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經(jīng)落了層薄薄的灰塵，臺燈青白的光映著他的青白的臉。機箱轟鳴，發(fā)動機似的，鍵盤上不少鍵已經(jīng)松弛失靈，用的時候要狠狠的按下去。他踢了踢地上的方便面盒，搖晃走去洗水池。剛開時沒反應(yīng)，他用力拍幾下，一股股灰白的帶著漂白粉的味道的水扭了出來。這破房子，要不是便宜，誰租它，供水限時，水永遠臟兮兮的帶著青苔的味道。煤氣老打不起，好在不怎么停電。
　　他看著鏡中的人，亂發(fā)如草，臉上一顆顆精神抖擻的痘，翻起很多死皮，眼睛浮腫，血絲快把眼珠淹沒了。記得幾年前這張臉還為他招來許多艷遇。他接了盆水，把臉埋了進去，窒息一般的快感。抬起頭的時候水順著他的頭發(fā)、臉滑下，摔在盆里。他摸了下鏡中模糊的臉，笑了笑，走回桌前。
　　他的右手指甲在左手輕劃�！白岓w內(nèi)污濁的血流干，紅的熱的，徹底的發(fā)泄，從此自由�！彼杏X一陣痛，左腕上破了皮，一條淡淡的血跡。他的主角終于死了，讓他怎么來報仇呢，后面的才是重頭戲。編輯說了，最近鬼故事比較暢銷。頭開始痛，一層層擠壓扭曲他的大腦，眼皮也直打架。實在是受不了了，還是先去睡吧，今天的任務(wù)差不多也算完成。選了三次關(guān)閉計算機，頑固的主機終于閉上了它的眼。
　　中午起來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了存糧。拿了錢出去補貨，太陽白花花的耀眼，他瞇了眼。腳下的水泥地反光看不清，他踩著高一腳低一腳。周圍的人聲空曠地傳來，他覺得冷，裹緊了外套。
　　他在超市冷凍區(qū)逛了很久，抓起東西就往購物籃丟。他們走過來的時候，他正抓了包冷凍餃子。她表情一僵，從上到下打量了他幾眼，鎮(zhèn)定下來：“好久不見啊。你也來買東西�。俊薄笆前�，我住這附近。你是？”他呵出來好象全是從冰柜里帶出的冷氣�！拔覀兂鰜硗�，渴了，到這來買飲料。”她把身邊的男人拉近，“這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以前同學(xué)�！薄芭丁Ｅ��！彼恢涝撜f什么。她男朋友摸摸她頭：“選好了吧？先走吧。前面停車找超市就找了好久，一會來不及去玩了。”“那你們先走吧�！彼α��！澳前莅萘恕！�
　　兩人走遠了，他站在原地。一會，他跑了起來，在門口看見他們的車開了出來，傲慢地吐出一縷白煙。他這才感覺對身邊有人拉扯。“你怎么回事��？拿了東西就跑，還沒給錢�！彼稚线�拿著冰凍餃子，融化了，水滴答地從他指間流下。他說：“剛才忘了。里面還有些東西我也想買的，我先回去。”店員很奇怪地看了他眼。
　　他在冰凍區(qū)找到了他的購物籃，一起提了到結(jié)帳處�！耙还参迨鶋K二。有零錢嗎？”收銀員沒抬頭。他又遞上一張一百�！皼]有零錢就直說啊�！蹦侨说伤谎�。
　　他坐在電腦前發(fā)呆，電話鈴聲響起，他驚得一跳�！澳愫茫抢钕壬鷨�？這里是XX出版社。上次我們預(yù)約的XX取消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可是上次的訂金還沒給啊�！薄拔覀儾皇菦]要你的書嗎？不用給訂金吧。”“這是怎么回事�。俊薄拔覀兂霭嫔鐡Q老板了。你也知道，現(xiàn)在銷量一直提不上去。你那書就只好取消�！薄翱晌乙呀�(jīng)寫一半了啊�！薄澳阌袥]考慮轉(zhuǎn)下風(fēng)格呢？多加些床戲什么的。”“主角已經(jīng)死了，變鬼魂了啊，這不是上次你們要的嗎？”“哦，那鬼魂也可以去勾引凡人，采陰補陽什么的啊�！彼挥谐聊�。
　　突然之間無所事事。他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再也睡不著，晚上的時候起來了，抓了件外套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去小店里買了幾瓶啤酒，邊走邊灌。已死的魂靈看著他，笑得輕蔑：“你還不如我呢�？次叶嘧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想和我一樣嗎？過來吧�！彼丫破客莻�方向一砸。那人輕輕一旋身子，躲開了：“沒有身體的束縛，沒有該死的強加的信仰，取之不盡的物質(zhì)，不用辛苦換取。你不想嗎？我了解你的。你就是我，對嗎？”
　　太陽升起來了，象一個潰爛的傷口，霞光鮮血似地暈染。他在盡頭看見一大片金屑，溫柔地起伏，所有人從他面前走遠，笑著站那看著他。他走了進去，金色被他的身體擊開，他慌慌地用手去撈，它們從他的指縫滑落。他一頭扎了進去，溫暖的包圍。
　　十多日后，警察在長江下游撈起具尸體，浮腫潰爛，面目不清，體內(nèi)含大量泥沙，貼了三個月告示，無人認領(lǐng)，草草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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