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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長恨歌,歌長恨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cè)。
我并不知,是否在他們初見的那一剎那,便有了如斯絢爛的開始?
比起,在玉環(huán)被冊封壽王妃的初見,或是在驪山華清宮的初見,我更愿意相信,他們只是在大街上的一回眸,亦或為了一曲天籟的一駐足。
佛曰,前生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才換得今生一次的回眸。
于是,縱然只是一回眸,一駐足的瞬間,也足以成就滄海桑田的永恒。
知音人與知心人,從來都只是一念之差。
只可惜,君已娶,妾已嫁,更何況二人相隔的不僅是綱常還是倫理。
壓抑,壓抑,他們定曾試圖壓抑過,那樣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情愫。
然而,知音,知音,世上最難求的便是知音二字,更何況是足以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當李三郎受夠相思之苦,再也忍不住蝕骨的相思時,他便記起自己不只是單純的三郎,更是執(zhí)掌江山的天子!
天子,真龍?zhí)熳樱l又奈何得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終于,知音人也成了六宮之中的一人。
玉環(huán)有美麗,她美得天生麗質(zhì);玉環(huán)也有媚,她媚得六宮盡失顏色。
然而,三郎最欣賞,最喜愛的絕不會只是玉環(huán)的美色,令他更為愛不釋手的是玉環(huán)的才。
以色侍人者短,以才侍人者長,古來由然。
玉環(huán)的才,也只給她的三郎看——三郎敲羯鼓,玉環(huán)輕起舞。她的音樂才能,雖不敢說是天下無敵,但至少比六宮中的任何一位妃嬪都要高,況且玉環(huán)的容貌又是如此天下無雙。
李白曾說:“名花傾城兩相歡,常使君王帶笑看!闭\然,身畔有如此難覓的知音,又是足以傾國傾城的美人,君王又怎會不帶笑而看?他們就這樣在大明宮的紙醉金迷中,醉生夢死......
于是,連白居易都要感慨:“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從前我以為這句“從此君王不早朝”是明皇所能給予玉環(huán)的獨一無二的寵愛,然而現(xiàn)在,我卻發(fā)現(xiàn),這分明是玉環(huán)承擔不起的罪責。君王不早朝,玉環(huán)便成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可唐明皇是什么樣的人、當真能夠因為美人而不肯早朝嗎?怎么可能!他可是唐玄宗李隆基!除韋后、清太平、創(chuàng)開元,哪一件不是他的輝煌政績,不是他的圣賢之名?這樣一個人,一個知道政權(quán)來之不易的人,又怎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得之不易的江山?即使這個女人是他最愛的玉環(huán)也一樣。帝王,從來都將個人感情擺到江山之后。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男人總想著把所能給予的一切都交給自己的心上人。也因此,玉環(huán)才能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然而,男人總是不夠?qū)R坏,更何況是皇帝。
也因此有了楊玉瑤,甚至玉環(huán)都被她氣了出去。
這一點便看出玉環(huán)是真的愛慘了三郎,絕不是貪戀皇帝的權(quán)勢、貴妃的地位。
否則,她大可以像趙飛燕一樣,自薦姊妹,與姐姐共侍一夫,到時楊家的榮華自然更大。
然而,她不肯,正因為她真心愛慕三郎,所以不肯。
她愛他,所以想和他共享人世繁華;她愛他,所以不容許任何女人來分享他;她愛他,所以不忍他和那死在溫柔鄉(xiāng)里的皇帝一樣,盡毀明君之名。
于是,她決然轉(zhuǎn)身、毅然離開。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明明是天下最尊貴的人,卻在忍受離別之苦,肯為了喚她歸來而想盡一切辦法。
她,被他感動,回來了,再無人可以占據(jù)他身側(cè)的位置。
一生一世一雙人,或許就是那么簡單
因為愛,所以嫉妒,所以心痛,所以寬容。
同樣地,也是因為愛,所以才會討對方歡心。
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他用手中的權(quán)力,換美人一個笑靨如花。就像當年的姬宮涅,為了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也當年的帝辛,為了美人,酒池肉林也在所不惜。
他們甘心給予,她們也欣然接受。
只是,當愛牽涉上了時政,牽涉上了天下,便再也不會是單純的美好。
他們被愛所圍繞,所以不知身系蒼生,所以不知百姓疾苦……
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
此時的他們是幸福的,也因此不知,心系蒼生、身關(guān)黎民!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
翠華搖搖行復(fù)止,西出都門百余里。
他帶著所愛之人逃了,失去了曾經(jīng)的榮華與安逸,只剩下遙遙的不知盡頭的路途。
只是,心愛之人相伴在側(cè),又豈會在乎區(qū)區(qū)身外之物?即使是連日奔波,二人也并不會痛苦難當吧!
然而,真正的痛苦已然來臨!
他們決計不曾料到,會有今天的局面——馬嵬坡下,三軍不發(fā),直逼君王,賜死玉環(huán)。
六軍不發(fā)無奈何,即使他李隆基是萬人之上的帝王也一樣!只能無奈何!
其實,他終究是舍不得她的。
可是他,畢竟,老了,再無力,將她護在身后!
于是,曾經(jīng)溫婉嬌憨的女子,瞬間剛毅起來,用自己為年老的他遮去風(fēng)雨,就像曾經(jīng)他為她做的一樣。
即使她接受著他任性的寵愛,卻也不容他真的拱手河山!
于是,她慷慨從容,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只希望他的歸途近在咫尺!
那夜,滂沱大雨,是否便是二人心中流淌的悲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但愿有來生,日日與君好。
女子從容不迫,即使大雨淋濕她的霓裳,卻淋不滅她的心火,吟誦著她不變的誓言,緩緩走向生命的終結(jié)。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縱然是死,她也甘之如飴,誰讓他們是知音,誰讓她不舍他斷送盛唐?
她不知,在她求死之際,他也死了,心死、哀莫大于心死。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遲。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相同的曲子,相同的情。
她為他赴死,他看她送死,究竟誰更心痛?
無論多么心痛,她還是走了,從此“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只留下他,在人間輾轉(zhuǎn)徘徊,相思成災(zāi)……
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若一早便能料到今日的結(jié)局,他可還會送她歸黃泉?她可忍會留他自徘徊?
玉環(huán),朕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是不是早該在最初就斷了對你的念想、留你和瑁兒安渡一生?玉環(huán),我真的后悔了,如果能夠重來,我寧愿你與我相逢不相識,只求你能此生靜好、不被這亂世所害。
然而,哪里會有人告訴他,何為對,何為錯?
他無法解答,她也無力回答,天下蒼生卻無資格回答!
愛只是他們兩人的事,即使身系天下,卻也由不得旁人過問。
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玉環(huán),你是恨朕的吧,不然為何從來不肯在夢中見朕?當日,朕狠心賜死你,你是該恨朕?赡阒,我有多想你?難道真的只有——換我心為你心,才始知相憶深嗎?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他又豈是知音少?他的知音早已為他赴死。
而他也憶她至今日,不曾忘卻,不曾原諒自己… …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玉環(huán),你可還記得,七月七日、長生殿里,你我的誓言?來生,我愿不再生在帝王家,只求能與你一起安然老去......
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眼神渾濁,卻執(zhí)著地望著澄澈的天空、喃喃自語,誰又能想到他便是曾經(jīng)開創(chuàng)盛唐的明皇?
她為他的天下赴死,他卻早已注定為他斷送盛世!
但愿再見時,君未娶我未嫁,我們必定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心此情,再,無關(guān)天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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