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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題記:浮世事、轉(zhuǎn)頭成昨
壹百草谷
雨已經(jīng)下了有一陣子了,卻還是沒有要停的意思,他百無聊賴的看著順著屋檐成串墜落的水珠,嘆息著......看來今日又不能去吹花小筑聽曲了,這樣的天氣,真是糟糕,于他而言,太冷。此刻他的身子和冬天的寒冰一般,已經(jīng)很久不知道什么是溫暖,他神情恍惚地看著雨水濺落水坑,恍若昔日的利箭射入湖水。
“唉!又是幻覺么?”可還沒有待他繼續(xù)感慨,白螺就已經(jīng)端來了姜湯:公子,天氣寒涼,喝碗姜湯暖暖身子。
其實天氣并不冷,還只是夏天,怎么會“天氣寒涼”,自己這病,是好不了了,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死去。谷里上上下下都回避著這個事實,只有他自己心若靜水,這樣殘酷的命運,也絲毫沒有悲哀的情緒,安靜得讓人驚訝。
白螺低頭輕聲道:“谷主,明天再去吧,今天的雨是停不了了,也出不了太陽了。”語氣溫柔,但是堅決不容辯駁。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回到那個他極少離開的屋子——那兒擺滿了各種醫(yī)書,可笑他是個醫(yī)者,卻連自己的病也治不好。
八歲那年,舒家獲罪,株連九族,杏林名門,官宦世家,一朝勢去如山倒。寒冷的冬日,他一頭投入刺骨的湖水里,拼命往對岸游,那些官兵見是個黃毛小兒,冷笑幾聲,放了幾支箭,就以“舒家幼子溺水而亡,死無全尸”為名向上級報告,揚長而去。
身負箭傷,竭盡全力地逃,耳邊還有乳母的哭聲:“小公子........小公子.......兒。】焯!快逃!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所有的人,包括爹娘、幾個哥哥姐姐們,都自顧不暇,只有乳母,拼死護著他,他聽到乳母被砍殺的痛呼,一邊淚留滿面一邊拼命地游著。體力不支昏迷過去前,他獲救了,但也落下了不治的絕癥,只得以奇門偏方茍延殘喘地拖延時日,活一日是一日,為了自救,他看盡醫(yī)書,修得驚世醫(yī)術(shù),然后,終究回天乏術(shù)。
他隱居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與外界沒有任何牽連。神秘的百草谷谷主舒白香,在世間流傳著無數(shù)個版本的傳說,但是沒有幾個人見過他,也沒有人知曉他的身世。
世人都說舒白香是個沒有過去的人......其實不是這樣的,只是,一切都早已結(jié)束。
吹花小筑里那個女孩子笛子吹得很好。淡淡的,冷冷的,飄忽的,流動著仙氣。
白螺默默地給沉睡去的舒白香蓋上毯子。他俊秀的眉目在此刻竟也是緊蹙的,這個極為安靜的男子,心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痛苦呢?素衣女子不覺抬頭撫摩著他的眉頭。滿臉愛憐。
夢里的人忽然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仿佛抓到了救命草一樣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冰冷冰冷的沒有一絲暖意。又做噩夢了么谷主夢見自己在寒冷的水里拼命游著,水很冷,后面有追兵,他總是夢見自己幾乎被淹死。“谷主。谷主。沒事了,沒事了!甭犚娺@般寬慰的話語,剛剛一臉無助的年輕公子,舒了口氣,重新安睡。
待她離開,他坐了起來,其實剛才他就已經(jīng)醒了。站在窗前看了看,雨似乎小了些,風也小了些,剛走到門邊,猶豫了一下,又回身帶了手爐。
一個月前,藥房的丫鬟蕊花在蔓青河邊上救起了昏迷的她。她只說她叫解語。
推開那虛掩的門,解語正自顧自地站在窗前吹著,仿佛并沒有發(fā)覺他的到來。一襲青衣,在雨水的襯托下,整個人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水煙。
他輕輕叫了聲“解語......”青衣女子既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回頭,半晌,才略回頭說道:“多謝舒谷主多日照顧解語,明天我該走了。大恩不言謝,還望舒谷主多保重身體。”
聞言舒白香呆立窗邊,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希望她永遠留下,可是她不是這里的人,要走也是情理中事,所以一時間左右為難,只好使勁攥著衣袖,蒼白的臉上竟然難得一見地浮起了紅暈。
最終,他嘆氣,慢慢轉(zhuǎn)過身:“那明日我送送你!蹦请x去的背影竟有些蕭瑟。
雨忽然又下起來。
“也許,人家心里,白香只是個路人而已呢!本瓦@樣想著,心里的絕望和潮水一樣翻涌。
低頭看了看手爐,自己這副沉疴多年的病軀,只配和這小東西做伴吧。
他沒有看到,他轉(zhuǎn)身離去時,解語回首的目光。
送她離開時剛下過雨,桃花被陣陣微風拂落,逐著流水漂向未知的盡頭。
一行人正默默地感傷著,忽然,解語吹起那曲《東風惡》,然后舒白香明媚地笑了起來,應(yīng)聲唱和道:“雨細細,風習習,落英飛入溪。花帖水,意微寂,春寒杜鵑啼!
