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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我笑著說:“我看了很多遍‘我是誰’,但從來沒有看完過!
他不說話,黑色的眼珠倒影著銀幕的圖像,看上去那么清晰。
內容標簽: 花季雨季 正劇
 
主角 視角
伍安
互動
楊東
配角
阿山
鬼子大


一句話簡介:春天到了,可你在哪里?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2439   總書評數(shù):15 當前被收藏數(shù):3 文章積分:312,131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7751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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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伍安

作者: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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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安,伍安


      夏末

      大熱天這鬼學校連個空調也沒得吹,四十幾個人堵在豆腐干大的教室里,電風扇在頭上忽悠忽悠的轉,簡直就像風干吐魯番的葡萄干。整個樓只有底樓過道通風陰涼,我心煩的坐在地上,聽著旁邊兩個家伙對著走過的稍有姿色的女孩充滿性妄想的胡言亂語,這天于是越發(fā)的悶熱了。

      在過道斜下的陰影里,我又看到那個小子帶著頂洗得發(fā)白的黑色鴨舌帽,畏頭畏尾東張西望。十八歲都成人了,還一副對著周遭驚慌失措的模樣,裝可愛給誰看吶。
      用力的拍上阿山的光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煞是解暑,阿山摸著腦袋嗷嗷叫著:“老大你他媽閑!”
      我搭著阿山和鬼子大的肩膀說:“你說伍安那小子是不是涂口紅啦,女生的嘴唇還沒這么紅呢?”
      “老大,要不我們過去逗逗他?”鬼子大眨眨眼沖那個小子揚揚下巴。
      我邪邪的笑:“閑得無聊,剛好活動活動!

      拍拍屁股站起身,解開襯衫扣子,讓過道里的涼風帶去一些郁悶的熱氣,風吹動著白襯衫,露出畫著骷髏的黑色背心,脖子上十塊錢一根的鬼臉十字架在骷髏頭上晃悠。
      我很滿意現(xiàn)在的造型,用在伍安身上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你,你們,想要做,做什么?”伍安的鼻尖冒汗,慘白了一張臉,嘴唇隨著他結巴跳出來的音節(jié)振顫,連嘴唇的顏色也褪去了幾分,惶恐的仰望著高他半個頭的我,實在是很好玩。
      “我們想和你一起玩玩!
      我粗魯?shù)淖У羲镍喩嗝保弊拥紫聛y蓬蓬的頭發(fā)四處亂翹,接著又因為重量很快沉下來一些,被剪得平平的劉海掛下額角,顯得整張臉過時的沉悶。
      “好土的發(fā)型!”阿山已經噗的笑了出來,拍著伍安的肩膀,力道很大。
      伍安緊繃著臉,大概覺得疼又不敢躲,皺著眉一振顫一振顫的晃。
      我拉開阿山的手,裝模作樣的說:“干嘛呢你,五大三粗的小心弄疼女孩子!
      伍安抬起頭,張開嘴大概有氣無力地反駁了一句,根本沒法聽見,他的眼睛紅紅的,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像只受傷的小動物,除了委屈和害怕,沒有一點點憤怒。
      擺這種可憐巴巴的樣子給誰看吶?
      我一把飛開他的鴨舌帽,落在樓外陽光過剩的水泥地上,他沒有往帽子飛開的地方看,單只是看著我,緊抿嘴唇。我向周圍木然或者憤慨圍觀但很聰明也就止步于此的觀眾吹了下口哨,帶著阿山和鬼子大揚長而去。

      從日本動畫里傳渡來一個詞“不良少年”,大抵就是用來形容我們這些人的,我們閑著沒事干,不務正業(yè)不讀書,欺負人閑找樂子,因為交了高額贊助,不管紅燈亮了幾盞,都不必為畢不了業(yè)擔心。我們遭人唾棄,同樣也受人羨慕。
      唾棄可以理解,艷羨也是人之常情。
      錢我倒是真不缺,我這輩子沒賺過一分,但我有個闊佬爸。長的一臉無害的老爸一直默默無聞活到四十歲,突然想到要去辦服裝廠,剽竊國外品牌服飾設計,驚人的好賣,于是他的財運連同他的啤酒肚就在那一年一起爆發(fā)了。
      人有很多優(yōu)秀品質都是被艱苦的生活逼迫出來的,金錢就像一個蛹,你永遠猜不透一個人有機會破繭而出之后,飛出的是一只蛾子、一只蝴蝶,或者不過是一條蠕蟲。

