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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之吻
我偏愛用露水洗澡。因為只有露水才能洗干凈。
我的羽毛實在太臟,雖然它本來就是黑色的。但它現(xiàn)在像被膠水粘在一起似的,干澀,板結(jié),讓我想到龜裂的土地。
“咔嗒!
門鎖響了一聲,我下意識從水里抬起頭,是下午四點。
遺憾的是頭頂?shù)挠鹈珴皲蹁醯馁N在身上,比洗之前還要難受。
我甩甩頭上的水,回過身。推開門走進來的是主人和他的女伴。
我的視力并不好,只能看得清那小姑娘身高只到他胸前,頭上扎著細長的粉紅色帶子。無論如何,對于一只鳥來說,近視并不是什么致命缺點,我飛的時候,從來就沒有看過路。
“你答應(yīng)我的禮物呢?”她朝著我的主人說。
主人摸了摸她的腦袋,看向我,“你看,你的鳥!
看到女孩興奮的轉(zhuǎn)過身,我便偏開頭去,然后又轉(zhuǎn)過身來,主人仍舊站在門口,用沉靜的目光盯著女孩。
“八哥,我的八哥!彼α,蹦蹦跳跳向我跑過來。
她已經(jīng)是第二次來到這里。只是上一次,我還呆在籠子里,外面罩著灰色的布,偏巧——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主人有意為之,那塊布沒有蓋嚴,我在露出的那條狹小縫隙里,看見了她。
作為一只“新買”的寵物鳥,得到自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盡管現(xiàn)在沒有籠子的束縛,但是……
她已經(jīng)朝我撲了過來。
無論是聲音還是別的什么,都散發(fā)出十幾歲孩子特有的朝氣。她一瞬間離我很近,白皙的小手伸了過來。她皮膚很好,臉上沒有痘痘,毛孔細小,比上次的莉莉貝爾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光是年齡,莉莉貝爾就要有她的兩倍。
雖然我所在的架子比她高出半個頭,但我還是條件反射的撲閃著翅膀躲避,向上躥的時候大概是用力太猛,右邊的爪子被拽的生疼。
因為那里拴著一條銀白色的長鏈子,大概有半米左右。
我像只鳥風(fēng)箏似的,狼狽的撲閃著翅膀。而她跳著腳,雖然試了幾次都沒有夠到我,但還是不死心,反而越跳越高,幾次差點碰到那條僵直在半空中的鏈子。
我的身體隨著她的動作抖動著,感覺的神經(jīng)似乎都集中在爪子上,像被撕裂一樣的痛。
從安靜這一點來說,我還比較喜歡莉莉貝爾。當(dāng)然,還是那句話要重復(fù),我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
主人這才慢慢走過來,大約是他估計我不會一頭載倒下來——不過正常的鳥都不會栽倒這個動作吧——才走的這么慢。
“哦,你這鬼東西!
她口氣雖然不耐煩,卻仍然神獸嘗試著,我真該慶幸主人昨天把墻角擺著的高爾夫球桿收了起來——那是她上次索要的禮物——要不然我恐怕要“栽倒”了。
“安娜。”
對了,對了,她叫安娜。這個活潑的小姑娘。
主人的語氣緩和而沉靜,如同小溪流過靜靜的山崗。仿佛繞地球走了一圈,主人終于抵達她的身后,輕易抓住了安娜白嫩的小手。
“其實她不是八哥,她是烏鴉!
“就是烏鴉也很漂亮了,你答應(yīng)過我她是我的,現(xiàn)在你松手!”
安娜扭過頭去,嘴已經(jīng)撅了起來。她企圖掙脫,可惜失敗了。
她白皙的臉上掛了些汗,淺藍色的T恤上布滿了褶皺。
和安娜的氣急敗壞相比,主人顯得更加游刃有余。雖然只是略彎了彎嘴角,卻絲毫不顯現(xiàn)出什么特別的感情。
安娜終于氣急,甩了粉紅色的拖鞋,一腳便踩在我主人的腳上。
“松手!她是我的,你不要想反悔!”
