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尚未開始的結(jié)束

　　我唱完今晚最后一支歌后，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下，下了臺�！断掠晏臁肥悄先瓔寢屪罱�(jīng)典的一首歌，（好吧，我知道我一男的喜歡還唱這首歌很奇怪。）幾乎成為我每晚必唱的歌，總是在酒吧夜晚高潮的時候唱出來煞煞風(fēng)景。
　　工資是每星期結(jié)一次，媽的，爺在這吼了兩個度星期不過就四百多，也忒坑人了。我從四張粉紅色老人頭里抽出最爛的一張拍在大飛頭上。“夠爺喝一晚上了吧！”
　　大飛把錢抽下來，“喲！有錢啦，你就不怕下個月泡面？”把錢收起來，開始調(diào)酒。
　　“我問候你的母親！我叫你給老子便宜點的，你給我整杯“藍(lán)妖”？”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混小子，你少給我整貴的�！蔽艺驹诟叩实奶つ_架上，用力的一拍大飛的額頭。“你想一杯就喝死老吃子？”我罵。但不大聲。“藍(lán)妖”是最近新推的貴酒。
　　“你要便宜的到路邊攤��！50塊不到喝到你酒精中毒。”大飛反駁。把挑好的酒倒在高腳杯里。推給我。
　　“這杯私人請你啦！不收錢！”大飛抱著頭�！安灰懔耍　鄙焓忠没厝�。
　　“風(fēng)蕭蕭易水寒，藍(lán)妖一去不復(fù)返。”我護(hù)住酒。
　　“切！幼稚。”大飛擺擺手。
　　臺上又換了一組最近大受歡迎的新組合。是幾個長的或帥氣或妖魅的男孩子，多以模仿一些流行組合的歌曲為主，比如說像飛輪海、SJ、東方神起一類的組合。其實以前也曾經(jīng)簽過唱片公司。但連紅都沒紅過，甚至沒多少人知道。一氣之下毀了約，輾轉(zhuǎn)幾翻來到這鬼。
　　地方。
　　“我唱一個星期的錢都比他們唱一天都少。”我恨恨地說。
　　“如果你也學(xué)他們偶爾當(dāng)一下男侍應(yīng)，我相信你不會比他們差到哪里�！贝箫w勾走我的臉，特意加重用意不淺的“偶爾”和“男侍應(yīng)”。
　　我拂了他的手。“死基佬，我才不像你那么變態(tài)�！�
　　大飛沒有在意我的罵詞。說：“我看你才變態(tài)，哪有人在同志酒吧是個異性戀？”
　　說完，繼續(xù)熟練調(diào)著他的酒，熟練地操縱著各種酒瓶，看起來就像是手中的舞蹈。他無暇再管我，有一個客人點了好幾杯調(diào)酒。大飛調(diào)的“藍(lán)妖”、“綠光”、“赤蓮”都是最近這段時間新推的大熱，炒得很貴。但也對，今晚不喝的話，以后就再也沒機會了。
　　今天那群男孩子似乎也不打算多唱，無精打采地唱完三首歌之后就陸續(xù)下臺了。其實我隨他們并不討厭，更有些好感。都是些很天真的男孩子，但卻要夾在現(xiàn)實和理想中艱難地生存，而這個現(xiàn)實和理想中的夾縫叫時代叫社會。彩色的理想、黑白的時代。這群白紙一樣的男孩會被漂染成什么色？
　　不過說實話，無論那群男孩多妖冶多帥氣，終究稚嫩了點。但酒吧街上誰都知道棱形酒吧里有個頂級調(diào)酒師。棱形酒吧就兩個出名，一個如名酒吧裝修是以不規(guī)則棱形為主的，表示的不規(guī)則潛意有“同志”意義。第二個就是什么帥氣啊什么臭屁話之類都可以加在他身上的調(diào)酒師，雖然的確大飛調(diào)的酒是整條酒吧街最受歡迎的。他雖然很喜歡深藍(lán)色，我?guī)缀趺刻於伎匆娝┥钏{(lán)色，但沒有被傳言傳的神乎奇乎的神秘感，（我很長一段時間糾結(jié)于他的“神秘感”）我并不覺得他是個有多帥的人，一米八多左右的高大身材，嘴上留一點扎手的小胡渣，笑起來異常溫暖。我這么認(rèn)為而已。但我見到的大飛就僅僅是這樣，是個異常溫暖的人。但同時并存的是，大飛是我見過第一個穿著最新款Dior男裝出申請獎學(xué)金補助的大學(xué)生，理由是因為他看不慣在領(lǐng)獎臺上成績比他差好遠(yuǎn)的勤工儉學(xué)窮光蛋。于是我有理由懷疑他是郭敬明這個妖孽的座下弟子，某只修煉千年的妖精，因為在他穿著各種名牌在我面前晃的時候，我無數(shù)次幻想著沖上去揍他一頓。