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選擇•當(dāng)學(xué)會被迫地去選擇

　　——他本來就是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冬天，那個純白的季節(jié)，在他眼里，倒影出來的都是黑色。因為，他早已被黑色所渲染。

　　回顧自己幼年的記憶，亞連依稀記得那是白花花一片，足以蒙蔽雙眼的情景。人們的冷眼相看讓他深知什么是冷酷，什么是世態(tài)炎涼。馬戲團(tuán)的人們的戲弄，讓他深知這是個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弱者沒有資格去反抗。

　　這個世界，教會了他怎樣去偽裝。

　　這個世界，本是不公平的，雙方給予的情感也不等價的。天枰，永遠(yuǎn)沒有平等的時候。似乎聽過某個人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但是他的世界里，沒有春天，只有寒冬。因為他擁有一只怪異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從出生時就是孤兒，因為那丑陋的紅色的手，從而被遺棄了。想當(dāng)然的，他沒有自己的名字，或許曾經(jīng)有過，但是他不知道，現(xiàn)在也不想知道了。因為他在那個冬天，遇到了馬納。

　　「亞連•沃克，他給予了我這個名字。」
　　「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是亞連•沃克，即使那曾經(jīng)是狗的名字。」
　　「我想，我以后會以『驅(qū)魔師』的身份生存下去，永遠(yuǎn)。因為『Home』是如此溫暖，我想，我的選擇沒有錯�！�

　　在那個白色的冬天，冰冷的地面上白雪皚皚。沉重的黑色靴子兀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庫洛斯•瑪麗安，那個變態(tài)師傅迫使自己做出了選擇。

　　——生，抑或是死。

　　左手，那個變異成閃爍著銀色光輝的巨爪不受自己控制。也正是這變異的左手，把馬納害死了。

　　「馬納死了，但是我還活著�！股钍苷勰サ膩嗊B硬是哭出了聲音。他所依賴的人不在了，他存在的意義還剩下什么？神，真的存在么？為什么他會受到這么不平等的待遇。

　　「喂，小子。選擇吧，生抑或是死�！箮炻逅褂沂謯A著的煙卷在黑夜中顯得異常突兀，紅色的星火閃花了亞連的眼睛，左眼一陣刺痛。

　　生，跟著他走，他還能代替馬納走遍這世界。死，那么他就什么也看不見，包括那個『千年伯爵』，也就不能成為千年伯爵。

　　「所愛你的人不在了，但是你所愛的人猶在世上，只是他們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庫洛斯蹲了下來，把右手的煙卷埋入雪地，狠狠地旋鈕了幾下。吐出來的氣息帶著濃厚的悲傷并夾著亞連所不理解的沉重。

　　「我跟你走。」
　　「好。從現(xiàn)在起，你叫我為師傅。我先說一句，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你將成為神的使徒�！�
　　盡管這個世界沒有那可笑的上帝。庫洛斯壞心眼地沒有加上這一句。

　　那一年，亞連學(xué)會了選擇，被迫地選擇，被迫地走出了第一步。

　　「我知道了。」亞連默默地握緊了雙拳。上帝真的存在么？倘若真的存在，那么身為神的師徒的他，又是個怎樣的存在呢？傀儡么？

　　同樣的夜晚，同樣的地方。當(dāng)庫洛斯?fàn)恐鴣嗊B的手向前走的時候，亞連依依不舍地向馬納的墳?zāi)箍慈ァ?br>
　　然而，他看到了另一番光景。一個老者以及一個年少的少年，孤傲地立在懸崖的邊上，兩個黑影在皎潔的月下顯得神秘而恐怖。

　　但吸引亞連的不是「他們」，而是「他」。一雙祖母綠的雙眼宛若冬天的湖畔，冷冷清清，似乎沒有感情流動。他似乎早已看透了人情世故。

　　亞連那銀色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似那冷漠的圓月。
　　望向那清明的綠眸，他動了動嘴唇——你與我是如此相似。