我抖了下身子,那一瞬間的陰冷目光不是這個年級的孩子該有的。
我似乎知道她為什么吸引主人了。
“安娜,我的小安娜,別那么暴躁!敝魅吮ё“材,止住了她的殘暴行徑。
她還是躁動不安,最終被禁錮在他強有力的手臂里。
“瞧,你嚇著她了!
的確,剛才還濕漉漉的粘在皮上的羽毛,現(xiàn)在神經(jīng)質(zhì)的站著。我像是在客串刺猬。
“騙子,你就是個騙子!卑察o下來的安娜看著半空中的我,嘟噥著,又踩了主人一腳。
他還是那樣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一只手還意猶未盡的落在她的肩上,被她輕巧的躲開。
我又向上移動了一點,但幾乎瞬間又挪了回來。
哦,這可惡的鎖鏈。
安娜對我說:“下來吧,我不碰你!比缓髮χ业闹魅,“你明明答應(yīng)我了,去,去把她拿下來!”
她大概低估了我的智商。
我落回架子,等著主人的動作。如果他想要滿足安娜的愿望,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兒。
然而一切如我所料,他沒有。
他只是和我一樣,靜靜的看著安娜赤腳走到沙發(fā)上坐下,一腳踹開桌上的雜志報紙,然后大搖大擺的把兩只腳擺上去。
“你惹我的安娜生氣了,我的安娜,可是要做個小淑女的!
他只是在自言自語,即使聽上去就像在和我說話。
四點十分。安娜把兩條交疊的腿上下?lián)Q了個位置,高傲的看著他,像個女王。
“把我的鞋和我的貝莉拿來。以后,她就是我的貝莉。”
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而我的主人是三十幾的青年。
安娜嘟著小嘴,給了我貝莉這個名字,盡管我并不樂意。
我用嘴理了理翅膀的羽毛,腦門的水已經(jīng)干透了,我才開始覺得似乎有些不屑的情感在作祟。
主人從地上撿起那兩只絨毛拖鞋,仍舊是那么緩慢的走到了她面前,“迷人的小妖精。”
他這樣說著,蹲下身來,手撫過她光潔的小腿,親吻她的耳垂,解開了粉紅色的發(fā)帶。
安娜甩甩頭,不是很長的頭發(fā)搭在了肩上,她把兩只腳都伸到他懷里,左腳惡意的動了兩下。
“你真討厭,”她笑著望向我,“嚇著她的,可不止是我吧!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吻我啊,像上次一樣占有我!卑材刃ζ饋砗芟裰谎笸尥,她伏在主人的耳邊,抱著他的腦袋,輕聲說。
“遵命,公主殿下。”
主人把那條粉紅色的發(fā)帶綁在了她的右腳上。
“你瞧,你像貝莉嗎?”
不等安娜回答,主人柔軟的嘴唇已經(jīng)貼在了安娜的腳背上。
“當(dāng)然了,如果我是你愛的安娜!
她的唇齒間逸散出細碎的呻吟,我的主人深深的在那兩條光潔的大腿之間低下了頭。
我轉(zhuǎn)過頭不在看下去。僅憑聽覺,我也能想象出大概的情況。
許久,主人低沉的聲音嘶吼著,安娜甜膩的聲音逸散在空氣中。交織在一起的聲音越來越高,終于極限。
“我就說,嚇著貝莉的不只是我。”
五點二十分。安娜從地上撿起主人的襯衫,走了過來,夕陽透過窗戶折射在她柔軟的身體上。
“貝莉,原來你也是小色狼!彼忠粨],大大的白襯衫便把我蓋住。等我從當(dāng)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穿戴整齊,重新躺回赤裸著上身的主人懷里。
她腳上還系著那根粉紅色的發(fā)帶,不過松的快滑落下來。
“安娜,我的小妖精。”主人又吻在安娜的脖子上。
安娜的手指在他的胸前畫著圓圈,“我記得,你上次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貝莉會說話!
