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喧嘩聲越來越大，婦孺的尖叫凄哭，物件的跌落，金屬的碰撞，還有血肉的撕裂，詭異的交織在一起�；鹕嗵蝮逻@尋常人間的草屋，呼嘯而過的除了馬蹄聲還有箭矢飛過的聲音。
　　他依舊坐在席上，雙眸微闔，身邊的銅爐里依舊燃起的是裊裊的檀香，一聲聲有意或無意的撥弦，與這樣的場面格格不入。
　　“先生，這城……”身邊的小丫鬟菩提終于有點(diǎn)按耐不住了，喚了他一聲。他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gè)禁聲的動作，示意讓她別說話。菩提有些賭氣的撇了撇嘴，帶著焦急和無奈的瞪了自家先生一眼。
　　“張閑，哎呦喂，我的小張閑，你可是趕快收拾東西啊，這金人已經(jīng)攻破汴京城了！”樓里的媽媽急沖沖的跑過來，手帕一揮，一股的脂粉香撲鼻而來，被喚作張閑的緇衣公子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
　　“有老媽媽擔(dān)心了，張閑自由分寸，還請媽媽先行離開吧�！彼揭膊粣�，一雙桃花眼里還含著笑意。身邊的菩提很熟練的將剛煮好的茶遞與自家先生。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羅嗦了。菩提，你家先生若是要走，便叫他日后來東京尋我�！眿寢屔碜右慌�，手帕一揮，疾步離開了。
　　“菩提，你怎么還不走？”張閑的語氣帶著調(diào)侃的味道，饒有興趣的望著眼前這個(gè)小丫頭。明明不過十二三歲，平日說起話來卻極為老成，明明是漢人，卻一副胡人血統(tǒng)，淡色的長發(fā)下，異色的眼眸閃爍著不悅，嘴抿著，想說什么又不敢說。
　　“先生，你又取笑菩提。先生不走，菩提自然也就不走�！逼綍r(shí)被自家先生寵慣壞了，這是也沒大沒小的倒了杯茶，坐下來。張閑看著她，不禁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手指輕磕了一下女孩的額頭。
　　“我現(xiàn)在不走自有我的道理，何況你前些天不都把東西收拾好了嗎？”又呷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金人雖然已經(jīng)攻破汴京，但若像往常那樣屠城還需一段時(shí)間。你若是不急，不妨聽我講個(gè)故事�！毙τ�，將“屠城”二字說的風(fēng)輕云淡，好像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一樣。
　　“也好，省得到時(shí)候死的不明不白的。何況，先生還是會帶菩提出去的，不是嗎？”菩提俏皮的眨了眨眼，灰藍(lán)的眼眸閃爍著純凈，幽黑的眼眸夾雜著淡然，之前的不悅一掃而空。這樣的神態(tài)好像很久沒有看見過了。
　　“以前，有個(gè)將軍受朝廷的命令要去征討叛軍，一路上雖攻無不克，卻損兵折將。于是軍師囑咐，萬不可再有何損失。然而，一場大戰(zhàn)在即，兩個(gè)小將在帳內(nèi)長談……”張閑的目光開始變得飄忽，好像是自己的故事一般，身邊的菩提也是雙手托腮，漸要入迷。
　　“也不知小乙這次平定叛亂后，有何打算？”那人問得小心翼翼，語調(diào)中似乎還有那么一絲的打探。被喚作小乙的那個(gè)少年，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笑什么？我說話很奇怪嗎？”那人白了小乙一眼，有點(diǎn)不解。
　　“不是，只是小乙覺得這樣的問題，一般大郎是不會好奇的�！毙镑鹊墓戳斯醋旖�，身子向那人旁湊得更近一些，滿意的看見那人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沒……沒有啊……”那人說話變得磕巴“也是啦，要是被三娘知道的話，定又要笑話大郎了�！比铮磕侨苏f完后才覺得后悔，三娘早在攻打蘇州時(shí)與她的丈夫一同去了。那人的臉慢慢變得低落“只可惜，三娘不在了……”他低聲說道。
　　“大郎……”小乙想要上前，安慰他。那人卻一轉(zhuǎn)身，像剛才那樣的表情看著他“說吧，等仗打完了，你想干什么��？”
　　“小乙原想謀個(gè)一官半職，為百姓造福，不過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現(xiàn)在小乙倒想隱（度受受）于鬧市，做個(gè)閑散之人�！�
　　“哼，定是于那李師師一起吧~”
　　“大郎”
　　“嗯？”
　　“為什么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像個(gè)受了氣的小媳婦兒~”