　　眨了眨眼睛，那兩抹黑影已然不存，仿佛那只是個錯覺。但是，亞連堅信，那不是錯覺。他們會遇上的。

　　「師傅，我選擇了『生』，那我該怎么辦。」亞連仰頭，望著那個始終目視前方的男人。他很輕浮，但他很可靠，亞連相信自己的直覺。
　　「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不過，你只要選擇就對了。」

　　但是他沒有告訴師傅，他總是不能自主選擇，就像不能自主選擇不成為諾亞一樣。

　　02 選擇•當(dāng)我選擇了平坦的路

　　——我學(xué)會了選擇，面對眾多岔路，我滿懷自信地踏入了一條平坦的小路，筆直向前。我以為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其實那是黑暗前的最后一絲光明。

　　當(dāng)亞連來到驅(qū)魔教團(tuán)本部的時候，他真的感到很無語。

　　初次的迎接，是神田那冰冷的刀刃。他冷眼相對著眼前的這個敵人，一陣嘲諷，他敢肯定，神田絕對不會拿了自己的性命。于是亞連假裝著害怕的樣子，但也說出了是誰指使他前來報到，于是他好心情地看到了神田的臉色拉了下來，即使他本來就不存在什么好臉色。

　　或許留在教團(tuán)，是件有趣的事情。

　　接下來，便是與神田一同去馬鐵魯執(zhí)行任務(wù)。神田說什么「如果你遇到危險我絕對不去救你！」，但實際行動卻與言語相違背。

　　其實，他們都是悲劇之人，活在定好的劇本下，做著相應(yīng)的動作。不可違背，不可反抗。就似傀儡。

　　然后，他與李娜麗一同去逆轉(zhuǎn)之城，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圣潔，那也是他的命運(yùn)轉(zhuǎn)折點——他遇見了諾亞。他毫不意外地看見了羅德震驚地瞪大了雙眼。誰也不知道『他』早已覺醒，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融為一體了。

　　——早上好，羅德。
　　他趁著李娜麗不注意的時候，主動打了個無聲的招呼，當(dāng)然，這個動作象征著，他露餡了。他終將會回去，即使他討厭『千年公』。

　　亞連以為他會再度成為『背叛者』，但是他沒有。因為他看見了拉比，那個在月下偶遇的少年。

　　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他仍是那個擁有不羈的發(fā)色的少年，綠眸如湖水般平靜，仍是第一眼所看到的那般。然而睿智的他似乎有什么不同了，眼中似乎不再是那般無情，盡管他仍是那般冷漠，雖然他是笑著的。

　　「初次見面，你好。我是亞連•沃克。」亞連笑著向他伸出了右手。
　　「啊……你好，我是拉比�！估仍谡×�，遲疑地伸出了左手，交握了上去。一瞬，腦海中似乎閃過了某些畫面，他略微蹙眉。

　　黑夜中，一位少年緩緩轉(zhuǎn)頭，鴿子灰的眸子在銀白光輝的映射下顯得炯炯有神，卻也因此顯得嬌美。
　　那是幾年前的畫面。但不知為什么，拉比一直不能忘懷。

　　視線逐漸聚焦在眼前的人的身上。盯著一直微笑的亞連，拉比輕笑著，俯下了身子。
　　「應(yīng)該不是初次見面……吧？」

　　他的薄唇在亞連的耳邊細(xì)細(xì)摩擦著，不可否認(rèn)，他是故意的。他也因此看到了另一番景色，亞連的耳根子紅了。隨后拉比更是輕浮地在亞連的耳邊吹氣，毫無意外地看到了他一陣瑟縮。

　　「噗……真好玩。」
　　「喂喂，玩也不是這么玩的�！箒嗊B怒瞪眼前的少年，右手捂著左邊的耳朵并不斷地揉搓，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道：「沒想到你還記得在墳前的偶遇�！�

　　「嗯哼，那是當(dāng)然。畢竟當(dāng)時的亞連可是相當(dāng)可人。」
　　「……你夠了�！�

　　當(dāng)亞連在教團(tuán)待久了，他開始依戀這里了。這個『Home』很溫暖。李娜麗的微笑，神田那別扭的關(guān)懷，以及拉比那獨(dú)有的笑容，都是他所珍愛至極的東西。他不想遠(yuǎn)離這里，不想回到『諾亞』。