她離去在桃花紅雨里;離去在小林翠色里;離去在清揚的歌里。
舒白香盯著落滿花朵的河面看了許久許久。孤獨就此成了蔓青河的魂魄。
多年以后,這首《東風惡》流傳在無數(shù)條煙花巷里,這蔓青河畔的絕望而寂寞的故事感染了無數(shù)的人。仄仄的紅牙板里,婉轉(zhuǎn)的歌曲里,惹動嗟呀無數(shù)。
貳專諸
日子流水般過去,轉(zhuǎn)眼就已是秋天。碧草漸漸地枯了,河面上浮著落葉,細雨激起無數(shù)漣漪。白螺撐了傘站在后邊,舒白香固執(zhí)的不愿回去,尤自撐傘駐立河畔,任風雨沾衣。
忽然一聲馬嘶,隨著一陣迅急的馬蹄聲,一個男子奔馳而來。兩人正詫異,那男子已及至跟前,拜倒在舒白香的跟前,伏地不起,“墾請舒谷主救我家主子一命。任何代價,但憑谷主開口!闭f罷,那人又是一陣痛哭,悲傷不已。
“外界的事,與谷主無關(guān)!倍嗌倌陙,白螺拒絕那些人的口吻絲毫未變。聽見這樣的拒絕,那人并沒有和以往那些人那樣以高昂的金銀相許,也沒有言語行動相威脅,只是一陣戰(zhàn)栗,連連悲號,絕望中便要抹脖子自盡。
“等等!”他突然開口道“你家主子所患何疾?”
“咳血!彼捯魟偮,白螺便道:“此疾,無須勞動谷主親自前往!蹦侨寺犃四樕换,囁嚅著欲言又止。半晌,白螺又道:“無妨。白螺醫(yī)術(shù)亦非尋常之輩。由我與你前去,如我無法,谷主便親自去!蹦悄凶舆@才放心道:“如此,多謝二位!
“.....蕊兒,一定要照顧好谷主......”這是白螺第一次離開百草谷。舒白香和藥房丫鬟蕊花好笑地看著背著行囊嘮嘮叨叨的白衣女子,“放心吧。又不是往后見不著了!币慌缘聂X虬客也掃去了昨日的陰霆,臉帶笑意。
一路快馬加鞭,風塵仆仆,終于在三日后的破曉時分到達。這是一個幽深的庭院,藏在深山里,十分隱蔽。用完便飯,歇息片刻,那鬤虬客就迫不及待地作揖:“懇請白姑娘移步,替我家主人把脈......”
風穿過曲廊,檐下的風鈴叮叮嚀嚀地響起來,清光斜斜的落在青磚上,斑駁迷蒙。白螺不由得微微仰頭,駐足凝望。發(fā)絲和衣袂輕輕飛飄。一旁的人忙道:“這是護花鈴。主人說,風鈴擋住了風,花就不會那么容易凋落!