      那個老女人叫我名字的時候大爺我正沉在駭客帝國的夢中,高速的子彈像我沖來,我變換身形堪堪避過,帥的慘絕人寰,突然一個高亢破音砸毀了搖滾BGM,一顆子彈射入了我的耳朵。
      半醒不醒的撐著腦袋熬到下課,阿山跑來找我晚上去泡吧,這小子剛拿到身份證,恨不能把所有的成人場所都去玩兒個遍,整個一幼齒。
      “不行,沒空,”我把桌上幾本嶄新的教科書倒進書包里,阿山還用他完全沒游說服力及立場的言論妄圖拉攏我,我拍拍他的腦袋,“弟弟乖,哥哥今晚不陪你們玩了!
      阿山罵了一句‘誰他媽弟弟’,一拳過來,我甩起書包一檔,陰陽怪氣的叫了一聲:“劫財劫色。 
      拽著書包逃走了。

      傍晚,騎著腳踏車叼著路邊攤上的土家餅,我游蕩在城市的坎坎道道里,快活得像只籠中的燕子。
      老爸和他老婆住在城市西邊,老媽和她勾上的小伙住在北端的別墅,框束著我的道路,我一直希望拆遷辦什么時候把他們趕到市中心里頭,這樣我可以天天騎在城的最外圍,像一只冬天里往南飛的燕子,無拘無束的迎接我的季節(jié)。

      從南門騎到北門,然后再騎回南門附近的暫住地,我洗了澡,換了身神清氣爽的衣服,到“永嘉”影院照例買了夜場和午夜場的票子。
      售票處的老伯夾著眼鏡翻著眼從鏡片上打量我:“小伙子不上課呢?天天看通宵,父母——”
      我不耐煩的打斷:“都死了!”

      夜場已經開始了,撩開幔帳,黑洞洞的影院里傳來立體聲的中文對白,大銀幕外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我找到座位坐下,看了不久就開始昏昏欲睡。美國人的愛情片子,充滿了讓中國人陶醉的繁榮城市氣息,快餐式的浪漫,而我更喜歡騎著腳踏車穿梭于擺著密集菜攤的巷子,在空曠顛簸的碎石路上放開把手,伸開雙臂,閉上眼睛。

      夜場散了的時候剛好睡醒,我在小賣鋪買了兩大桶爆米花,看著大廳里的電影海報,等待午夜場開場。
      忘了關手機,手機突然就響了,我去褲袋里掏,另一只手沒卡住爆米花筒,‘嘭’的一聲就掉落下來,白花花的撒了一地,我一下愣住了,許多走過的人都轉過臉來看熱鬧。
      沒事干!我惡狠狠的回瞪。
      一個穿著影院制服的清潔員拿著掃把跑過來,開始清掃我的爆米花。他背著我,短發(fā)像是有很久沒有剪,垂下來遮住了側臉,但我無端的覺得眼熟,他彎下腰的時候,衣服上連著的帽子掉下來套在了他的頭上,整個肥肥的制服把他包裹住,我什么也看不出了。
      手機還在響,我匆匆丟下一句‘謝謝’,打開手機走到門口。
      電話里很嘈雜,混著迪廳的舞曲,女人的笑鬧聲,以及鬼子大難辨音符的嚎叫。
      阿山對著電話嘶聲力竭的叫喊:“老大,我們找到一間迪廳,這里的DJ棒透了,一起來玩啊!”
      “不要,我在看電影——”
      “什么!”
      “在看電影!”我也吼。
      “看P電影,買張碟在家里看嘛!”
      “那不一樣,好了,我掛了,你那里太吵,明天再說!”