　　不僅僅因為教團(tuán)本身，更多的是因為……

　　「喂，拉比。我喜歡你�！�
　　「恩。我也喜歡你。」

　　因為亞連•沃克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一個劫。
　　或許是從遇到拉比的第一刻開始，他就喜歡上了。
　　——因為他們?nèi)绱讼嗨啤?br>
　　亞連，無故地陷入了情感漩渦。
　　他本以為，平坦的路面會一直延續(xù)，但是事與愿違�？匆姽饩�過后，黑暗來臨。

　　03 選擇•當(dāng)我面前出現(xiàn)了岔路

　　——曾有多條小徑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曲折蜿蜒，于是我選擇了最為平坦的一條路。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選錯了，且不能原路返回。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失去了返回的機(jī)會，我只能其中選擇一個分支，繼續(xù)走。

　　「看到人，你就得懷疑他是惡魔。對我和其他驅(qū)魔師而言，人類看起來就像和伯爵站在同一邊�！�

　　亞連的左眼頓時失靈了，也因此更貼近了拉比。不管是誰，都得懷疑，接近自身的，都得懷疑，因為團(tuán)服正是為此而存在。

　　「吶，拉比，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選擇回答或是不回答，一切由你�！箒嗊B停住了腳步，悲戚地望著拉比，鴿子灰的雙眸呈現(xiàn)著悲哀之色。
　　「好。你問吧。」
　　「如果……這只是假設(shè)哦，如果我是站在伯爵那一邊的，你會怎么做？」

　　亞連滿懷期待地等待著答案，顯然他想拉比回答。然而這個問題卻把拉比給難住了�？粗鴣嗊B那有神的眼，拉比寵溺地笑著：「你想讓我會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請按照實際情況回答�！�

　　「……」拉比收起來嬉皮笑臉的表情，沉重地說道：「我會遲疑地殺了你�！�

　　霎時，亞連欣慰地笑了，似蘊(yùn)含無盡地悲哀，卻又異常歡喜，起碼他聽到了拉比說「遲疑」地「殺」，起碼……他會遲疑。但是，為什么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會感覺想哭呢？應(yīng)該是錯覺吧。
　　不，絕對是錯覺。

　　「謝謝，拉比。倘若真的有那一天的來臨，請遵守你所說的，‘遲疑地殺了我’。這是我一生的請求�！箒嗊B垂下頭顱，細(xì)長的碎發(fā)遮擋住了面部表情，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聲音哽咽而嘶啞，宛若一把小刀，尖銳，危險。

　　「我知道了。」那是拉比第一次在亞連面前，立下的約定。

　　「吶，亞連。你為什么要選擇當(dāng)驅(qū)魔師？」
　　「因為驅(qū)魔師是破壞惡魔的，不是么？破壞惡魔，為這個理由而活，不行嗎？」亞連仰頭，面對著耀眼的太陽，他不由閉起了雙眼。太閃耀了，這會顯得他更加得不堪。

　　——為什么我要選擇當(dāng)驅(qū)魔師？

　　——因為我把馬納破壞掉了。更多的是因為，我無法選擇。我不是自愿選擇當(dāng)驅(qū)魔師的，而是不得不當(dāng)驅(qū)魔師。那種情景，根本無法選擇，你不是很清楚么，拉比？生，抑或是死，只能選擇一個。我只能選擇前者，所以……我除了選擇當(dāng)驅(qū)魔師別無他法。

　　「……或許我會離開。」

　　成群的鳥兒組成V字形狀向遠(yuǎn)方航行，湛藍(lán)如寶石的天空被揮上幾筆陰霾，那白色的云朵也似被風(fēng)兒唾棄似的走的老快。
　　狂風(fēng)，夾雜著翻天覆地的毀滅性力量，把樹木壓彎，似乎要迫使他匍匐于自己的腳下。頭發(fā)，被吹得凌亂不堪。
　　飛沙走礫。

