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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的妖怪
我是一個生活在瓶中的妖怪,在狹窄陰暗的瓶中,我不斷醒來又睡去,因為我不愿回首過去那段感情,那是我做了五百年神靈的第一次初戀。
我曾是天上一個快樂的小神靈,四處游蕩,在仙界中飛來飛去,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在我四百八十歲的時候,維納斯姐姐找到我,他說我這樣整日游蕩終有一天會學壞的,所以,在所羅門那里為我求得了一份差事,做看護花園的門神。我聽了這個消息,高興得不得了,可是維納斯姐姐卻嚴肅地對我說:“做門神一定要恪盡職守,服從所羅門的命令,如果違抗了他的命令就連神靈都做不成了!
我把維納斯姐姐的話銘記在心,第二天,所羅門便派人送我去花園,從此我成了一個真正的神靈。
我整日的立在花園門口,一聲不吭,一動不動,我起初覺得這項工作挺好玩的。因為每一個走進花園的神靈都會向我投以微笑,我越來越覺得自己高大,威武。
除了一些老一輩的神靈去花園賞花外,還有一群美麗的少女,她們每天都來花園賞花,嘻戲,并且編成五彩繽紛的花環(huán)戴在頭上。他們唱著歌從我的身旁穿過,可我卻不敢看她們的臉,不知是為什么。
有一天,這群少女在花園嘻戲后,又都唱著歌走出花園。她們中的最后一個少女,走到我的身邊停住了,她站在我的面前,雙手把一個美麗的花環(huán)戴在了我的頭上,我清楚地聞到了她身上玫瑰花的香味,我的心跳得厲害,我剛要張口問她是誰,可她卻云一般地飄走了,在云端,她轉過身,沖著我甜美的笑了。
此后三天,她再也沒有來這里賞花,我呆呆地看著云端,卻始終沒有她的身影。
第四天,她還是沒有來,我心急如焚,我發(fā)現(xiàn)我愛上了她。
我便問一個經常和她在一起的少女,我說:“你們這幾天怎么有一個沒來呀”我因不為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能這么問。
那個少女看了看我,遲疑了一會兒說:“你問的是那天給你花環(huán)的女孩嗎?”
我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那些早已進入花園的少女,然后轉身小聲地對我說:“她再也不能來這里,她告訴我,如果在五天之內,你問起她的行蹤,就讓我告訴你。她現(xiàn)在正在馬鐵農神廟等你。”
我偷偷地跑到了馬鐵農神廟,遠遠的我看到了頭戴花環(huán)的她。
她說,“我在這里等了你四天,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到!
我不語。
“明天我就要嫁給風神了。”
我不語。
“你為什么不說話呢?”
“我喜歡你!蔽椅灏倌陙淼谝淮握f這樣的話,我只知道我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她不說話,輕輕地摘下花環(huán),把幾朵玫瑰花捧在手中,用嘴輕輕一吹,玫瑰花就變成了一片玫瑰色的紅云,紅云又慢慢游動,組成了一行字:我也喜歡你。
她靜靜地看著我,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她的臉向著我高高仰起,一滴眼淚從臉頰悄悄滑過。
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我說:“我只是個門神,我怎么才可以娶到你呢?”
她抓住我的手,說:“你肯為我去冒險嗎?”
我說:“我愿意!
“那你害怕所羅門嗎?”
“不害怕!
“我是她的女兒,我叫索菲,如果你想娶我,你就去找他。”
我顧不上多想,我就直奔所羅門的宮殿,可是宮殿的衛(wèi)兵攔住了我,這個時候,索菲出現(xiàn)了,衛(wèi)兵看索菲都悄悄地退到了一邊。
我和索菲直奔宮殿頂層,所羅門端坐在宮殿中央,他閉著眼睛,正在津津有味地品賞一杯美酒,無視我的存在。
我向他提出了我要娶索菲的要求,結果,他勃然大怒。
所羅門說:“你知道違抗所羅門的命令是什么后果嗎?”
我說:“我不知道,無比圣明的所羅門,我愛您的女兒!
所羅門哈哈大笑了一聲,說:“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門神,還想娶我的女兒?”
說完,狠狠地跺了一下他手中的神杖,整個宮殿都被震得顫了一陣。
所羅門叫人把我押了下去,我聽到身后索菲的哭泣,可那哭聲卻被偌大的宮殿吞沒了,哭聲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所羅門用魔法把我變成了一個丑陋的妖怪,我的身軀只剩下一團黑色的煙霧,我被裝進了一個瓶子,扔進了大!
