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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話說這其實(shí)是一個很多年以前就已經(jīng)為蓮花擬好的標(biāo)題,一直沒有碼出來。彼時雨某人還是一棵生嫩生嫩的高中生,剛剛跳進(jìn)蓮花這個通天井,且天真爛漫未沾世俗雨露。今日青龍白虎到手,虐的偶這顆老黃豆泡在淅瀝嘩啦的淚水里忽悠忽悠的泡發(fā)了芽。飄忽忽的又想起納蘭那句“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所以多時潛水之后,決定挖出這個老掉牙的題目,為了蓮花為了李相夷甚至是為了那個在記憶里遠(yuǎn)去的梅長蘇,借蓮花結(jié)局,聊憑一記。
很久以前覺得李蓮花和梅長蘇頗有共同之處。兩人同樣背負(fù)著某種意義上無法忘卻的過去,同樣曾擁有光芒萬丈萬人敬仰武陵年少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時光,同樣曾眼睜睜看著原本的光輝燦爛前程似錦變成六朝流水往事如煙……同樣是從死神的鐮刀下掙扎著不惜一切代價茍活過來的人;同樣是拋棄了過去的自己,戴上一張自己都分不清是誰的面具繼續(xù)著那個人的生命,掙扎在紅塵之下的人;同樣是戴著鐐銬為曾經(jīng)的一些人費(fèi)著心血煎熬著自己后半生,卻又不想讓他們看清的人……同樣都是會讓別人揪著心流著淚感嘆道“像他這樣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的人。本以為是同樣的人,但是后來卻慢慢的發(fā)現(xiàn),這其實(shí)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兩個全然相反的人。
梅嶺一役后,拼著命掙扎著活回來的林殊所選擇的是脫胎換骨歷經(jīng)病痛折磨之后的重生,為的即是一雪家仇國恨還一個祁王愿景中的清平天下,又是為了了自己一段夙愿,用自己的身軀為唯一的好友鋪一段通天之路,從此兩個人的夢想換為一人實(shí)現(xiàn),兩個人的生命由一人共享。不可不說,梅長蘇是一個圣人般光輝的梅長蘇,他時時刻刻都無比的鎮(zhèn)定無比的清醒,時時刻刻都會知道眼前的路該怎么走,該犧牲誰成全誰放棄誰把誰放在誰應(yīng)該在的位置,他從不縱容自己的軟弱、仿佛金剛不壞,鎮(zhèn)定自若的籌劃著所有的一切,堅定地朝著自己心里那個“為別人好”的目的而進(jìn)發(fā)。在這個過程中,他會說服自己習(xí)慣于自我犧牲,也強(qiáng)迫自己去習(xí)慣犧牲別人,只要刀鋒所指的那個最終的目的是他心目中的“正確”。為了這個目的他榨干自己的生命,算盡一切甚至無心去體會別人為他流淚為他傷心為他痛苦的心情,他甚至堅信他會在帶給所有他愛的人幸福之后,自己心甘情愿面帶微笑的歸于梅嶺。梅長蘇,梅藏殊。這本身就是一個帶著揮之不去的宿命感的名字。這個人無論前世今生都不帶人間煙火氣,與其說像還魂的鬼,不如說像諦世的仙。他悠悠的來時帶著的仿佛是一身怨氣,但他卻算著神的算計,執(zhí)念的做著著神所做的事。支撐他活過來的是不顧一切的執(zhí)念,當(dāng)執(zhí)念歸去時,還魂的鬼自然要消失于人間。獨(dú)留下一個蕭景琰,留下那么多敬他愛他的人,帶著永無止盡的痛苦和遺憾為他守護(hù)著那個夢想,在永不停息的風(fēng)中苦度余年。
