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我們分手的消息的時候，是傍晚。
　　一個很久不聯(lián)系的朋友，突然在吃飯的時候遇上。
　　她可能是仔細打量了我的神色，看我心情還不錯的樣子，才試探著問怎么最近聽說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但是你知道我的，我從不把心情寫臉上。
　　我聽見自己非常鎮(zhèn)定，甚至是略帶歡快地回答她“哎這年頭，美少年太多啦，我們得把目光放長遠點嘛�！�
　　她聽了果然神色放松下來，說著打趣的話，氣氛竟然也是其樂融融。
　　不過我真慶幸她沒有邀請我們一起吃飯，不然我真的不知道還裝不裝得下去。
　　當時小桃是和我一起的。
　　一出門她就死死握住我的手腕，捏的我疼的不行，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我說小桃你手勁這么大，昨天擰瓶蓋的時候怎么不自己擰啊。
　　小桃一看我哭了嚇一跳，她沒見過我哭過幾次，但是真是湊巧了，每次都是因為你。
　　我知道她本來想問我怎么回事，但是我一哭她就沒問出來。
　　可是，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想知道我們怎么就分手了啊！
　　我們不就是拌了兩句嘴嗎，我不就是生氣了扭頭就走了嗎，你不是還追著我拉我手嗎，我不就是甩開你跑了嗎。
　　嗯，到這就出問題了。
　　那次我甩開你的手，就再沒看見你了。
　　你沒有笑嘻嘻地跟我道歉，你甚至沒有追上我繼續(xù)跟我拌嘴，你只是在我甩開你的手的時候，低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已經過去一星期了。
　　我們已經一星期沒有見面了。
　　這一周我唯一聽到的有關你的消息，是別人告訴我，我和你，分手了。
　　這種話，居然是從別人口里知道的。
　　我真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了。
　　那次拌嘴——或許該叫吵架？你仿佛累了，又好像是有些受不了我似的，抬起手，揉了揉兩個太陽穴。我看見你下眼瞼一片青黑，不知道又從哪里冒出來的火氣慫恿著我把話題拉回我們吵架的中心上去——你的深夜短信。
　　我來沒有翻過你的短信，一次也沒有。既是相信你不會玩兒什么曖昧，也是相信你不會蠢到還留著曖昧短信。
　　但是為什么就偏偏讓我發(fā)現(xiàn)了。
　　只是手機沒電，借來你的發(fā)條短信給室友，我們上課的教學樓在學校最里面，旁邊還有個不知道是湖還是池塘的水塘，很偏僻，有時候信號也沒有，我就翻到發(fā)件箱看一下有沒有我那條已發(fā)短信。
　　現(xiàn)在想想我或許是知道的。
　　我知道在那個教學樓能把短信發(fā)出去的幾率小到不行，我還堅持用你的手機發(fā)短信，堅持懷疑短信有沒有發(fā)出去，堅持打開你的發(fā)件箱。
　　只是看看我的短信有沒有發(fā)出去，沒什么——我一遍遍地這么想著，終于還是按了ok鍵。
　　那個鍵由于常用，被磨的滑滑的，泛著微微的光。
　　我是懷著稍稍激動的心情打開發(fā)件箱的。心跳像鼓點一樣急速地錘著。我不知道是想發(fā)現(xiàn)什么，還是想證明什么，還是想找到什么。
　　所以，你能明白我看到那些以同一個女生名字為發(fā)送對象的一整頁短信時的心情嗎。
　　類似一種膚淺的悲憤，傷心、話也說不出口的心情。
　　還有我也無法否認的“果然”“我就知道”的聲音，我聽得到。
　　我仿佛是握到證據般地淚汪汪地看著你。手機往桌子上一扔，轉身就走出了教室。
　　下課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多，我們坐在最后一排，也沒有人注意到。
　　我知道你會跟上來，一邊跑一邊拉上書包拉鏈，然后空出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
　　所以我就理所當然地回頭盯著你。只是我不知道我居然哭了。
　　原本只是覺得臉上癢，過了幾秒鐘才突然從你的表情推斷出——是眼淚。
　　你不知所措地看著我，你沒有見過我哭。
　　我也只有在暗戀著你的時候才為你不大不小地哭過幾場，也一直沒有告訴你。
　　我想起那個時候傻得掉渣的我，熄了燈之后，用被子蒙住頭才敢控制不住地抖幾下肩膀，無聲地，心酸的。
　　暗戀你的時候總有著這樣那樣的煩惱，一點小事也能讓我高興好幾天，或者，傷心幾個晚上。那個時候，我晚上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你，幸福地，或是心酸的。我抱著被子傻子一樣，或哭或笑幾下，然后懷著對明天的憧憬就能安然地睡著，或許偶爾還會夢見你，然后笑上一整天。