　　「我知道了。也許我會目送的�！估葥崃藫嶙笱�，無奈地挑起嘴角。

　　亞連背對著拉比，徒留一個瘦小卻剛毅的背影。倘若給予他一絲光線，給予他一絲溫暖，他會無償回報你。因為他信任你，所以，不要給他一個不信任你的理由。

　　04 選擇•當(dāng)前方出現(xiàn)了斷崖

　　——前方的光景，忽然通入了一片黑暗。我轉(zhuǎn)身向后，卻發(fā)現(xiàn)小路不見了。我硬著頭皮向前走，忽然感覺腳下一空。我急忙向后退，我對著腳下的懸崖若有所思，因為下方是茫茫大海。

　　亞連•沃克，16歲，為黑色教團(tuán)的一名驅(qū)魔師。
　　與諾亞交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可啟動方舟，由于其「奏者」的能力而被委派作為新總部的先頭部隊，但……其最終被中央長官束縛著左手并帶走，進(jìn)行異端拷問。

　　「我到底是誰？」

　　「亞連•沃克？十四任？」亞連面無表情地盯著手上的手銬，冰冷的金屬緊貼著皮膚，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室中更為冰涼。由于嘗試著掙脫手銬而使手腕上摩擦出一道道細(xì)小的傷痕，每動一下便能碰觸到傷口，金屬手銬貼著皮膚的觸感更像是雪上加霜，剛結(jié)疤的傷口便裂開。

　　「嘶……」因疼痛而下意識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亞連微微蹙眉，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br>
　　陰暗的房間里幾乎沒有一絲光。房間僅有的光源，便是門縫處漏出來的那一條直線般的柔和的光線。平日在光亮的環(huán)境里生活，他從未想過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如何生活。現(xiàn)在卻被迫關(guān)在黑暗的地下室，一絲的光亮就能引起他對亮光的追求，對光的渴望。

　　但是，亞連•沃克似乎回不到從前了。
　　亞連•沃克到底是誰？人類？諾亞？

　　——我到底是誰？

　　曾幾何時，他曾說過 「在未來的日子里，我將于團(tuán)服同在」。但是，現(xiàn)在……他又是作為什么而存在呢？

　　斷崖。亞連似乎看到了斷崖，他不能前進(jìn)了，但同時他也不能后退。
　　——已經(jīng)沒有后路了。

　　他終究還是不被中央所信任么。
　　鴿子灰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色彩，眼神一片空洞，細(xì)碎的光不能深入他的內(nèi)心。

　　他開始迷惑了，迷惘了，什么也看不清了。唯有斷崖，左右著自己的思緒。
　　停下了腳步，俯視著崖下的大海，他冷冷地笑了。

　　即使沒有背叛教團(tuán)，但高層的人仍然會扭曲事實的，對吧？

　　——將亞連•沃克剔除，剝奪其驅(qū)魔師身份。
　　——亞連•沃克是諾亞。

　　亞連揪著自己銀白的頭發(fā)，痛苦地癱軟在地上。冷汗沿著額角慢慢滑落，一滴、又一滴。緊咬著的紅唇上冒出點點腥紅。腥甜的味道漸漸充斥著口腔，味蕾觸到血的味道后，身體竟出現(xiàn)了痙攣般的顫抖。

　　鴿子灰的眼眸中，金色的色彩宛若墨水在宣紙上渲染著，妖艷的金色與沉重的灰色交替互換。
　　——我，到底在掙扎著什么？

　　恍惚中，似乎看見了與自己相似的面孔。他拖起亞連的臉龐，慢慢靠近，薄唇貼著他的耳朵，嘻嘻地笑著。

　　「把身體交給我吧。我親愛的……宿主。」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的一切，我都了解�！�
　　「你現(xiàn)在很辛苦，你在與你的思想作斗爭�！�
　　「別被那看似神圣的教團(tuán)束縛了，做回你自己吧。原始的自己……無需壓制。」

　　他的聲音宛若惡魔的邀請，吐露著鮮艷的紅舍，說著曖昧的話語。魅惑的氣息環(huán)繞著他，他的每一句話都有著蠱惑人的魅力。
　　亞連，終究作出了決定。

　　——除了我最親近的伙伴，沒有人信任我了。
　　——沒有人。
　　——所以，我最親愛的朋友們，請原諒我，任性的亞連•沃克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不再回教團(tuán)了。

