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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他還是如來佛祖的坐下弟子,那時他跟在佛祖身邊,日日誦經(jīng)念佛。
佛祖曾說:法海,你心有障,唯有破之,堪成大業(yè)。
那時他不懂,什么是欲,什么是念……
那一天,是仙界“摘緣日”在天界修行的眾仙們都會在這一天派弟子去走訪各各仙府,他替佛祖去拜會普陀山的觀音菩薩。
猶記得,那一路他走的那樣急切,似是迫不及待般。
普陀山終年隱在一片煙霧繚繞之中,他就在那朦朧里,遇見了許仙。
他坐在碧綠的荷葉上背對著他,伸手點碎了平靜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清澈的池水映出他他淡雅的眉眼,殷紅的薄唇,他隨手一撈,捧著一把蓮子,轉頭沖著他笑。
法海不敢眨眼,那般淡雅的許仙,就如同鑲進了一幅畫,普陀山的美景只是他的陪襯。
“你在看什么?”許仙赤著腳向他走來,似是輕輕一飄,轉眼便到了眼前。
法海一愣,立刻閉眼低頭,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又睜開眼……看見那只白凈的小腳,調(diào)皮的蹺著腳趾……法海慌忙移開眼,看見許仙手里被折斷的荷花。
似是找到借口般,他昂起頭:“這位仙子,荷花本無罪,你又何故殺生!
許仙眨眨眼,把那朵粉色的荷花捧到他的面前,那花還在滴著水滴,順著花瓣流到許仙的手中,法海有些心神不寧。
“諾,我沒有殺生,他們本來就是有生命的,我只是帶她出來玩!痹S仙伸手一指,那朵荷花立刻變成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
娃娃從他手中跳下,光著屁股跑開了。
“許仙哥哥,這個禿頭哥哥好生別扭呢。”娃娃捂著小嘴,躲在荷花后偷看。
法海雙眼微瞇,他,竟然是一個男子嗎?
那為何卻讓自己看呆了去,縱是女子也……
法海突然想起佛祖對他說的話。
他心有障,他終不能成佛。
在雷音寺的七百年光陰里,他心神堅定,從未有過一絲漂移,如今遇到了許仙,便是障了吧。
他覺得心在不停的膨脹,緊縮,那種心悸的感覺讓他陌生,卻略帶欣喜。
他看著許仙的臉在他面前放大,許仙伸出食指在他額間一點。
“你也是這蓮池的小仙嗎?為何我從未見過你……”許仙自顧自的坐著他的動作,半晌才發(fā)現(xiàn)了什么般,轉頭看向蓮池,“咦?荷花未缺,你又是誰?”
許仙在普陀山的蓮池里修煉成仙,三百年來未曾見過任何一個生人,今日是他成年的日子,算起來,法海也是第一個……
不等法;卮,許仙自顧自的拽了他的袖子:“你一定是普陀山外面來的,我?guī)闳タ纯次覀兊纳彸亍!?br> 法海微楞,目不轉睛的看著許仙,此時的許仙就如同個孩童般對他炫耀著自己的所有物,而許仙卻不知道,他這幅模樣,對著法海有著多大的吸引。
許仙的身上飄著淡淡的蓮花香氣,殊不知,是這蓮池映了許仙的淡,還是許仙映了蓮池的柔。
法海覺得,他的心是熱的,那般的灼熱仿佛要把他燒穿般。
“我叫許仙,是蓮池里的一顆蓮子所化,你呢?”許仙默然停住腳步,回頭。
“我是佛祖的座下弟子法海。”法海的聲音里,甚至連他都不曾察覺到的一絲溫柔。
“佛祖嗎?佛祖是我們這些小仙無緣得見的……你來普陀干什么!卑凑f這天界的眾仙府很少有往來,今天是什么日子。
經(jīng)許仙這樣一提醒,法海才發(fā)現(xiàn)他早已經(jīng)忘記了他來普陀的最初目的。
“我還有事,先走了,等過些日子……”本要順口說出的話卻噎在了喉中,正如許仙所說那樣,若不是今天是摘緣日,他也不能來這普陀山。
法海深深的看了許仙一眼,轉過了身。
若下次再見……又是三百年之后了吧。
他終于還是背對著許仙,駕起祥云飛向普陀山頂。
“記得……要等我!
“法海,觀音的手札你可帶來了。”如來坐在蓮花寶座之上,面上無悲無喜,聲音清清冷冷。
想起路上遇見的許仙,法海不由的有些心虛。
“這是你命中之緣,若想化解,本座可助你下凡歷劫!