主人點頭。
我當(dāng)然會說話,每個有自己思想的動物,理所當(dāng)然的都會有自己的語言。
“可是她現(xiàn)在不會了!彼鲋e。明明上個月我們一起坐在餐桌上,他用餐刀幫我切肉的時候,我還跟他說莉莉貝爾的皮太厚。
“唉,”安娜不無遺憾的看著我,“多可惜!
我現(xiàn)在只是不知道說什么好。很多時候,沉默對我來說都是個好主意。
就像現(xiàn)在這時候。
就像一切的這種時候。
安娜小姐即將成為主人的?汀R郧八步(jīng)常帶其他小姐回來,當(dāng)然,每次會客時我都被關(guān)在籠子里,外面罩上一層布。不過,每次都留了一條縫。我便用我的喙擴大它,明目張膽的看他們做什么,等他送走那位女客的時候,我便把它恢復(fù)原狀。
再后來,總有那么一兩次,他不在送走那些小姐。
取而代之,我和他分坐餐桌兩面。
除了主人那些令人驚訝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之外,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除了偶爾對我講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外,就悶頭看他的書,要么就是不在。
“貝莉?貝莉?”
名義上的主人安娜推門進來,想要摸我,卻還是撲了個空。
“小壞蛋,還是這么不可愛,有沒有想我?”
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豐滿,身高似乎拉長了些,我低下頭看,她穿著一雙小巧的紫色高跟鞋。果然,那雙粉紅色拖鞋端端正正放在門口。
“國王?國王你在嗎?”
主人偶爾稱呼安娜為公主,于是安娜便戲言,他是她的國王。
但是主人不在。
安娜想要推門進主人的書房,主人曾經(jīng)囑咐過她不要進去。
于是我喊她。
“安娜小姐!
這是我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有種奇異的違和感。
但她還是進去了,出來的時候面色凝重。
她一定看到了些什么,因為這表情就像死去了的莉莉貝爾。
“你看,你果然還是你。我玩夠了,你告訴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安娜手里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
莉莉安娜死之前看的也是這本筆記。
“您在說什么?
我第一次和她說話,她卻毫不驚訝。
“他稱贊你美麗優(yōu)雅,游離于規(guī)則之外,這種毫無道理的稱贊居然有滿滿十頁!我看不下去了!卑材劝压P記向我砸過來,“給我解釋清楚啊!”
“安娜小姐!蔽彝絼诘哪钪拿。就好像一個月前我徒勞的呼喚著莉莉貝爾。
“終有一天我會老死!”安娜這樣說,看著我的目光越發(fā)呆滯,“或者,就像莉莉貝爾,還是我的父親那樣,成為你們的晚餐?”
我險險躲開的是主人的日記。
現(xiàn)在我確信安娜知道了一些什么。但我只是默默的注視著她。
許久,安娜懊惱的說:“算了,我怎么會把那種瘋話當(dāng)真!”
“安娜,我回來了。”
主人他回來了,特意發(fā)出很大的聲音。
“歡迎……歡迎回來。”她的嘴唇顫抖,徒勞的擋在架子前面,手在背后攥著那本日記。
她沒有蹦蹦跳跳像個迷人的妖精。
“你知道了!毖凵袢缤瑧n郁王子一般的主人說。
是陳述句語氣的問句,但她似乎確實知道。而他知道她知道。
這顯然是個病句,但意義毫無疑問。
“欺騙我的人,都應(yīng)該付出代價!
他說的是安娜,當(dāng)然也是一個月前的莉莉貝爾,所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當(dāng)我站在主人對面的餐盤前時,我問他我的秘密是什么。
他詭異的一笑,“我不喜歡安娜的眼睛,太硬,就像你不喜歡莉莉貝爾的手指。”
莉莉貝爾是我們上個月的晚餐,我討厭皮糙肉厚的人。
“我本就沒有什么秘密,全身心都是為你服務(wù)的。”主人笑起來,從嘴角到眉梢都彎了起來。
“好吧。一個獎勵之吻!蔽易牧讼滤淖齑。
我的羽毛又粘在頭上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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