　　背負(fù)上了「背叛」的罪名。
　　背負(fù)上了建立于信任之上的「背叛」的罪名。

　　他慢慢靠近了懸崖的邊緣，閉上了眼睛。
　　腳尖一踮，重心離地。他露出了解脫的神色。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蔚藍(lán)的火焰像那冰冷堅硬的鎖鏈，漸漸地纏上了自己的身體。

　　本以為選擇了平坦的大路，沒想到只是個看似平靜的假象。前方的斷崖逼迫著他做出了異樣的選擇。

　　——請別忘了。
　　——請遲疑地殺了我，拉比。
　　——我已經(jīng)不再是我了。

　　05 選擇•當(dāng)他沒有后路

　　——到了跳下懸崖的那一刻起，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一直逼迫著我做出我不想做的選擇。離開親愛的伙伴，溫暖的「Home」，背叛教團(tuán)，都是逼不得已。其實，我從一開始做出的選擇都是錯誤的。一步錯，步步皆錯，全盤皆輸。我已經(jīng)不想再錯了。
　　——所以，讓我靜靜地在這蔚藍(lán)的枷鎖中死去吧。

　　發(fā)生了眾多事情之后，亞連最終離開了教團(tuán)。背負(fù)著「背叛者」的罪名，背負(fù)著「莫須有」的罪名，離開了那令他歡喜令他憂的地方。
　　他不再是「驅(qū)魔師」。

　　圣潔的異變、諾亞的連續(xù)搜查早令他疲憊不堪，高度緊張的神經(jīng)的如繃緊的弦，僅需一個觸發(fā)點便崩潰。

　　作為「小丑」，在街上娛樂市民是自己的午后茶點，令自己疲憊的心靈找到一絲安慰。這樣說的他就像早衰的老頭。

　　聽說圣潔為寄生型的人特別短命，而亞連•沃克開始注意到生命的能量在流逝。生命的能量就像那細(xì)水流長的溪水，慢慢地、慢慢地流逝，經(jīng)過高山、經(jīng)過平原、最終流入大海，那個包容著萬千支流的地方。

　　不知道那是否可以容下自己那渾濁的靈魂？
　　「諾亞」與「驅(qū)魔師」，互相排斥的靈魂竟同時存在于一個身體內(nèi)，真是異常諷刺。

　　亞連化上濃厚的妝容后，一語不發(fā)的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那妖媚的金色隱隱浮現(xiàn)在眼中底層，慢慢地……慢慢地吞噬著隱晦的灰色。

　　諾亞即將要把自己的靈魂束縛，屬于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沒有了。
　　在那天，在神田遇見自己的那一天起，屬于自己的靈魂早已沒有了。

　　身體內(nèi)的猛獸，那個「諾亞」就像沖破了堤壩的洪水，帶著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氣勢，吞噬自己的靈魂。

　　——我的靈魂，早已不屬于我。
　　——我的身體，早已在那天被代替。
　　——我，已經(jīng)不再是我。

　　他只是個麻木的傀儡，被動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他只是傀儡，被牽動式的移動著自己的身體，就連自己的思想也不屬于自己。
　　線，看不見的線纏上了自己的手、腳、脖子，白色紗布覆蓋著自己的眼睛，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著。

　　已經(jīng)滿目的黑色了，如同我那污濁的靈魂。
　　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了，如同我那失靈的大腦。

　　——好辛苦。
　　——誰，誰來拯救我這個「悲哀」的靈魂，賜予我以靈魂的救贖。
　　——把我的「生命」結(jié)束了吧。

　　「好了，我親愛的宿主。屬于我的舞臺，不，屬于我們的舞臺開始了唷�！故娜螏е{(diào)戲的語氣中卻透露著肅殺與殘忍的氣息。

　　是的，那是屬于你的舞臺。
　　亞連•沃克早已成了你的俘虜，你的奴隸，你手中的傀儡，一枚賭注的棋子。
　　亞連•沃克只是附屬品。
　　亞連•沃克，早已在逃離的那刻就死了。