我在大海里呆了一百年,我呆在狹小黑暗的瓶子里,我忍受著無邊的孤獨和苦悶,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我心中的索菲,我的脾氣越來越壞,我變成了一個兇狠殘忍的妖怪。在這一百年里,我許下諾言:誰把我放了,我就使他成為富翁。可是沒有人來。
在第二個一百年中,我又許下諾言:誰把我放了,我就給他指明世上所有埋藏寶物的地方。可是又沒有人來。
在第三個一百年中,我再次許下諾言:誰把我放了,我就讓他當全世界的國王。
可仍然沒有人來,于是,我非常生氣,我決定:萬一有人把我放了,我就立刻殺死他。
終于有一天,一個漁夫把我放了出來,我正打算殺他,他卻提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他不相信擁有巨大煙霧身體的我是從瓶子里出來的,我為了能讓他了卻死前的最后一個心愿,我就又重回到了瓶中,結果我上當了。
他竟然重新蓋上了蓋子。
我又被仍入了大海,這回我在大海里呆了五百年。五百年中,我逐漸體會我自己不能自甘墮落,不能因為自己是妖怪就去作惡,我開始原諒了當初漁夫的做法。我對索菲的思念也日益強烈,我不能讓她失望。因此,我許下諾言:誰把我放了,我就變成人,報答那個人一輩子。
一天,一個漁船把我棲身的瓶子打撈了上來,賣給了一個商人,商人我視為珍品,于是,我又被放到了拍賣桌上,經過一次激烈的競拍。我賣出了天價,買我的人竟是一個收藏家,收藏家回國后,把我捐獻給了博物館,在博物館里我呆了兩個月,兩個月后的一個夜晚,我被一伙盜賊盜走了,我和很多珠寶古玩被放在一個大包里,叮叮咣咣地運走。半路上,又發(fā)生了車禍,我從汽車上滾了下來,我又氣又惱,經過了這么長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打開過瓶子的蓋子,我一氣之下睡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瓶子的蓋子打開了,我興奮極了,我驚奇地從瓶中探出頭來,天哪!我竟然在一個房子里,更令我驚奇的是,房子的床上躲著一個熟睡的女孩,我仔細打量她的面容,竟然和索菲長得一模一樣。
我悄悄地從瓶中飛出,迅速地查看了女孩家中的所有物品,終于摸清了女孩的真實身份。
女孩是個孤兒,被修道院長收養(yǎng)在修道院里,平時除了上學外就喜歡去休道院隔壁的玫瑰花園。
我知道我曾經許下的諾言,因此,我要履行諾言,我要報答女孩一輩子。
我想了很長時間也想不出來一個既能接近女孩,又能變成人的好辦法,我到底變成一個什么人呢?我?guī)е@個想法,從修道院西邊的一條路一直往西飛,因為我一直認為夕陽可以給我?guī)砗眠\,我飛呀飛!飛呀飛!
不知道飛了多久,我看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車,幾個拿著尖刀的黑衣人拎著包袱正慌忙向密林跑去。我來到馬車旁邊,看到里面躺著一個老人和一個英俊的青年,青年的胸口插著一把尖刀。
我頓時明白了一切,我發(fā)瘋地飛去追趕那伙強盜,我變成了一片黑色的烏云,我攔住了強盜,強盜放下了錢財,請我寬恕他們,我絲毫聽不進他們的話,我把他們變成了一塊塊丑陋的石頭。
我變成了那個死去的年輕人,和蘇醒后的老人一起來到了修道院旁的那座玫瑰花園,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原來是一個花匠,專門管理修道院旁的那個玫瑰花園。
我白天是花匠,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我便回到瓶中睡大覺。
沒過幾天,女孩就得知了我這個花匠的到來,在一個夏日午后,女孩帶著她的一群同學來到了我的玫瑰花園。
當時我差點驚呆了,女孩戴著玫瑰花環(huán)在花園中奔跑著,她的笑聲在整個玫瑰花園飄蕩,她像索菲一樣在花叢中起舞。我站午后溫暖的陽光中,陶醉在玫瑰花香和女孩的笑聲中。我?guī)缀跬鼌s了自己是一個生活在瓶中的妖怪。
女孩跑累了,也笑夠了,喘著粗氣跑到了我的面前,她背著手站在那里,臉上露出醉人的微笑。
突然,女孩從背后拿出來一個玫瑰花環(huán),戴在了我的頭上,我驚呆了。
她說:“這是送你的見面禮,喜歡嗎?”
