朝自己的耳朵吹氣,這讓他總想起來龍文章坐在那里給他講故事的表情,后來他去了沽寧,兩個地方的氣候全然不同,可每次想起來都好像坐回了禪單的這個木屋里,但現(xiàn)在,張立憲氣結,他幾乎忘記了師座曾經(jīng)提醒過自己,這個叫龍文章的渣滓每一句話都是有目的的,他今天成了這個目的的犧牲品。
我本想多留幾個,不過我怕你瘋了。龍文章恨人不死的開口,他總是把程度控制在真正發(fā)瘋和假性崩潰之間,將人玩弄在股掌中。
張立憲憤恨的踢門出去,昨夜的日本兵尸體已經(jīng)都不見了,他驚訝的回頭:小鬼子的尸體呢?
扔進怒江了。龍文章說:留在這里太危險,我抬了三趟,然后又把你抬進來,本想把你搬上床的,可我實在是沒力氣了,就有難同當?shù)囊黄鹛上掳l(fā)呆。
張立憲站了好一會兒,然后轉身回去關門開始脫衣服:兩個不夠!他說:一定會被懷疑的。
龍文章對著他笑,笑的曖意至極。
6
張立憲回到師部的時候像個剛被□□過的女人,頭發(fā)有些凌亂,嘴唇有些充血,外套抓在手里,襯衫的領口紐扣沒系,雖然其實整體還是很規(guī)整的,但這已經(jīng)足以讓見到他的人驚訝駐足了。
領扣不系是因為磨得脖頸處那個紅色痕跡磨的難受,其它的都遮在衣服里,一路走回來感覺挺不舒服,扭捏著拿著勁兒跨步,褲子摩擦的腿也很難受,因為大腿內(nèi)側有一個,他真不懂那位團座怎么下的嘴,不會是故意的吧?張立憲尋思著,有幾個簡直快讓他沖動起來了,不過幸好那幾個時間都不是很長。
何書光跟他感情最好,也是唯一敢說話的,詭異的目光掃過:你該不是找那女人去了吧?
不是。張立憲知道他說小醉。
何書光輕輕拉開點他的領口皺眉:這也太激烈了。
張立憲瞪他:我說了,你莫要惹我,當心要你娃死得棒硬。
何書光立刻松開手識趣的躲一邊去了,發(fā)火的張立憲是炮仗,他可不想嘗炮仗的拳頭有幾斤幾兩重。看張立憲開門,何書光又開口:誒……
滾!張立憲吼完回身進了門,一進門就愣了,房內(nèi)還是那副凌亂模樣,這凌亂中屹立著虞嘯卿,他背對著門口看窗外,挺得還是跟槍一樣,張立憲有些難堪,但還是啪一個敬禮:師座。
虞嘯卿嗯了聲,回頭看的時候難得的露出幾分意外,張立憲真的很少衣冠不整,他轉而就是嚴厲:你是個軍人,穿好你的軍裝!
是!張立憲立刻把手里的外套扔了去拿衣架上掛著的往身上套。
虞嘯卿看了看地上臟兮兮的外套,倒是也沒多問:你過來!
張立憲系著扣子往跟前跑,虞嘯卿看也不看掖過來個什么,張立憲接了,是自己的槍,他更加難堪的攥著:謝謝師座!
虞嘯卿說:身為一個打仗的軍人,你居然不帶自己的槍?
張立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因為我覺得用不到。
虞嘯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也輕輕拉開張立憲的領口歪頭看了會兒終于開口:辛苦你了!
張立憲愣了下,沒忍住眼淚就滑了下來。
虞嘯卿伸手幫他抹了一把:哭吧!
張立憲就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低著頭眼淚往下流,這委屈并非虞嘯卿想的,而是來源于最后和龍文章的對話。
直到最后龍文章都沒忘記他心心念念的讓特務營滾出前鋒隊,張立憲說師座決定的事不太可能改變,再說有我們加入肯定能事半功倍。龍文章說我還是那句話,我不需要一心就去送死的兵。張立憲說總得有人死。龍文章說那最該死的是虞嘯卿。張立憲瞪他:師座從沒做過對不起弟兄的事,我們都為自己是虞師的兵驕傲!
龍文章理都不理:送自己不用死的兵去送死就是該死!
張立憲火了:那你算什么。
龍文章說:我也該死,可我還是想活著,所以相比還是虞嘯卿更該死。
張立憲火大了,他開始咆哮:你根本不懂師座。
龍文章說:他該死!
張立憲吼:你憑什么這么說!
龍文章依舊:他該死!
你比他該死。
是的,可他該死!
不該。
他該死!
閉嘴!
他該死!
你去死吧!
他該死!
……
后來張立憲發(fā)現(xiàn),龍文章只用了三個字就讓自己發(fā)瘋了……像是一個成人要弄哭一個孩子一樣簡單,他只需搶走孩子的棒棒糖,然后掖進自己嘴里咀嚼,孩子伸著手拼命的蹦,試圖挽回些,可就是夠不到。
張立憲沖出門前吼:別忘記師座是你一直想成為的人。
龍文章笑的不露痕跡:那是你,我才是你的師座想成為的人!
一句話又把張立憲噎的無話可說,他扭頭衣領蹭的脖頸處的吻痕又疼又癢,一把揪開扣子,他真不知道自己方才和這個人干了些什么,稍微想起來自己就跟女人一樣眼眶發(fā)熱,這表情大概嚇到龍文章了,因為那個渣滓立刻跳了起來,一副要走過來的樣子,可張立憲已經(jīng)跑了,那渣滓頭腿腳不便是不可能追來的。
7
張立憲已經(jīng)停止哭泣有段時間了,虞嘯卿讓他好好休息,他就休息。第二天他干了件出人意表的事,他提出要加入敢死隊的要求,而虞嘯卿也準了。
這事兒讓龍文章嘬了回牙花子,接到通知時那廝一副被扇了嘴巴的德行,他問張立憲:軍爺,您這是哪兒出。
張立憲看他:你不說我的兵不聽話?我一起去了還怕他們不聽話么?
龍文章頭疼的揉著額角,一邊又饒有興趣的看著張立憲:你是裝傻還是真傻?
就像是一邊親吻一邊又怕觸動他的敏感帶,龍文章的感情永遠在勾搭和逗你玩之間徘徊,張立憲覺得自己應該是真傻,他琢磨了一整個晚上才明白一點點:我不知道!
龍文章干脆蹲下了,張立憲也配合著蹲下,龍文章攬住他的肩膀:這是去玩命!
我知道。張立憲看著他:我是軍人!
龍文章夸張的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我對你這德性的軍人沒興趣吧?
我知道!張立憲笑了下:可我對你有興趣了,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對我沒興趣?
龍文章挑挑眉,就跟沒聽到一樣看著通知發(fā)呆。
8
后來這個興趣問題在龍文章死了,張立憲搬到沽寧之后才明白的,明白的時候張立憲抱著身懷六甲的小醉跟死了爹似的號喪,小醉不明就里,哭的比張立憲還慘。
他朦朦朧朧的看見沽寧河道邊站著龍文章,欠理抹的笑的讓人火大,王八羔子,張立憲在心里罵,他閉上眼,龍文章陷入一片黑暗中……
——END——
插入書簽
導演聲明,此片起因是看了團長,大愛張立憲,考慮他跟誰,不想要小醉不想要煩啦不想要虞嘯卿,我偏要他給龍文章,于此。此片又是我發(fā)揮隨意而為之作,它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另:怕雷到人,所以這篇僅在一步公開發(f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