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卑微浪民，靠奇伎淫巧謀生果腹。

　　“這個地段不準(zhǔn)賣藝，兄弟。我半小時后再來，如果你還在我就得沒收你的搭檔�！盙reg Lestrade摸了摸他肩膀上那只小猴，從錢夾里掏出一張20鎊的鈔票�！澳弥�，別誤會，我不是施舍，只是——”探長眉心的紋路愈發(fā)深刻，看著他殘破的軍服嘆了口氣�！拔矣袀�朋友，好漢子，他也是傷兵�！�

　　他是不潔之徒，同污物穢骸朝夕相處。

　　“也不知道哪兒來了這么多被放射物污染的尸體，”Molly Cooper低頭核對黑色塑膠袋上的編號，“要在以前這根本輪不到我來弄，有人會大步流星地過來搶活兒�！卑С钜凰查g閃過白凈的臉孔，她咕噥著皺了皺鼻子。
　　“等等，讓我登記一下你的工號�！�

　　他是碌碌商賈，營營計較于微薄之利。

　　“不，先生，追蹤失竊財物并不屬于我們的工作范疇。”Sally Donovan不耐煩地轉(zhuǎn)動盛著咖啡的紙杯，“說真的，三座拿破侖小像？您損失在物流運輸上的貨不比這貴重得多？”

　　他是孤獨囚犯，以正邪殊死畫地為牢。

　　“你怎么不去死！你這狡猾的敗類！骯臟的幽靈！你怎么敢不死！”Sebastian Moran聲嘶力竭，在跪倒前將一口帶血的唾液啐在他胸口。半明半暗中這殺手的恨意凜冽猙獰，憑空刺進(jìn)他骨髓深處，激發(fā)出一陣沉重的虛空。

　　他是無辜路人，飛來橫禍且彷徨無助。

　　“這么久不見，你第一句話就是要求我在參加完27小時的三方談判之后親自駕車將你恰如其分地撞倒在221B門口。”Mycroft Holmes將傘掛上右腕，伸手將破舊圍巾拉上他鋒利的顴骨，“當(dāng)然，弟弟。榮幸之至�！�

　　他是疲憊旅者，行路滄桑，故土不復(fù)。

　　“坐在這兒，好了，喝杯茶，你可把我的房東給嚇壞了�！盝ohn Watson轉(zhuǎn)過身，走到廚房去拿碗柜里的藥箱。公寓里極度空曠，拖鞋擊打地板的動靜格外響亮。他哆嗦著解開自己的外套，摘下氈帽和圍巾，抬手剝除假發(fā)和面具時覺得手肘抽痛。血打濕衣袖流進(jìn)手掌，安靜而順服地蔓延過深刻的紋路。

　　一聲尖銳的抽氣，像是法錘狠狠擊在他心上。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John會昏過去，血色從那張臉上褪盡，那具身體甚至都開始下滑。他想沖過去，他發(fā)誓他真的想，可他不能。他的腿僵得像是鹽柱，身不由己，在悔恨邊緣瀕臨坍塌。

　　但John還是清醒的，在崩潰半途硬生生穩(wěn)住了自己。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牙關(guān)緊咬，手指牢牢摳著門框。接下來幾秒漫長得令人痛恨，似乎能夠容納幾千顆恒星的滅亡。然后，John重新站起來，救生箱被他穩(wěn)穩(wěn)放在一旁。
　　“你沒死�！盝ohn臉上的神色實在是沒法子形容，但每個看見那表情的人都會產(chǎn)生強烈的沖動。跪下去。懇求他。爆發(fā)或哭泣。什么都成。

　　只是不要像這樣，他想，你看著我就像是看到深淵。我是不該存在的嗎？他后退半步，覺得自己從來沒這么懦弱過。是不是我重新消失會比較好？讓過往封存，讓喪失延續(xù)，總好過原初重新降臨，而你一靠近我就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別動！”John突然厲聲說道，卻又立刻放緩了語氣，像是怕嚇著他�！熬汀憔驼驹谀莾�，行嗎？為了我？……既然你都沒死，那么也不差這一件？”
　　他不是很明白最后那句，不過行，當(dāng)然，什么都成。他乖乖地站好了，垮下肩頸，等著John一步步走過來，悄無聲息，小心翼翼。目光謹(jǐn)慎得像是要捕捉一只受傷的野獸，卻絲毫不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馴服。

　　時空就在這時被斬斷剝離，因為上一秒他還看著John踩過客廳中央那塊地毯上的灼痕，而現(xiàn)在他就被緊緊抱住了。這不對，他帶著John一同跌在沙發(fā)里時緊張地推斷，誰偷走了我那幾秒鐘？可是思維背叛了他，解脫感如同摻著蜜的霧，溫柔纏繞在他大腦里的每一個零件上。羊毛與茶的氣息撲面而來，攻城略池，無可抵擋。他整個身體都在歡騰著降服，一截截地軟下去，心甘情愿，之死靡它。
　　但是不夠，缺了什么，還差一件事。

　　“你是真的么？嗯？”John低下頭，用鼻尖蹭著他的眉骨，然后又蹭了一下。
　　我是真的么？他想。746天，57個身份，丟棄了69個手機與42個假名，最令人發(fā)指的日子里他背負(fù)著七個虛假人生疲于奔命，握著槍自假寐中驚醒，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身處何方。
　　喔。

　　“叫我的名字�！彼]上眼睛，這樣John就能舔舐他的睫毛�！敖谐鑫业拿郑揖褪钦娴�。”
　　John停頓了一下，弓起身來想要說話。但他緊緊地抓著John，不讓他離開。于是John重新靠回他，貼著他的耳朵，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傾吐一個秘密、一句咒語、一份鮮血淋漓的供詞。
　　“Sherlock�！�
　　明亮的發(fā)、Diomedes之子、異域的古城。不是我，只是破滅的廢墟。
　　“Sherlock Holmes�！�
　　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Sherlock Holmes，可是你還不知道，最好不要知道。
　　“我的Sherlock�！�
　　啊，這個。

　　Sherlock Holmes，曾經(jīng)的咨詢偵探，睜開眼時有液滴落在他的鬢角。他戀戀不舍地將一只手從John腰間挪開，指尖摸上John的淚水。溫暖而澄澈，像是約旦河的清流。

　　于是一切都好了，萬事萬物都有了解釋。
　　“是的。是的，John�！盨herlock嘆了口氣，“我是真的，如你所愿�！�

　　凡人皆有終焉，歸于塵世。
　　所幸榮光不朽，自此重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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