　　有次晚上夢見你的時候，你跟我說，你長得比那誰誰漂亮多了。那誰誰就是我們系花。高高瘦瘦亭亭玉立，聽說在兼職網絡模特。我高興壞了，一整天臉笑的都抽了筋，一跳一跳的酸疼，但是我是幸福地酸疼著。
　　我一遍遍地回想著我暗戀著你時的傻樣，不知道為什么就心酸地說不出話。
　　夏天來了，池塘里的荷花也露了頭，在一片綠中點著幾點粉紅，這么美得地方，我們用來鬧脾氣。
　　我看著不知所措的你，不說話擰著眉毛的你，陽光打在臉上非常溫柔的你。
　　心里想著，這就是我喜歡的男生，他個子很高，又非常瘦，側臉像是刀削一般的銳利，但是性格卻非常溫和。我想著，面前這個人，就是我用盡了力氣去喜歡的人啊。
　　你性格溫和，為人正直又坦蕩，喜歡小動物，甚至在宿舍養(yǎng)了一兩只小倉鼠。你家境不錯，半年換一次手機，電腦是頂級配置，夏天的衣服從沒有重樣。你學習很好，常常是前幾名，拿了一次校級一次國家級獎學金，有關你的帖子總是在學校論壇加精，甚至置頂一段時間。
　　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會是我的。
　　這么好的一個人，怎么會是我的。
　　——我突然明白了，我這次翻你短信，是刻意的。
　　我不肯承認我的懷疑，刻意制造機會，要找到證據。我差點連我自己也騙過去了。
　　我看到那些短信，然后一切都能解釋了。
　　——我就知道，這么好的人，怎么會是我的。
　　我是那么低調有普通的人。
　　像我這樣的女生，在人群中沒有任何理由能讓人的眼光停留一下。
　　我不漂亮，不可愛，甚至不溫柔。
　　所以你向我告白的時候，我簡直高興瘋了，我面前站著暗戀了兩年的那個人，有一天走進了我的生活，我們開始熟悉，漸漸變得可以一起郊游或者逛公園，然后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拉起我的手，非常溫柔的對我說喜歡我。
　　你當然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我像是一個總是站在黑屋子里的人，你打開門走進來，帶來光和熱。你逆光站著，朝我伸出手，要帶我出去。
　　但是我已經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了啊。
　　我才明白我沒辦法相信你。不是我不想，只是不能。
　　不安像一根刺，我抱你抱得越緊，就越深刻地刺進我的骨肉。
　　一跳一跳的疼，提醒著我，我配不上你。
　　我配不上你。
　　我想起《夜訪吸血鬼》里有一句臺詞“I let you go.”
　　是不是，我也該放你走了。
　　那天上課鈴響了，漸漸教學樓外面也沒了人，我和你就那么面對面站著，你看著我哭，低著頭什么也不說。
　　我忍不住問你，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哭的太痛，一句話抽抽噎噎分成好幾段才說完。
　　你頓了頓，才說，你別這樣。
　　一句話說的我更加心酸。
　　我別這樣。那你說說，我該怎么樣呢。
　　我承認有一瞬間，我是想要和好的。所以我問你，還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我知道我是想聽你解釋，然后哭著錘你的胸膛，你聲音溫和又心疼地勸著我，跟我道歉，我不依不饒地推著你，你無奈地撈過我，把我用力按進你的懷抱，然后哄著我慢慢安靜下來。
　　就像小說里的橋段一樣，我一瞬間就設想好了這些，甚至沒有仔細想想我哭著打你的畫面是不是真的唯美動人。
　　但是這一幕根本沒有開始。
　　你揉了揉太陽穴，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你沒有解釋。
　　你沒有解釋那些深夜發(fā)給女生的短信，你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嗯，我早該明白的。
　　我的不安，我的缺乏安全感都讓我離你越來越遠。
　　我下意識地策劃了這場戲，卻不清楚是什么結局。
　　我是想證明我對你的懷疑是有根據的，還是想證明，我真的不配擁有你。
　　你知道嗎，我甚至會覺得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是從別人那里偷來的。
　　我覺得你從來都不是我的。
　　有次我感冒發(fā)燒的時候沒有告訴你，一個人在診所打點滴正覺凄涼的時候你卻出現(xiàn)了，那時候我們還是普通的朋友，你猜到冬天打點滴可能會涼，帶來一個暖手寶，壓住輸液管暖著。晚上黃色的燈光打在你的臉上，你棱角分明的側臉非常非常的溫和。
