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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年】
解雨臣遇見吳邪的那年大概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是“解雨臣”,不是解語花。
因為作為“解雨臣”的那個自己,早就死了。
現(xiàn)在的他,只是解家的少當(dāng)家,解語花。
那年,名為吳邪的男孩對自己說,“誒?我……我叫吳邪!
他記得那時候他說,“我叫解雨臣!
那個男孩逆著光,臉上滿是羞澀的對著自己微笑。
【無邪】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還很小,那時候解家和吳家的關(guān)系比現(xiàn)在要好得多,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兩家之間也會互相拜訪。
那時候他跟著二月紅學(xué)戲,家里的老人們圖個樂也就隨性將他打扮成一副女孩子的樣子,穿著小裙子,頭上用發(fā)繩綁著兩個小辮子,隨著奔跑起來的步子搖搖晃晃。
那時候他自己也把自己當(dāng)做女孩子,畢竟年紀(jì)太小,很多事情判斷起來也是很費勁的。
每個孩子都是很盼望著春節(jié)的,先不說壓歲錢,單是一年到頭能好好給自己放個假,和鄰里的小孩們一起出去玩就很開心了。
解家畢竟也是名門,他自是沒有和別的孩子一樣去門外瘋跑的機會,除過學(xué)戲的日子不說,平日里他也是安安靜靜的。
這年家里的大人們說吳家的人要來拜訪,他早早的起來迎接,正月初一的早上吹著凜冽的風(fēng),他跟在父母的身后站在門前,
“這說是要到了怎么這樣慢?”
“再等等,不急。”
“一窮說今天領(lǐng)著他家那小子過來,據(jù)說長得也挺水靈呢!
“比起幾年前怕是要長上些個頭嘍!
長輩們互相談著話,他一個人扭扭捏捏的挪到門后,對于毫無印象的陌生人他還是有點畏懼,雖然父親說那位叔叔在自己還小的時候就抱過自己了。
穿著紅色的棉襖,小臉凍得有點紅了,長輩們見了便也讓他進房去了,他前腳走進房間,身后就從門口傳來一陣喧鬧,
“真是好久不見了。〖依锒济ζ綍r也沒什么機會走動,誒吳邪快點叫人啊愣著干嘛?”
“呵呵,孩子大概是有點害羞了,來來,先進來,外面冷。”
走進來的人一臉書生氣,身后跟著的女子和他的母親聊得起勁,大概原本就認(rèn)識,而跟在那位叔叔身后的男孩子一臉謹(jǐn)慎的半低下頭去,很是害羞的樣子,一手緊緊地抓著身邊人的衣角。
“雨臣,這是你吳叔叔,快叫人啊!
平時家里人對于他的禮儀教育是很在意的,可是這時候問好什么的也全都服從于內(nèi)心的害羞了。
“叔叔好……”他緩緩的叫道。
過了一會,他父親說大人們許久不見有許多話要談讓他去別的地方玩,吳家的那個孩子也是第一次來他們兩個可以一起玩。
但是當(dāng)他走出房間去的時候,卻沒看見那個男孩子,心想還是算了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解家的宅子也是很大的,要回到他的房間需要經(jīng)過一個拐角,他只顧著低著頭向前走,完全沒有注意到從拐角處走過來的人。
“哎!”
“啊!”
狠狠的被撞倒在地,他抬起頭來看到方才的男孩子揉著腦門,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誒誒!你……你沒事吧?”
兩人的個子隨時差不多高,但是那男孩卻比解雨臣要壯實許多,所以被撞倒的就是此時不管是從打扮還是從心理上都像個女孩子的解雨臣。
“沒事……”他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上的灰塵,面前的男孩子一副十分難堪的模樣,似是要說“對不起”卻又磕磕絆絆的說不出口。
“沒關(guān)系的,你就是吳叔叔家的那個孩子吧?”想起父親的囑托,雖然有些不情愿,但他還是開口問道。
“誒?我……我叫吳邪!闭f著說著臉就紅了起來。
吳邪。
無邪。
他突然想笑,這男孩還真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天真無邪”呢。
【語花】
平日里因?qū)W戲的緣故,他也算是大大方方的了,這時候便也由他領(lǐng)著吳邪去和鄰里的小孩子們嬉鬧了。
雖然他的本名是叫解雨臣,但是二月紅給他的藝名卻是更被別人所知的。
那個名字是——解語花。
“二爺,你看我姿勢對嗎?”