他當(dāng)然是申請不到，但我很奇怪為什么政教處的人不直接群毆他。當(dāng)房子被拆遷辦鏟平的我和他合租到一起的時候，無數(shù)次擔(dān)心他是個同性戀這個他大膽承認(rèn)的問題，當(dāng)他掃了我一眼，淡淡說句：“就你？”之后我就放心地在蹲廁看報的他面前刷牙。并且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fù)?dān)心自己大手大腳花光錢之后，沒錢應(yīng)付下個月的基本伙食。大飛總是用開一家慈善機構(gòu)的善心，準(zhǔn)確無誤地在我張開口喝西北風(fēng)的時候，端出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再且，他是我見過最干凈的同性戀，從來沒有帶過任何人回來過夜的優(yōu)良記錄使我根本不用擔(dān)心什么艾滋病一類離我很遠(yuǎn)的問題。
　　“小南哥�！盞en做到我旁邊，好像只有屁股粘在座位上，就差沒把整個人的骨頭拆了，軟綿綿地趴我懷里。我已經(jīng)麻木了這只永遠(yuǎn)處于發(fā)情期的公貓，一雙大眼應(yīng)該拉去電站發(fā)電，卻永遠(yuǎn)用來給正常人體做隔空電療。是那個組合里的一員�！罢娓悴欢系蹫槭裁窗讶朔帜信�。這應(yīng)該是上帝的一個錯？？”我的語氣里有滿滿的諷刺�！吧系垡莵淼竭@地方，大概是會被氣死。”
　　“上帝只要男人女人規(guī)定起來相愛而已。上帝沒錯，只是天使墮落了�！贝箫w轉(zhuǎn)過來，把一個高腳杯放在Ken面前，把調(diào)好的“綠光”倒在里面。
　　Ken見我例牌地不予理睬，坐正了身子，隔空與大飛親了個嘴。我嗤之以鼻地道：“親吧親吧！你們這兩個瘋子�！�
　　“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和你親�！贝箫w嘟起嘴，伸長了脖子。
　　“不用了，謝謝�！蔽野选八{(lán)妖”喝完。
　　“小南哥，今天這種日子你還擺著架子�。　盞en端起杯子，站起來�！霸缇退抉R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边m時的在我教訓(xùn)他之前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
　　大飛又給我遞了杯“藍(lán)妖”。在我真的想沖上去，揍他最后一頓的時候，吧臺對面的一個國際友人朝我舉了舉酒杯。大飛現(xiàn)在是沒事做了，在一邊說風(fēng)涼話�！叭思铱墒欠▏伺叮W運余熱耶！浪漫的出了名。去吧去吧！為北京建設(shè)做點貢獻(xiàn)，第一次不會很痛的，外國人很溫柔哦！！務(wù)必留下中國印象！奧運的時候做不了志愿者為國貢獻(xiàn)青春貢獻(xiàn)子孫，奧運過后一樣可以啦！為北京繼續(xù)加油！”我瞪了大飛一眼。別人送來不要白不要。我倒了一口進(jìn)嘴里。差點跳起來�！澳愀闶裁达w機啊？”我絕對不相信我剛喝下去的比屎水還難喝的是“藍(lán)妖”。
　　“威士忌剛好倒完嘛！你就將就一下啦！”大飛繼續(xù)著他的若無其事�！按蠹叶际烊耍y喝是難喝了點葛啦！反正不會死人，你就當(dāng)喝十全大補酒。”大飛開始甩他特色的廣東普通話。
　　我討厭他這個廣州人，他就跟廣州蚊子一樣在我心中臭名昭著，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讓我很惱火。但個可惡的是，讓我沒有那種一巴掌拍死他的的沖動。然后我就大動肝火地把我只記得怎么罵人的英語寫在酒吧特有的檸檬香紙上讓大飛得意洋洋地遞到外國人前。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香的一次罵人。完全像外國人展示了中國特有的仁義禮智信，讓外國人了解中國禮儀的魅力之大。
　　大飛擦拭著酒杯，說“你是第一個給北京抹黑的人，第一個讓我看到為北京加油這種有力宣傳下最讓北京沒油更加沒什么力的人。小伙子！”大飛用力地拍拍我的肩，用十足的官腔�！坝星巴景�!”