拐過一個轉(zhuǎn)角,不遠處竟有個人,手里拿著蕭,望著飛落的花。聽見有響動,回過身來含笑而立。這便是是前朝陳朝的臨賀王陳叔敖。
那陳叔敖蒼白虛弱,白螺向他頷首道:“ 殿下還好么?”倆人被請進了內(nèi)室,在氤氳的茶香里,家臣道,請白姑娘診脈。
他衰微的氣血讓她吃了一驚。見她臉色凝重。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只有那陳叔敖帶笑道:“看來這病是沒治了。”
沒等他把話說完,白螺急急搶道:“不。當然有辦法!百草谷門下沒有治不了的病。請各位放心。
眾人聽她這樣說,頓時松了一口氣,:“如此,多謝姑娘!
“等等.....”白螺欲言又止“藥方配制齊全恐怕費些時日!
那陳叔敖笑道:“無妨,如此正好——花正鮮妍,閑暇時,可以一起看花。”
白螺望著他,輕輕的笑了。其實,他心里也是清楚的吧,癆病至此般境地,是好不了了。
倆人邊走邊看,走到一株老梧桐樹下,陳叔敖攤開手心,遞上一只鑲金翡翠鐲子,目光灼灼,誠懇地說:“這玉鐲,是家母所留,作為聘禮……!
白螺一驚,隨即戚然問道:“殿下決定了么?”
陳叔敖自嘲地笑了起來:“沒有想到,我們以這種方式重逢!
很快,昔日臨賀王陳叔敖不日將娶妻的消息便傳開了。鬤虬客帶著家臣把賀禮抬進內(nèi)室,單指著其中一箱道:“這是寧遠公主送來的!标愂灏讲淮鹪,自顧自地笑起來,竟有有些釋然解脫的意味。
“告訴她,多保重。”
“諾。”
家臣走后,他終于落下淚來:“未敢將人問,故國今何如。未敢溫舊事,今日是囚徒。”
白螺看著他跌跌撞撞離去的背影,黯然。
宮人開始忙碌。
陳叔敖與薔薇已經(jīng)換上了絳紅色的衣裳。
賓客還未到齊。但是叔敖對薔薇說:“我們開始吧!甭勓裕悰_,陳明等人先嚷了起來:“叔叔,嬸嬸,快些拜堂,拜完了,我們好討你倆斟酒吃!
叔敖聞言,開懷笑道:“小鬼,莫鬧,等下醉了,你父親要生氣!
眾人正笑,倆人又嚷:“父皇只想著張貴妃這個禍水。若不是她,我們也不至于.......”
未及他兩個說完,(錢塘王)陳恬,(吳郡王)陳蕃立刻捂住他們的嘴:“言多必失,休要招來殺身之禍。”
叔敖見此,潸然淚下:“是我輩無能,斷送江山,連累了你們....”
鬤虬客圓場道:“大喜之日,暫且開懷,等下寧遠公主就來了!
眾人聞言,默然,稍許,叔敖大笑:“各位,難得一聚,指不定他日就要離別,及時行樂罷!
正說著,忽然有人來報:“舒谷主前來賀喜!
、
白螺頓時臉色一變,心里嘆息:谷主還是知道了么? “這樣的事,竟要瞞著我。”聞言,眾人納罕,傳聞百草谷舒谷主乃謫仙,只見他形神清雋,舉步若鴻,是淡薄忘俗之人,又知他此刻前來,無異于賭命,于是心中生出敬佩之意來。陳叔敖讓道:“舒谷主,一路舟車勞頓,可安好?”說罷,親自斟茶看座。
白螺不由自主地上前相扶:“公子小心。”陳叔敖見她蒙著蓋頭,也同蓋頭上長了千里眼一樣,笑了起來,但心下“咯噔”地一沉:如是傳聞,舒谷主孱弱,幾近于同死亡搏命。
忽然,鬤虬客高聲道:“陛下萬歲。夫人長樂未央。”楊堅和寧遠公主只是便裝前來。聞言,眾人正衣冠、作長揖,那楊堅爽郎大笑,眾卿免禮。
即使隔著蓋頭,白螺分明能感覺到,陳叔敖的不甘和屈辱。
只怕誰都明白,生在帝皇家,有些事情,逼不得已。
鬤虬客恭謹?shù)匦辛艘欢Y,然后高聲宣布:“開席!”
叔敖笑道:“先母先父已故去,還請陛下,夫人,上座見證我夫妻二人完婚!痹捯魟偮,宣華夫人急切的說 :“皇...哥哥,使不得。長幼有序!