“對,走一場看看!
“我不要,二爺爺還沒給我起名字呢。你答應(yīng)我爹的!
“你這小子,說什么你倒都記得住。好,我給你起一個。你老子叫解連環(huán),你叫解雨臣,不如,解語花吧?”
“那是什么意思?”
“解語花枝嬌朵朵!
“不懂哎,我不要,換一個嘛!
這便是這個名字的由來了,趙師俠那一首《蝶戀花》中的幾個字卻桎梏了他一輩子。
鄰居的孩子們總是“小花、小花”的叫,剛走出門去幾個孩子看見他拉著吳邪,就喊道,“小花!來我們一起放炮仗啦!”
他應(yīng)了聲,剛準(zhǔn)備要過去卻被身后的吳邪拉住了。
他轉(zhuǎn)過身去,吳邪一臉的不情愿,大概是不怎么喜歡和太多人一起玩,他嘆口氣,問道,“怎么了?”
“他們叫你‘小花’?”
“恩,我有兩個名字!
“兩個?一個人不是只有一個名字么?就像我只能叫‘吳邪’。俊
那時候他還什么都不懂,對于吳邪的這句話就只是說了句,“那你和他們一起叫小花就好了呀!
之后再想起那句話,卻是能夠有許多答復(fù)的。
一個人只能有一個名字,名字表明的是一個人的身份,但是“解語花”和“解雨臣”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人。
站在戲臺上的那個,是解語花。
這個時候,解雨臣是死的。
但后來就像小時候分不清戲里戲外把自己當(dāng)做女孩子一樣,分不清自己是戲里的那個“解語花”還是戲外的那個“解雨臣”了。
而解語花越活越久,解雨臣卻死在了二月紅替他起名的那天。
【前戲】
吳叔叔有事先回了吳家,至于吳邪,因為吳家太忙,也就先寄放在了解家。吳邪的性子本就安靜,和許多人一起吵吵鬧鬧的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霍家的小姑娘也來解家玩,因為是過年,大人們也任著小孩子們?nèi)ネ媪恕?br> 這幾天他整日待在家里,幾個小孩子整天玩在一起,雖是暫時不用去二爺那里了,但每天早上起來還是要練練的,而這個時候吳邪也不管冷不冷,就端個板凳,坐在一旁看著,秀秀開始的幾天也會看著他吊嗓子,但后來也就沒什么興趣了。只有吳邪雖然冷的直發(fā)抖,許多字句也根本聽不明白,但還是憑著感覺叫好。這倒讓他覺得心情挺好,這戲演給吳邪一個人看,倒比演給戲臺下的觀眾看還有意思。
“小花,你這唱的是什么?”一曲唱罷吳邪走過來問他。
“我說了你也不懂,戲這東西,想罷你是不怎么了解吧?”他早已忘了自己是多大開始和二月紅學(xué)戲的了,但提到戲就立刻成了嘴刁之人了,吳邪對戲不怎么了解,小孩子心理總有種優(yōu)越感,便頭頭是道的講起來。
“誒?小花,聽你的話,這唱戲的不就是下賤的人了?連自己原本的身份都要拋棄了?”吳邪聽到他說關(guān)于“學(xué)戲的總有個藝名”的說法時,這樣問道。
“或許吧,但我就是愛上這戲了,唱著唱著就停不了了。”那時候他是這樣說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他要唱著這戲,一直到白頭。
“但我覺得小花唱得很好聽啊,唱得這么好的戲怎么就成了下賤的戲子了呢!眳切斑@樣問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也這樣問過二月紅,便將他的話從頭到尾的按著記憶說了一遍,
“大概是世人嘲笑唱戲的一輩子在演別人的人生吧,連自己的故事原本是什么樣子都忘記了!
