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六《得到的與失去的下》（完結(jié)）
　　阮薇沉默的跟在麥子身后，踩著前面那個人的步點，在漸漸亮起街燈的街道，一前一后，靜靜緩緩的走著。
　　過去，還在上大學的那幾年，她們也常常都是這樣一前一后的走著。只是那時，是阮薇在前，麥子跟著。
　　阮薇還笑話過她，是自己的小跟班。
　　麥子也只是笑笑，好像挺喜歡那樣帶著略微輕視的稱號。
　　她總是這么寬容親和的對待每一個人。
　　這樣的寬容親和，常常讓阮薇感動，也讓阮薇對受到同樣待遇的其他人小小吃醋。

　　沒有人會懷疑麥子的優(yōu)秀。
　　無論外貌或是內(nèi)涵，學業(yè)一流之余，居然還可以成為市十佳青年運動員。
　　越無憂這個名字，曾經(jīng)風靡過那座城市所有的高校。
　　可是麥子，卻是只屬于她的。
　　這樣想著，總會莫名的升起一種感動。
　　畢竟是，擁有了那么美好的東西。

　　畢業(yè)臨來之時，越來也感到了內(nèi)心的浮躁不安。
　　每一次看到麥子跟人高談闊論將來的人生，每一次見到堆放在墻角最深處的麥子的行囊，每一次清晨醒來看到麥子出外晨練而空置的床鋪，那樣的浮躁不安，就變得越發(fā)清晰強烈。
　　再也沒有心情跟那個被用來做擋箭牌的男生糾纏，于是利落的說了分手。
　　本來沒什么的。
　　既是不在乎的人，當然也就不會傷心。
　　雖然有微微的愧疚感，可是說了再見的時候，還是輕松大過歉意。
　　只是，卻被一句或是無心之言的話，刺痛。
　　狠狠刺在心尖最柔嫩的肉上。
　　“除了我，還有誰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那個什么越無憂，將來還不是要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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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
　　她怎么會忘記了？忘得這樣徹底。
　　她的麥子，是越無憂。
　　優(yōu)秀的越無憂，有一天會像是鳳凰一樣飛起來的越無憂，總會有離開的那一天的……越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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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的時候，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前男友說的那句話，在她心上一針一刀的又刺又扎，越來越覺得疼痛難忍。
　　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麥子無限心疼的擁在懷里。
　　寫了一半的畢業(yè)論文因為麥子驚慌站起來的動作，被劃上了種種的墨跡，顯然是要重新返工了。
　　而作者那人，猶自未摘下眼鏡，便忙不迭的輕聲安慰她。
　　“怎么了呢？”麥子輕聲的問。
　　阮薇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說：“我們分手了�！�
　　環(huán)著她的手臂于是又收緊。
　　麥子從來謙和，不愿意背后議論旁人，連句罵人的話都不會說。
　　可是這時，卻抱著她，絮絮叨叨氣憤難平的數(shù)落著那個男生。
　　甚至，都沒有問問是誰提出了分手，是誰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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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是說，麥子眼中，阮薇無論怎樣也是沒錯的吧？
　　她真的對她很好。
　　可是，太好了。好的阮薇還未及反應，眼淚已經(jīng)加倍水量的成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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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好的麥子�？傆幸惶煲彩莿e人的吧？