      我回到大廳,大理石地上反耀著水晶吊燈的光芒,已經打掃完畢,爆米花連同那個清潔員一并消失了。

      午夜場放映的是成龍的老片。

      成龍總是無一例外的飾演孤膽英雄,憑著一身荷槍實彈的功夫,走遍天下,午夜一點他在中國打醉拳,凌晨三點,他在美國西部保護公主。我著迷于幕布上變化的光影,看得久了,似乎就會變成我的人生。

      我是我人生的主人公,是電影里的人才會那么理直氣壯說出那樣的話。

      成龍又去了哪里?
      我在夢里夢見我成了他,在學校被人追逐著,然后我跑到了陽臺,縱身躍下。
      電影里的英雄,是不會死的。

      醒過來的時候,幔帳已經收起,整個放映廳亮堂了,電影結束。
      又是一天的太陽,唯一不同的,是身上蓋著的藍色制服。

      這一天我照舊上課睡覺,在底樓過道吹風,捉弄人。
      午夜場照舊放著昨夜的成龍,要到下一周才會換片。我在差不多的時間點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過了不久,有人為我蓋上衣服,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驚惶的掙扎著,我用力把他拉到自己邊上的座位,死活不放,他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但沒有求饒。
      我湊近他的腦袋,惡作劇一樣的說:“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他又開始掙扎了,這個不聽話的家伙,我把他的手翻扣在身后,押著他一起看片子。
      我笑著說:“我看了很多遍‘我是誰’,但從來沒有看完過!
      他不說話,黑色的眼珠倒映著銀幕的圖像,看上去那么清晰。

      沒想到,后來我還是沒有看完,實在是太困了,而那個人又太乖了,我才放松了警惕。
      我醒來時,電影已經放映完畢,他走了,留下了他的藍色制服。

      涼秋

      阿姨破天荒地給我打電話,她說老爸中風了。
      她開什么玩笑,老爸壯的像頭牛,這病輪誰頭上也輪不到他!
      “你騙人!”我罵她,“他還是你丈夫呢,咒他早死。 
      我摔了電話,恰巧看見伍安抖抖縮縮捧著書走過,他望著我,眼里是明擺的害怕。
      我拽了他的帽子,順手飛下了樓。
      眼淚又快掉下來了,嘴唇紅成玫瑰色,還是這么娘!
      “娘娘腔,哭什么,你有種跳下去撿,我就服了你!”
      英雄是不會摔死的。

      他下樓去撿帽子了,當然,從樓梯上。
      操!我罵。

      我蹲在地上抽煙,原則上,我已經到了法定吸煙年齡,實質上,我的肺還不能接受尼古丁。我一邊咳一邊狠命把煙往嘴里塞,我就不信斗不過你!
      一雙白跑鞋不長眼的跨到我眼前。
      “滾遠點!”
      我抬起頭,準備向他翻白眼。
      “伍安?”我瞇起眼。
      他看著我憋紅了臉,擠出一個傻笑和一句傻話,“……真,真巧啊!
      我還是翻了白眼,電影看多了,對其中很多橋段的愚蠢臺詞都很過敏,容易感冒。
      ……不過怎么聽著像是在追人時制造巧遇的傻對白?
      “老子心情不好,走遠點!”我推開他,繼續(xù)努力往肺里填尼古丁,大咳。
      這個小子顯然很不識抬舉,在我身邊坐下了。
      我忍不住要發(fā)作:“哎,你怎么……”
      話音嘎然而止,風從伍安的方向吹過來,帶著淡淡的他的味道。
      怎么那么熟悉?
      他被我的眼光嚇得往邊上挪了一點。
      “你有在外面打工么?”我問他。
      “嗯?”他吃驚的睜大眼睛,一臉做壞事被發(fā)現(xiàn)的無措。
      我皺眉,不會吧,真是他?話說回來,男人的眼睛怎么能睜得這么大,還小鼻子小嘴,是個女人的話倒還過得去。

      “……楊東,你有家人在醫(yī)院么?”
      我瞪他:“多管閑事!”
      他一驚一乍,又往邊上挪了點。
      “那你來這里干嘛?”
      他低著頭不看我,小聲地說:“我剛從里面出來,我爸住院呢,都已經住了大半年了!
      我腦子里一閃:“所以你兼職?”
      他抬頭一副受驚兔子的表情,又把眼睛睜得嘣大,我覺得其實他這么個睜法,反而比較嚇人。
      我想了想:“謝謝你。”
      他繼續(xù)維持著他的驚訝大睜著眼睛,我都有點懷疑他的眼皮是不是超負荷了。