二月紅第一次說出這話時,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含義,而這時驀地說出來吳邪自也是不理解的。
“誒,小花,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吳邪睜大眼睛問他,他自然也說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了,就拉著吳邪往屋里走,嘴里喊著“冷死了冷死了別問了”。
因為我也不明白,要怎么解釋,再問下去不就穿幫了么,還不如讓你一直崇拜我。
說“崇拜”這話,是因為有次吳邪拉著他說,“小花,我覺得你和那個女孩可像了!眳切罢f這話的時候臉紅的要命,他順著吳邪的手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是墻上的招貼畫,上面畫著個綁著羊角辮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
那時候倒不過來性別的他倒是因為吳邪這句算是夸獎的話歡喜上了一陣。
吳邪跟著他進屋,端著茶喝起來,總說小孩子容易忘事,剛才要問的話這才幾步路又都忘光了。
其實要是讓他現(xiàn)在來說,也沒辦法完全解釋清楚。
關(guān)于這場名為“人生”的戲里,他到底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到底是一直再演誰的人生呢,自己的人生真的是自己所想要的嗎。
【無事】
有一天秀秀拉著他和吳邪,說是要出了這條街去玩。秀秀本就是性子開朗的孩子,平時總在解家的這條巷子里面玩也就沒什么興趣了,嚷嚷著要到別處去。
他本就是解家的少爺,平日里出門學(xué)戲很少是走著去的,若是出了這解家所在的區(qū)域,要去哪里怕也是不知道的。
人在小的時候總是不害怕許多東西,或許是對危險的判斷能力不怎么夠,就好比面對有毒的蜘蛛,有些人會怕的腿軟,而小孩子說不定會笑著伸手去抓一樣。
秀秀領(lǐng)著他們向家里人打了招呼,大人們似是對他們不會走遠在思維里產(chǎn)生了定式,便由著他們出去玩了。
這條巷子很長,秀秀走在前面,吳邪拉著他走在后面,秀秀說著許多關(guān)于在霍家發(fā)生的有趣的事情,他心里雖然有些擔(dān)心,但因為小孩子逞能的心理也就跟著往前走了。更何況在戲臺上聽?wèi)T了掌聲,也就變得有些好強了。
那時候長沙的汽車很少,走出門的小孩子不用害怕被汽車撞,但是那會的小街小巷總是容易把人弄丟,更別提小孩子了。
吳邪把他拉得緊緊的,軟乎乎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吳邪你拉這么緊做什么?”
吳邪看看他,有點心虛的樣子笑了笑,“小花,我這不是怕你走丟嗎!
“知道啦知道啦!”他明白這只是吳邪自己有點緊張了,看來這孩子平日里還真是聽話,沒有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這么遠過。
其實他也沒有過啊。
秀秀好像是看見了什么有趣的東西,突然向前跑去,他說到底還是害怕的,就趕緊拉著吳邪往前追,一邊追一邊喊,“秀秀,你慢點!”
然后就是下墜的感覺了。
“小花?”
“小花?”
小花……
小花……
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吳邪。
好像是因為四周的光線不怎么好的緣故,他看不大清楚吳邪的臉。吳邪見他醒了,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
“這是哪?”他支起身子,覺得右腿很痛,低下頭一看,腿上一大片都是血。
吳邪見他面露難色,就拍了拍他的肩,“沒事啦小花,那不是你的血!
“誒?”
“那是我的血……”
他這才看到吳邪頭上的擦傷,寒冷的天氣里,血雖然不再流了,但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
“沒事啦!都怪我,沒看到路上有個坑,還得咱兩都掉下來了!
他抬頭向上看去,這坑對于成年人來說是不算多深的,不寬的巖壁要爬上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對于兩個小孩子來講就有點難了。
那時候他的身手還沒有日后那么好,兩個小孩子掉入像是下水道一樣的洞里,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那時候的吳邪突然就不像平日里那副膽小的樣子,讓他躺在他腿上,抓著他的手說,“小花你別害怕,解叔叔會來找我們的,不會有事的!
