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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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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三月的江南春雨連綿,整個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被這場春雨洗凈了多年的塵埃,雖稱不上煥然一新,但也清爽了許多。
那個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古董鋪子的小老板,整日與達官貴人和明器打交道,不去沾染這民國的戰(zhàn)亂,也道是無憂無慮。
那是一個與往常無異的陰雨天,吳邪躺在青藤椅上停著窗外雨聲打青瓦。
“嗒!眳s有腳步聲自遠而近地傳來。
“嗒。”青石板發(fā)出清脆而沉穩(wěn)的聲響。
聽這聲音,似乎是上好的軍靴,他這樣想,必定是個大人物。
吳邪便朝著店里喊:“王盟,有客人!
吳邪在里屋備了套繪著藏青色圖騰的銅胎琺瑯茶具,又從柜子里取了些去年的明前龍井,緩緩將茶葉沖入沸水,倒入杯中。
高沖低斟,刮沫淋蓋,關公巡城,韓信點兵。
一時之間茶香滿溢。
王盟也已領個那位客人進屋。
來者身著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色軍裝,軍帽的帽檐之下是一雙不起波瀾的墨色眸子,此時正接過王盟遞來的明前龍井,輕輕用杯蓋撥了撥水面的茶葉,端起茶杯淺斟了一口。
“不知閣下這次來是所謂何事?”吳邪問道。
那人輕輕擱下琺瑯茶杯,從身后拿出一把被厚布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王盟結果該物件遞給了吳邪。吳邪打開層層裹著的厚布,里面竟是一把黑金古刀。
“龍脊背。俊眳切耙幌伦訌囊巫由险酒,手指觸上那刀,真家伙!這可是從斗里出來的古刀。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什么,便問道:“是我三叔吳三省讓閣下來的?”
那人略略點了點頭。
民國年間,軍閥割據,吳家就是其一。吳邪是吳家長子,日后必會繼承他父親的位置。這幾年雖然他幫著三叔打理著杭州這家古董鋪子,與世無爭,但有朝一日他必定會坐上他父親的位置,接管那一系的所有軍隊。
那個面對兵臨城下,坐在雕花小葉紫檀椅子上運籌帷幄,指揮著吳家軍隊的人,必定有一日,會是他。
而眾人對他的稱呼也會從“小三爺”變成“軍長”。
那個他,是,也不是吳邪。
吳三省前段時間便捎信給吳邪,說是會請一位周師長門下的上尉來教導吳邪征戰(zhàn)之事。
沒想到,這么快,也沒想到,來者是這么年輕的人。
一盞茶的時間之后,雙方都擱下了琺瑯茶杯。吳邪抬頭看向那年輕有為的上尉,那人也對上他的眼,墨色眼眸依舊波瀾不興,只聽他開了口,用低沉漠然的聲音問道:“考慮好了?”
吳邪輕嘆了口氣:“好了!
穿著素色墨竹對襟長褂的少年說完便起身,抬起了右手,迎面與年輕的上尉相揮示意,而身著黑色軍裝的年輕上尉微微一愣,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也揮起右手,對上他的手掌。兩人兩掌合起,吳邪看著兩人相握的手掌淺淺地笑了,對面那人扣上四指,墨色眸子靜靜地映出吳邪的身影。
兩人虎口相扣,十指合攏,握掌成盟:
“吳邪!
“張起靈!
【二】
自此以后,吳邪隨著張起靈走南闖北,金戈鐵馬,并肩攜手。
吳邪和張起靈一路北上,這一路也還算順利,但他這一路帶了一路的麻煩,前前后后被張家小哥救了好多次,次數多得讓他都覺得“被小哥救”都快算是自己的特長之一。
便總是會在火拼的關鍵時候聽得到一聲“吳邪,小心!
張家小哥張起靈熟練地一把將吳邪拽到自己身后,兩人一并靠著墻。
也總是在吳邪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上膛開槍從敵人堆中殺出一條血路。事后吳邪站在小哥身后忿忿地小聲嘀咕“那個挨千刀的張起靈……”
至于領兵之事,跟了小哥之后他也學了不少,從當初的手足無措,到現在能夠獨立地分析兵圖思考對策,也算是極大的進步了,怎么說都對得起三叔的一片苦心。
【三】
現在已過了冬至,雖然每日的氣溫都接近零下,但最近天氣卻很好,陽光暖洋洋地照著他們行過的路與他們將行的路。
就在這冬日的某個午后,吳邪坐在屋子里仔細琢磨著一張兵圖,這里是他們打開腹地的要道,該地地勢險峻,故決不能有一絲馬虎。吳邪左思右想了幾個方案之后盡被他自己全票否決,便朝著門瞅了瞅,思索著要不要問問小哥,他一定會有辦法。
“吱嘎。”
就在此時,張起靈推門而入,他的身影背著陽光,吳邪瞇了瞇眼睛,小哥的表情在逆光下看不清楚,只剩下墨色的發(fā)頂泛起陽光的色澤。
“小哥!眳切皢舅。
張起靈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拉起一把椅子坐在吳邪旁,打開一盞銅底座臺燈,問他:“怎么樣了?”