      那天我沒有去看老爸,唯一的進展是我終于可以把煙吸入肺里不咳嗽了,伍安一直在我身邊,中間只說了一句‘吸煙不好’,被我白眼回去,他就再也不敢說話了。
      他待著不走的理由我當時不知道,但我感覺沒有預想的那么糟糕。

      天已經黑下來了,他不時的望著遠處大樓上嵌的報時鐘,大概快到上工點了。
      “想去上班就走。俊蔽艺f。
      “可是你……”他囁嚅著,音量跟只撲騰的蚊子沒兩樣。
      “哦,是不是來不及了!蔽艺酒饋,拍拍屁股,“大爺我大發(fā)慈悲送送你吧!
      他不知道是不是愣了,眼睛大的越發(fā)恐怖。
      我罵他:“你是不是男人,怕我賣了你?賣你我不倒貼啊!

      我發(fā)現(xiàn)只有說他娘和吼他最有成效,他很快站起來,又是滿眼的委屈。
      我開始后悔了。

      每一天,我騎車在城里的旮旯胡同里轉悠,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都是一個人,那是我第一次帶人,大概我的技術實在好,還是穩(wěn)的很。
      我暗暗得意,哼著小調。

      “為什么送我呢?”他在后座說。
      “我不喜歡欠人情。”我說,我的聲音和仲秋的晚風一樣涼快。
      看不清的碎石路上,車子由于承載了兩人的重量,顛歪了龍頭,他在后頭一緊張抱住了我。
      “你怕什么呀,就我這中國第一世界第三的技術!”
      我故意把車子弄的很顛,騎得不穩(wěn),伍安手上的力道也由于害怕而加重了,他發(fā)出輕微的嗚嗚聲,但又沒有膽子出言阻止。我嘲笑著他,一直折騰到平直的大馬路上。
      隔了好久,他緩過來,松了手,被他環(huán)抱過得地方悶了很久,一放開,就被風吹得涼涼的,溢出一股子空虛。
      前面的路點著路燈,一路平坦,我突然希望再踩上原本惹人厭的碎石路,好好捉弄伍安來。

      冬至

      我是看著老爸出院的,他被阿姨扶了出來,原本虎背熊腰的身體現(xiàn)出病后的孱弱。他上了出租車,腳步有些虛。
      等車子開了,我打開又關掉手機,反反復復,最后撥通了阿姨的電話:“喂,阿姨,我想問問老爸的狀況!
      電話里的聲音冷的像冰:“你爸爸沒事了。”
      老爸沒有接過阿姨的電話,阿姨結束了通話。
      我拿著手機很久,它一直沉默著。

      “干嘛陪著我呢?”老爸住了兩個月的院,我每天下課就在醫(yī)院外守著,伍安給父親送完飯也傻乎乎的陪我一起坐著。
      “因為……”伍安眨了眨大眼睛,“陪著你,你就不會在學校欺負我了。”
      我聽了有點生氣,但看著他現(xiàn)在敢半掩半藏在我面前露出的微笑,就知道他在說謊。但他很快又換作那張受驚兔子臉,以為我真的笨到誤解了。
      “看來是時候好好懲罰你了,小壞蛋!”我裝出惡虎撲食的姿態(tài),舉起爪子撓他,他的驚慌變成咯咯的笑聲,氣喘吁吁得求饒,手亂拍亂舞,歪打正著,力氣還真大。
      “好痛!你這個白癡,快別打了!”我捂著臉叫。

      那夜里,我像往常一樣騎著車送他去影院。在經過碎石路的地方,我沒有故意的逗他,在顛簸的碎石路,或是在平坦的大路上,他一直都抱著我的腰沒有放開。我覺得有點開心,大概是老爸終于沒事了,大慈大悲的任他抱著。

      “知道我為什么一直陪著你么?”他忽然在后面說。
      “……這樣就好,別說了!憋L已經換作冬季的寒流,我的聲音也因此,冷得徹骨。
      也許被凍著了,寒噤從他抱緊我的雙手傳導到我的身體,我的心臟也失職的搖曳了一下。

      那之后我一直在躲伍安,躲得疲于奔命。我沒想到伍安是這么倔強的家伙,本來見著我就躲躲閃閃的膽小鬼,現(xiàn)在簡直就是一塊狗皮膏藥。我被他搞得心煩意亂,阿山和鬼子大都搞不清狀況。

      阿山問:“老大你是不是借他錢了?”
      我給了他一飛掌:“我還會借那個窮小子錢,你昏了吧你!”
      鬼子大:“那你躲他什么?”
      “我,我哪有!

