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圈永遠是那么一個荒涼寂靜的地方……

　　天空灰黑，大地是沙。

　　縱然‘它們’經常在我的眼前上演互相吞噬與廝殺之類令我極其眼煩的戲碼，那也就像是看啞劇一般安靜。

　　安靜，真的。你看‘它們’，一個張著姑且可以稱為嘴的東西作長嘯狀，一個扭曲著不能再扭曲的面目進行附和……可是卻不能引起我的耳膜哪怕一絲的振蕩。

　　只能看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像在看消了音的電影，又像是經歷了一場乾坤挪移一般的海市蜃樓，只可惜其景并沒有美得讓我想要落淚……

　　這該死的令人絕望的世界。

　　‘它們’，這個被我反復提到的‘它們’，胸腔空洞，面上生著奇形怪狀的白色面具，據說……學名叫虛。

　　我知道自己其實是和‘它們’一樣的東西，胸腔上一個一樣可以漏風的空洞，一樣的白色骨質面具。之所以總是說‘它們’，大概也只是想顯現出區(qū)別來吧！
　　我才不會是那種全無理智、整日就知道四處破壞的白癡怪物。那種、以為吞噬了別的個體就能填補胸口那空洞洞的缺失的傻瓜……

　　空洞……我時常低下頭打量那個拳頭大小的洞眼兒，就這么不偏不倚地安在胸腔的正中間。透過它，我竟然不用扭頭就能看清身后的情景哩~~

　　**

　　我原本也以為自己就會在這樣沒有聲音、沒有企盼的世界里無可無不可地過下去，不知道虛的生命有多長，也不知道下一個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見到荒蕪之外的瑰麗，是不是就可以感受到無聲之外的清啼。

　　后來，我一直生活的滿是低等虛出沒的荒野（后來我曉得了它的專門地理名詞，叫外圈），有一天出現了一個不一樣的東西……

　　比起那些面貌形態(tài)無不挑戰(zhàn)我的想象力下限的低等虛們，眼前的這個東西長的跟我很像。姑且可以稍微對他親切一些吧，我在心里已經把對方劃分到同類范圍了。

　　“……外圈之中竟然也有亞丘卡斯的存在，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看吧，果然是同類。我原本從來聽不到聲音的耳朵，終于發(fā)揮了它誕生以來的第一次作用——接收到了‘虛’生聽到的第一句話語。我直直地凝視著對方墨黑色的碎發(fā)，還有那延伸到兩腮、頗具個人風格的綠色淚痕，淡淡地想到。

　　“……”

　　“……為什么你的洞開在了那么奇怪的地方——那個原本屬于咽喉的位置？這樣還能不受影響地發(fā)聲么？”我真的很好奇。

　　“……”

　　“……嗯？”

　　“……破面的洞，是可以長在不同的地方的。”

　　“哦……”

　　“你是誰？”

　　“不知道。你呢？”

　　“烏爾奇奧拉·西法�！�

　　**

　　烏爾奇奧拉停留在這里的日子極為短暫。

　　我覺得他是個安靜又冷漠的人，雖然他那顯得很憂郁的平直的雙眉下有一雙更為憂郁的綠色眼睛。
　　我也是個很安靜的人，大約是長年以來無人交流養(yǎng)成的習慣了。明明身邊終于有了一個可以聽到其聲音的人，我卻沒有要求他更多地對我說話。

　　大多時候，我依然在看著那些虛們之間的追逐與吞噬。而烏爾奇奧拉就陪在我身邊一起看。但我知道他其實并不開心，不開心看到這同類之間無休無止地相互殘殺。因為那種心情如同共鳴一般地在我的心里存在著。

　　“烏爾，其實廝殺啞劇什么的，我一點都不喜歡看……你也一樣不喜歡的吧，雖然你這家伙從來都不說，也不去阻止。”

　　“……這是必然的趨勢。”原本以為不會搭理的他，在長久地停頓后才語氣平平地說道，“虛的生存方式，就是靠相互吞噬延續(xù)下去的。”

　　“哦，我還以為它們是太空虛了才如此地相愛相殺……”

　　“空虛……？”

　　“嗯�！蔽易呓�，伸手戳了戳那鎖骨正中空洞下方的皮膚，蒼白而堅硬如鋼�！澳愕男�，偶爾會覺得空虛嗎？”

　　他抓住我的手，甩開。“可笑，我們虛，哪里來的心？”

　　我點頭，“我有。”

　　“心是思想，只要你會思考，就是有心�！蔽夜虉�(zhí)地盯視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他毫不閃避，沉默地與我對視，直到我的眼睛發(fā)酸，然后才轉頭走開。

