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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江
進(jìn)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
新月如鉤。
白玉堂獨(dú)坐屋頂之上,遙望遠(yuǎn)方——依舊是一襲華貴的蜀錦長袍,袖角領(lǐng)口處綴著白簌簌幾團(tuán)珍珠梅,卻因色澤相近,夜色掩罩下即便目力過人者亦只可見一色純白依稀帶著幾點(diǎn)微黃罷了。
一仰頭,灌下一口酒,卻不是慣喝的女兒紅,偏是這屋子的原主——御貓展昭素來青睞的竹葉青。
晃晃酒壇,空空如也,于是隨手拋往一旁;右眉動了動,似是想帶出個笑容,終究還是放棄,只輕輕一嘆,語聲幽幽:“貓兒啊貓兒,明日便是又一個端陽——去歲你我相約同品醉仙樓二十年的珍釀女兒紅,五爺?shù)木圃缫褌浜,你這傻貓卻是跑去了哪里?這么久竟是連個音訊也無!”忽又一笑,眉梢眼角剎時舒展開了幾分狡黠、幾分得意,“好在五爺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性,你愛在外頭耍著,也由得你;只是你若敢誤了五爺?shù)亩岁栔s,哼哼——待你這不老實(shí)的貓兒回來,五爺定要教你知道厲害!”
卻原來,那展昭失蹤已逾百日。
正月方過不久,展昭只身前往開封郊外查探近期接連出現(xiàn)的幼兒失蹤一案,三五日下來,本以為眉目漸清,不想竟是襄陽王余黨刻意為其布下的陷阱——展昭單人只劍力抗百人,雖是身手卓絕,畢竟寡不敵眾;一番苦戰(zhàn)之下,身上已是多處掛彩,素凈的藍(lán)衫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且戰(zhàn)且退,許是對方刻意,許是天意使然,待展昭回神,業(yè)已高居危崖之上。
三數(shù)丈外,領(lǐng)頭的追殺者停步,仰天長笑,末了大喝:“展昭,好教你死得明白,也趁早絕了你的心思——看你那身后,崖高百丈不談,其下更是入海急流——世人皆知你這御貓兒不通水性,若不想死無葬身之地,快快束手就縛,本將軍尚可在王爺墓前賞你一個全尸!”
前有追兵源源不絕,后是峭壁有死無生——江湖的南俠、朝廷的御貓,又將作何選擇?
略一偏首,眼角余光掠過身后斷崖,展昭笑了——那笑容直若春風(fēng),若教白玉堂見著,少不得又是一陣“死貓騷貓”的亂叫;只可惜,落在那大群追兵眼中,卻不過是這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御前四品帶刀侍衛(wèi)死到臨頭的一時錯亂而已——“鏗”地一聲還劍歸鞘,展昭又是一笑,和聲開口:“承蒙提醒,展某謝過。”
不待領(lǐng)頭者喚人上前綁縛,藍(lán)色身影已是翩然躍起,燕子般輕巧而迅速地滑過了半幅天空。
展昭,竟是舍了拼殺,自行跳下了那足可吞沒一切的斷崖。
自那之后,再無訊息。
展昭一去不歸,開封府眾人自是心憂,恰逢白玉堂到來,便托了他四處尋訪。
也是天意,不出三日,白玉堂打尖之時不經(jīng)意聞得鄰桌提起“展昭”之名,運(yùn)起內(nèi)力細(xì)細(xì)聽去,大笑聲中竟是生生傳來一句“大名鼎鼎的御貓不過如此,想必此刻已是葬身魚腹尸骨無存”!
白玉堂大驚,畫影連揮立時制住幾人,帶至僻靜處逼問再三,終是迫得其中一粗豪漢子一五一十盡吐當(dāng)日實(shí)情——說話那人,正是事后各自散離的襄陽余黨之一。
咬牙將幾人關(guān)入開封大牢,看著包拯公孫策等人滿面凄色,白玉堂雖是眼角發(fā)紅,卻是忽而昂首一笑,朗聲說道:“大人先生何故作此兒女之態(tài)?五爺我知那貓兒素有九命,又怎可能如此輕易便死?莫悲莫急,且讓五爺候著,看那貓兒幾時才記得回來!”言畢,一拂衣襟,白玉堂灑然而去。
其后數(shù)月,白五爺長駐開封——日里倚著柵欄遙望校尉們領(lǐng)路巡街,那隊(duì)伍一如平常,只是少了襲紅衣烏帽的挺拔身影;夜間便獨(dú)宿在貓窩,想著、念著、感受著那小屋原主的絲絲縷縷氣息,間或料理幾個不長眼的刺客。
百余日倏忽已過,這日,終究到了端陽。
展昭失蹤已久——沒有人愿意提起某個字眼——開封府上下自是毫無過節(jié)的興致。然而偏是那白玉堂不依,硬是獨(dú)個兒置辦回艾草掛起,復(fù)又小心切碎些菖蒲浸起了雄黃酒。公孫策看在眼中,搖搖頭,輕輕一嘆,止了包拯開聲,只示意其隨己默默退去。
落日西沉,光輝盡斂,終于,最后一絲紅暈也隱沒了。
白玉堂靜坐黑暗之中,低頭啜了口雄黃酒。
面前實(shí)是有燭,白玉堂卻不愿點(diǎn)。
貓兒啊貓兒,難道你終究還是守不了約?