叔敖不以為意地說:“有何不可。尊者為長!甭勓裕A夫人頓時沉默,變了臉色,眼中隱約有淚。
楊堅見了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夫人,只是虛禮,權(quán)做見證!
拜完堂,陳叔敖對白螺溫柔的說,“你也累了,先回房歇息。”眾人于是大笑,起哄,陳明等小一輩的孩子,則更是放肆,大叫,叔叔心疼嬸嬸了。
叔敖聽了,也不搭理,只拿手握住白螺的手,牽著她往前走,“陛下,夫人,臣先送內(nèi)子回房,丫鬟婆子粗心,臣不放心。
我即刻便回。戲已開席,是您最喜歡的一出《解語花》!
楊堅見他如此溺愛新婚夫人,開懷一笑:“我怎好攔著你,妨礙你們親近!
宣華也說:“哥哥嫂嫂請便!蹦樕隙褲M了笑,手里卻已滿是汗,幸好攥了塊帕子,“宴會真的要開始了吧。”
叔敖拉著白螺飛快的走,到了一個暗室,揭下她的蓋頭,急切地說:“換衣服,馬上離開。舒谷主我隨后即安排他回去,反正楊堅并不知道他也來了!
白螺聽他這樣說著,忽然流下淚來,“我不走。”
叔敖背過身去,“可是,我沒有回頭的路,你不一樣,你該回去了。”
當年陳將亡,老谷主強行把白螺帶回百草谷,言明診病歸診病,不許兩人再多作來往。后來陳叔敖亦覺得,亂世之下,還不如不要連累白螺。也就沒有去追。
“白螺遇見殿下,早就沒了回頭的路。師傅在時,不忍忤逆他。他去后,以為你已娶妻,不忍相擾。而今,我不忍留你獨自飽受孤獨!笔灏铰勓源笙玻抗饷髁,卻又淌下淚來。他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我怎么舍得你再一次離開!本妥屛以倭魬倨。我生,自然竭力回護她。我死,也必定著人護她安然回去。
他二人重新回到宴席時,引發(fā)了眾人取笑。只有舒白香,悲憫地看著他倆,又似是鼓勵,欽佩。
叔敖凌然道:“我夫妻二人認為,陛下眷顧,親臨寒舍,我們自然應(yīng)該隨伺左右,故而,內(nèi)子重新返還。”楊堅欣慰地說:“愛卿一片誠心。實在值得嘉獎。夫人,你有一個好哥哥!
宣華聽了,勉強笑起來,目光有些蕭瑟。
其他人亦是自得其樂。只有舒白香,盯著戲臺直看得仿佛眼珠子要掉下來般。
原來臺上,正上演《解語花》。接著,在幽淹婉轉(zhuǎn)的尺八和琵琶聲里,那女子托著一盆新做的魚,一步三搖地走下臺來。
宣華見狀笑道:“陛下,這是您最喜歡吃的黃魚。怎樣,這上菜方式,可有新意?”
舒白香見她千嬌百媚的走了過去,心里刺痛。灌下一大杯酒。
他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見了什么。
那托魚的女子,擺手道:“陛下萬歲。夫人長樂未央!惫郧擅髅牡哪樱櫯紊耧w,文采精華,真是天可憐見。
“陛下,解語想為陛下和夫人吹一曲《梅花引》。同時,也為新郎官和新娘子賀喜!闭f罷,便有人送上一管洞簫。
在簫聲里,他仿佛看見了大雪紛飛中,梅花的開落。
她是那樣優(yōu)雅的一個妙人兒。
宣華夫人夾了魚肉,嘗了一口,贊嘆:“好香的魚。陛下也嘗嘗?”那楊堅答道:“好,好!
叔敖笑著向楊堅說道:“陛下,阿語為了今天,可是準備了很久呢。陛下可要多打賞些!
