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是夜月明，周異在自家花園獨賞皎皎月色。
　　須臾之間，黑影倏忽，遮住了半邊清影。
　　不由睜大眼睛，五步之遙，房檐上就這樣掉下個活人。
　　驚得后退幾步，定了定神，看地上人不動，顫音道：“兄臺可好？”
　　“甚好�！钡厣先寺槔呐囊陆笳玖似饋�，也是少年模樣�！跋纶鼇肀I賊猖獗，適才追蹤一夜行賊，失足從梁上落了下來�！�
　　“想必兄臺是新到任的捕快？”說罷就要拱手一禮，卻被那人扶住。
　　哈哈大笑，也不否認。“在下孫堅�！�
　　“在下周異。”恭恭敬敬，禮數(shù)不缺。

　　轉(zhuǎn)眼五年。
　　張燈結(jié)彩，紅燭高燒。
　　“恭喜文臺兄�！币回灥乃顾刮奈牡恼Z調(diào)。
　　“那便再來一杯�！�
　　“異不善飲�！泵嫔偙痪茪庋杀〖t。
　　“我成親，你很快活？”大著舌頭。
　　愣了一愣，一成不變的清淡回答“自然替文臺兄快活�！�
　　“可惜我……沒你那般快活。”
　　“文臺兄醉了�！闭Z意溫潤，語氣卻篤定。
　　“是醉了，醉了，呵呵，洞房花燭自當(dāng)不醉不歸�！�

　　隔年開春，吳夫人臨盆在即。
　　“今日，就把你周家小姐許給我孫氏兒郎如何。”
　　“尚且不知——”
　　“夫人她夢日入懷，一定得麟兒。你今年，就準(zhǔn)備埋壇女兒紅罷�！�
　　“可——”
　　“女兒隨父，令愛想來是風(fēng)儀過人，眉目如畫。先行預(yù)定，只求安心。”
　　如此，周家之女，便喊我爹爹。
　　周異望著自家夫人隆起的肚子，暗暗發(fā)愁，若是兒郎如何是好，臉上依然是一派波瀾不驚。

　　又復(fù)數(shù)年。周夫人病故，周異卻再不曾續(xù)娶。
　　“策兒，這是爹爹故交周伯父，日后你便和周瑜弟弟為伴，莫要淘氣�！�
　　“伯父好生眼熟！”
　　“又胡說�！卑褍鹤映兜缴砗蟆�
　　“像爹爹請人作的那幅畫——”隨后一聲哀嚎，終于止住了聲音。
　　“小兒無知，孫家妻孥，日后勞你費心�！�
　　“如此客氣。策兒可是我未來女婿。”聲音依舊溫溫柔柔，卻帶了笑意。
　　“今日一去，相見不知何日�！币粫r語塞。“倒是有些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文臺兄但講無妨�！�
　　吞吞吐吐，最后還是未言。"也沒什么。“罕見的老臉一紅：“我走了�！�
　　“待君凱旋�！�

　　初平二年，孫策和周瑜都長得和門前杏樹一般高了，孫堅也從烏程侯到豫州刺史到破虜將軍。
　　“君生白發(fā)�！�
　　“彼此彼此�！�
　　“明日便又要登程，不如今夜共我痛飲一場？”
　　“異不善飲——但愿如文臺之意�！�
　　觥籌交映，酒色醇洌。
　　“酒可好。”
　　“好……”
　　“可是醉了？”
　　“沒……醉�！�
　　“下邳那夜，房上其實無賊�！倍暌樱K于開口。
　　“有賊……有賊偷……心……”
　　“什么？”沒能聽清。
　　再不曾應(yīng)答，周異已然沉沉醉去。

　　這一去不久，破虜將軍薨了的消息便傳來。
　　周異自此纏綿病榻，不過三月，也闔了眼。
　　其實周某一直以來也有很多話想對文臺兄說，那便到、到那邊說個清楚罷。

　　后來周瑜傾盡家財，追隨孫策。
　　“伯符，爹說伯父曾為我家剿盜，可還是丟了些東西。所以爹一直郁郁寡歡�！�
　　“丟了什么？”
　　“不知道，爹從不說�！�
　　“這事賴不掉，丟了什么，我再許你一次�！�
　　“如此甚好。”輕笑著，與那人并肩看遠山含黛。
　　入目處，春山如笑，一片坦途。

　　END
　　番外一則

　　“伯符，快來！”
　　“什么？”
　　“這杏樹下怎會有酒？”
　　掘酒啟壇，醇香馥郁。
　　“如此陳年佳釀，一定是周伯父的私藏�！�
　　“爹不善飲……”
　　“那就是天賜玉璽，又賜美酒，哈哈，來，干杯�！�
　　花好月圓彩頭的壇身全被忽略。
　　女兒紅，出閣必備。
　　共飲此酒，不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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