未上閂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雙腳踏著幾不可聞的輕巧步子緩緩走了進(jìn)來。
白玉堂沒有回頭。
仰頭飲盡杯中殘酒,他只覺自己的心難以抑制地瘋狂跳動著。
“貓……兒……?”事后讓白五爺自覺萬分丟臉的,那一刻,他的聲音竟都是微微顫抖的。
一聲嘆息。跟著,一雙帶著涼意的修長手掌輕輕放到了白玉堂肩上。
摸出火刀火石點(diǎn)燃燭臺——白玉堂自己其實(shí)也意外自家那雙拿慣了畫影的手依然那般穩(wěn)健不見一絲顫抖——深吸一口氣猛地回頭,白玉堂僵立當(dāng)場。
依舊是一襲熟悉的藍(lán)衫,盡管看著更蔽舊了些;依舊是那清俊的容顏,盡管愈發(fā)消瘦了幾分;依舊是那溫和深邃一如墨玉的雙眸,竟是不見絲毫改變。
是貓兒,真的是他的貓兒!
“玉堂,現(xiàn)下甫及亥時三刻,端陽未過,展某可是如約回來了!
輕輕淺淺的微笑引動著白玉堂的心——死力將人擁入懷中,低頭,就是深深一吻。
半晌,展昭喘息著掙扎開去,眼見白玉堂又要撲上,慌忙扯開一個笑容意圖阻止:“別,玉堂,先別這樣……我,我還沒去見過大人……”
心下默嘆,知曉這貓兒絕不愿讓人多擔(dān)心一刻,白玉堂只得放棄,無奈揮手:“快去快回。”
展昭一笑權(quán)作撫慰,知那白老鼠定要大大不快,也清楚這趟自家確是讓人擔(dān)足了心,然而包大人處不可不去,暗地里便盤算著回來再如何仔細(xì)。忽聽身后輕問:“貓兒,那日,你卻是如何脫身?”
“展某確實(shí)不識水性,”展昭停步,斟酌著回聲,“龜息之法卻是自幼練就!眰(cè)身又是一笑,黑黝黝的眸子里盈滿自矜,“既蒙對方盛情讓展昭借機(jī)脫得圍殺之勢,以展某十?dāng)?shù)年苦學(xué),豈可尚無自救之力?”
***
追憶往昔,曾有一日,亦是端陽。
開封府后院展昭居處,一紅一白兩道身影同臥屋檐之上。
“人道屈大夫高潔,五爺卻說,取死易,求生難——男兒在世,不居廟堂,莫不成便再無可行之事?”坐起身,抓起一旁酒壇連飲數(shù)口,白玉堂側(cè)頭看向展昭,面色一正,忽道:“貓兒,若有一日,前為絕壁,后逢追殺,不降,便是死字,你待如何?”
紅衣人微怔,靜默數(shù)息,隨之起身與白玉堂對視。
月色清輝下,白玉堂但見展昭神色平和,眸光不悲不喜,愈發(fā)顯得臉容如玉。
良久,紅衣人終是唇角輕揚(yáng):“男兒,當(dāng)死中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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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進(jìn)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將暮。舒憂娛哀兮,限之以大故!•《九章•懷沙》
2、男兒當(dāng)死中求生!逗鬂h書•公孫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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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從端午拖到現(xiàn)在,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基本上,這是個基由端午想到屈原自投汨羅江再衍生到以上的非常人品的演變過程……某些字句估摸著也是很詭異,兩三年除了素素啥都沒寫的下場就是這款了……
這是某第一次寫鼠貓,追根就底,也是出于對鼠貓文中貓貓時常輕賤生命的怨念吧~
死,很容易;而生,大不易。
死中求生,是為大丈夫。
于是,兩者結(jié)合,就成了這種神奇的東東……一切都忽略吧……默默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