其實那時候他想說,
——吳邪,你說讓我不要害怕的時候,手一直在抖。
最后他們兩人終于被秀秀回去叫來的大人們發(fā)現(xiàn),他看見吳邪頭上的傷口似乎有點深,以后怕是要留下疤痕了,但是自己身上連會出血的傷口都沒有,只是有些瘀傷和塵土。
“我說沒事吧小花!”吳邪一邊讓他媽媽給他上藥,一邊和他說話,藥水擦到傷口上時,吳邪疼的直倒抽涼氣。
“行了,你別說話了!笨磪切疤鄣臉幼,解語花覺得自己也有點疼了。
而且好像是來自心里。
【回去】
受傷事件后,霍秀秀早早就跟著家中長輩回去了霍家,而春節(jié)要結(jié)束的時候,吳邪也要回去了。
他自然是知道有這么一天的,吳邪只是因為家中過忙才會在自己家呆上這么久,總有一天吳邪是要離開的。
而且聽父親說吳邪這年之后就要去杭州了,怕是以后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長沙這邊了。
吳邪爸爸來接他的時候,吳邪拉著他的時候不肯放開。
小孩子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很難和一個人變得熟悉,但一旦和那個人熟識了,一段日子之后卻又很難分別了。
“小花……我以后還能來找你玩么?”吳邪低著頭,臉整個的都埋在了圍巾里。
他笑了笑,“當(dāng)然可以了,你不是說以后還要永遠和我在一起么?我相信你,不會食言的!
“恩,小花,明年我還會來的。”吳邪帶著厚厚的棉手套拉著吳邪爸爸的手,兩家的長輩們還在說著客套的話。
“再見!蹦鞘撬谝淮魏蛥切罢f再見,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時候吳邪滿臉的舍不得,而他便成為了兩人間“勇敢”的那一個,似乎是一點也不在乎的向吳邪揮揮手。
曾經(jīng)說過的“一定會再見”卻慢慢地就被忘記了。
人們只記得小孩子玩在一起就很難分開,但卻忘記了小孩子的記憶力一點都不好。
好的,不好的,快樂的,痛苦的。
在日后他們長大的時光里,都會忘記。
【他所想要回去的,不止是那年!
【明白】
突然之間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這件事對于他來說是很痛苦的。
這時候他跟隨二月紅學(xué)戲已經(jīng)很久了,也漸漸的有名氣了起來,隨之而來的就是有越來越多稱呼他為“解語花”的人,這個霸道的名字占據(jù)了他原本身為“解雨臣”的這個身份。
在很多人面前,他是“解語花”,在極少數(shù)的人面前,他是“解雨臣”。
世上有個很簡單的道理,那就是少數(shù)總抵不過多數(shù)。
多數(shù)人心里的那個“解語花”就硬生生的殺死了那個“解雨臣”。
似乎是突然間的,他就從女孩子變成了男孩子。
這樣說似乎也不對,他原本就是個男孩子。
只是因為曾經(jīng)分不開戲里戲外才會如此。
現(xiàn)在長大了,分清事理的能力也更強了,所以也就明白了。
作為男人,回顧自己是“女孩”的那段日子時,他突然就想起了說過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的那個人。
那個人名為——吳邪。
吳邪曾經(jīng)說過,要永遠和自己在一起。
幼時的自己也有相信過這句話,或者說到現(xiàn)在還信著。
但是吳邪再也沒來過。
剛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一時之間變得恍惚,二月紅問他,他也不答。
剩下的只有眼淚。
他一向是尊重師傅的,對于二月紅的稱呼永遠都是“二爺”,對他畢恭畢敬,跟著他努力學(xué)戲,而這次,他一直在哭,哭著對二月紅說,“二爺,為什么我會是個男孩子?是不是因為這樣,吳邪以為我騙了他,不愿意再來找我了?”
二月紅拍著他的背,聲音里帶著些歲月的味道,說道,
“我教給你的不止是戲,戲里的人其實有血有肉,他們存活的方式,他們的喜怒哀樂,你都應(yīng)該明白。唱戲的時候你作為他們而活著,戲里的人再富有,再窮困,要知道,戲演到最后永遠都只能是曲終人散!
“就算是唱了又罷,方罷又起,也沒有哪一場戲能夠一直演下去!
“解語花!
【他明白了,有些承諾,許下,卻不一定非要實現(xiàn)】
【他明白了,再入戲,終要醒過來】
【戲子只是不停地,在演別人的人生】
【奈何】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一個人在想,吳邪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呢。
說是兒時的一個玩伴嗎?