　　我也裝出一個電視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虛偽笑容�！爸x謝處長�！�
　　大飛終于拿上來一打酒，“好好干��！”
　　我接下來都不是太清楚我到底灌了多少瓶，把我一張粉紅色變成泡在胃里那些惡心的消化物，然后變成下水道排到大海的嘔吐物。不保證有哪部分酒精沖上我的腦袋讓我變的昏昏欲睡、腦袋渾濁。
　　大飛就像超人一樣突然出現(xiàn)，進(jìn)而破門而入，廁所的門板撞的我屁股疼。
　　“你還是個爺們嗎？喝幾瓶貓尿喝成這奶奶樣�！贝箫w遞過來一支怡寶和幾片藍(lán)色藥片。
　　“就你厲害！也還真就這酒量�！蔽矣昧Π聪聸_水泵，把馬桶蓋蓋上，坐在上面，把解酒藥扔進(jìn)嘴里，抓起那瓶扭開的怡寶猛灌。微甜的水里包含著他微弱的的體溫。
　　“行了行了行了……這是怡寶！這是怡寶！”大飛把瓶子搶過去。水灑了一地，濺得他黑藍(lán)色的褲腳滿是。又有了嘔吐物涌上胸口的感覺。
　　“老子就愛著種喝法，不行嗎？”我粗魯?shù)匕疡R桶蓋甩上去，等待著嘔吐。
　　“切……”大飛輕蔑地哼一聲。晃了晃怡寶瓶里剩余的水，但那也許是一聲笑，我聽的不真切。
　　胸口里塞滿了嘔吐物，嗆到喉嚨上。我只看見馬桶排污口的清水，心臟也應(yīng)該是盛滿了酒精，閉塞地脹痛。吐一直吐不出來。真的是酒精沖上腦袋，眼睛漲的又瑟又疼。這么旺的酒吧連個修廁所的前都付不起嗎？天天漏水，知不知道水資源珍貴�。∷曉谕饷嬲鸲囊魳返暮嫱邢�，清晰的回蕩在耳邊，是兩種形式的聲音，都是一滴一滴破裂在暗黃的地板上，我聽的無比清晰，門板巧妙隔絕的音樂讓水聲肆意清楚。剛搬到去和大飛合租的時候，大飛嘲笑過廁所失敗的水管，很不爺們地哭的時候，可以賴到廁所漏水。
　　我的內(nèi)臟都吐出來了，還真就只有該吐的沒吐。我的腦海翻滾的是那些發(fā)臭發(fā)黑的糊狀物體。踉踉蹌蹌地摔出廁格。我跌碰到洗手盆。大飛在那里等我，廁所里刺目的燈光，打出他臉上扭曲的兩條弧線，殘忍地分割他臉上的棱角。
　　“你不用吧！”我醉醺醺地砸了他一拳。他高大的身軀輕易的撞上瓷片，讓我感覺我在推一個空箱子，里面掏空了所有。“世界末日一樣，我還沒播2012呢！”
　　“不是你干的嗎”他的語氣來說，就像下一句是“起床啦！”一樣輕松。
　　我扭盡水龍頭，水發(fā)瘋似地噴涌出來撞擊洗手盤，我使勁把水往臉上潑。水刺撞在手背上針刺一樣痛，就算用力地呼吸，胸口里有撕拉的痛。大飛在去年圣誕送我的一件V領(lǐng)長袖毛衣——正穿在我身上。一件很暖很暖的毛衣，前襟都濕了貼在身上。我從鏡子里看見他瞪大了擔(dān)心的眼睛，心里面充斥否認(rèn)的罪惡的滿足。
　　大飛以打開懷抱的方式走近我，我以無數(shù)熟練的動作讓他明白瓷片也不是造假的�！扒小贝箫w無奈的搖搖頭。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那些瘋狂人們的鬼哭狼嚎摔破室內(nèi)皮球般讓人窒息的空氣。我已經(jīng)類似清醒了。轉(zhuǎn)身問準(zhǔn)備丟下我的他：“你要干嘛？”
　　大飛依然用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還能干嘛？收工回家�。　�
　　回家。
　　“你真的要回去？……家？”我感覺我下一句，我就會有帶那種矯情的哭腔，用離異家庭小孩抱著絕情媽媽大腿的姿勢去求他。我的聲音已經(jīng)率先小得可憐，外面的嘈雜足以淹沒我的聲音。
　　他用悲哀而迷離的眼神輕悄的盯著我的瞳孔，“也許不會，因為絕對進(jìn)不去。但不管怎么樣，我就會這樣離開北京，很久很久都不會再回來�！彼麩o論我多么小聲，都會聽見。而我是第一次聽見他給我這樣堅定絕望的答復(fù)。我在很久之前認(rèn)為，我在往后一切日子里絕對不會聽見這種東西。
　　我在感覺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邁著大步走出大飛拉的半開的門，我絕不可以讓自己顯得弱小可憐，大步向前就不會摔倒不會踉蹌。大飛跟住我走了出去。幾度要扶住我，都讓我推開，像是倔強的學(xué)步小孩。
