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胡櫻長得瘦，且實在是高。

　　幾個姨太太湊到一起的時候就數(shù)她拔出一截，像立在雞群的鶴。

　　老何一開始是最喜歡她無論走到哪都那么打眼的，所以出門總愿意帶著她。

　　然而自打翠桃進了門，胡櫻就不夠看了。

　　B、

　　翠桃娘家姓柳。

　　名字取得艷氣，人就更瓜果似的圓潤漂亮。

　　有一次胡櫻半夜出來，正好撞見翠桃扶著老何進房，夜里寒，刮起風(fēng)來流水似的涼津津。

　　可是翠桃只穿了個玫瑰紅的中衣，盤扣上一朵大花延展下來，不偏不倚的落在胡櫻眼里，刺得人眼睛一痛。

　　胡櫻張著嘴，眼看著翠桃與她錯身而過，連個招呼都沒打，關(guān)了門。

　　C、

　　再見面是在鎮(zhèn)上一個姓關(guān)的鄉(xiāng)紳的酒席上。

　　胡櫻走在后頭，專挑了一個角落坐好了。再一看，翠桃正歪在老何懷里笑呢！

　　那個笑怎么說呢，見過的人就不會忘。

　　胡櫻呆呆的看了一會，把手里的暖爐緊了緊，也跟著笑了。

　　翠桃太艷了，那種刻在骨子里的風(fēng)流，胡櫻永遠也學(xué)不來。

　　D、

　　胡櫻心里認(rèn)輸了，平日里吃飯打牌也就愿意拉下臉來和翠桃說笑。

　　偏偏翠桃竟然不識好歹。

　　這一日，翠桃手氣不好，輸光了錢，就要動匣子里老何送她的翡翠墜子。

　　胡櫻知道那個東西的價值，也知道老何這個人，這會你是心肝賞了你，等你過了氣，這樣的好東西怕是就要轉(zhuǎn)手他人了。

　　胡櫻說：“翠桃，那個你不要動，輸出去老何知道了是要打人的�！�

　　翠桃看她一眼，拿帕子往嘴邊一放，就咯咯咯的笑了。

　　胡櫻看著她笑的發(fā)喘，胸脯起伏起來，衣上的那朵花就好像活了一樣。

　　說什么也沒用了。

　　翠桃的好日子還在眼前，她不會讓老何動她的。

　　E、

　　可是老何那個人哪里說得準(zhǔn)呢！

　　翠桃被大太太的丫鬟告了兩回黑狀，原本是難成的。

　　偏偏這日晚上老何發(fā)瘋，要翠桃按照他從外頭摹出的花紙樣子做一回。

　　翠桃看著紙上那兩個小人纏在一起，妖精似的軟腰細(xì)腿，她又怎么及得上。

　　可是老何在床上從來都是要胡鬧的，你不依了他，就沒有好果子吃。

　　F、

　　翠桃被打了。

　　聽二姨太說打的結(jié)結(jié)實實，那皮肉腫的一尺多高，帶著血，輕易是難好的。

　　胡櫻精神不好，垂著眼喝了茶，打了一會牌，便推了后頭的幾場，讓自己的丫頭陪著去翠桃房里走了一圈。

　　翠桃還是老樣子，臉上沒破，笑起來依舊是一萬個里頭也不及她一個。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這樣的事一出來，想收住就難了。

　　胡櫻把丫頭們都趕出去，小心翼翼解開了翠桃的衣襟，要看看她的傷。

　　翠桃躲閃著，也不知道碰在哪里，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聲音軟軟的膩人，聽在耳里力氣都化了。

　　胡櫻嘆口氣，把她衣服掩好了。搬了凳子，又用小碟子盛上一點頭油，要替她梳頭。

　　翠桃這時候也看出胡櫻的好意來了，臉皮紅起來。

　　胡櫻捉著她的手放在身前，用篦子蘸了清水，擱在頭上細(xì)細(xì)的攏。

　　陽光從窗格子里爬進來，切碎了灑在兩個人身上，明燦燦的發(fā)亮。

　　胡櫻看著鏡子中的翠桃，微微彎下身親了她一下。

　　G、

　　她說：“翠桃，你別學(xué)我，不識趣，要吃苦的！”

　　H、

　　何府的黃歷從來都是要欺軟怕硬的。

　　翠桃從老何心坎上一退下來，很多東西都不趁手了。

　　她心里有氣，尋不到開脫的人，也就只能挑了安靜的下午，各房太太午睡的時間，摸到胡櫻那，或深或淺的抱怨一回。

　　胡櫻窩在被子里聽她說老何以前許下的那些個私房話，無奈的捉住翠桃的手指尖磨了磨。

　　翠桃原本氣的厲害，扭頭看見胡櫻那么不咸不淡的聽，面上淡漠著，也就住了嘴。

　　她知道沒有人稀罕聽她說起這些零碎的往事。

　　可是不說這個，她又靠什么度日子呢！

　　I、

　　房里靜悄悄的，空氣里一陣暖洋洋的香氣。

　　胡櫻起身把床帳落下來，兩個人在被窩里互相依靠著，十指相纏。

　　突然就把老何的事情忘懷了。

　　胡櫻抱著翠桃，翠桃還鼓著嘴。

　　時光像是被人剪斷的風(fēng)箏，飄飄散散，一寸一寸的把兩個人的身影釘在了紗帳上。

　　像是起舞的蝴蝶。

　　J、

　　過年的時候老何又娶了一房姨太太。

　　翠桃和大家伙一起擠著看熱鬧。

　　胡櫻最高，一眼掃見了五姨太的臉，回頭嘰嘰喳喳的說給她聽。

　　這個節(jié)氣到底是冷了，二姨太穿著毛茸茸的大氅在門廊里站著，露著一張尖尖的臉蛋，自己狐貍似的倒要編排新進門的五姨太騷氣重。

　　胡櫻覺得可笑，拉了翠桃來到院子里。

　　兩個人也不說話，只盯著手里的彩紙燈籠瞧。

　　那上頭繪著一條彩鳳，下頭盤著好些個大鳥，五彩斑斕，真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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