那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
說是家族世交的孩子嗎?
那秀秀為什么和他不同?
或許吳邪是不一樣的。
他想起戲里的人們所講的那感情,心里暗暗的嘲笑自己,這男男女女自己怎么還沒倒過來?
突然想起一本書上說的,“這‘情’字,誰又奈何得了?”
誰又奈何得了?
這世間,這一個“情”字,又苦了多少人?
【背影】
感謝我不可以,住進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擁抱你的背影。
有再多的遺憾,用來牢牢記住,不完美的,所有美麗。
感謝我不可以,擁抱你的背影,所以才能,變成你的背影。
躲在安靜角落,不用你回頭看,不用珍惜。
感謝我不可以,擁抱你的背影,所以才能,變成你的背影。
躲在安靜角落,如果你回頭看,不用在意。
【后戲】
后來他成了解家的少當(dāng)家。
記得有一次他看三國演義,對于劉關(guān)張三人之間的豪義一點也不在意,就只是看到那開篇的一句“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便再也無心繼續(xù)翻閱。
總說久合必分,那么是不是也一定會是分久必合?
那是不是吳邪還會回來?
或許吳邪只是年幼時因為自己無法分辨性別而存在過的一段美好的感情里的主人公,但現(xiàn)在他明白自己是個男人。
更重要的是吳邪也是個男人。
他不知道要給自己心里的這份執(zhí)著下個怎樣的定義,但就是沒辦法放下那個人。
再一次遇見吳邪的時候,大概就是映照了那句“分久必合”了,吳邪在新月飯店闖下了大禍,他在心里笑,那家伙還是那么天真無邪。
只是同樣的,他們再也不復(fù)往年。
他再也不止是那個跟著二月紅學(xué)戲,戲里戲外倒不過來便把自己當(dāng)做女孩子的解雨臣了,而吳邪那天真的笑,再也不只是對著他一人。
突然之間吳邪都沒有想起他,就算想起了也只記得那個“小花”是幼時玩在一起的伙伴罷了。
吳邪的身邊有一個人,他的那雙眼里滿是淡然,不管看著誰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那雙黑色的眼,在解語花看來簡直就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那個人是張起靈。
道上的人叫他啞巴張,夾喇嘛的價高的嚇?biāo)廊,但是在斗里,他的身手卻能報你死不了人,也算是道上的紅人了。
吳邪跟著他三叔吳三省踏入了這行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但也沒說些什么,他感覺得到,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局,錯綜復(fù)雜的交錯在一起,他們只是這局里再渺小不過的一個子。
就像一場沒有結(jié)尾的戲,所有人都是上演那戲的低賤的戲子。
吳邪為了那個名叫張起靈的人不顧一切,甚至可以拼上自己那條命,這是他看出來的。
他想起那年吳邪走的時候說,小花我們要永遠在一起,覺得從心底有種想要嘲笑某人的沖動。
小孩子所說的“永遠”,他還真的當(dāng)了真了。
只是他沒勇氣去說,沒勇氣去問。
——吳邪,你還記得當(dāng)初那個約定嗎?
——你要是不記得了,也沒關(guān)系。
——你知不知道,我還記得的,那個約定。
【勿失】
從張家古樓出來后他去了國外養(yǎng)傷。
再回來的時候,他去杭州的西泠印社看吳邪。
那人見他,依舊是笑,只是和初見那年不同,也和張起靈在時不同。
“小花,他走了,但我還得活著!
“恩!
“我和他約好,十年后再見!
“恩!
“小花?小花?”
“恩?”
“你怎么哭了?”
“誒?”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已經(jīng)濕潤。
他哭了。
為什么呢?
因為吳邪始終記得和張起靈的約定,卻忘了和自己的么?