　　「拉開帷幕吧，我可愛的傀儡。」
　　「……」

　　身體無意識地動了起來。手開始機(jī)械化地把臉上那厚重的妝容卸去，嘴角挑起一絲笑意，帶著殘忍與蔑視世間以及所有世人的笑意，勢要把他們的存在摸去。

　　圣戰(zhàn)，開始。

　　「帷幕拉開了唷。開始吧，屬于我們的『Game』。」
　　「……」

　　——誰來停止他那瘋狂的動作。

　　亞連穿梭在驅(qū)魔師之間。游刃有余地搜刮著他們的生命，在他們之間游走。無神的眼瞳注視著前方，嘴角輕挑一絲殘酷的弧度。鮮血淋漓。

　　「啊——」結(jié)束于生命前的呼喊竟是如此動聽。亞連冷笑著，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
　　他的動作干脆利落，攻擊重而敏捷。猶如抹殺牲畜般，不帶一絲猶豫，宛若收割人的靈魂的那殘酷而又美麗的幽昧的死神，帶著狹長而堅韌的鐮刀，在空氣中輕輕一劃，無數(shù)生命竟被奪取，冰冷的身軀一副又一副地重疊在一起。

　　然而生命是不會重疊的。生命，早已在他的手中被奪去。

　　妖艷的鮮紅抹在自己的臉上、頭發(fā)上。眼底妖嬈的金色始終不肯退去，嘴角浮現(xiàn)的笑意是那樣的冰冷與殘酷，手中握著的心臟仍在不堪地躍動著，一下，又一下。

　　最終，他優(yōu)雅地一揮手，手中的物體猶如受熱膨脹般，炸裂開來。

　　——已經(jīng)沒有后路了。
　　——誰來，救救我。

　　「嗯？這不是『Home』那邊的……叫什么來著？」亞連偏頭，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意，他蹙眉，似乎糾結(jié)著什么問題。
　　良久，他終于卸下了「微笑」的面具，妖嬈的金瞳中倒映著他們嚴(yán)肅的面孔。

　　亞連半垂眼瞼，口中吐出幾個字：
　　「那個名為『家人』的人？」

　　——拉比，請別忘了當(dāng)初你約定的那般。
　　——請殺了我。

　　06 選擇•當(dāng)他選擇「死亡」

　　「那個名為『家人』的人？」
　　——不是。那不是名為「家人」的人，而是貨真價實的家人，最可靠的同伴，最親愛的朋友，最溫暖的家庭。
　　——那是我最摯愛的『Home』。

　　「你是誰？你，不是豆芽菜�！股裉锍鹆茫诙l(fā)亮的刀刃直指著眼前的異物，尖銳的刀尖離亞連的喉嚨不夠1cm，再移動1cm，他的喉嚨便會被刀刃撕開，他的生命就如同戛然而止的聲音，他的身體就會漸進(jìn)冰冷。

　　然而，他們真的能下得了手么？面對曾經(jīng)是生死與共的同伴，面對曾經(jīng)是那般友好，在困境中相濡以沫的朋友，下得了手么？

　　「你是……諾亞吧？之前我見到你的時候，諾亞化的那個�！股裉镒ブ玫侗氖钟行╊澏�，似乎要把手中的武器丟棄。但身為武士，劍就是最重要的東西，不可丟棄。劍是武器，這個圣潔必須是他的榮耀。

　　當(dāng)初回到教團(tuán)，也是下了決心了。

　　「Bingo~確如你所言，我不是那個懦弱的小鬼。我是他內(nèi)在的靈魂，第十四任，涅亞�！�
　　「是么�！股裉锇盗税淀�，既然這不是亞連那個豆芽菜，那么他也無須顧忌。想必豆芽菜那家伙也是這么想的吧，如果就因為這些……這些小事而毀了一切，他也會恨自己一輩子吧。既然前方只是披著那個矮子的皮的諾亞，那么……