　　她的體貼、她的溫柔、她的關(guān)懷……她所有一切已經(jīng)深深根植于阮薇生命之中的東西，連同她自己，遲早有一日，也是要離開自己的。
　　成為別人的。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問了句什么。就聽麥子慌張的聲調(diào)，高的有些異常。
　　“怎么會？！哪有這樣的事？你很好。我就是喜歡被我照顧的阮薇啊！你這么好！你……”
　　可是阮薇不好。自己如何不知道自己不好？
　　被照顧的、被容讓的，那個是阮薇。從來只知道憑著麥子的寵溺，便給麥子帶來一系列的麻煩，甚至是給她委屈。
　　這樣一個自己……麥子……不，任何人。任何人都不會想要留在這樣的阮薇身邊吧？
　　不禁眼眶酸澀。根本止不住的流下眼淚，哭得天昏地暗。

　　阮薇抬起頭，發(fā)覺麥子已經(jīng)在小公園的秋千那里，停下了腳步。
　　“過來，我們談談。”麥子坐下，在卡座里微微搖晃。抬頭對她微笑時，笑容淡淡的，卻一如當年。
　　阮薇眼眶一熱，慌忙用手去攔，才沒有當場落下淚來。
　　一腳深一腳淺的踩過草地，險些被拗斷了高跟鞋的鞋跟，卻還是穩(wěn)穩(wěn)地坐上了麥子身邊的那一架秋千。
　　“你認識區(qū)學姐？”麥子仰著頭，望向天邊初生，顏色淺淡的月牙，聲調(diào)平淡。
　　“區(qū)梓晨家里，是業(yè)內(nèi)同行�！�
　　麥子轉(zhuǎn)過頭來，望著她，望了許久，才挑起眉毛，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呢？你過得好嗎？”
　　這般輕描淡寫的發(fā)問，讓阮薇心中不僅鈍鈍的疼起來。
　　想起了那日里，五年來第一次重遇麥子，卻是看她對別人露出微笑，莫名的憤然起來。
　　“你很關(guān)心嗎？”關(guān)心的話，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才又見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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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子望著她，一時無語，露出淡淡無奈的苦笑。
　　“阮阮�！�
　　她叫她。
　　許久未曾被這樣稱呼了。這樣的兩個字一進了耳中，過往那些幾乎被遺忘的感覺也全都忽然的回來了，就像是，根本從來也沒有失去過。
　　阮薇怔怔的愣了神。
　　麥子卻伸出一只手來，替她整理額前的碎發(fā)，如此自然而然的接近親昵。
　　阮薇在她收回手時，一把抓住。目光，瞥到了因為舉起胳膊的動作，麥子滑落一邊的領(lǐng)口下，那道醒目的傷疤。
　　有些刺眼。
　　“這是，那個時候……”很快的聯(lián)想到了當年的那場車禍。心底也泛上多年來每每想起時，就無法遏制的刺痛。阮薇伸出手落在那傷疤上，指腹還能清晰的感覺到柔軟平滑的皮膚上，突兀不平的起伏。眼睛里，忽的涌起了一片模糊地水霧。
　　“嗯。沒關(guān)系，早就不疼了�！丙溩优呐乃氖郑参康囊恍�，“只是我不想去掉它，所以一直留下來�！�
　　阮薇深深地吸了口氣，控制著情緒，認真起來。
　　“留著它做什么呢？當年你不是那樣爽快的決定了離開？留著一道疤，有什么用？”雖然是闡述著事實，可是語氣里，仍是有發(fā)泄怨氣之嫌。
　　麥子心底一酸，低了低頭，半晌，也只得說一句“對不起”。
　　“……”阮薇望著她，覺得自己有千般問題想要發(fā)問，千般的困惑等待她解答，有千般的話想要跟她說，千般的感覺像要傾訴。
　　可是終于只是一聲長嘆，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什么，都不重要。
　　阮薇咬著唇，有些茫然了。
　　盼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卻不知道該怎樣做了。
　　這真是……

　　“你和他……分開了嗎？”麥子起身在她面前蹲下，一手撫摸她光著的無名指，仰臉發(fā)問。
　　阮薇被她路燈下閃閃發(fā)亮的眼眸所惑，輕輕點頭。
　　麥子卻是一聲嘆息。
　　“到底還是……我錯了吧？”心下的感覺，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她需要多么大的決心，才能那樣決絕的不顧而去，才能五年間未與這個女人有任何聯(lián)系，才能忍住了不去見她……
　　可是到頭來，貌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之功。
　　麥子仍是放不下阮阮。
　　而阮阮……