如此簡單的事情,竟然讓那個堅強的有些過分的解語花哭了。
“吳邪!彼痤^來叫住面前的人。
“?”吳邪被他這突然哭出來又突然叫自己弄得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別丟了張起靈。”
你已經(jīng)在這漫長的人生中丟了那個最初的我們,這次,千萬別再丟了這個張起靈,和這個你。
那個存在于我記憶里的吳邪,已經(jīng)不是這個你了。
【曲終】
再次給吳邪打電話已是很久之后。
他不想去打擾吳邪,又或許只是不想出現(xiàn)在吳邪尋找張起靈的道路上。
哪怕只是匆匆而過的風(fēng)景,他解語花也不屑去擔(dān)當(dāng)。
突然想給吳邪打電話是因為那天是春節(jié)。
又或者說,是他第一次遇見吳邪的時候。手機已經(jīng)被他按得再熟悉不過,那個號碼也再熟悉不過,按下那個撥號鍵的時候他聽見自己的心跳。
打得他的胸膛有點疼。
“……”
“……”
“喂,吳邪,我是小花!
“先生,手機的主人現(xiàn)在在市中心醫(yī)院,您如果和他認(rèn)識請立即趕到,我們即將為他進行手術(shù)!
……
——“吳邪,別丟了張起靈。”
……
我忘了說,你也要好好活著才行。
你說他走了,但你也要好好活著。
那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況?
他知道吳邪自那之后還一直在追尋真相,不像當(dāng)初的那句話吳邪問過了又忘,這個真相吳邪并沒有放棄,他一直在追,一直在找。
吳邪沒有放棄,他一直記得和張起靈的十年之約,吳邪一直都在追,因為他放不下張起靈。
有時候他會想,若是沒有張起靈的話,事情會是什么樣子呢。
但又或許,即使沒有張起靈,也會有別人出現(xiàn),而吳邪只是存在于過去的人,自己也只是存在于吳邪的過去的人。
命運這種東西于他來說就好像是“解語花”這個名字一般,太霸道了!敖庹Z花”霸道的使得“解雨臣”消失,命運霸道的使得他沒辦法反抗。
“大概是世人嘲笑唱戲的一輩子在演別人的人生吧,連自己的故事原本是什么樣子都忘記了!
他突然想起幼時吳邪問自己的關(guān)于戲子的事情,想起了那時候他的回答。
那是二月紅告訴他的話。
二月紅和二夫人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覺得那樣的愛太過美好,他的師娘太過幸福。
“戲子”這個詞語,或許帶著太多的悲哀了。
他從未忘記過二月紅的這段話,“自己原本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世人嘲笑戲子,認(rèn)為他們低賤,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個答案;蛟S不僅僅只是因為他們只會演別人的人生,活在別人的世界里,這樣的說法未免太過文藝了。
或許只是沒來由的,認(rèn)為那種人不如自己,覺得他們是低賤的人。
或許因為他們所從事的行當(dāng)只是在供人取樂,一曲唱罷若是賓客興未落還要繼續(xù)唱下去。
他想起二月紅下葬時比二夫人高了半尺的棺,哪怕破了規(guī)矩,二爺爺也要讓在底下等了半個世紀(jì)那么久的丫頭,能夠再次靠在他的肩膀上,聽著他的戲腔。
別人的人生是什么樣子,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樣子,根本就沒有人規(guī)定這件事情。戲子一直在演,在演著別人的喜怒哀樂,那么自己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問題或許連二月紅自己也不知道,他解語花自然也不會知道了。
他曾經(jīng)很羨慕二夫人,遇到了二月紅這樣好的人。
記得有次他在二月紅家里翻到一張紙,上面只寫了幾個字,“值得么?”他不知道這幾個字是寫給何人,又是何人所寫,也就按著自己的心思來理解了。
現(xiàn)在想想,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成了許多事情的通問。
“值得么?”
我們做了許多事,值得么;我們固執(zhí)了這么久,值得么;我們?nèi)恿四敲炊鄸|西,又撿了起來,又拋棄掉許多東西。
這樣子,真的值得么。
短短的路程里,他想起許多事情。
初見那年,吳邪站在自己面前說“我叫吳邪”時的樣子。
別人叫自己小花時,吳邪說“一個人只能有一個名字”時的樣子。
早晨自己在院子里吊嗓子,吳邪坐在旁邊作為唯一一個觀眾給自己拍手叫好時的樣子。
兩人掉下深坑時,吳邪在自己身邊拉著自己的手說“沒事的”時的樣子。
告別的時候,吳邪信誓旦旦的說“明年我還會再來的”時的樣子。
……都是吳邪。
腦海里已經(jīng)沒了別的想法,滿滿的都只有“吳邪,別出事。”
短短的路程里他已經(jīng)猜到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大約是吳邪為了張起靈,又去了什么危險的地方,現(xiàn)在性命堪憂了。
趕到醫(yī)院的時候,他感覺到關(guān)上車門的自己的手在顫抖,醫(yī)院里有許多人,他跑到前臺問坐在那的護士,“是不是有個叫吳邪的人被送來了?他現(xiàn)在在哪?”