　　酒吧外墻是一片迷幻的深藍(lán)，把深藍(lán)的他照映得如深海的神祗。我想起我小時候唯一聽過的童話，一個極殘酷的童話——人魚公主。
　　“你很喜歡下雨天這首歌嗎？”什么時候走在我前面的大飛突然問我，天上下起細(xì)密的小雨。他的聲音好像雨天一樣，細(xì)膩的黏住心臟。
　　“是��！你今天才認(rèn)識我嗎？雖然一個男人喜歡這種歌很奇怪。”我異常認(rèn)真地回答這個問題。
　　“但我覺得你唱的很難聽！就跟在葬禮上放春節(jié)序曲一樣�！贝箫w無論在什么日子什么時間都不會改變他的毒舌。“要是我唱，我會比你好聽很多倍�！�
　　“行行行……就你行。”我再也沒力氣跟大飛開玩笑。
　　“歐陽南！可我真的愛你�。　贝箫w大聲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們離繁弦急管的酒吧街已經(jīng)很遠(yuǎn)。到了空曠的十字街道。一二點的十字街，昏黃的街燈張揚寥闊的寂寞。秋天的風(fēng)像餓鬼一樣沖過細(xì)雨里那些縫隙，細(xì)碎的雨聲里籠罩恐怖的低吼。他的聲音攪拌在風(fēng)里，竟有一種接近哀求的悲涼。
　　“愛你個死人頭！”我撿起一個掉在地上的易拉罐朝走在前面的他扔過去。很明顯射偏。飛落在他旁邊�！斑邸币宦暎硢〉仨憦卣麠l街道。
　　他轉(zhuǎn)過頭。他的眼睛此刻像鑲上耀眼的鉆石，黑色的瞳孔里有一圈奪目的光圈。“終有那么一天，你會承認(rèn)的，我會證明�！�
　　“你去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證明��？”我聲嘶力竭。雨一直粘稠的下著。
　　他微笑，露出七顆整齊亮白的牙齒，宛如法西斯舉起了刀時的殘忍�！懊魈斓綑C場送我，好不好？”
　　“好��！一大早買只醉雞來恭送你。最好上飛機的時候吃我的醉雞��！”我喊
　　大飛沒有回應(yīng)我，連一句“幼稚”也沒聽見。我眼前只剩下他背著光的黑色背影。
　　“喂！老子很餓！肚子里的東西吐光了！”我打破一段路后的沉默。
　　“那你想干嘛？”他停下，包容地問。
　　“喏”我的眼睛瞥到不遠(yuǎn)處對面的便利店。“請我吃東西！”我的手指指過去。大飛的目光順著我指的方向看，掏出口袋里的空煙盒扔到一邊。掃了我一眼。
　　“那你在這里等我，呆在這等我�！贝箫w應(yīng)我說�！班拧蔽倚欧攸c點頭，依傍在旁邊的行人信號燈，亮起來的紅燈照得他如同鬼魅。
　　大飛細(xì)細(xì)的再看我一眼，朝對面馬路走。給我一種丟下我的孤單，讓我驚惶的孤單。
　　“齊飛！”我喊“可不可以我愛你��！”我努力讓整條街充盈我的聲音。
　　齊飛的身影定格在馬路中間，齊飛隔著半條路朝我喊：“真的？”壓抑著狂喜。、
　　只要你不離開，我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坦白，包括，愛你。
　　“那你不會走，不會回廣州�！蔽移幢M全力喊，我只想用力扯回那個溫暖的微笑著的答案。
　　“是��！我要證明�。　彼J(rèn)真的回答是我覺得風(fēng)在我心里漫起一陣紛揚的悲哀。
　　一輛張揚的紅色跑車在眼前飛過，張狂凌厲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覆蓋了齊飛的生命。鮮紅與佇立街中的深藍(lán)碰撞出一聲巨響。我?guī)缀跤帽M我所有的速度跑向那個十米開外的位置。
　　齊飛飛磨出數(shù)不出的傷口，溫?zé)岬难獜哪菬o數(shù)傷口上涌出來，頭部大面積的涌出一股暗紅，把深藍(lán)染成了凄絕的紫。我摔坐在濕潤的公路上。野獸般嘶吼。
　　車停了一會，又以更快的速度從我身后離開。我慌忙從口袋里甩出手機，齊飛無力的用手搭在我的掌心里，企圖握住，就像在我每次熟睡之后用溫暖的手心握住我的手一樣，雨點冰冷地打在他身上，他的嘴角拉起一個冷卻的微笑。
　　“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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