　　“我要走了�！�

　　“去哪里？”

　　“虛夜宮�！�

　　“噢……那再見吧！對了，你能不能再多說幾句話給我聽？以后又要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他回頭，目光沉靜地看著我，“固執(zhí)的只會把自己關在主觀意識里的小姐，你也是時候讓自己學著聆聽外界的聲音了……”不是你聽不見，而是你不愿意去聽。

　　“再見�！�

　　我愣，然后反應過來地大叫：“喂，烏爾奇奧拉，我以后會去找你的！”

　　他停下原本已經邁出的腳步，“不要來找我，如果你不想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啊？不管！我一定會去的……到時候你再說話給我聽！”我只會、也只能聽到你一個人的聲音。

　　他轉頭，難為我在如此之遠的距離里還清楚地看到了，那張幾乎一層不變的蒼白憂郁的臉上，露出了曇花一現般淺淡的笑意。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來見你�！�

　　這一句話，隨著虛圈漸起的風沙，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傳進了我的耳朵里。

　　**

　　我離開了自有意識以來便一直待著的地方。

　　沒有明確的目的，隨意四處行走。其實當初對烏爾奇奧拉大喊出的決定，其有效時限也不過就在當時。

　　如我這般，來去不定，隨性散漫。無論怎么樣，其實都無所謂的……

　　然而當我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是朝著虛夜宮的方向走的啊……

　　但是我現在迷路了。

　　隨手折斷一根‘枯萎的樹枝’，這實際上由石英組成的東西，在我的手中碾成了渣渣。我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里已經看不到虛圈上空那輪昏紅的月亮。滿眼滿眼的‘森林’，撐起整個空間的大樹，其間交錯閃耀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光。

　　大虛之森。我后來也知道了它的名字，那是在我花了一番功夫離開之后很久的事請了。

　　我找遍了整個地下，在這個無數基力安活動的領域內，始終沒有發(fā)現那屬于烏爾奇奧拉獨特的靈壓。什么，你問我獨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比起我在外圈見到的吞噬，這里的殘酷更讓我厭煩！那些體型龐大的基力安，雖然比之低等虛更讓我有一種同類的感覺，但我卻忍不住內心那股想要把它們都撕碎的沖動！

　　所以我離開了那里。

　　你看，我其實多么的需要你，烏爾奇奧拉。至少在你身邊，我能讓自己平靜。

　　繼續(xù)未完的路程，這一次我走的比較順利。

　　因為我總是感覺到幾股奇特的力量在我不遠處行進，那簡直不像是這個虛圈存在過的力量。到后來我也知道了，那個是，死神的靈壓。

　　我跟在他們后面，一直沒有被發(fā)現。

　　然后我就看見了，那片白色的龐大的建筑物。是虛夜宮，么？

　　可是我依然沒有找到他。

　　我繞著那片建筑走了好幾圈，有幾次甚至都隱約地感覺到那熟悉的、獨特的靈壓了。但我卻總是找不到接近的辦法……
　　明明來了，卻還是見不到。

　　你還記得我嗎？烏爾奇奧拉……

　　自那以后，我便再沒有感覺到他的靈壓。是他離開了？還是說那幾次的感覺，只是我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不知道……

　　再后來我看到了一個女人�！鼈儭嬖V了我，這是現世里來的人類。

　　我遙遙地看到了她悲傷的口型，斷斷續(xù)續(xù)，“烏爾、奇奧拉……”那么破碎的停頓，會讓我自己名字的主人也就這么破碎掉了！

　　嘖，真不走運……我還是換個地方找找吧！

　　……

　　但是當我又走了好些個年頭，卻依然沒有發(fā)現他的蹤跡時，我才漸漸地想起了當初看到的那個呼喚。

　　然后我便沉默了下去，不再走動一步。

　　我累了……

　　為什么一直不肯去設想呢？

　　或許這個人，早已灰逝在了某個我不知道的角落里了罷……

　　******

　　于是我走遍了整個虛圈，卻再也沒能見到你。

　　我并不難過。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們虛，沒有心……

　　可為什么我卻聽說了，你在最后，竟向往著心……是誰動搖了你？是他、是她，還是更早的、曾經在你面前任性一言的我呢？！

　　心是什么？
　　那握在手里的，就是心嗎？！

　　我從此又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我也快忘了，你的樣子！

　　時間磨平了一切你存在過的痕跡，連同那曾經屬于你的、唯一在我耳邊清晰過的話語。那些，可以稱之為記憶的東西，終是在這場漫長的、無果的、寂靜的尋覓中，化為了虛圈里無法長存的灰燼與幻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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