　　握住阮阮的手指，麥子蜷縮起身子，趴在阮阮膝上。
　　“他對你好不好？”
　　肩膀被輕柔地攬住，從頭頂傳下阮阮帶著一絲惆悵的回答。
　　“很好。又怎么樣？我還是只愿意被你找到。都這么久了，你還是想不明白嗎？”
　　阮薇覺得膝上濕熱，便知道麥子流眼淚了，心里反射似的，想要幫她擦去眼淚。
　　不禁無奈的自嘲。
　　把別人弄哭了干什么？還不是自己心疼？自作孽……
　　“……奶奶呢？還好嗎？”
　　阮薇輕輕的皺眉。
　　“若是不好，我也離不了婚。奶奶……跟我說過了。當年她對你說的那些話�！�
　　在結(jié)婚前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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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必要瞞著你。反正將來，你總也會知道的。本來就沒有能夠持久的謊言，我也不想讓你將來知道之后，后悔怪我�！蹦菚r，還因車禍，在床上靜養(yǎng)的奶奶，這么淡定的說著。
　　“那個孩子，看起來好像很自信的樣子�？墒�，卻根本無法堅決的告訴我，她可以負擔起你們的將來。我問她能否讓你一輩子幸福呢，她也只是語塞。”
　　“我相信她愛你。是真愛�？墒悄怯秩绾文�？這個社會，你們根本不是完全獨立出去的人，總要跟別人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的。異樣的眼神和區(qū)別待遇甚至是鄙視排斥，這些軟刀子，擋得了一次，能擋一輩子嗎？”
　　“她能在撞車的一瞬間，選擇了把自己的那一端讓出來對著前方，我就知道，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實在是很高很高。我也并不是全然無法接受�？墒�，相愛，并不代表能夠幸福。你明白嗎？”
　　“她走了。這也算是她給我的回答。我不怪她，我希望你也不要。愛一個人，總是希望對方幸福的。她是以這樣的方式，使你幸福，不該遭到怪責�，F(xiàn)在你要嫁人了。我把這些告訴你。我希望你再做一次選擇。無論你怎樣選擇，我都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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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后，還是選擇了結(jié)婚。
　　阮薇長長的嘆了口氣，彎下腰，把懷里的人整個抱住。
　　“麥子。對不起。我也是那么幼稚的人。總覺得分開是因為你先逃跑了，可是卻根本沒有做出一點努力，把你找回來。我曾經(jīng)說過的，沒有做到。我們，才會走了這么多的彎路。”想到將近四年，沒有愛情的婚姻生活，仍然會有那種難過絕望的死氣沉沉的感覺。
　　“其實，你才是比較有勇氣的那一個。”麥子抬頭對她笑了笑，臉上掛著淚痕，“最先表白的是你，最先決定向家人坦白的也是你，選擇離婚，我知道，那也是需要勇氣的，是不是？”如果我們再也無法重逢，離婚之后的你，該怎么辦呢？
　　阮薇了解笑笑，替她擦去眼淚。
　　“我會找到你的。如果你那個死黨吳綺不是嘴巴那么嚴，也許我早就找到了�！�
　　麥子笑了，搖搖頭。
　　“你那么有自信，我會仍然愛你嗎？”
　　阮薇篤定的點頭，臉色無一絲動搖。
　　“可是我們有五年的空白。這么遠的距離，又該怎么辦呢？”麥子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側(cè)，輕輕磨蹭，“我們早就在兩個世界了。還能夠懂得對方嗎？”
　　阮薇笑笑，扳正了她的臉，靠近在鼻尖對著鼻尖的距離，呼吸可聞。
　　“沒有勇氣付出努力，只會一味逃避困難，如何會收獲愛情和幸福呢？我們，重新開始吧。”
　　麥子挑起唇角，送上一吻，輕輕嘆息。
　　“感覺真好。我們，會幸福嗎？”
　　“只要你不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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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算你逃了。我也會把你找回來的。這一次，絕不會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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