　　死吧。

　　他壓低重心，將六幻從下往上挑起，帶著無可抵擋的氣勢，劃起一道刀風(fēng)。刀刃劃過亞連的肩膀，血向上飛舞著，如同絢爛的櫻花，隨風(fēng)而飄散。

　　然而這不是那和平的畫面，而是戰(zhàn)爭。
　　戰(zhàn)爭沒有那華麗的一幕。血腥味，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嘶——」亞連險險的避開了帶著血?dú)獾牧�，趕忙連續(xù)向后跳了幾步。捂著肩膀的刀傷，憤懣地凝視著前方的黑發(fā)武士。
　　然而攻擊還沒完。

　　「大錘小錘，滿！滿！滿！」熟悉的聲音從右后方傳來，亞連的心臟的位置不知為何狠狠地顫抖了一下，眼底中，那妖嬈的金色逐漸被鴿子灰代替，空洞的眼神逐漸清明，猶如月光下的湖水，閃閃發(fā)亮。

　　——你，終于來了。
　　——履行你的諾言吧。

　　剛硬的錘子從側(cè)面喝著腥味的風(fēng)，迎面而來。

　　看見了……那紅色的頭發(fā)。
　　看見了……那睿智的祖母綠的眼睛。
　　聽見了……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
　　聽見了……你那爽朗卻又夾雜著無奈與悲痛的嗓音。

　　——無需悲痛，無需猶豫。
　　——請干脆地履行你的諾言。
　　——這是早已定死的死局。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死局。

　　「劫火灰燼——火判！」炙熱的溫度從一點擴(kuò)散開來，喉嚨變得干渴而渴望水的滋潤。金紅的火舌卷著熱風(fēng)，圍繞在身體邊打轉(zhuǎn)，濃厚的悲傷的氣息卻也混著火舌一同而來。

　　——從一開始，我的路早已走錯。所以，讓我回歸錯誤，回歸虛無吧。

　　「災(zāi)厄招來。六幻……」神田閉上眼睛，久經(jīng)沙場的他似乎也不忍心看著眼前的畫面。

　　眼前的少年被火圈困住，平靜地站在那里。沒有笑容，就安靜地立在那里，宛若一個任人宰割的娃娃。沒有后悔，沒有惱怒，剛剛那收割人命的暗夜使者仿佛只是一個幻影，然而眼前的他卻沾上了血的顏色，干涸的血的顏色是那樣刺眼，告示著他們殘酷的事實。

　　「等等，優(yōu)！」拉比已不知什么時候來到神田的旁邊，按著他的肩膀，「亞連……亞連由我來解決�！�
　　「因為……這是很早之前就約定好了的�！�

　　「亞連、亞連他似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這個命運(yùn)�！�
　　「所以……讓我來解決吧�！�

　　神田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提起六幻，往戰(zhàn)場的另一邊方向跑去。那黑色的長馬尾在空中卷了一個圈，似乎為這個殘酷的戰(zhàn)場劃上了休止符。

　　「別死了，臭兔子�！�
　　「我知道了�！�

　　拉比轉(zhuǎn)過身，慢慢地向火圈中心走去。閉上眼睛，狠狠地抄起圣潔，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嘶吼，去發(fā)泄心中的悲憤。

　　「哈——！！」

　　錘子帶著剛烈的風(fēng)，冰冷的錘子經(jīng)過火的煅燒后，溫度高的驚人。就這樣，狠狠地掃過地面，觸上了亞連那嬌小的身子。咔嚓的一聲，他的身體的骨頭似乎碎了。

　　「為什么要奪取身體的控制權(quán)，宿主！」
　　「為什么！這樣的話你會死！會被教團(tuán)的人追殺，會被『諾亞』追殺！」
　　「被我控制的話，起碼你也不會死！為什么……」

　　心中不斷傳來另一股聲音。那是十四任吧？那個別扭卻又溫柔的十四任，殘酷卻善良的十四任
　　——真的很抱歉。

　　「對不起，涅亞�！�
　　「因為，早已約定好了，在與你相遇之前�！�
　　「就讓我在這火焰中，化成灰燼吧。我已經(jīng)不想再錯下去了。」

　　——對不起，十四任。我不想讓你控制。
　　——對不起，我失去了力量而不能保護(hù)「Home」。
　　——即使背上了「背叛者」的罪名，我還是不想，讓你毀滅「Home」，那么讓我既愛又恨的，曾經(jīng)給予我溫暖的家。

