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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奶奶曾經(jīng)告訴過我,人死之前會把一生從眼前過一遍。
我一直不信,直到剛才,那個殺手給了我致命的一刀。我靠在床柱上,喘著粗氣,以前的事像海浪一樣迎面撲來。
我比二皇子大四歲,十歲進(jìn)宮伴他讀書。
臨行前母親細(xì)細(xì)給我打點好包裹,把我平日喜歡的一些小玩意兒都裝了進(jìn)去,還給了我不少私房錢,叫我在宮中打點下人。
她絮絮叨叨給我說了許多話,我都聽著,心里很難過。
雖然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到底還是皇上的臣子,皇上一道御旨,馮家人稱神童的三子就成了二皇子的伴讀。
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摸著我的頭就掉下淚來。深宮無底,此一去不知是福是禍,母親又是向來最疼我的,卻也只能咽淚吞聲。
當(dāng)日父親把我叫到書房,眉頭緊鎖,我默默站在他身前,知道父親接下來必要囑咐我在宮里的行事。
“在宮中不比在家里,要小心謹(jǐn)慎,一步行差踏錯,便是殺頭之禍。”
“是,父親!
“宮中秘辛,不可妄然打聽,多看多聽,莫要多嘴多舌。”
“是,父親。”
“二皇子是君,你是臣,謹(jǐn)記你們的身份之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可心存抱怨。”
“是,父親。”
“不可蓄意賣弄,也不可妄自菲薄,謹(jǐn)守本分!
“是,父親!
父親突然不說話了,他伸手摸摸我的頭,他的手是和母親的手不一樣的溫暖厚重。
“闖了什么禍?zhǔn)乱膊灰^擔(dān)心,馮家的面子,皇上還是要給的,豁出去這張老臉,總能保得你周全。”
我答應(yīng)一聲,覺得有淚漸漸從心底涌上來。父親最后摸了我耳朵一下,似乎笑了笑,道:“好好讀書。”
我三歲初入學(xué)時父親也是這樣摸了我的耳朵,讓我好好讀書,他說這是“耳提面命”。
我含著淚,肅容答應(yīng)了。
跟在一個小太監(jiān)身后,我第一次看到了二皇子。
六歲的孩子,粉雕玉琢,打扮得花團(tuán)錦簇,真像是天上的仙童。
我心頭一緊,跪拜下去,他懶洋洋地抬手叫我起來,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身在高位慣了的神態(tài)。只是一雙眼睛靈活得很,轱轆轆一轉(zhuǎn),就讓人知道這是個鬼靈精。
我瞧著他,那股靈動通透的勁兒倒像是和家中四弟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心里不由得多了幾分親近之意,一開始的擔(dān)憂倒是去了幾分。
我們同食同住,一晃眼四年就過去了,竟也是平平安安,無甚大事。我除了伴他讀書之外還充當(dāng)閑來無事時的玩伴,他嫌小太監(jiān)們要么畏手畏腳,要么就是一臉獻(xiàn)媚討好,總不如我得他心意,是以每天和我粘在一起,不是蹴鞠,便是踢毽。
我漸漸消了警惕畏懼的心思,把他當(dāng)自家弟弟一般看護(hù),兩人倒是越發(fā)親密。
一次玩耍累了,我和他靠坐在涼亭里,細(xì)細(xì)消暑。周圍太監(jiān)宮女素知我們兩人親厚不比旁人,故也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讓我們自己說話。我看他白玉般的臉龐上還有些汗珠,拿出帶在身上的手帕給他拭去。
“衡常,”他喚我的字,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你待我這般好,我可要以身相許了。”
我聽在耳里,雖是孩童不懂情事的戲言,卻讓我心里某個地方緩緩熱起來。
“既然二皇子都這么說了,臣恭敬不如從命,待二皇子行了冠禮,便即刻向皇上提親!蔽倚χ蛉ぃ庾R里模模糊糊甚至覺得這主意不錯。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稱好。我們兩人拉鉤為證,約定我以后娶妻只能娶他,不可納妾,也不能有外室。
晚上我躺在枕上翻來覆去,心中一驚,我居然對二皇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我嚇出一身冷汗。
奈何不察覺時還好,如今一知自己心意,這心魔卻無論如何也拔除不了了。
我比以往更加謹(jǐn)慎小心,唯恐被別人知道這份心思,那時便是父親乃至馮家也保不了我了。
就這樣,二皇子在我暗含鬼胎的照顧下慢慢長大,越發(fā)秀麗無雙,風(fēng)采奪人。我有時會想,說不定自己能得償心愿,卻也知道那只是小時候的一時戲言,做不得數(shù)的。
但人的心思就是這么奇怪,只要他一日沒有喜歡的人,我就一日心底暗存希望。
萬一呢?萬一二皇子也喜歡我呢?
抱著這樣的心思過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二皇子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喜歡上了夏將軍。
如墜冰窟,如墜冰窟。
我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二皇子每次提到夏將軍時閃亮的眼睛都讓我升起殺人的沖動。
旁人只道我看上去冰清玉潔,有如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我也是凡夫俗子,有愛有憎。
我看著二皇子,幾次想問他。
你怎么能忘了呢?我還牢牢記著哪。我們的約定真的是戲言嗎?
只是戲言嗎?
但是我來不及了。國家破碎,身世飄零。我急急讓二皇子偽裝成我,我則穿上尊貴的袍服,希望能以身相替。
奈何世事弄人,那個夏將軍居然真的以為二皇子是我,命令他和我再把衣物交換。
二皇子居然答應(yīng)了。我伏在那個將軍的背上,看到二皇子怨恨又仇視地看著我,心中有如刀割。
我不干了,我不要二皇子受這般委屈,我,我喜歡他呀。
二皇子卻突然推了我們一把,自己遠(yuǎn)遠(yuǎn)地跑開去,任我在后面如何呼喚都不回頭。
他恨極了我吧。
我頹然垂下了手臂,望著那個夏將軍的肩膀,恨不能狠狠咬下去,撕下他的肉來,鮮血淋漓才好。
自從和二皇子分開,我開始害怕死亡。
可是該來的總是來了,我要死了。
那個殺手下手干凈利落,我沒有感到多大痛苦?墒,天不憐我!我只是,只是想再見二皇子一面。
我還想問他一句:以前說的話,都只是戲言嗎?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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