　　“……你……”滿意的看著那人，從原來的緋紅變成現(xiàn)在的滿臉通紅。那人“你”了半天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只好作罷。
　　“小乙，等著吧，等我的捷報(bào)�！蹦侨穗x開時(shí)自信滿滿的說道。
　　“大郎，萬事小心�！毙∫抑皇怯X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又說不出門道來。
　　“那是自然�！毖粤T，起身要走。
　　“等等”小乙叫住了那人，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算了，你回來我再跟你說好了�！�
　　“好你個(gè)小乙，還跟我大郎賣關(guān)子。罷了罷了，我回來再聽好了�！彼麩o所謂的擺擺手，走了出去。
　　大郎，你一要給我活著回來。因?yàn)樾∫椅乙獑柲阋痪�，可愿與我共同歸隱……
　　“后來呢？后來怎樣？”菩提對自家先生停在這個(gè)節(jié)骨眼上表示很不滿意“還有啊，那個(gè)小乙是喜歡大郎的不是嗎？還有啊，那大郎還真是單純，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還不明白。還有還有……”
　　“真后悔剛才沒堵上你的嘴，哪有那么多的還有”張閑嗔笑道“不過，你還真說對了，那大郎，怎就不明白小乙的心思呢……”那語氣，更像是自己在懊惱。
　　后來，后來怎樣。靈堂前，幸存的將士說，其他人的尸骨都找到了，唯獨(dú)不見史大郎的。小乙看著那靈牌，良久無言。該吃的時(shí)候就吃，該睡的時(shí)候就睡，就像沒事一樣。身邊的花兄弟是在看不下去了，便問他你這是何苦。他說，大郎不在了，只有我心里難過得慌，可是如果給大郎看見我難過的樣子，他會比我更難過的。說完，便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兩拳。再后來，叛軍平定之時(shí)，他選擇了歸隱，算是應(yīng)了之前的諾言。臨走前，向個(gè)別的兄弟道別的時(shí)候，那花兄弟也來了。
　　“罷了，你愛走便走吧。你可以為了兄弟們而死，但是只愿為他一人而活。我……”還沒說完，便走了，留下帳內(nèi)的人一頭霧水。后面，小乙安頓下來以后，才聽人說道自己的那花兄弟歲隨軍師自縊在將軍的墓前。
　　“真可惜，都是一群落花有心，流水無情的主�！逼刑犭y過的鼓了鼓臉，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腿，站了起來。
　　“菩提，幫我把琴放到隨身的包裹邊上�！睆堥e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然后瞥眼看見菩提的臉色由驚變喜，臉上再也憋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世上，我可以為了任何人而死，但卻要為你而活。
　　大郎，我們?nèi)タ礊跻孪锴鼗春雍貌缓茫?br>　　菩提，你可知燕青燕小乙在汴京時(shí)還有個(gè)化名，叫做張閑。
　　自從搬到了東京，生活還如往前一般。那日，菩提出門置辦些日常用品，回來時(shí)看見府門口有個(gè)流浪漢，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喏，這是我家先生要我買的燒雞，就給你吧。”菩提將油紙包著的燒雞遞與那人。那人接了燒雞，也不急于吃。
　　“怎么，不合胃口嗎？”菩提仔細(xì)打量眼前的那人，雖然蓬頭垢面，但是仍然遮掩不住那人的英氣。還有身上那身龍紋花繡，比起自家先生的山水花繡，精細(xì)的有過之而不及。
　　“不是，只是無功不受祿。但小可身上并無長物，不如給姑娘講個(gè)故事吧�！蹦侨诵α诵Γ冻鲆豢诎籽�。菩提躊躇了一番，便也答應(yīng)了。
　　“以前，有個(gè)將軍受朝廷的命令要去征討叛軍，一路上雖攻無不克，卻損兵折將。于是軍師囑咐，萬不可再有何損失。然而，一場大戰(zhàn)在即，兩個(gè)小將在帳內(nèi)長談……”那人講道。
　　等等，這個(gè)故事怎么先生也給我講過。菩提覺得奇怪，但有好奇“等等，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叫我家先生，怎么你和他講的都大同小異�！�
　　“先生，先生，門外有一人跟你講了個(gè)相同的故事�！迸⒌穆曇粝г诨乩缺M頭，金發(fā)紫衫在霧靄里顯得格外耀眼，那語氣里是興奮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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