每個人從出生便有他的命數(shù),許仙是法海的緣,卻是孽緣。
法海許久的沉默,若是下凡,興許會見到許仙,可這是他的緣,化解了,緣又何在。
輸或贏只在一步之間,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他終于還是下了凡,只因,凡中有他。
初下凡,他投生在了官宦之家,父親在七歲那年便把他送到寺中出家,因此,他依舊是那個法號,依舊是法海。
因為保留著前世的記憶,法海在佛事上顯出驚人的天賦,師傅準許他游歷四方,不必居在寺中念佛。
此時的法海并不想在佛理上深造,他只有一個目的,找到許仙。
他曾經(jīng)要他等他,他覺得他會,他一定會等他。
他是許仙初生見到的第一人,他是唯一的那個。
許仙,你在哪,法海走破這天下尋找你,你是否還有前世的記憶,是否還記得那蓮池邊和你對望的男子。
那是他十九歲的一個夏天,法海在繁華的洛陽城中,又一次看見了那個身影。
只需一眼便確認,他就是許仙,轉世而來的許仙!
而在她的旁邊,卻有一位素色的女子,燦如春華,皎如秋月,縱然看過了天上各色的仙人們,法海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的容貌難得的脫俗。
等再回神一看,那女子身上籠罩著淡淡的妖氣,縱然掩飾再好,也逃不過他法海的眼睛。
法?匆娫S仙抬手,拂去那女子發(fā)髻上飄落的柳絮,他一笑,百媚眾生。
卻不知,是媚了誰的生,又癡了誰的心。
這漫天飄落的柳絮,如同雪花般破碎斑駁,那一刻,法海仿佛又看到那個隱在霧氣之中的人兒,如今看得真切了,卻又朦朧了。
他看著許仙和白素貞走遠,終于低下了頭,輕念。
許仙,你未曾等我。
或許在天界的七百年,他的存在只是為了看到許仙那般的回眸。
天界等了一百年,無時無刻不再期盼下一次的摘緣。
摘緣摘緣,他摘了這段緣分,卻從沒問過,他是否屬于他。
人間有春夏秋冬,有嚴寒酷暑,他法?梢詻]有榮華富貴,可以沒有錦衣玉食。
他一路游歷,吃不好,穿不暖,還要忍受一些權貴的白眼。
如今,見面卻是這般,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好想問一句,你是否還記得那年蓮池的法海,是否還記的曾經(jīng)許諾的誓言。
那女子是個妖,許仙,你又何必執(zhí)迷不悟。
法海轉身,背道而馳。
若你我是孽,而你和她之間,仍是孽。
待下次我們再次相遇,便會是終點。
期待嗎……或者,也不盡然。
世界有多大,距離有多大,這永遠是個沒有終點的圓,無論你是否逃避,終將會再次相遇。
再見時,她已成了他的妻,他們在鎮(zhèn)江安家,開了一間藥鋪。
法海站在保和堂的門外,看著人來人往,那燙金的招牌在烈日的照射下,灼傷了他的眼。
許仙正在屋內(nèi)搗藥,抬眼看見門口有個和尚愣愣的看著自家的招牌,眼中情緒復雜,波光閃動。
他輕咦了一聲,為何這和尚看起來這樣的熟悉。
“這位,這位高僧,保和堂可以給您免費抓藥!
許仙走過去,抬頭仰望著法海,在他看來,這和尚大概是沒錢,不好意思進門,才會一直盯著他家的招牌看。
許仙恍然間被陽光刺到,驀地流出眼淚,他低頭,悄悄的擦干。
法海閉上眼,感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他的心,早已冰涼一片。
“許仙,一百五十年前,我們曾在蓮池相遇,你可還記得,那個叫法海的……”
法海心下苦澀,他突然間發(fā)現(xiàn),除了那次相遇,他們之間再沒有什么可以回憶。
聽見法海傷感,許仙只覺得心臟隱約縮著疼痛,他仔細的看了一眼法海,微微愣神。
“那時,我便愛上了你,可是,你卻不知道!
是了,那邊是愛,來凡間的這些年他終于能夠體會,他也終于……親口對許仙說了這句話。
許仙驀地跳開一步,干笑到:“這……這,高僧您說笑了,說笑了,哈哈。”
說著,飛也似的逃進了藥鋪。
藥鋪內(nèi),白素貞站在柜旁,似笑非笑的看著法海。
似在嘲笑他的癡,嘲笑他,終于還是輸了。
許仙,蓮花池我們的相遇,你曾是未知世事的小仙。
許仙,我們都有著身不由己,我多么不想離開你。
許仙,如果當時我沒有走,現(xiàn)在我們又會在哪里。
許仙,我有太多的思念想要告訴你,如今這句我愛你,卻已經(jīng)夠了。
許仙,如果你愛她,她也愛你,平淡的過了這一聲,就去回普陀山吧。
那里,我們曾經(jīng)相遇,再次回首,卻已沒有了你。
在佛祖座前。
他閉上眼,許久之后,輕嘆,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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