解語聞言,含笑低下頭,又行了一個禮。
楊堅不由得呆了,向她招手:“到這里來說話罷。”解語笑了起來,嫵媚的走了過去。拜倒。楊堅忙扶起她,解語巧笑:“多謝陛下! 宣華夫人臉色更加的蒼白。暗暗攥緊了衣袖。
忽然有人咳嗽了一聲。
解語手往輕輕往楊堅背上一按,那楊堅忽然覺得背上被什么蟲兒一叮,驀地警惕起來。不露痕跡的推開了她。就在那個瞬間,劍光一閃,指向了楊堅。
但楊堅是何等人物,手一抬,一盞茶壺飛了過去,擊得劍偏了一偏。
眾人見了驚得直叫:“護駕,護駕。”嘴里雖這樣叫著,動作并不那樣急切。聽見響動,楊堅的護衛(wèi)沖了進來。解語見時機要過,發(fā)了狠,足尖一點,越過障礙,直撲過去。
叔敖心提到了嗓子眼,口中含著陛下小心,眼睛卻盯著解語。
眼看著楊堅就要被刺到,護衛(wèi)卻沖了進來。宣華夫人見了,撲了過去,擋住解語的劍:“陛下小心。”
解語見是宣華,分了心,動作滯了一滯,護衛(wèi)見了,“嗖”地一下,一箭射出,眾人見了,不由得頭一別,不忍看。叔敖更是拽緊了袖子,青筋暴起,幾欲上前,卻生生忍下。
眾人不經(jīng)意間,舒白香手指一彈,解語便變了個人似得,事情敗露,竟不懼反怒斥:“楊堅!舒碧城舒大人還記得么?納命來!”說完眼神直愣愣的向前撲去。
叔敖見她臨死還為陳家開脫不由得眼眶一紅。是呵,是陳家的男兒無能,到頭來,要靠妹妹的回護周全。
是時候了,叔敖拔劍而出,一個越步,叮地一聲,將解語的劍擊落。毫不猶豫地斬向她。
舒白香見了,飛身而起,越過解語,站在楊堅面前,冷冷的看著他。
眾人只見一個翩若驚鴻的身影,沖向楊堅,剛剛好擋住解語。劍和箭,全刺進了他的身體。鮮血灑在了他素色的衣裳上,灑在了解語的身上,也灑在了潔白的地面上。就好像一朵朵妖艷的花。
眾人正被這突然的急變驚到,護衛(wèi)還欲再次行動,白香瞧見了,抬起手按住胸前的傷口,冷傲的掃了他們一眼,微微一笑:“你們以為,我舒家,會用一個弱女子來復(fù)仇么?”他咳嗽起來,看了看解語,蔑笑:“這個可憐蟲,仰慕我的神明一般的姿容,于是,我剛好試驗一下傀儡術(shù)!
“當年。我不過是遁水走了,斬草不除根,我又回來了!
下面都喧嘩起來:“啊,舒碧城竟然還有一個兒子。不是族滅了么!
舒白香疼惜的看著解語,在眾人全力對付自己之時,悄悄在她耳邊耳語,溫柔的告別:“往后,好好照顧自己。
楊堅看著被侍衛(wèi)包圍了的舒白香和解語,威嚴的說:“既然是被人下蠱操縱,那便無罪。念她是一名出色的伶人,仍既往不咎。但亂臣賊子之余孽不可饒。”楊堅看著一臉茫然的解語,忽然愉悅的笑起來:多年不曾見,她出落得更加美麗了啊。難怪人家肯以死相護。
楊堅其實見過她一次,認得她的。
白螺看著一臉從容的舒白香,忽然明白了,這也許是一種解脫。一來,算是他為他家人尤其是乳母報過仇了,他一直以為當年獨自逃脫是一種罪孽。二來,終于回護了他在意的人。三來,寒疾折磨他太久。太痛苦。這一切終于可以結(jié)束。只可憐了活著的解語。忘憂散只是一時之效。
眾人精心布置,不想?yún)s來了個他。皆自嘆息。
本來,第二套方案:犧牲解語,然后借著護駕除了楊堅。
叁行刑
街上人潮如織。據(jù)說百草谷舒谷主是當年舒家的庶子,意欲行刺,判了斬。傳聞舒谷主是謫仙般的人物,自然引起軒然大波。
叔敖為詞異常愧疚,本擔憂白螺悲哀過甚,不想她,異常平靜。
行刑前,忽然下起了雨,對著雨,舒白香又要了一杯酒,就著劊子手的手喝了。即使是麻布囚衣,披頭散發(fā),他依然風度翩翩,有如神明。引得眾女子為此暗自唏噓不已。
然后,他從容地躺到刀下。
“解語,我終于為你做了一件事呢。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覺得,我也有能力回護一個人!
