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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小宇死了。
他安靜地躺著,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我第一次如此細致的看他——即將迎來20歲生日的他。
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都透出一股恬靜的稚氣。他還是沒長大的孩子。
忽然想起幾年前,他追著我喊“姐姐”時那種傻里傻氣的樣子。在他眼里,我一定是個天使般的形象。
想到他微笑的樣子,我的心忽然抽了一下,難以言喻的悲傷從心底溢出。他死了——醫(yī)生的“搶救無效”宣告了一切。
我伏到身邊的未婚夫——蔣晟肩上,淚水沾濕了他的白襯衫。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不安慰我,也不表現(xiàn)的有多傷心,只是從始至終都盯著已經(jīng)沒有呼吸的小宇。整個病房里只能聽見我哭泣的聲音。很久之后,蔣晟淡淡開口:“他是怎么死的?”
醫(yī)生說:“他服用了□□!酢鹾瑒《,是一種急性毒物。年紀輕輕的孩子,怎么會想不開呢?□□很難得到,他怎么會……”“他不是自殺的!笔Y晟打斷了醫(yī)生的話。我抬頭,看見蔣晟的面部肌肉由于咬牙而緊繃,從我的角度,似乎能看見他的眼睛微微泛紅!罢埞(jié)哀!贬t(yī)生嘆了口氣,走出病房。
我忽然想起那股淡淡的杏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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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晟——我的青梅竹馬。從小我們就被大人、同學視作一對,很多女孩都羨慕我、嫉妒我,因為蔣晟英俊的外表、優(yōu)異的成績和高傲的氣質(zhì)。
他總是仗著比我大幾個月,用兄長的姿態(tài)對著我。但是他不欺負我,不跟我搶東西,不和我計較。我一直堅信,他喜歡我。
八歲那年,小宇出生。我拉著蔣晟站在產(chǎn)房外,聽屋內(nèi)嬰兒的啼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一個與我流著同樣的血液的生命。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我的弟弟。初生的嬰兒柔嫩而微微泛紅的笑臉,烏黑的頭發(fā),飽滿的小嘴——就像一個純潔的小天使,讓我快樂了好久好久。小宇一天天地長大,而我,就像蔣晟一樣仗著自己多活幾年,就倚老賣老地教育他。也許因為小宇是男孩子的緣故,蔣晟總愛逗他,捉弄他?尚∮钜坏┎粻帤獾赝弁鄞罂蓿Y晟立馬投降。
這樣純真美好的日子就像細水長流,偶爾叮咚一聲,最終還是歸于恬靜的溫馨。
直到小宇初中畢業(yè)那年,我們父母的死。
考到好學校,卻沉浸在悲傷氣氛中一個暑假。我總是能透過紅腫的眼,看到小宇眼里的迷茫和無助,還有一層淡淡的霧氣,不會消失,也不會變成水珠流下。蔣晟一家成了我們唯一的依靠。
那時大學剛畢業(yè)的蔣晟對著失魂落魄地小宇說“你要成為男子漢,以后才能保護姐姐和你愛的人!鞭D(zhuǎn)而,他將錯愕的小宇摟進懷里,溫柔的說,“小宇,你要快樂地活著,知道嗎?”
我知道,蔣晟以后會是一個好姐夫,好丈夫,好父親。
小宇升入大學,陰差陽錯成了蔣晟的學生。那時候,我高興極了,這樣就有人幫我盯著小宇了。大學里最容易惹事。
但每當我看到蔣晟溫柔注視小宇的時候,心底又會萌生一種淡淡的嫉妒。
——我做夢也沒想到,在以后的某一天,我會討厭小宇。
……
“嗯……”房間內(nèi)傳來壓抑而又難耐的呻吟。我錯愕的站在門口,看了看手上的鑰匙,和身后的蔣晟家的門。
臥室門關著,看樣子是鎖上了。
斷斷續(xù)續(xù)粗重的喘息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門前的鞋架上,有小宇的鞋。
我呆在原地,腦袋里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我飛快地離開蔣晟家——就像我才是做賊的一般心虛。低頭看了看20歲那年蔣晟送我的手表——不是情侶表。才九點,難怪,我們約好中午一起去吃飯的。如果我沒有提前結束工作,也許就不會撞見如此不堪的事。
其實我早該發(fā)現(xiàn)了。
蔣晟的脾氣不能算好,但他真正生氣的表現(xiàn)就是沉默。從小到大,蔣晟唯一沒有跟我生氣過,但親密的人不該是這樣的。印象里,蔣晟跟小宇吵架后,總是蔣晟先道歉。從來沒有人可以讓他先低頭,只有小宇能。
小宇高一那年出了一次小車禍,蔣晟丟下學生會的會議跑到醫(yī)院,等我趕到時他緊緊地摟著小宇。小宇大聲強調(diào)“我只是手臂上蹭了一下而已!”他卻依舊緊緊抱著小宇,似乎要把小宇揉進骨髓。那是他從未給我的擁抱。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注視小宇的目光總是毫不避諱表現(xiàn)出超越親情、超越兄長對晚輩的關愛。
有一次朋友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答,跟他一起長大的人。這事兒傳到我耳朵里,我高興了好久。卻忽略了他與他一起長大的不只有我。
……
我倚靠在樓梯口,心跳不能平復。
忽然想起,這么多年,他從未主動親吻我,我們甚至連牽手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每次都是有緊急的事情他才拉著我的手跑。沒有一點戀人之間的微妙的感覺。
想了很多,等到11點,我挪到他家門口,將手中的他家的鑰匙放進包里,敲門。
他開門,穿著整潔的襯衫,微笑看了我一眼,“你來了。”
“恩。”我與平常一樣換鞋,然后瞥一眼小宇的鞋,故作驚訝“小宇已經(jīng)來了嗎?”