      我比伍安跑得快,但我怎么也沒法在只有一個門和一扇窗戶的兩樓廁所里人間蒸發(fā)啊。
      他支支吾吾漲紅著臉要說什么,我預感到必是什么驚天動地的言論,一陣手忙腳亂。
      “你非要這樣么!”我吼。
      “你,你,你,干嘛這么不坦率,為什么怕聽我的話,為什么不去看你爸爸,想要愛護別人想要被人愛護,不是一個人最正常的心情么?”
      “你算什么東西!要你管!”我火了。
      “我,我也不想管,你這個欺負人的壞蛋,”眼淚從他的眼睛里流淌出來,流進我心里。
      但我強裝著,不能退步。整個一層的人都等著看好戲,等我欺負這個可憐鬼,等著詛咒我,等著在肚子里給我上道德課。
      “可是我,喜——”
      我拽下他的老舊鴨舌帽,從廁所門口扔出。它飛過陽臺的欄桿,落到了樓下。
      我冷冷得說:“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么,因為你是個真正的娘娘腔,你他媽的是個膽小鬼!”
      他又露出那種受驚的小兔子的模樣來,嘴唇上的顏色像血液嬌艷欲滴的紅。
      “想要我聽你的話,那就從這里跳下去,把你那頂難看的帽子撿起來,證明你不是個膽小鬼而是個男人!”
      他把眼睛睜得圓圓的,我突然很害怕,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站在欄桿里往樓下看了很久,光看著就已經在發(fā)抖。
      我看看周圍,所有人都在旁觀,阿山和鬼子大擺出一副幸災樂禍傻乎乎的模樣,我給他們使眼色勸架,他們朝我比了一下拇指。
      這兩個豬腦!

      伍安打著顫伸手扶在欄桿上。
      看他抖得跟風里麥穗一樣的身體,我的理智告訴我他不敢,我的心卻事與愿違的懸了起來。成龍在片子里面幾百幾千次的跳樓鏡頭在我腦中過場。
      我扶著欄桿爬上了圍欄,他的眼神是善意的恐懼,他想要伸手扶我,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我一躍而下,身后傳來女生的尖叫。我學電影里的英雄在快到地面的時候就地一滾,卸下了幾分力道。我終究嚴重的崴了腳,因為身體實質上還是重重落地,把負荷加在了雙腿上,但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站直身體。
      “別再煩我!”我撿起帽子拋上樓。
      我沒有抬頭,我怕看見他的表情。

      那天有很多人聚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后來被嚇壞了的班主任要傳我問話,我索性逃了出去,推著車子一瘸一拐漫無目的走了很久,竟然又走回了醫(yī)院。

      不遠處,幾個人在拉拉扯扯,忽然被埋在最里頭的那個小個兒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臉上,我原本想避道,但怎么覺得那個小個子那么像伍安?
      看同伙被打,幾個人撲了上去對小個子拳打腳踢,我扔了車,一瘸一拐的奔了上去,發(fā)狠勁拉開他們,慌忙的把身上六百多塊錢都塞在他們手里。

      “你抽風呢!”我氣急罵他。
      伍安瞪著我,眼睛不停地流淚。
      “你……”我發(fā)現(xiàn)我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像個傻子一樣看著他臉上的淚痕,看得堵心。
      他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用盡全力,讓我感到疼痛。
      “如果我不再是個膽小鬼,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了?”
      我嘆了口氣,覺得無比的累:“傻瓜!
      他放開我,跑遠了。

      春來

      不過是順口搪塞的話,只有伍安這個傻瓜,拿它當真。

      伍安出事的晚上,阿山和鬼子大都沒有說什么,沒有責怪,沒有安慰。他們在迪廳里陪我喝酒,找女孩搭訕,講著過時的黃色笑話,互相調笑。
      就好像一切并未發(fā)生。