“啊?”那護士被他焦急的問話弄得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隨后說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B……B1層。”
他聽了后什么都沒有管就準(zhǔn)備跑向電梯,對于那個樓層的數(shù)字大腦里一點判斷都沒有。身后的護士見他這就要走,趕忙喊道,
——“先生,那一層是太平間!”
他感覺到這個世界都失了聲音,卻又婉轉(zhuǎn)的戲腔傳來。
他聽不見那詞句,一切又突然歸于平靜,隨后有人似是在他耳邊問,那稚嫩的聲音說,
“小花,你這唱的是什么?”
要他回答的話,現(xiàn)在他只能對那個人說,
——“吳邪,那是歲月!
【昨天變成記憶中的刀】
【如今只是戲臺上的言】
【幕簾拉開,掌聲連綿】
【燈光黯淡,伴奏忽滅】
【曲終人散,你我殊途】
【這場名為歲月的戲,終于散了】
【故城】
那座城很小很小。
與那個世界比起來簡直是渺小的猶如滄海一粟。
那座城里只住了一個人。
那個人很小很小,大概是五六歲的樣子。
永遠永遠都沒有成長,也不會成長,永遠都停留在幼時的那年。
永遠活在他心里的那座城中。
即使那城早已被煙塵淹沒殆盡,如今不留痕跡。
【戲子】
【請千萬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當(dāng)真也別隨著我的表演心碎】
【親愛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個戲子】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
【勿忘】
臺下的人叫著“再來一曲”,只是戲子早已累了。
原本的花開幾重、姹紫嫣紅,今也只剩斷壁殘垣。
或許過往的一切都只是戲中的唱詞,他就好似當(dāng)年,只是混了戲里戲外。
他名為“解語花”,卻解不開那歲月陌上,幾重繁華。
猶記得流光盡頭,那句“此生,勿失勿忘!
只是,本就殊途,何道再相逢。
【人散】
【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畫,嬉笑游冶!
【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遂馬!
這是最后一場戲。
由此,戲中的人永遠少了那一個。
臺上最終,只他一人。
【年光是也,唯只見、舊情衰謝。
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再來一出唄!”
“哎!”
——“解語花,演下去,不要停。”
——他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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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感覺寫的好長,那么也請看看我的碎碎念|||
這文的開頭我不知道要怎樣寫,于是就這樣了。
里面有很多地方可能和別人的理解不一樣,也就忽略了吧哈哈哈。
最后的結(jié)局我還是這樣寫了,吳邪死掉了恩,死在找小哥的旅程上了。
反正三蘇是同人殺手,我豁出去了[咦?
最后的結(jié)局其實很簡單,吳邪死了,但是花爺一直活了下去。
他放下了吳邪,這場人生的戲他永遠的演了下去,演到了盡頭,說得難聽點,演到死。
但是花爺好好地活著![喂
第一次寫耽美,也不知道要怎樣寫。
寫這文完全就是因為一個花邪MAD,大概很多人都看過,音樂是《小小》的那個。
這文從一個多月前就想寫了,沒有人催,就拖了很久。
戲這個說法很多人用過了,但是這文是我自己寫的[啥
花爺大概真的是人生如戲吧。
最后,這文從某種程度也送給在盜八里跑了個龍?zhí)壮鰣鲞沒有自己的手機時間長的花爺。
文中歌詞摘自
林宥嘉-背影
文中詩詞分別摘自
席慕容《戲子》
趙師俠《蝶戀花。用宜笑之語作》
周邦彥《解語花-上元》
文中花爺“解語花”這名來源的對話出自《九門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