　　有次上課我坐你旁邊，無聊玩兒手指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兩個手半握著合在一起的時候，掌紋居然能合成一個心。你側過頭來問我笑什么，我告訴你后你也笑了笑，然后朝著我，伸出了一只半合著的手。
　　有次逛河濱公園，我要沿著河岸的護欄走，你煞有介事地不知道從哪拿出根紅繩，說要是想沿著護欄走，就得和他用繩子把手纏一塊，就算倆人都掉下去了，你也會游泳，不會讓我出事的。
　　有次穿了新裙子出門，忘記剪掉商標，正被路人指指點點偷笑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你，你也只是面色平靜地讓我轉過去，一下咬開了那根塑料圈。我覺得好像感覺到你的呼吸噴在后頸，一下子紅了臉。
　　你是非常細心又溫和的人，有次坐在臺階上聊天，我不老實地晃腳，涼鞋鞋扣開了，你輕輕笑了笑，往下坐了幾個臺階，幫我扣好。我看見你頭頂的的發(fā)旋，黑發(fā)包圍中的白色頭皮，覺得瞬間就沒有辦法呼吸了。
　　你話不多，句句精煉。聊天的時候總是我話比較多，你很體貼地附和著我，偶爾提出幾個問題好讓話題得以繼續(xù)下去。
　　你就是這樣完美的男朋友。沒什么課挑剔的。任誰說都是這樣。
　　可是這樣溫柔的人，我要讓他走了。
　　你看，我們就是這么簡單就分了手，我神奇般地從那以后再沒看見過你。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你的□□也從未上線。狀態(tài)也沒有更新。
　　你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我沒有去上課，去校醫(yī)院騙了一張腿上的證明搞到了請假條。
　　有同學聽說了會關心我所謂的腿傷，以為這是我足不出戶的原因。
　　你和班長一個宿舍，但是我并沒有收到來自你的任何訊息。
　　要不是那個朋友問起，我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分了手。
　　我還不知道，你會有新的生活。
　　我也不用一遍遍地守著手機守著郵箱等你的電話短信或者郵件。
　　我也不用頹唐地窩在宿舍里看日劇，看著主人公在逆境里一遍遍地說著冠冕堂皇的“不要放棄”的話。
　　我也不用被因為太頹廢而被室友拉出去吃飯見太陽，由此聽說我們的分手。
　　想在想起來就覺得傻死了。
　　嗯。你也覺得很傻吧。
　　或許你會覺得解脫，你和一個歇斯底里一般的女生分了手，開始審視自己怎么會掉入這么一段不負責任的戀情，于是你收拾了一下，準備重新出發(fā)了。
　　沒錯，我現(xiàn)在才認清楚我的自卑，我的不安。我怕你走開，就一直疑神疑鬼地尋找你要離開的證據。然后悲情地覺得自己的懷疑沒有錯，我果然是最可憐的人，你果然是要離開我的，我們果然是不長久的。
　　我們果然是不長久的。
　　我從出了餐廳的門開始，就一直在哭。
　　亂七八糟地想了很久，終于想開了以后哭的就更痛了，仿佛親眼看見你拉著新的女朋友男才女貌地站在我面前。
　　小桃大概覺得我這樣不太適合回宿舍，就把我拉到樓下的小花園，找了個角落把我按地上。
　　她說哭吧，哭出來好點。這幾天你都不成人形了。
　　我拉過小桃的手，說，反正我們都分手了，他可能也開始新生活了，我是該往前看看了，或許他找了新的女朋友我還在這苦苦地想著他呢，但是小桃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你這兩天上課去了，你看見他了嗎，他好不好，我這幾天睡不好，老夢見他。
　　小桃嚇了一跳，睜大眼睛死盯著我。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說，你忘了？你跟他鬧脾氣那天晚上……后山那個池塘……他跳下去了。
　　……手機放在岸邊。
　　……為高考苦惱的妹妹打電話找他，才被發(fā)現(xiàn)。
　　……會游泳，池塘也不深。
　　……檔案里說曾經得過抑郁癥。
　　……警察說是自殺。
　　……就是不想再睜開眼了。
　　她說你就是不想再睜開眼了。
　　我想起我們都很喜歡的一首日語歌。里面有一句歌詞，翻譯過來是“你會有更好的生活，我不能再陪伴你了”。
　　那時候，我覺得真是唱到我心里面去了，你早晚要離開我的。
　　但是也沒錯，你的確離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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