幸好,李蓮花不是這樣的人。他背負(fù)著相似的過往,卻能欣然放下不會糾纏不清;他有同樣的智慧,卻懶于算計和苦心經(jīng)營……他從李相夷那座高不企及的巔峰上跌落到李蓮花這個谷底,然后安安心心種花養(yǎng)魚掃地擦桌時時修補(bǔ)他那座跑風(fēng)漏雨的房子,心甘情愿的做世人眼里那個木訥且庸庸碌碌的李蓮花,小氣巴巴的一輩子只準(zhǔn)備花五十兩銀子,時不時何方多病打情罵俏、偶爾氣的施文絕七竅生煙、偷空會會笛大盟主做一做老鼠和烏龜打架的夢……李蓮花之所以是李蓮花,就是在于他的豁達(dá),他的開通,他的心如明鏡和假裝糊涂,他的無欲無爭和自在坦然的享受李蓮花式的生活。很多人無法接受李蓮花就是李相夷,或者無法接受那個塵不近身姿態(tài)瀟灑仿若謫仙的“相夷神劍”,變成如今這個中人之姿兩眼茫然庸庸碌碌貌似膽小怕事的李蓮花。但他們忘了一件事,如果不是李蓮花,李相夷這個人不可能活著,至少是不可能活到如今。藤大在后記里說要讓蓮花這個童話童話到底,我很慶幸。幸好李蓮花是李蓮花。當(dāng)年那個李相夷在東海之濱痛苦掙扎了那么久,那么深重的悲哀和仇恨同樣把他浸的密不透風(fēng),可在后來的后來,他還是選擇做李蓮花,放棄那個痛苦掙扎的李相夷。也許他不理智,他很小家子氣,他很自私很固執(zhí)的堅持不做回李相夷,他很在乎那些毫枝末節(jié)的小幸福,他希望周圍的人都別去在他身上尋找李相夷的痕跡,接受再而為人的李蓮花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會很注意不去影響到別人……如果他不是這樣一個人,那么李蓮花就不是一個童話,他會極其理智的選擇和梅長蘇一樣的結(jié)局。
一向認(rèn)為藤的人物總是有種極偏執(zhí)的豁達(dá)之風(fēng)。想當(dāng)初秦倦為了千凰樓舍命,未死后半生卻只肯為了親人而活;圣香賭上一切救大玉,僅僅為了證明心中那個單純而美好的夢;李陵宴為了家人做了一世梟雄,落得慘淡而亡卻無不甘;小桑吃了草薇發(fā)誓救世人于水火舍了性命全身骨骼盡碎卻只為救半個國雪和一個顧綠章;唐儷辭剖腹埋心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只為了留下方周的一點(diǎn)基因和復(fù)活的希望……這些一直到李蓮花最后僅僅為了喬婉娩不怪罪蕭紫衿而自碎吻頸。這貌似都是瘋子的行為。但是同樣的,我能想象得到,他們在堅持著什么。李相夷當(dāng)初之所以選擇放下仇恨,平平靜靜的打漁種菜坐看日出日落云漲云消花開花謝,庸庸碌碌的做吉祥紋蓮花樓主騙子神醫(yī)李蓮花。他的看似放下,其實(shí),就是他的堅持。他堅持他不出現(xiàn)不承認(rèn)他是李相夷喬婉娩就會忘記李相夷幸福的嫁給蕭紫衿,他堅持他可以以李蓮花而不是李相夷的身份去阻止角大美人的狼子野心,他堅持他不恨云比丘不記仇不承認(rèn)他是李相夷對方就能放下經(jīng)年的包袱,他堅持懶洋洋慢吞吞的縮在他的龜殼里就真的可以變成每天簡單而快樂過日子的李蓮花而忘記那個肩挑重?fù)?dān)世人敬仰的李相夷。李蓮花,李相夷,這兩個人誰是誰,誰曾經(jīng)是誰現(xiàn)在又是誰,其實(shí)沒有那么大的爭議。是一個人,而又不是一個人而已。
我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個結(jié)局。這個文從頭至尾一直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涼意,帶著悠然的愜意和亙古疲憊的滄桑。如果說梅長蘇骨子里還是那個如雷如火的林殊,他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那一剎那就決定了要以某種方式燃燒自己的生命,所以他至終會是一團(tuán)灰燼,這是命定。那么李蓮花就不一樣,李蓮花整個人就像一汪仿佛深不見底卻又清可映人涼可入骨的水,我至今都無法想象十余年前他在東海之濱作了什么樣的決定。我甚至不相信他同云比丘說的話,不相信他和喬婉娩說的話,也不相信他和展云飛以至其他人說的話。我們所看見的李蓮花一直一直悠悠哉的過著他的小日子,而我們所看見的李相夷其實(shí)一直是李蓮花眼中的李相夷。喬婉娩說,相夷其實(shí)還是個孩子。