吳邪搖了搖頭:“沒什么眉目!
張起靈點了點頭,隨手拿了支鋼筆在紙上開始劃劃寫寫。
吳邪見他不說話,便賭氣地繼續(xù)拿起兵圖仔細看著,雖然他知道他再看也看不出什么。
三日后
“你說什么!?”一盞青花瓷茶杯“啪”地落地粉身碎骨,吳邪按住桌子瞪住眼前的普通士兵問,“你再說一遍。”
“張起靈上尉說這次作戰(zhàn)吳……”
“我不用參加決議?”吳邪怒吼,“張起靈在開什么玩笑?憑什么小爺我就不能參加!”
“上尉并沒有說明原因。”
“我要去找他!張起靈你給小爺我說清楚!”吳邪推開攔住他的士兵,“輪不到你管小爺我!”
“可是上尉已經動身去往木倉原了。”
吳邪愣了愣,停住了前進的腳步,木然地站在原地。半響之后,身著素色對襟的少年才似自言自語地問道:
“你說,他有時候,真的非要這么絕絕嗎?”
“那,好的,我會在這里,等著他凱旋而歸!
然而半個月之后卻傳來了戰(zhàn)場中心請求支援的電報,吳邪在看到電報之后片刻不留側身上馬,帶著六千精兵去木倉原中心找張起靈。
當他日夜兼程地趕到那里的時候,那里已是一片硝煙覆蓋的場景,想必在不久之前有一場惡戰(zhàn),兵刃相見,血光沖天。
最后,在不遠處的北側山麓上,他終是見到了他。
兩方皆損失慘重,路邊滿是士兵的尸身和用完的子彈槍支,吳邪順著那些瘡痍看去,平地之上站立著一個穿著黑色軍裝的男子,他背對著他,手里緊緊攥著黑金古刀深深切入身下泥土支撐著他已負傷過重的身體。
他曾那樣評價他,既能運籌帷幄在千里之外,也能在戰(zhàn)場上英勇殺敵。
而張起靈對面的中年男子分明是吳邪的三叔吳三省,是他,曾請張起靈來教導吳邪征戰(zhàn)之事。但如今,怎么會是這兩人兵戈相見?
那其中必定有一人叛變了。
吳邪拉過一旁的中尉,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尉看了眼吳邪,低下頭說道:
“是……吳三省叛變。
半個月前我們到這里準備攻下這里的腹地,哪想到,對方竟能識破我們所有的戰(zhàn)術。張起靈上尉便改變計策,誘敵深入,怎知敵人的指揮竟然是吳三省。
后來上尉在北坡山麓與吳三省決戰(zhàn),如今,兩敗俱傷。”
吳邪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他絕不會想到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三叔叛變;而張起靈早在半月之前便料到了此次必有意外,故阻止自己參加這次戰(zhàn)役。
他看向站立在那里的張起靈,他的頭發(fā)已經快觸肩,前段時間他還說起要在此次戰(zhàn)役之后好好給他剪剪頭發(fā)。
黑金古刀勉力撐住他的重量,仿佛下一刻就會驀然倒下。
陽光反射到刀背上,直刺進吳邪的眼里。
“張起靈。。。!”
【四】
從江南到朔北。
從初春到長冬。
龍脊背靜靜地掛在吳邪的書房,像它當年一樣地靜靜地守在他身旁,如今,也靜靜地守在他的身旁。
【五】
如今,吳邪已獨據一方,人人都要喚一聲“軍長”,早已沒了那時的生澀模樣。
他也早已成家立業(yè),現下子孫滿膝,盡享天倫之樂,但每每看到墻上那把黑金古刀的時候,總會回想那久遠的時光。
“張起靈你這個挨千刀的……”
“吳邪,小心!
“你說,他有時候,真的非要這么絕絕嗎?”
竹影斑駁地搖落在舊院的池塘里,江南三月的那場連綿的春雨早已遠去;只是回想起那年的青藤椅還在輕輕搖晃,不知,也不想未來的模樣。
而今吳邪坐在紫竹寒窗旁,窗外雨打江南青瓦,又是江南三月雨連綿。
他的掌心輕輕貼著黑金古刀的刀身。
小哥,你忘了和我說“再見”。
現在,我這里,一切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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