“剛到!
小宇從書房里走出來,“姐,你來了!辈恢遣皇俏已刍,似乎看見他眼里一絲愧疚。
一起出去,吃飯吃的自然。
兩個星期后,我和蔣晟訂婚。在他父母眼里,我永遠都是不可取代的兒媳。
我忽視他的猶豫和不情愿,拉著他挑婚紗挑戒指,毫不避諱地在小宇面前計劃未來?粗∮顮繌姷男θ荩揖褂X得心底一絲快意。
但我受不了蔣晟——我的未婚夫,經(jīng)常跟小宇在一起。即使不在學校,他也經(jīng)常找他。
……
“你要這干嘛?”朋友遞給我一個白色紙包。
“我老同學要拿這玩意兒去研究!蔽覍⒓埌谑掷。
“有病吧你同學。你讓他當心點,這玩意兒劇毒。”
“恩,知道了!
……
我小心地拆開紙包,隱約間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味?粗咨姆勰┛焖偃芙庠谀潜?jié){里,我的手開始顫抖,內(nèi)心的掙扎快要把我逼瘋。終于——
“小宇,喝豆?jié){。”
“謝謝姐!”
他一口一口喝著,正準備抬頭沖我微笑,笑容僵住。剛咽下去的豆?jié){被他吐出,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隨即倒在地上。椅子與地面碰撞發(fā)出的巨大聲音讓我愣在原地,我看著他不斷抽搐,直到?jīng)]有動靜。
我眼睜睜地看著小宇在我面前死去。
生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
“姐姐,你要吃糖嗎?”
“姐姐,今天老師給我了一朵大紅花!
“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姐姐……”
……
回過神來,我從抽屜里取出一包一摸一樣的白色紙包,放到桌上,將豆?jié){杯摔碎。然后關門出去。
走到小區(qū)門口,手機響了。
——喂,曉雅,我快到你家小區(qū)了。
——哦,我也剛到,小宇說他已經(jīng)到我家了。
話音剛落身后響起汽車喇叭聲,蔣晟透過車窗沖我微笑。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走到我家門前,我敲門!靶∮?小宇!”我一邊敲一邊不好意思地對蔣晟說“今天把鑰匙忘家里了。小宇怎么還不開門?”
他笑笑,“大概在看電視。沒關系,我?guī)Я!?br>
我看著他掏出鑰匙開門,然后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僵滯。
——小宇!小宇你怎么了?!
我睜大雙眼,看著桌上的兩個一摸一樣的紙包。他循著我的目光看去,眉頭緊鎖,然后抱著小宇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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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yī)院出來,他一直不說話,眼神空洞地埋頭坐在醫(yī)院的臺階上。
我紅著眼睛,聲音嘶啞,“怎么會這樣……都是我的錯!”
他低沉的聲音輕輕飄進我的耳朵,“那兩包東西是什么?”
“一包是白砂糖,一包是……□□!
“你怎么會有那種東西!你不知道那是有毒的嗎!沒辦法救活的!”他抬頭幾乎是怒吼,我看見他眼里的淚水。
蔣晟,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候。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真的不知道小宇會開那包東西……”我語無倫次,“陳彥說要用□□做實驗……我……對不起對不起……”
蔣晟忽然呆住,有些疑惑地看著我,“陳彥?”“嗯……他在醫(yī)學院工作……”“……”幾秒后,他又低下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應該很難過吧。
小宇的葬禮,在場的每一個人不論是真是假都哭了。蔣晟眼中噙著淚水,卻比我想象中鎮(zhèn)定。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小宇灰色的相片,眼里露出微笑,卻笑的那么悲傷。照片上的小宇也在微笑,純潔的像個孩子。
從殯儀館走回去的路途從未如此長過。蔣晟不說話,我低泣。
許久,他停下腳步。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我愣在原地。
——曉雅,說實話。
——什么?