是的李相夷是個神話是個傳奇是個眾口相傳的傳說,是個即使離去也會被供在神龕上的人,他會紅綾舞劍博紅顏一笑,他把真氣充盈全身只為衣不沾塵,他很聰明卻會輸棋給花魁也許只為提筆賦詩,他很會花錢卻出門從不帶錢……他是一個喜歡站在云端的人,他享受那種眾人簇?fù)淼歉咭缓舻母杏X,他天生就會在人群中左右逢源,他驚才絕艷,他是天才,他有很多錢,他天生就該站在眾人之巔。他有理想,有才華,天賦異稟,有左右兄弟,有紅顏知己,有最好的敵人,有大好前程,有眾人的艷羨……但他沒有一個真心相交的朋友,沒有一個隨心所欲平和自然的享受作為一個“人”的機(jī)會。我想,李蓮花其實(shí)是放不下李相夷的。他偶爾也會嘆息,偶爾也會懷念,偶爾也會敲著茶碗高唱“大江東去”。而今樂事他年淚,活著的話,誰不憐惜少年時。雖然他說過,“當(dāng)年豈知如今,如今又豈知以后,不到死的時候,誰又知道是好是壞?從前那樣不錯,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钡且粋人,一個尋常人。他的苦我們不知道,笛飛聲不知道,甚至施文絕方多病也不知道。而他偏偏卻能看得開。也許就像他所說的一樣,他是真的放下了瀟灑了,有朝一日看開了所有,愛也罷恨也罷背叛也罷皆是浮云流水,他選擇做一個平平常常開通豁達(dá)無所事事的李蓮花,看碧海藍(lán)天晴空萬里,大好河山蒼茫人世,生命如此美好。東海之濱的四年,每日每年潮漲潮落云卷云舒,樓后的油菜門前的杜鵑開了又謝,再也許,真的是這世界在無意之間磨平了那顆鋒利且千穿百孔的心。李蓮花不是厭棄了李相夷,而是真的回不去。他是為了活著,像當(dāng)?shù)裟菈K門主令牌一樣當(dāng)?shù)袅诉@段生命,別無他法。而偏偏他卻又如此善良和通達(dá),他回不去那段生命,就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專心致志的做他的李蓮花,每日忙忙碌碌,卻又優(yōu)哉游哉。李相夷已經(jīng)死了,死了的人不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他不見故人,不問舊事,和方大少爺嬉笑怒罵準(zhǔn)備安度余年。我悲哀的是,這個世界無法放過他。
各種各樣的因緣巧合逼著這個已經(jīng)走下神壇的人再次硬著頭皮和衣走上來,他既是李相夷,也不是李相夷,卻仍需透支自己的生命去做些李相夷未完成的事。從前一直以為蓮花會是一個溫和坦然自在隨心凡事都能看得開的達(dá)人,而今天突然覺得,他和藤筆下那些苦苦掙扎的生命其實(shí)并無不同,他只是,覺得他自己可以看得開,可以過得去,這樣很瀟灑很快樂很幸福,而已。如果李蓮花只是李蓮花,那么他無疑是幸福的,只可惜,他還有一半的生命,屬于李相夷。這兩者重合在一個人身上,就不自覺的變成了一個悲劇。去者未去,來人未來,是又不是,不是卻又應(yīng)該。蓮花他,自從被再次卷入這個江湖以來,也許就一直在此間掙扎吧。
最虐人的,其實(shí)是那句,“假裝相夷回來過”。而真正活過的,掐頭去尾,只是那個僅有過十二年“生命”的李蓮花。
所以這個結(jié)局也許是最好的吧,我們的李小花沒死沒瘋沒崩潰,沒有回到東海去繼續(xù)他的宿命,沒有死在蕭紫衿的劍下,也沒有在一個誰都看不見的地方默默離去……所以這算很好了,我相信。他在最后,真正找到了一種在他還是李蓮花的時候真正想過,卻又一直不能過的日子。一座房子,一個家;屋后有海,屋前有花;三兩好友,一局棋,一碗酒,一杯茶。他可以想上山就上山,想出海就出海,想釣魚就釣魚,想種菜就種菜,閑時和鄰居的阿公阿婆說幾句話……畢竟還活著,那個我們所愛著的李蓮花。
然而,只是可惜了那個驚才絕艷的李相夷。
原來,劍斷人亡,說的不是蓮花,而是他。
當(dāng)年金戈,十里黃沙,天高海闊,風(fēng)流云散的是十年的蹤跡十年的韶華。
少年黃雞莫早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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