頭顱滾落的時候,眾人聽見:“好刀法。”血和著雨水,顯得特別的妖艷,但是誰也沒有聞到血液的腥味,反而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此后,那個奇特的弱公子被一再傳說。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和解語的故事,被市井民眾在茶余飯后一再談?wù)摗?br>
白螺從容的扶著舒白香的棺木,平靜地離開刑場。
叔敖驚詫地看著反常的她,擔心的跟上去,卻也不敢多問,白螺仰頭望著著天空溫和地笑起來,雖也憂傷,卻一臉釋然。
“公子一生被沉疴和往事折磨,此刻,他已經(jīng)解脫桎梏!笔灏诫m仍不十分理解此話的意義,卻也明白了,舒白香的死,于他自己而言,是一種解脫。
天空,驀地起風了,雨水淅瀝瀝的落起來。
肆解語花的刺
隋宮中,忘憂散的時效一過,解語頓時“醒”了過來。但是腦海一片空白。待要起身,一旁的宣華夫人瞧見了,立刻高興的說:“妹妹醒了!
她登時明白了自己正處身宮中,疑道:“我怎么在這里”宣華夫人笑道:“你病的厲害,就接你進宮養(yǎng)病。你病的迷糊,忘記了。”
解語點了點頭,然而心中就覺得少了些什么。
見妹妹獨自發(fā)呆,宣華夫人拉著她去御花園賞花。一路上,解語百無聊賴的走著,看著。拼命想著自己到底忘記了什么。一個不小心,踩到了裙子。
眼看著就要摔倒,宣華夫人趕緊拉了她一把:“想什么呢?瞧你,這般不小心!毙A夫人邊輕斥邊拾起掉落的香囊,“喏,你的!
解語感激地沖宣華笑笑,拿著香囊翻來覆去的瞧。
“啊,是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青衣男子,那個沉郁的身影,滿臉失落,自嘲的對著她笑:“ 那明日我送送你!
那天,一直下著雨。
最后一刻,他擋在前面,轉(zhuǎn)過頭溫柔的告別,“往后,好好照顧自己”。原來已經(jīng)無法再見,可是,連個告別的話,她都沒連得及說。
命運呵,總這般無常。
忽然一日,宣華夫人,容華夫人都游園去了。只有解語不愿意去,一個人在房中對著鏡子發(fā)呆。不曾想,楊堅神無聲無息的進來了。也不說話。
解語從凈重看見楊堅的身影,訝然,忙起身,行了個大揖禮。
那楊堅,拉住她說道:“小公主真是神妃仙子。隋宮雖然簡陋,卻愿意為你傾國!
解語連連后退,楊堅步步緊逼。但她,猛地想到了舒白香。想到了死去的親人。想到了為了支持整個家族而身患疴疾的叔敖。心里驀地改變了主意,不再躲閃。
楊堅見她果然不再避著自己,心里高興,以為她亦有情于自己。便拉著她坐下。
解語忽然想起,太子也曾這般拉著自己。
頓時心生一計,想到這,開心地微笑起來。
楊堅見她笑的明媚動人,有如三月的春風和桃花,便也快活起來。
解語細聲細語地說,“陛下,菊花開了,螃蟹肥美,是否可以辦個宴席,到時候,我們飲酒賞月!
楊堅聽之,一想,鼓掌而笑:“是啊,秋高氣爽,石褪玉露,實在是極佳的好風景。錯過也可惜!
螃蟹宴后,楊廣因著了風寒而病倒。解語等人殷勤照料,送茶喂飯,楊廣見了,自是憤懣。
一日,宣華容華夫人忽然哭著奔向楊堅榻前:“太子無禮......”
楊堅怒而傳太子,不想楊廣指著宣華容華夫人說:“宣華容華本是我的意中人......解語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將來她們也是我的。”
伍、越人歌
轉(zhuǎn)眼,竟已是秋。落木紛紛,紅了楓葉,枯了梧桐。
叔敖站在庭院里,對著滿目的秋光,吹響洞簫。
低徊幽深的樂音在冰冷的風中飄揚。
白螺拿了一件披風,替他披在身上,叔敖轉(zhuǎn)過頭來,滿臉淚水:“我是否無能至極。一再的把事情搞砸,終于,弄成了……這個樣子……”看著一臉落寞的叔敖,薔薇一臉疼惜。
髯虬客突然闖了進來,“不好了,皇帝突然駕崩!