——說實話,小宇是怎么死的。
——你在說什么?他不是誤食了□□嗎?
——不要騙我。
——你在說什么啊!我怎么騙你?這不是事實么!你以為是怎樣?!我知道你愛小……
我一驚,趕緊閉嘴。
蔣晟不再說話,陰沉著臉。冷靜下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上車后,蔣晟盯著前方的路面,冷淡地開口,“我會跟你結婚,就算小宇活著我也會跟你結婚。你完全不用擔心什么。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改變的,比如,我愛小宇。”他回頭看我,“就算他死了,你也不能改變什么!
第一次覺得蔣晟如此可怕。我裝作莫名其妙的問“你到底怎么了?我也愛小宇!你以為是我殺了小宇?!”
他再次沉默。
這就是蔣晟最討厭的地方。
……
不愉快告一段落,我們恢復正常的度過了近一個月。他依舊早出晚歸,只有我忙著結婚的事。偶爾周末我們會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一起看網(wǎng)上有趣的東西。閑暇的時候,我會想起小宇。只能說一聲,對不起。
人被逼到?jīng)Q絕,沒有其他選擇的時候,只能認命。比如,他依舊記著小宇,我依舊視而不見。
婚禮那天,大家都祝賀我們,沒有人提起小宇。沒有人會在婚禮上提起一個已經(jīng)不在世的人。
一直招呼來賓,我累得一下倒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蔣晟穿著白色的西裝,顯得更加俊朗。
“很累吧?”他溫柔地看著我,“喏,你喜歡的奶茶。”
“恩,謝謝!蔽医舆^奶茶。
“曉雅,能遇見你真好。我愛你。忘了過去好嗎?”他如此溫柔地問我。
我有些驚訝,本能的害羞讓我不知所措,我將臉埋進情侶杯里,輕呷一口。
甜甜的。
“我也愛……”話為說完,我便覺得胃內(nèi)一陣痙攣,惡心感沖上喉嚨。
杏仁味。
一定是幻覺。
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他冷靜地看著我。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也許我此刻的表情就像那天小宇看我那樣,驚慌。
“曉雅!彼麊疚摇B曇舻。胃內(nèi)的疼痛讓我摔倒在地。整個過程如此熟悉。
“感覺怎么樣?這次我放了兩包哦!睖厝岬纳ひ,聽起來卻如此可怕。
我開始抽搐,前所未有的難受侵襲著我。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恍惚間我看見他沖我揮了揮手上的白色紙包!斑@是奶茶的沖劑。跟小宇一樣,你只是不小心拆錯了誤食毒藥而已!甭曇舯。
意識逐漸消失,在我死去的前一秒,我聽見他低聲呢喃:“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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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休息室。
過了一會兒,徐奕——我的伴娘進來了。當然,她驚呼,走到我面前——死去的我的面前。然后跑出休息室。片刻后蔣晟跟著他進來,搖晃著我的尸體。就像那天我對親手害死的小宇一樣。
我忽然想笑。一切都重演。
但是事情到底是怎樣敗露的……
蔣晟不是沖動到會僅憑自己的猜疑而殺我的人,除非,他確定我是殺小宇的人。
我回到小宇死的那天。
——靈魂可以穿越時間和空間。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真的不知道小宇會開那包東西……陳彥說要用□□做實驗……我……對不起對不起……”
“陳彥?”“嗯……他在醫(yī)學院工作……”“……”
然后,“我”與蔣晟分開。蔣晟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喂,我是蔣晟……你上次說的他死了是不是真的?……哦,我知道了。再見!
我聽得一頭霧水,誰死了?
忽然,我一個激靈。
陳彥。
陳彥死了!
問題都出在陳彥身上!
……
我的報應。
我為了得到未婚夫殺了最愛的弟弟,而我的未婚夫為了替弟弟報仇,殺了我。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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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嘈雜,像是……手機鈴聲?!
我睜開眼。周圍的環(huán)境很熟悉……是我的臥室。
難道……剛才那只是一個夢?!我沒有殺小宇,蔣晟也沒有殺我?!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在心底蔓延。
我趕緊在床頭摸到手機,是蔣晟的來電。
“曉雅,你昨天說中午一起吃飯,我們中午去哪吃?”
“你選吧。讓小宇一起去!
“好,我打電話給他!
放下手機,我覺得心情大好。
八點半結束了會議,我興沖沖地打開蔣晟家的門。
“嗯……”
整個場景似曾相識,狂亂的喘息,緊閉的房門,和小宇的鞋。
我愣在了原地。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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