我點點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我嗅到了她身上濃濃的玫瑰花香味,和當初索菲身上的一樣。
此后,女孩經常去我的玫瑰花園,她把我當做了他的好朋友,告訴了我她的很多事情,包括我棲身的那個花瓶,她說在一天放學的路上,她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那個女子送給了她這個花瓶,告訴她好好珍藏,花瓶會幫她找到愛情。
我的玫瑰花園也越來越大,我用我的魔法把整個城市都變成了一個大的玫瑰花園。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女孩依然每天來玫瑰花園,我依然和她漫無邊際地聊天。
突然有一天,她哭著來到我的面前,告訴我她以后再也不能來這里了,她說修道院長得病死了,再也沒有人負擔她的生活了,修女們趕她走,她明天就會離開這里。
我告訴女孩不要傷心,先搬到我這里來,以后再另做打算。她依然默默哭泣,呆呆地看著我,然后,轉身離開。
第二天早晨,當我打開房門的時候我看到了立在門口的她,她穿著一身干凈的藍色校裙,微笑著望著我,身上散發(fā)著玫瑰花香,我讓她進來,她卻不動。
她站在門口說:“我可以給你做飯,洗衣服,可以幫你照看玫瑰花園,從今以后,我是你的仆人。”
從此,她便和我住在同一座房子里,我們的房間一墻之隔,我棲身的瓶子被她放在了窗臺上,瓶中插了兩支玫瑰花,我知道我的幸福從此開始了。
一天黃昏,我和她坐在房后的草坪上看夕陽,看著夕陽靜靜地落下,我的心思泛起了無限的哀思,我想起了索菲,想起了瓶中的日子,往事像楓葉一樣一片片從我的心房劃過,我感到有種莫名的憂傷。
我忽然感到有一雙手輕輕地從我身抱住了我,是她,她纖細的手指冰冷而柔軟,她說:“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要一輩子做你的仆人。”
我轉過身,看著她閃著淚光的眼睛,默默地抱著她,“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襯衫,淚水浸透襯衫,我的右肩有種冰冷的感覺,我忽然覺得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生活在瓶中的魔鬼。
一天下午,我竟然躺在玫瑰花園睡著了,醒來時我已看到了天上的圓月,我站起身剛要準備進入花瓶休息,突然,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變成了一團霧,我被風吹得飄浮在空中,怎么會?我怎么又變成了煙霧呢?我哭了,我在一萬米的高空號啕大哭……
“光哭又有什么用呢?”一個熟悉的聲音對我說。
我轉過身,看到了站在云端的維納斯姐姐,我看到她,哭得更厲害了。
她對我說,“如果我有辦法讓你們在一起,你還哭嗎?”
我停止了哭泣,她對我說了一切,原來,是維納斯姐姐把瓶子從路邊撿回,又把瓶子送給了女孩。她說,我們在一起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如果女孩愿意和我一起呆在瓶子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第二天,我對女孩說出了我的一切,我告訴她我是一個生活在瓶中的妖怪。
她靜靜地聽著我的敘述,臉上的表情由驚異逐漸變得平靜,最后,她說:“我愿意和你一起住到瓶子里!
她拿出了瓶子,取出玫瑰花,我變成了煙霧,把她也變成了煙霧,我們一同進入了瓶子。
我們在瓶子中誰也看不到她,因為我們只是一大團煙霧,我們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
后來,漸漸的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我焦急地問她怎么了,她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我快憋死了!”
我只能又施魔法把她變了出來,她站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之后,又緊緊地抱住我說:“為什么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變成了一團煙霧,我已經變不成一個人了。
我又回到了瓶子里,她在瓶子外面哭著,敲打著瓶子。
我大聲地對她喊:“蓋上蓋子!”
她無動于衷,我又喊:“蓋上蓋子!”
我喊了無數(shù)次,她都沒有蓋上蓋子,我只好自己蓋上了蓋子。在蓋子即將蓋住瓶口的最后一刻,我哭著對她說:“如果你愛我,就永遠不要打開蓋子!
做為一個妖怪,這是我第一次像樣的哭泣,可我的淚不是咸的,是苦的。
我決定在瓶中睡去,永不醒來,我告訴自己,如果上天注定,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既使一片薄薄的瓶壁也會將兩個人隔開,我們的生存條件不同,我們都不愿因為自私的愛去毀滅對方。所以,我們必須分開。
從此,我不再是一個妖怪,我只是一團沉睡的煙霧。
忘記那些死去的、失去的?哦,還有他們的陰魂會來尋求報復;記憶,將使心靈化為墳墓,悔恨,會在精神抑郁時潛入,用陰森的耳語向你訴說:歡樂,一旦失去便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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