“什么!”兩人大驚。
隋宮。
宣華憂心忡忡的對解語說:“楊堅不殺你,是喜歡你的容貌,雖未給你名號,但宮人都是知道的。而今楊廣無異于子丞庶母!
“看來……時日已到。我知道你作了什么。但我不想問。你也不必說!苯庹Z想起楊堅最后的話,忽然覺得已經(jīng)不恨。
楊廣繼位,幾乎都留宿解語寢宮。
到了舒白香忌日那天,宮女發(fā)現(xiàn)了正裝躺在床上的解語。已然飲鳩死去。
宣華夫人求楊廣道:“解語生前屬于陛下,而現(xiàn)在,請陛下讓她去想去的地方罷。臣妾愿意替她服侍陛下!
葬禮上,叔敖不禁悲從中來,對著解語的墳?zāi)拐f:“小妹,把你和舒谷主葬在一處,也是了了你們的心愿罷。來世,不要再投生帝皇家。”
宣華夫人和容華夫人后獲得楊廣同心結(jié)各一對,子丞庶母的消息,使得朝野俱驚。
此后,一切都歸于平靜。不,是死寂。陳叔敖也終于清閑下來可以好好休養(yǎng)生息。忽然一日,叔敖帶白螺去看海。
海岸邊的山崖上,叔敖溫柔而悲涼的說:“第一次見你,是因為越人歌,還記得么!闭f完,他席地而坐,置琴膝上,開始了他的彈唱。
此刻,風平浪靜。寧靜的海,如深邃的眼眸。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悅君兮君不知!
琴歌清揚,婉轉(zhuǎn)舒緩中帶著不可救藥的哀傷。
一曲終了,風起。
這是關(guān)于,春秋時期,楚國王子鄂君子皙和越女的愛情故事。楚國的大夫把吳語的越人歌翻譯成了楚國的語言,流傳至今。
昔日臨賀王站在山崖上,面對大海,衣裾迎風獵獵。她忽然明白過來他要做什么。他在向她告別。
越人歌的故事,從一開始,相逢的結(jié)局,就注定了會是別離。他是以此自喻呵。
本以為從此可以白首偕老,此時近在咫尺卻猶如遠在天涯。
他終究面對不了,復(fù)國失敗的慘淡結(jié)局。他一生嘔心瀝血,勞碌奔波,生命如油燈般枯萎,最后卻要如此落寞而從容的死去。這世界原來真的不公平的。
白螺哭的昏天暗地,可竟然想不出勸解的話來。
但叔敖反而回頭微笑著說:“不要哭,也不許跟著我死,如果愛我,就活著;匕俨莨龋瑧覊貪,替我守護我曾經(jīng)的子民。雖然,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我——雖然,我從來不是帝皇!
叔敖溫和的說:“我死了才能永絕后患,這就是皇家子弟的責任和宿命。來過,活過,愛過。也就夠了!彼Φ男χ谕迈r血,漸漸倒在白螺的懷里。
白螺與陳叔敖少年時便相識。幾經(jīng)變故才終于結(jié)合。然而,一切終究都是注定了結(jié)局的游戲。
她把他帶回了百草谷。江湖上傳聞,新任的白谷主,比舒谷主更神秘。甚是慈悲,但她活死人一般,除了采藥救人,就是在那個前朝王子的墳?zāi)骨皬椙亠嬀啤?br>
陸、歡情薄
漫長的冬天過去了,草木復(fù)蘇,繁花鮮姸,子規(guī)聲里雨如煙。
一日天放晴,白螺與蕊花采藥歸來,藥材都曬了后,藥簍里還有一捧杜鵑。蕊花剛剛要插入瓷瓶,白螺攔住了。拿起花走到門外,把新折的杜鵑放到墓前,然后倒上兩杯酒。手腕上的鑲金翡翠鐲子滑了下來。她撫摸著它。眼底竟是死一般的寂靜。
丫鬟蕊花在一旁看著,忽然無聲無息的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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