　　「對不起，亞連。原諒我吧�！估瓤迒手�，卻沒有停下手中的攻擊。繼續(xù)抄起巨大化的錘子，騰空而起，順著重力向下，眼眶中的炙熱的液體隨著身體向下而向兩邊滑去。就像斷鏈的珠子，一顆又一顆，在火舌的包圍中蒸發(fā)，抹去痕跡。

　　「雷霆同天——天判！」從錘子的頭部發(fā)射出巨大雷電，在地面上劃傷一道道黑色的燒焦的痕跡。

　　「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
　　「一切都是我的錯。」

　　一步錯，步步錯，全盤皆輸。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踏上「驅(qū)魔師」這條路。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選擇「生」！

　　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遇上馬納、遇上師傅，不應(yīng)該遇上那月下偶遇的紅發(fā)少年。
　　或許，如果沒有選擇「生」，沒有選擇「跟隨」，他的命運(yùn)應(yīng)該不至于此，但也應(yīng)該沒有好到哪里去。

　　或許……但是沒有或許。
　　他走錯了，但從不后悔。
　　所以，就讓他錯到底，在這里毀滅吧。

　　亞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微笑地向著他打開了雙臂。那個微笑地迎著他攻擊的少年，最終消逝在一片雷擊中。

　　「對不起，亞連。我沒有遵守諾言�！�
　　「本來約定好了，猶豫地殺了你。但是，看著你痛苦的模樣，我想我還是應(yīng)該干脆利落一點比較好。這樣的話你就不用這么痛苦了。」
　　「對不起。」

　　拉比痛哭著跪倒到在亞連的尸體的旁邊，顫抖著抱起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尸體，抱在胸前。眼淚一滴又一滴地躺下。
　　「真的……對不起。」

　　恍惚中，拉比似乎聽到了臨死前亞連的那句話。
　　——「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
　　那個笑著消失的少年早已死在了他的懷中。拉比睜開淚眼模糊的雙眼，眼罩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早已脫落，目視著懷中的已經(jīng)不成人樣的「他」，言語，已經(jīng)扼殺在心里。

　　遭受了巨大雷擊的「他」，身體已碳化，找不出一絲與原來相符合的模樣。拉比把懷中的「人」放在了一棵樹下，低喃著幾句，便親眼目睹亞連隨著一陣熱風(fēng)的拂來而隨風(fēng)飄逝。

　　恍惚中，拉比看見了神田那黑色的長發(fā)在空中卷了一個圈，為這場殘酷的戰(zhàn)爭畫上句號。
　　恍惚中，他聽見了亞連用那溫柔而嘶啞的聲音，喃喃道：「我原諒你�！�

　　——對不起。

　　——遇見你是最美好的開端，然而結(jié)局是那樣殘酷血腥。但我從不后悔。

　　亞連冥冥中看見了拉比那哭喪的臉。他很想抱著他，告訴他沒事，他只是回去原點，重新開始。所以……沒事。

　　他想告訴他，這是定好的結(jié)局，所以他明白。
　　所以……請不要哭泣。

　　所以，感謝你遵守你的諾言。
　　就讓我在這火舌中，化為灰燼吧。
　　我親愛的同伴，這一世，我走錯了。那么，約定下一世……在一起做同伴吧。

　　00 選擇•回歸•重新開始

　　——大海是那樣的浩瀚無比，承載著多少人的歡樂與憂愁。蔚藍(lán)色的枷鎖，束縛著他的靈魂。

　　那個被火灼燒后的靈魂在這里漂流。

　　紅發(fā)青年捧著白色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放在寫著「亞連•沃克」的墳上。默哀了幾分鐘，提起腳步遠(yuǎn)去。
　　遠(yuǎn)處，傳來了大海了聲音，傳達(dá)著虛空飄渺的空澄之音。

　　——「下一世……再相遇吧�！�
　　他似乎再度看見了，那個白發(fā)少年的暖若旭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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