      震的耳膜發(fā)痛得搖滾重復著冰冷而躁動的旋律,射燈打的舞池里的所有人都五彩斑斕,像是一群腦殼扁扁的深海熱帶魚。這地方讓我不舒服,尤其是有人觸碰到我的時候,我感到一種泛惡的滑膩,嗓子里堵塞著無法呼吸的憋悶。
      阿山和鬼子大正混跡在擁擠的舞池,沒心沒肺的快樂著。

      有些人,輕得就像一頂洗得發(fā)白的鴨舌帽,扔在地上,激不起一點聲響。
      而四季照舊輪番在人間走馬觀花,冬去,春又來。

      我戴著伍安的黑色鴨舌帽——好像膽小鬼的氣味能給我勇氣——去看了一次老爸,低頭去看得。他虎著臉打了我一巴掌,又緊緊擁抱我。
      印象里,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打我,也是他們離婚后他第一次擁抱我。
      老頭子,對我總是溺愛的。

      因為之前事情的負面影響,老爸幫我轉了學,我沒再出去鬼混,甚至沒有再去過電影院,虛張聲勢的在教室里扮了一年安分守己的乖學生,在最后的高考里拿到了一張二本錄取書,就好象天上掉餡兒餅。為了這,老爸開心的帶我出去喝了一頓,他喝汽水我上啤酒。我們聊得暢快,后來他手舞足蹈的講起我小時候耍小聰明搗蛋的斑斑劣跡,看上去他倒像是灌了一肚子啤酒。
      我從沒想過老爸會為我自豪,不過如果是伍安的話,一本也沒問題吧。
      我現(xiàn)在總是拿自己和伍安比,有時候他比我強,大多數(shù)我占上風。
      伍安已經不在一年多,我也總會想到他,但我從來沒為他流過眼淚。

      大學里和高中填鴨式教育截然不同,擅長交際打諢又從老爸那里繼承了商人的精于計算,我如魚得水。我做了學院的宣傳部長,負責學院的所有活動事宜。頭腦靈活,長相蠻過得去,口袋里多金,算是個學生干部,又有系花做我女友,全身上下武裝的金光閃閃,哪一樣都叫人艷羨。
      但我只要一想到土里土氣話都講不清的膽小鬼,我就覺得自己脫下所有偽裝,只是一坨屎。我贏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形容詞,但伍安總能贏得關鍵的那個名詞。

      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如期而至,春節(jié)過后,宣傳部里給院里留校的學生準備了節(jié)目。系花女友興致勃勃的指著副部長排出的節(jié)目單中的電影,拉著我一起去。
      我想也好,學校老破電影院,天曉得會出什么問題,就是白天看太沒情趣,全當去壓陣了。

      電影院很小,不過攏總也就二十幾個人,我和女友就坐在靠后正中。因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活動,電影片目也都交給了兩個副部長準備,第一部竟然是迪斯尼的動畫片,口味真是叫人不敢恭維,不過效果出奇的好,女友拉著我的胳膊時不時咯咯笑著,電影院有點冷,氣氛卻是不錯,我打了個呵欠昏昏欲睡,迪斯尼的動畫總算放光了。

      第二部是新片,影院正在放,咱這兒卻先盜版上了。
      隔了這么久,成龍照舊還是英雄,在武打中偶爾來點成龍式幽默,很輕松的好萊塢大片。在輕快的氣氛中,我的眼睛痛起來。手下意識的在身上找尋記憶里的藍色制服,永遠都不可能再找到的溫暖。
      畫面開始模糊了,我拽下頭上戴著的鴨舌帽遮住嘴,想要控制情緒。女友首先發(fā)現(xiàn)了我的反常,輕輕地推我,可這只能惡化我的現(xiàn)狀,我抑止不住的抽泣,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水,像個小孩子失去了玩具,發(fā)出無法克制的嗚咽。有許多模糊而白色的臉孔詫異的望向我,但我已經沒法去在意。
      我把臉埋在鴨舌帽里,大聲的哭泣起來。

      電影院外,依舊如那個失去伍安的寒冷午后,但季節(jié)卻已經幾番輪回更換。

      春天到了,可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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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話說
    第1章 午安,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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