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去了�！眳切巴艘谎厶稍诖采希瑢χ旎ò灏l(fā)呆的男人。此時，他多么希望這個人，能有些許反應(yīng)，哪怕眨眨眼，點點頭也好。
　　一片寂靜，沒有回答，男人像一尊雕像，一尊癱瘓的雕像。
　　吳邪逃一般地離開了屋子，他已經(jīng)不知道，這樣一間冰冷的房間，還可不可以稱之為“家”。
　　初冬，風(fēng)呼呼地吹，力道不大，呆在外面久了，臉頰和耳朵，竟也會生疼。吳邪聳聳肩，縮了縮脖子。
　　他沒有戴圍巾，也沒有戴帽子。不像屋里那個冰山一般的男人，吳邪禁不住嚴冬只穿一件單衣的寒冷，冬天才剛剛開始，他已經(jīng)快要撐不住了。
　　再等等，他想，再等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經(jīng)過一個幽暗的巷口，突然，幾個高大的男人沖出來，面帶兇相。
　　“小子，錢，拿出來�！彼麄兊氖稚�，提著銹跡斑斑的鐵棒，豁了角的板磚，但吳邪絲毫不畏懼，他知道，這些，只不過是威脅的手段。
　　一定是這樣的。
　　“跟你們老大說，我答應(yīng)去那里上班，很快能還清。”吳邪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靜。他在心里，給自己打了9分。
　　人在絕境，會激發(fā)出本能的斗志。
　　困獸猶斗。

　　黑白相間的制服，鮮紅的領(lǐng)結(jié)，穿在吳邪纖細的身板上，很合適。
　　風(fēng)塵氣下，純情在掙扎。經(jīng)理說，就是這點純情，值錢。
　　少，所以值錢。

　　幽暗的吧臺，破碎的燈光。五顏六色，紙醉金迷。音樂聲，振聾發(fā)聵，似乎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但大家都聽不到。
　　吳邪站在吧臺旁邊，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笑，或許吧。做一行，要遵守一行的職業(yè)規(guī)范。這個行當(dāng)?shù)囊?guī)矩就是笑。
　　各式各樣的人，走來走去，高矮胖瘦，或年輕或年老，或英俊或丑陋。
　　吳邪看到和他穿一樣制服的青年，被一個一個帶離吧臺，在沙發(fā)上，和一個男人，或是一群男人，飲酒做樂。笑聲，尖叫聲，聽不真切，卻在耳邊。

　　吳邪頭暈，耳鳴，卻不目眩。他看著每一個人，每一個經(jīng)過的人，每一個可能成為他顧主的人。
　　他要睜大眼睛，清醒地掉下懸崖。這是他的選擇，寧愿明白地死，不愿含混地生。
　　一個中年男子，走到他身邊，五官平平，五短身材，神色倒是瀟灑的很：“新來的？”他右手輕佻地抬起吳邪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標準的驗貨動作：“不錯，跟我來吧。”好似施恩的國王，等待著對方的感激涕零，肝腦涂地。
　　吳邪想邁步，卻好像被水鬼纏住了雙腳，動不了。
　　一下也動不了。

　　你相信鬼上身嗎？
　　吳邪從來不信，但這一刻他不得不信了。因為他看到，自己猛然揮拳，拳頭狠狠砸在那張五官平平的臉上。
　　這拳可以打9.5分，吳邪贊嘆，果然跟了那人這么久，身手，大有長進。
　　——但是他不記得你了。心底，有一個細小的聲音。
　　不記得，便不記得，有什么要緊。
　　——他變了，他不關(guān)心你，高利貸上門，他說什么了，做什么了？
　　不，那是他病了……
　　——為了他的病，才向高利貸借了10萬不是嗎？他怎么可以這樣不聞不問？
　　都說了，那是因為他病了，什么也不記得了。
　　——那他什么時候才能好？他的病，讓他不愛你了。
　　閉嘴，那不是他的錯。

　　吳邪醒來，渾身的骨頭像被拆散重新裝起來一樣，他費力地爬起身。
　　一間奢華的房間，低俗的華麗，像欲望的深淵。
　　一個男人，靠在椅子上，吸煙，戴著一副墨鏡。
　　“你叫吳邪？”“是的�！薄按蛄丝腿�。”“嗯。”“還想做嗎？”“嗯�！薄澳歉野��！薄班拧�？”
　　男人邪邪地笑了，看不到他的眼睛，卻能感到他灼熱的目光：“吳邪，只接一個和輾轉(zhuǎn)于不同客人之間，有什么區(qū)別，你應(yīng)該也清楚。還有，”他掐滅煙，走到吳邪身邊：“小吳邪，黑爺我不會少你錢�！�

　　“那，先替我還了10萬塊�！睂Ψ降碾p手，已經(jīng)捧起了吳邪的臉頰。
　　“好�！蹦腥诉珠_嘴，笑了，嘴唇，碰上吳邪高挺的鼻梁：“叫我，黑眼鏡，記住了？”
　　吳邪渾身都軟了下來，那個細小的聲音，又固執(zhí)地鉆了出來。
　　它說，這下，你不欠張起靈什么了。
　　吳邪想反駁，卻沒有力氣反駁。黑眼鏡，這個男人的雙手，已經(jīng)游離在他的背后。從肩胛骨開始，慢慢向下。
　　唇舌相接，嘖嘖有聲，吳邪有些納悶，這一行的規(guī)矩，似乎是絕對不碰嘴唇的，不干凈。
　　黑眼鏡憑什么對自己放心？
　　他想著，前面提10萬塊的時候，對方?jīng)]有任何異議，或許，是知道自己底細的，大概，和這間俱樂部有什么淵源。
　　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黑眼鏡做這筆交易，必定也是為了這份“干凈”。
　　干凈，也是可以拿來賣錢的。
　　以后，就不干凈了。

　　親吻，舔咬，開拓，**。夜晚，很短，又很長。
　　這個人，似乎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吳邪慶幸，自己沒受什么罪。
　　甚至，還有點舒服——黑眼鏡很照顧床上的同伴，盡管沒摘墨鏡，卻好像能看到。
　　——和那個人，不一樣。細小的聲音，不依不饒。
　　吳邪太累了，他什么也沒說。

　　原來，黑眼鏡是這件俱樂部的老板，混□□的。
　　作為對員工的照顧，他答應(yīng)送員工家屬張起靈去醫(yī)院繼續(xù)治療。
　　可是，張起靈走了，留下一間空屋子。
　　吳邪沒有力氣思考，他知道，那個人，找回憶去了。
　　拋下現(xiàn)在，尋找過去。

　　3年，過去。
　　吳邪以為黑眼鏡很快會對自己膩味，他已經(jīng)想好了一番話，懇求對方讓自己走，實在不行，留在店里，當(dāng)洗碗工，廚師，什么都可以。
　　不論何時，都不能自暴自棄，這是吳邪的原則。
　　困獸，猶斗。
　　黑眼鏡卻始終沒有提，終止關(guān)系之類的話。自從張起靈離開，他在自己的辦公室兼臥室旁邊，弄了一間小屋子，當(dāng)吳邪的員工宿舍。
　　小屋子布置的很是溫馨，簡單，卻該有的都有，一應(yīng)俱全。
　　慢慢的，黑眼鏡也住到了這件小屋子里來，兩個人擠一張2米寬的床，中間不留白。
　　他還搭了一間小廚房，自己抗了個油煙機回來，裝反了，差點把兩個人都嗆死。
　　他叫吳邪“讀書人”，和他一起討論這個行當(dāng)?shù)囊?guī)則，以及如何科學(xué)管理，可持續(xù)發(fā)展。
　　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外事不決，問google。
　　內(nèi)事，卻無不決的時候。吳邪只要平安的日子，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黑眼鏡居然也是個普通人，□□亦常人。
　　一個色情俱樂部的老板，和自己的員工，過起了平常小日子。
　　吳邪對現(xiàn)在的生活挺滿意，想到有終結(jié)的一天，竟隱隱有些不舍。
　　心底那個細小的聲音，已經(jīng)很久沒有響起過了。

　　一日，他們兩個人，手拉手去超市，買降價商品。
　　推了一車的東西出門，吳邪看到了一個人。
　　張起靈。
　　黑眼鏡打了個呼哨：“真人比照片帥，吳邪，我去車上等你�！彼浦囎幼吡恕�

　　“吳邪。”張起靈在說話，澀澀的，吳邪已經(jīng)不記得他的聲音了。
　　“我回來了�！彼f。
　　回來了，他回來了，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他回來了。
　　“哦，”吳邪點點頭：“都想起來了？”
　　“嗯。”張起靈也點點頭，又抬頭，看天，招牌動作。
　　吳邪突然想起，有一袋雞蛋，被放在車子的角落里，黑眼鏡做事貪快，怕他把雞蛋擠碎了。
　　“我有點事，回聊，手機號給你�！眳切皥蟪鲆淮�?dāng)?shù)字，他知道，張起靈一定記得，哪怕在失憶的時候。
　　他的腦子，一直是清醒的。

　　吳邪快步走向黑眼鏡的車子，只見一地的碎雞蛋。
　　“哎呀，”他說：“晚來一步，雞蛋是我放的，你不知道�！�
　　黑眼鏡哈哈大笑：“我看到你放哪了，剛才手滑。”
　　“早知道我來取，可惜，可惜�！眳切斑�在惋惜那幾斤雞蛋。
　　“是啊，”黑眼鏡摘下墨鏡，看著吳邪：“我離不開你，小吳邪�！�
　　“走吧走吧，冰激淋，冰激淋要化了�！眳切坝行┎蛔栽�，心里卻像有冰激淋在融開。
　　兩個人開車離去，張起靈還望著天。
　　他一遍一遍默念吳邪的手機號，卻只是一個號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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